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那边是海
作者:兰思思


正文

1.追上门来的“芳邻”(一)

周末,已近黄昏,位于城南的云玺酒店却依然热闹非凡,前台的几个接待紧张地忙碌着。来往宾客熙熙攘攘,时值秋天,正是旅游的黄金季节。
乔晶晶从午餐过后就一直站在这里,快四个钟头了,但她仍能保持最甜美的微笑,难怪连一向吝惜言辞的陈副总都说:“要想在云玺找出第二个笑得比晶晶更甜的姑娘,恐怕很难了。”
乔晶晶笑眯眯地把已经做好的房卡及证件等物递到满头白发的老外手里,用英语流利地道了别,那老外亲切地向她挤了挤眼睛,弯腰拾起身旁的行李箱,随着他的转身离开,后面的客人立刻跨上前一步。
“您好,欢迎光临云玺,请问您预订过房间没有?”乔晶晶背着滚瓜烂熟的开场白。
来客不过二十七八岁年纪,瘦高个子,皮肤白净,眉目疏朗,有一双清澈的眼睛。他也不掏证件,大大咧咧将手肘往台沿上一撑,嘴里悠然嚼着什么,大约是口香糖,语气懒散,“我不订房,我找人。”
乔晶晶意外地望望他背上那只陈旧而硕大的登山包,又瞅了瞅他风尘仆仆的面色,十足一副旅客的模样。
她笑容可掬,“不知先生想找哪位?”
“姚伊楠。”他慢吞吞地吐出一个名字,目光逐一览过大堂里的每个工作人员,却仍然没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晶晶更意外了,“哦,请问您跟姚小姐有预约吗?”
“…没有。”
“那么您是…”她试探地问。
“她在吗?”客人跟她一样礼貌,嘴角始终噙着笑,眉宇间却逐渐涌起一丝被盘问的不耐。
晶晶眨了眨眼睛,忽略他的烦躁,不慌不忙地继续问:“请问您找她有什么事呢?”
客人终于将目光重新凝聚到她脸上,盯视了几秒,突然咧嘴一笑,低声道:“对不起,我不方便跟你说。” 那眼里的神色说不清是戏谑还是暧昧,却似有股子电流扑面而来,晶晶猝不及防,竟似被烫了一下,耳根迅速红了起来,这人的眼神真邪门!
也就片刻功夫,她便控制住情绪,脑子里飞速转动分析,随即礼貌地回道:“那真不好意思,见姚小姐是需要预约的,方便的话,您可以留个联系方式给我,或者您也可以直接给她写个条儿,我一定负责转交。”
此乃委婉的推托之词,她断定这人与伊楠没什么瓜葛,否则根本没必要如此唐突地跑酒店来找人,还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酒店经常会有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人出现。年初也有过类似的例子,一个陌生的客人声称要见销售部的某位同仁,前台帮忙联络过来后,客人出其不意甩了对方一个耳光,怒斥其是第三者插足,闹得不可开交,在酒店造成了极坏的影响,因此行政部很快拟出了新规定,要求前台对一些贸然求见者要格外谨慎。
客人耸肩,不满地嘟哝了一句,“这么麻烦。”
他伸着手,边忖量边在空中打手势,那手势打得一格一顿,一如他坑坑洼洼的思绪,“是这样,我…是她的一个朋友,唔,今天刚从外地出差回来…有…急事找她…要不这样,你给她拨个电话,告诉她我…姓孟,她一定会见我的。”说到后面终于流畅,简直信心十足。
晶晶抿了抿唇,她认识姚伊楠快两年了,还从来没听说过她有位孟姓朋友,而且,如果真是朋友,打个电话给伊楠,让她过来不就结了?至于这么费劲吗!
为了尽早打发他,晶晶眼珠子转了转,很快有了主意。
“孟先生,您看我这儿是前台,还有那么多客人等着做check-in,这样吧,您可以找我们大堂的崔经理,让她帮您联络,可以吗?”
她顺手给他指了一下大堂经理的所在位置,就这样,礼貌而顺利地把皮球踢掉了,任何难题到了大堂经理崔颖那儿,都不成为难题。
崔颖个子高挑,穿着白衬衫,黑色窄步裙,最标准的酒店工作服,长发一丝不苟地全拢到脑后,整张脸如剥了壳的白煮蛋,光洁无暇,挑不出一丝毛病。她蹬着尖如锥刺的高跟鞋在富丽堂皇的lobby四处游走,缚在身后的手上还握着一只粗黑的对讲机。
“你找姚伊楠?”她说话时口气总有点冲,虽然同样带着笑容,崔颖天生是属于强悍的那一类女性。
“对。”孟绍宇将背上那只厚重的包重新往上提了提,嘴里的口香糖早已嚼得淡而无味,他开始口渴。
忽然觉得有些无聊,早知道见她一面堪比麦加朝圣,他就不这么冲动地一下车就跑来了,今天的行为纯属愚蠢的心血来潮。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就要将戏演到底,半途而废可不是他的作风。
盘问仍在继续。
“你是她什么人?”
唉,又来了!
孟绍宇无奈地挑眉,然后道:“朋友。”最稳妥也最没含金量的答复。
“男朋友?”彪悍的美女眼睛亮了一亮。
以崔颖的目光来看,面前的这个男人虽然不似金龟婿之流的儒雅之士,也自有他倜傥的风范,跟伊楠站在一起,并不逊色。
“当然不是!”孟绍宇讶然,世人的想象力为什么总这么庸俗而苍白,他跟姚伊楠,统共说话不超过50句——虽然句句都是针锋相对。
不过,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鼻尖,有点想笑,如果姚伊楠听到如此猜测,会不会暴跳如雷?!
崔颖脸上有明显的失望,语气稍稍冷淡,“那你找她干嘛?她欠你钱?”
绕是孟绍宇平常油嘴滑舌惯了的,此时也不免被她逗乐,“没那么严重…是我想找她帮忙。”他顿了一顿,终于道出实情,“我是她邻居。”
“哦!”崔颖恍然大悟,心中立刻有揪到伊楠小辫子的狂喜,她早就说伊楠是假正经了,果不其然,背地里跟帅哥邻居打得火热,人家都追到酒店来了,看她以后还敢在自己面前装!
“你在这儿稍等片刻啊,我这就去呼她!”崔颖热情而爽快地说着,疾步走到门外,扬手就将对讲机举到嘴边…

2.追上门来的“芳邻”(二)

姚伊楠站在云玺酒店27层的某个房间的窗边,双目凝住将坠未坠的落日,周遭的云全被夕阳的余辉所染红,很壮观的景象,她看得出神。
在如此美景之下,耳畔却传来控虫中心胡主任喋喋不休的唠叨,他是治虫专家,对酒店里任何角落出现的小生物都会毫不留情地赶尽杀绝,为此还得到过总经理的褒奖。伊楠没说他不好,只是嫌他罗嗦,每一次来都不厌其烦地给人洗脑。
“你知道这种蟑螂一年内一对能繁殖多少下一代么?”他突然发难,也许看伊楠心不在焉觉得不高兴。
伊楠的头仍未从窗户的方向转过来,夕阳实在太美。她很敷衍地应承一句,“多少?”
其实伊楠知道答案,但不愿意给他机会得意。
“每一对成虫一年内会产下十万只幼虫。”他一字一句地蹦出,有点恨铁不成钢。
他其实没必要这样,因为伊楠对蟑螂真的不感兴趣,倒是站在她身旁新来的实习生杨慧一惊一乍地用手捂着嘴,瞪起眼睛来嚷:“我的天,这么多!”
胡主任神色这才有所缓和,他放弃再教育,在房间的每个角落细察。这间客房,今天早上有客人结帐时抱怨看到蟑螂出没。
杨慧轻轻碰碰伊楠的胳膊,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问:“伊楠姐,他刚才提到的蟑螂叫,叫什么来着,德国,德国…小强?”口气里有许多不确定成分。新人总是有强烈的好奇心——对新环境里的一切都想探知清楚。
伊楠终于扭过头来,她长着一张极为端丽的脸,五官娟秀,唇角和眉眼总是弯弯的,即使不笑也让人觉得亲切;下巴窄而尖,却不显得刻薄,也许是因为面颊上那点恰到好处的婴儿肥;一对神采飞扬的眸子里时不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她是个心思不少的女孩。
见过伊楠的人,都会不由自主被她吸引,一半源于她讨喜的长相,她的美不张扬,不高高在上,是一种合群的,跟人打成一片的模糊美,就像一个干净清爽的邻家女孩;而另一半,则是因为她经常让人忍俊不禁的伶牙俐齿。
此时,她看着杨慧一脸未脱的稚气,遂笑嘻嘻道:“我们不是拍周星星的电影,小强也从来没出口去过德国——这种蟑螂的学名叫德国小蠊。”
看,到底早来两年,一样听得漫不经心,伊楠还是比她明白。
杨慧有些讪讪地,朝她憨笑。
胡主任还在房间里搜索,也听到伊楠的话,但他并没有幽默感,只是蹙了眉很严肃地说:“一小时后我会派人过来喷药水,这个房间里绝对有蟑螂窝。”
伊楠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他是专家,他说了算。而她,只负责将客房部的投诉处理意见汇总上去。
进门后就一直搁在桌子上的对讲机蓦然间嗤嗤拉拉地响起来,很快传出崔颖超大的嗓门,她几乎是在怒吼,“伊楠,姚伊楠,有人找!”
伊楠奔过去回复,“我是姚伊楠,谁找我?”
“你男朋友!”
伊楠开始翻白眼,这是崔颖今天第N次拿她开涮了吧!
反正房间里也没客人,伊楠继续大声嚷回去,“告诉他,我正在会前男友,让他等着!”
杨慧捂着嘴偷偷地笑,她来了不过一个月,却对两个顶头上司的斗嘴已是相当习惯。
胡主任正在掀地毯,听到伊楠的话,脸上立刻起了几分想入非非的尴尬,他下意识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
“他等不了啦,说找你有急事!”崔颖在那头叫道:“你快点下来,自己跟他说清楚!”
伊楠这才正经起来,奇怪地问:“到底是谁?”
“说是你邻居,姓孟,嘿嘿!”崔颖得意地笑。
“你说谁?我邻居?!”伊楠明显懵了一下,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不觉呆问:“他来这儿干什么?”
“这得问你啊!”崔颖乐不可支,伊楠不用看也能猜出她是怎样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哎,别磨蹭了,没事就早点下来吧,让帅哥这么干等着,我可不忍心。”
伊楠的小尖脸微微扭曲,她没料到孟绍宇竟然会跑来酒店找自己。况且,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这儿工作?!
“活见鬼!”她嘟哝着,想了想,还是跟房里的两个人打了声招呼,先下去了,不管什么事,总得见了面才知道,虽然她压根摸不着头脑。
出了电梯,转过两道回廊,远远地,就瞧见光可鉴人的大堂一隅站着的那一对活宝,孟绍宇已经将背上的负累彻底抛置于地上,正和崔颖聊得火热,后者时不时捂嘴喈喈地乐,两张热气腾腾的笑脸。
伊楠疾步走过去,重重地打招呼,“嗨!”两双眼睛立刻齐刷刷地射向了她。
崔颖的眼里蕴藏着七八种截然不同的涵义,恨不能马上将她揪到无人处狠狠盘问清楚,伊楠能清楚地听到她心里的八卦草在滋滋疯长,她视而不见,只望向歪在旁边,已然站成一根麻花的孟绍宇,心里想,这人若能老老实实,正正经经地行事,倒也称得上有几分英姿,只可惜爱耍酷,把自己整成一副不伦不类的嬉皮士相,她暗暗撇嘴,替他惋惜。
孟绍宇见到她的霎那,笑容里反倒有几分滞怠,他头一次见她打扮地如此庄严肃穆,有板有眼的正规,他一时竟不能确定这是否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他最近一次看见伊楠还是上周六的晚上,他加完班回家,在门口翻遍了所有口袋,都没找到该死的大门钥匙,没奈何,去敲开了伊楠的门。而当时的她,穿着很家常的白底紫碎花睡衣,长发软软地披在肩上,眼神灵动机警,又很诡异地含了一丝朦胧,跳脱如一株池莲,格外楚楚动人,看得他两眼发直,差点就忘了正事儿。之前好歹也见过几面,怎么就没发现她也是一美女呢?
他的目光在伊楠脸上来回审度,笑容复又爬上面庞,她有一双很独特的眼睛,大而明亮,如最璀璨的宝石,不经意间,就会有光亮划过,他绝不会认错。
他笑起来总有些坏坏的,仿佛对方有把柄抓在他手上,也许少不经事的小女孩会被这样的笑容所迷惑,可伊楠不是。
“孟先生,你找我有事?”她虽然流露笑意,却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
孟绍宇将包拎起,重新甩到肩上,直如丐帮的破麻袋,往她的方向倾着身子低语,声音里含了一丝亲昵,令伊楠别扭,“你几时下班?”
“还早。”她不冷不热。
孟绍宇握拳凑在嘴边,假意咳嗽两声,用手指了指门外,“咱们…出去说,行么?”
崔颖立刻会意,她再热衷于八卦,此时也知道该明智地撤了,自己夹在中间,实在是有电灯泡之嫌,反正一会儿有的是机会和时间纠缠伊楠。
孟绍宇对她的热心帮助给予了高度评价,两人道别的热情劲儿简直就像失散经年依依不舍的姐弟。
崔颖离开前,不忘对伊楠挤挤眼睛,伊楠于是知道自己还有麻烦。

3.追上门来的“芳邻”(三)

伊楠随孟绍宇穿过酒店旋转门,来到泊车场附近,夕阳已完全坠落,天色显得有些阴沉。
两人站定,她等待地望着他,神色戒备。
果不其然,他的台词跟她心里替他预想地如出一辙。
“我刚出差回来,走到半道,发现…钥匙又忘家里了。”
他的眼神很无辜,可是她懒得同情,“丢了钥匙,应该找锁匠,找我干嘛!”
孟绍宇并不气馁,肩上的包从左边换到右边,语气从容有余,“你知道我来这城市不久,哪里有锁匠都不清楚。除了找你,我想不出还有谁能帮我。”
伊楠觉得荒唐,这家伙怎么还真跟自己耗上了?顿了片刻,她耸肩一笑,“你不会是…爬阳台爬上瘾了吧?”
孟绍宇岂能听不出她话里的揶揄。她笑起来象只狡黠的宠物猫,还露两粒小虎牙,十分可爱,让他对她的嘲讽想恼都恼不起来。
他于是望着她也笑,“那倒不至于——不过偶尔爬爬,对健康有益。”
他想起那天晚上,他在伊楠的屋子里来回转了几圈,想找个突破口。
其实两家的厨房窗户是相对着的,如果彼此都登上各自的灶台,双方估计能在半空中握个手、递个酱油什么的,然而两人都不是入得厨房的主儿,窗户常年不开,他在这边望着对面紧闭的玻璃窗,遗憾地直咂嘴。
所幸他最终发现了另一个更绝佳的位置——阳台。
两家的阳台也挨得极近,伊楠这边的是做了全封闭窗户的,用窗帘死死遮着,而他那头的则是裸台,可以凭栏喝个咖啡,抽根烟,放松身心。当初也是看上这一点才租下的,他极不喜欢密不透风的所谓封闭阳台。
孟绍宇收拢窗帘,启开落了厚厚积尘的边窗,上下仔细观察,拿目光丈量着可行性,他们的公寓是小高层,相临的两户人家并非共用一堵墙,而是在两墙之间空出了一米左右的一道缝隙,由厚实的水泥板连接,用来放空调外机用的,水泥板一直延伸到阳台外侧的四分之一处,他如果翻出去,拿脚在上面借点力再去攀附对面的阳台栏杆是完全有可能的,当然,这需要当事人的勇气,还有伊楠的支援。
思忖妥当,又试了试凭仗物体的牢度,他遂将计划告诉了一直跟在自己身后,默默无语的伊楠。
伊楠显得有点呆怔,除了装空调的师傅,她还没见过谁有胆量这么干的,正犹豫要不要阻止,孟绍宇已经迅捷地闪身进了客厅,端来一张四方小凳,垫脚用的。
他单手扳牢窗户支杆,踩着小凳,正待抬脚登上围栏,跃身而出时,伊楠出其不意地探手抓住他后背的衣服,“等等!”
孟绍宇诧异地回头,心里却很快热了一热,以他对伊楠的粗浅印象,也能感觉得出她是个善良美好的女孩,否则不会容许初来乍到的自己登堂入室。此时大概见他冒险,有些不忍,一念及此,他豪情顿生,朝她绽放了一个极为柔和的微笑,“放心,我不会有事。”
他的好些女同事还有历届女朋友都夸他温柔的笑容最迷人,他对自己的魅力指数很有信心。
伊楠却并未接收到他的“馈赠”,她把头直接伸到窗户外,从九楼望下去,黑黢黢的秋夜中,仅有沿街的几盏路灯幽幽地泛着白光,带几分阴森。
她缩回头,用澄澈的目光注视着孟绍宇,“你家有几口人?”
孟绍宇脸上的笑容逐渐转为迷惑,“除了父母,我还有个姐姐——你问这个干什么?”
伊楠认真地听着,然后点头,“你确定在你跨出去之前不需要给他们打个电话?”
他啼笑皆非, “当然不需要。”如果他妈妈知道了,估计会连夜飞过来阻止。
“那么…”她慢吞吞地又问:“你需不需要把名下的资产、值钱细软什么的做个分配,以防万一…”她的头往窗外偏了一偏,“要知道,如果从这里掉下去,除了做人肉馅饼,不可能有第二条出路。”
他望着她隐藏在恬静后面的哂笑,总算明白了她的“恶毒”用意,一时所有的大脑神经都开始错位。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无毒不丈夫,最毒妇人心。”

这些警世格言为什么他以前从来不信?!
收起适才莫名涌起的柔情似水,他耸耸肩,抱着膀子哼道:“你想得还挺周到,不过我没觉得有这个必要。”这次轮到他不怀好意地笑了,“万一我真掉下去了,法官一定会判你谋杀‘情夫’,你的日子可好过不了。所以,姚小姐,”他朝她扬了扬下巴,“别再胡思乱想了,好好渡我过去比什么都强。”
伊楠本是好心,让他三思而后行,毕竟这种举止看似可行,实际还是危险的,不能保证百分之百安全,没想到,一番“善意”提醒,反被他吃了豆腐去,她瞪他一眼,赫然拦在他面前,“这不行,你得给我写个书面说明,万一…那什么,我也好跟人证明自己的清白!”
孟绍宇没想到她还认了真,实在是哭笑不得,双手叉在腰间,虎视眈眈地望着她,思索片刻,遂又道:“要不这样,我也不爬了,免得你噩梦成真。今晚,我就在你这里将就一夜得了,你看怎么样?”
“不行!”伊楠当然抗议,这明明跟她八杆子打不着的事儿,怎么一下就跟自己扯不清了?他还理直气壮地想霸占自家房屋,太岂有此理了!
“你要觉得吃亏,我可以付你房钱。”他好整以暇地捏着下巴欣赏她着急的模样。
“你干嘛不去住旅馆?小区出门右拐三百米就有,我这里可不是旅店!”她斩钉截铁地回绝。
“小姐,你拿点同情心出来好不好。我加班加到九点,现在还饿着肚子,虽然咱俩非亲非故,可好歹也是邻居,远亲不如近邻,听说过没有?你就忍心将我赶来赶去?!”他越说越来劲,索性往墙上一靠,开始耍赖,“反正我就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让我爬,要么我睡你这里。”
“哈,你还讹上我了?”伊楠一掳发梢,光洁的脑门上开始爆汗,“信不信我打电话叫物业?”
“随你。哦,前两天物业上门送水你没在家,还是我帮你签收的,你不记得了?他们都知道咱俩认识。”他得意地盯着她,这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伊楠气得不轻,可转念一想,还是错在自己,没事给他开什么门呀,现在留又留不得,撵又撵不走!
唉,吃一堑长一智吧。
她二话没说,恶狠狠地将身子往边上一让,“那你还是爬吧。”看摔不死你!
他胜利地嘿嘿一笑,忽然凑近她,近得她脑子里一下子警报齐鸣!
他身上有淡淡的汗味夹杂着男性特有的气息朝她扑面而来,她吃了一惊,仰头瞪着他,阳台上的灯早就坏了,她一直没时间找人来修,借着客厅的灯光,她能看见他闪闪发亮的双眸,似草原上的狼一般炯炯有神。刚才一番插科打诨,她竟忘了眼前这个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而她竟然就这么轻率地放他进门了!真是奇怪,她一贯保有的警惕到哪儿去了?!
她虎起脸来,伸手用力在他胸前推了一把,凶巴巴地嚷:“你想干什么?”
孟绍宇没提防她的突袭,身子往后稍稍一仰,很快拨正,他愣了一愣,才悻悻地挑眉道:“没干嘛,想麻烦你借个道,不可以吗?”
伊楠赶紧闪过一边,给这位敢死队员让出通畅的道路…
这家伙大概是猴子转世,手脚恁地麻利,站在水泥挡板上时,竟然还恶作剧地晃了几下身子,吓得伊楠面色发白,抓住他的那只手攥得死死的,汗意猛增。然而很快,他就摸到了对面的栏杆,手一松,只几下就轻而易举地抵达对岸了。
伊楠惊魂甫定,看着他乐不可支在对面朝自己龇牙咧嘴地笑,“告诉你吧,我有三年的攀岩经验,再高一点的楼都没问题!”
伊楠半秒也没犹豫,手脚麻利地关窗,拉帘子,直接屏蔽掉那张可恶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