池小影对于工作这件事非常坚定,她没有听宣潇的。
宣潇很优秀,也杰出,对她家又有恩,她已高攀了他。在这个婚姻里,她显得太弱势,像个被怜悯的穷人,寄住在富人的大房子里,如果再不能自食其力,她就连一点尊严都没有了。
宣潇也没有坚持。
四年来,两个人的生活一直很平静。在床上,两个人非常和美。当宣潇抱着她时,将她裹在身下,她就情不自禁神魂颠倒,投入、陶醉在他的爱抚中,接纳而又迎合,散乱得像一地碎片,久久拼不拢,只能任宣潇一再索取。
性与爱,原来是可以分开的。池小影常常这样想。
但今天不行,在听到柏远的警告,听过宁伊的提示,看到宣潇身上的唇印和香水味,她无法再让欲望凌驾于情感之上的。
人和动物终是有区别。
宣潇是刚和燕南南幽会回来,对她有所愧疚,想掩饰什么?想弥补什么?
她是个穷人,可无法接受这样的施舍。其实没有必要,从两人结合的那一天起,她就做好了分手准备。
在一起的六年,宣潇从来没有对她说过“爱”这个字,写也没写过。他们之间第一次亲吻、拥抱和做爱是在同一个时刻完成的。接着过了二年,宣潇说“小影,我们该结婚了。”
宣潇向来是指挥官,她是服从的小卒。
于是,结婚。
那时,她刚毕业,考进设计院做绘图员,就赶在上班前结了婚。
炎热的八月,穿什么都热出一身的汗。
来喝喜酒的亲戚一个劲地盯着她肚子看,以为她是奉子成婚。
许多人都羡慕她的好运,有一个做高院院长的公公、大学教授的婆婆,还有这么个会赚钱的老公,几辈子才修来的福气。
只有她一直保持着清醒。
宣潇是被善良遮住了眼睛,把怜悯发挥到了极致。有一天,他会清醒的。
她能为他做的,就是无条件地放手,真心祝福他,从而,也让自己彻底解脱。
所以,宣潇再优秀,再出众,再英俊,都不可以喜欢上他。
所以,物质生活再优裕,绝不可以生出留恋。
所以,她四年来小心地做好避孕措施,不敢把生活搞得太复杂。
“宣潇,我身体不舒适。”没有必要对我有任何愧疚之感的,直接说出来,我不会阻拦你的。池小影在心里面悄悄说道。
“我今天特别的想要…”宣潇借着酒意,磁性的嗓音慵懒如丝绒般,他的手抚上她细致光滑的肌肤,心里面像是一座火山突然喷发,滚烫的溶浆快要将自己淹没,“我轻点…”
他小心地将她挪到了怀里,翻身覆在她的上面,用自己的强硬磨蹭着她的柔软,唇在她脸颊上密密地落下吻。
池小影一时不知如何反应,脑子热烘烘的,她突地想起他刚刚正和燕南南这样过,晚上吃下去的泡面,猛地从食道上涌回到口腔,她推开宣潇,跳下床,冲到洗手间,趴在马桶上,把苦涩的胆水都吐了出来。
宣潇跟着下来,两手交插,站在门外深邃地看着她。
卫生间里飘汤着康师傅方便面发酵后的异味。
她吐完净口,自嘲地一笑,“呵,面条吃太多了。你先去睡,我再烧点水喝一下。”
宣潇一言不发地转过身。
她对着镜子,看着里面那个脸色苍白的自己,轻轻叹了口气。
“叮咚”,角落里,突然响起短信进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她低头一看,是宣潇的手机,刚才洗澡换衣时,搁在洗衣篮里了。
“叮咚”,又响了一声。
她从来不翻看宣潇的手机,绝对尊重他所有的隐私。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从洗衣篮里拿出手机,谁这么晚还在发短信,是垃圾短信?她好奇地打开,按键。
“睡了吗?没事,我只是想在不打扰你的情况下告诉你,此刻,我在想你。”
“我最幸福的时刻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刻,最痛苦的时刻,就是现在,我在想你,而你在想谁?”
池小影像被烫了似的,手猛烈一抖,手机滑进了洗衣篮,她紧张地回过头,看向卧室,很安静,她这才松了口气。
发短信的手机尾号是1314,被网络上戏称为“一生一世”的浪漫爱情数字,不是燕南南的520——我爱你。
这又是谁?看口气,是暗恋宣潇的人,接近走火入魔。
燕南南和这位的手机合起来,就是“我爱你一生一世”,真够浪漫到极点。
池小影闭了闭眼,宣潇的行情真的不错。这些事,不需要她再过问,以后留着给燕南南处理好了。
她甩甩头,熄灯,走进卧室。
宣潇裹着被,面朝外,她钻进自己的被,面朝里,各自睡去。

第七章,兵临城下(下)
院长去天津开会三天,身为院长秘书的池小影也就没什么事。鼻子发堵,身子酸痛,她完全可以请假在家躺着,但她不想呆在那个空荡荡的屋子里,晃悠悠地,还是来上班了。
同样是读工程的,人家个个混得风生水起,要么做了这个科长、那个主任,要么就自已承包工程,赚得腰粗气牛。她到好,改行做了吃力不讨好的文职。
不过,她的头是位知性女子,不算难侍候。
趴在电脑前,看了会新闻,翻了几张报纸,喝完两大杯茶,午间休息时间终于到了。
设计院自已有食堂,厨师的手艺还不错,单位还按月贴补,职工们对这顿免费午餐很是青睐。
男男女女三三两两结伴而行。
结过婚的女人爱扎成一堆,话题无非是夸孩子,骂婆婆,要不就是如何如何减肥,边吃边聊,热火朝天,总也聊不完。
池小影无孩子可夸,婆婆表现又完美,长得瘦仃仃的,插不上话,一般就是坐在旁边听着。她买了份什锦炒饭,盯着盆子里油腻腻的饭粒,感到胃里面又开始翻江倒海了,她怕影响别人的食欲,在角落里找了个座。
屁股还没落座,眼前多了张放大的笑容。
寸头,圆形的大耳环,化着精致妆容的小脸,俐落的牛仔装,长靴,身上背着个像麻袋似的包。
宁贝贝,院长的宝贝独生女。
院长是个事业心很强的女子,不知什么缘故和做生意的老公离了婚,女儿判给了她。母女俩相处却不融洽,宁贝贝叛逆得很,几句话说不到,就离家出走。为了她,院长可没少哭过。
工作后,宁贝贝稍微收敛了点,但两人还是时常开战。一开战,宁贝贝能一个月不和院长说一句话。
院长心里面苦闷,有时说给池小影听。
池小影不知觉的就成了两人的和事佬。也算一物降一物,宁贝贝不买别人的账,唯独听得下池小影的话,她还大池小影二岁呢!
有过几次,这两个没有一点相似处的人到成了朋友。
“又吵架了?”池小影撑着个下巴,打量着她。
宁贝贝翻了个大白眼,“切,我老妈不在家,和谁吵呀!我路过,来找你玩玩,你咋了,昨晚下的是雨,可不是霜,你像只枯萎的茄子。”
宁贝贝是个自由撰稿人,专给一家女性杂志写时尚专栏,整天在外面晃荡,像个无业游民似的,她还是个不婚主义者,有几个不错的情人。
“贝贝,我说我要离婚,你惊讶吗?”池小影带有一点玩笑口吻地低问。
宁贝贝杏眼圆睁,两只大耳环晃得直颤,“宣潇终于出轨了?”
池小影哭笑不得,“你是不是巴不得我们家有事?”
“我就是觉得怪,你那个完美老公属于玉树临风型、买单高手型、脚踏实地型、精致生活型,是都市女子最青睐的那种,而且风华正茂,应该有的是成群结对的莺莺燕燕扑上去,怎么能平安到现在呢?”
池小影抽气,宣潇出轨好像是天经地义的,“那你对他也情有独钟吗?”
宁贝贝坚决地摇了摇头,“本小姐今年二十有九,很有自知之明,不和一帮刚出校门的菜鸟拼脸蛋,拼身材,而且宣潇只比我大三岁,我不占什么优势,辛辛苦苦抢过来,保不准下一刻又被别人抢走了,白费很大力气。三十岁的男人,开始成熟,知道想要什么,也懂得迁就女人,但还是比不上四十岁的男人,有智慧,有内涵,懂得尊重自己的承诺,若爱上一个女人,用情很深,也不像二十多岁的小男人,整天只想着上床那回事。所以,本小姐喜欢的是四十岁左右的优雅男士。”

池小影无语了,宁贝贝是语不惊人不罢休,她没了和她继续讨论的想法,沉默如金。
宁贝贝可来了兴趣,八卦似的直眨眼,“快说,快说,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能驯服宣潇那种道德君子,可是高手。”
“宁贝贝,你到底有没同情心,听到朋友遇到这事,你至少安慰我几句。”池小影受不了。
“你需要安慰吗?”宁贝贝耸耸肩,“新世纪的女性,想守住一份婚姻,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写得了代码,查得出异常,杀得了木马,翻得了围墙,开得起好车,买得起新房,斗得过二奶,打得过流氓。你自我对照,能达到几条?我不是打击你,若宣潇真起了异心,你就省省力气,把情感往金钱上挪,不要到时,人财两空。女人有了钱,和谁都有缘。”
池小影很想反驳,可是她不得不承认,宁贝贝讲的很刻薄,却一针见血。
“怎么了,离婚不是天崩地裂,你比我还小,这气质,罪犯在你面前都得成绅士,还怕没人爱?下一个出现的会更好。”
池小影不置可否地笑笑。
“不过,我提醒你一句,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你若先开口,就输了一大半,你妈妈那边也不好交待。等宣潇先提,你慢慢和他讲条件。不然,你要有确凿的证据。”难得,宁贝贝还有一点善心。“我只想清清爽爽地走人,其他我什么都不要。”池小影把这些早就想过,既然想解脱,就不能再扯上任何关系。但她还是要等宣潇先开口,这是尊重宣潇,也是考虑到妈妈。
比起池小影,妈妈对宣潇更是像待救世主一般,逢人就夸她有一个多么有出息的女婿,有多孝敬她。
“你学雷锋?现在可不是三月。”宁贝贝眼睛都快瞪出了眶。
池小影不再多说,说了宁贝贝也不能理解。宁贝贝是潮女,被院长和她父亲宠上了天,家境好,根本不识烟火味。
“我不知怎么了,吃了好几颗药,又不发热,这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似的,又酸又痛。”池小影忙换了个话题。
宁贝贝也是一人精,识趣地收住话,不再打探别人的隐私,哪怕是好朋友。“去做个按摩,蒸个桑拿,那个清体宁神,很不错的。”
“按摩?”池小影印像中,只有男人才去接摩,而洗桑拿,本意不是洗,而是洗之后的各种项目。那些地方,就是改装的色情场所。
“你这猪脑子,想歪了吧!”宁贝贝受不了的皱起眉,从大麻包里掏出一张磁卡,扔给她,“这家有香熏,有汗蒸,有桑拿,有按摩,材料都是从日本北海道进口的,按摩的是专业的盲人按摩师,是滨江市最高级的SPA会所。做准你做一次就会迷上,我今天还有个约,不陪你了,这卡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