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造反吧!》作者:蓝艾草

【文案】

前一世在宫斗中落败丧命的柳明月

这一世坚决不肯再入宫为妃…

并且挖掘绑定一只潜力股

打造出一个幸福的新天地…
内容标签:重生 情有独钟 报仇雪恨

搜索关键字:主角:柳明月 ┃ 配角:薛寒云 ┃ 其它:造反神马的!

 

【金牌编辑评价】

前世宫斗落败惨死的柳明月重生在十三岁那年,反省自己短短一生,重新认识身边的人与事,及前世那位负心薄情郎…这时候才发现,前世与今生最爱她的人一直默默守候在她身边。重生之后的柳明月,学着体谅他人,学着经营爱情婚姻,从骄纵的不懂世事的高门贵女走向了成熟,认清世界,洗脑忠良之后的相公,推翻暴政,建造新的世界!
作者文笔细腻,以大启王朝的风云突变为背景,描写了从平民到官宦及权贵皇室宗亲,在暴政的风浪面前,各有抉择,各有信仰,人物命运悲喜交织,以女主柳明月与男主薛寒云在乱世之中的爱情为主线,构勒出一幅乱世兴盛之象

 

楔子


夕阳将坠未坠,将大启巍峨的皇宫染成了一片辉煌的画中仙境,雄浑的交泰正殿之后是连绵不断的雕梁画栋,亭台楼阁,这便是大启皇帝的后宫内帏。
沿着宫墙一直往西走,绕过无数宫殿,便到了宫里最偏僻荒凉的地方,冷宫。
承宗帝继位数十年,除了东宫旧人,继位之后又大肆选美充入掖庭,使得宫内人数暴增,尤其后宫争斗不断,这冷宫虽然荒僻,实则几乎要人满为患了。
但就算如此,冷宫最偏远寂静的院子里,却只住着一个人,那便是一直以来恩宠不衰的柳贵妃,今年五月初四,被一道圣旨打下了冷宫。
粗粗算来,柳明月如今已有二十六七岁,她乃是承宗帝继位之后第一批入宫的女子,又因貌美才佳,能歌擅舞,饱读诗书,一向深得承宗帝宠爱,当日被打下冷宫,不止是宫中众人,便是柳如月自己,也全然不曾料到从云端跌落下来的一日来的这样的迅急。
柳明月自进冷宫,起先如遭雷劈,又申告无门,连身边宫人也不知去向,冷宫里每日馊水冷饭,受尽宫人白眼,她又金尊玉贵长大,这样屈辱不堪的日子从不曾有过,几乎要发疯。
后来,偶然发现自己身怀有孕,为着腹中胎儿着想,这才渐渐安静了下来,只每日痴痴对着院内荒草发呆。
沈妃带着心腹太监宫女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向来矜贵美貌的柳明月在十一月的天里也只着件污渍斑斑的单衣,长发披散,日久未曾梳洗,只腹中鼓鼓,连往日婀娜身姿也不复存在,只余臃肿笨拙。
她的手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小腹,霎时恨不得柳如月那腹中鼓鼓乃是自己所有,又想到她现下处境,眉目才舒展开来。
柳明月被承宗帝贬进冷宫,她只当此人再无翻身的余地,哪知道这日闻听心腹来报,冷宫的柳贵妃有孕…仅凭着承宗帝如今只得三位公主,两位小皇子早夭,整个后宫无子,怕是柳明月翻身有望。
柳明月在冷宫一住半年,难得见到一位访客,乍见沈琦叶前来,冻的青白的姣好眉目绽出狂喜的光来,几不成句:“沈姐姐…”大有沉浮泥海,望见浮木之感。
她与沈琦叶自小一同长大,甚是相得,次后又在一次春宴上对承宗帝动了心,先后入宫,柳明月一向觉得她与这位沈姐姐情如姐妹,纵然对方位次比她低,连恩宠也不及她——但那不过是沈琦叶心有所属,不肯尽心侍奉承宗帝罢了。
沈妃却似未曾瞧见她这般狂喜的目光,远远立于五步开外,紧蹙了黛眉,拿丝帕掩了口鼻,嫌恶的埋怨心腹太监:“这里味道这般的难闻,怎的不提前清一清便让我过来?”
柳明月要向前扑过去的步子,不由一滞。
这与她往日所认识的沈琦叶有所不同。
沈琦叶见此,唇边绽出一抹浅笑来:“我奉皇上口谕,前来探望妹妹。”又示意身后跟着的御医上前:“陛下听闻妹妹有孕,特召御医前来诊脉。”
柳明月苍白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不正常的红晕来,削瘦的身子几乎都要颤抖起来,那是人在面对巨大的变故,身体不能承受的一种本能反应。
——她等了这么久,总算等来了承宗帝的谕旨。
那御医她认识,正是往日常去秋华宫替沈琦叶诊平安脉的许太医,算是沈家的故旧,且又是沈琦叶亲自带来,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遂往院中石凳坐了过去,又伸出细瘦的腕子来…
未料,诊脉的结果大大出乎柳明月的意料。
“禀贵妃娘娘,柳氏确然是喜脉…”
柳明月心中长久积压的大石缓缓下落,她还有很多话要亲口问一问承宗帝…为何要将她无故打入冷宫?
可是紧接着,许太医的一句话便将她打入地狱…那是比之当初被突然打入冷宫更让她觉得难以置信之事。
“…贵妃娘妨,只是柳氏只有四个月的身孕…”
柳明月全身四肢皆凉彻透骨…“你胡说——我明明有七个多月身孕,你却说我只有四个月,许太医,难道你眼睛瞎了吗?!”由于巨大的愤怒,她只觉一阵一阵的眩晕,全身似乎都在颤抖。
她进冷宫已有六个多月,算算日子,恰是最后一次与承宗帝欢爱…之后便是无情被贬…恩爱两休。
沈琦叶此刻却笑了,声音格外动人,柳明月听在耳里,却是满含了讽刺:“妹妹,陛下一向待你不薄,不过稍有见弃,你便在冷宫里背夫偷人,也太不要脸了吧?”
事到如今,柳明月仿佛才重新认识了沈琦叶一般,将她上下打量,没错了,她方才心神恍惚,全不在这上头,如今瞧沈琦叶一身行头,竟然是贵妃衣制,方才那许太医所呼,也是“贵妃娘娘”…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你今日前来…是来要我命的吧?”
沈琦叶这般行事,定然不会让她有出冷宫的机会。
“我只是不明白,你当日说过,自己情有所钟,断然不是陛下…”那般在她面前痛哭流涕,连她也觉得沈琦叶可怜,被家族送进宫来,终身幸福被毁…那时候她还庆幸,幸亏自己当初对承宗帝一见钟情,只觉那英俊高贵的男子如神衹一般,后来进宫做了妃子,只觉心愿得偿,全然忽略了离家之时父亲忧虑的眼神…还有一向护着她的寒云哥哥…
沈琦叶掩唇一笑:“妹妹你真是天真的可爱,陛下英明神武,又贵为天子,会有哪个女子不钟情于他呢?我那不过是哄你玩儿…你也知道自己的小性子,一向是恨不得独占,我若不那般说,你又哪里肯与我这般交好呢?”
柳明月原本以为,她的心里已经不会再痛了,可是,此刻就好似被人灌了一腔的冰碴子,五脏六肺都被划拉的寒彻生疼,整个人站在那里,已经绝望的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沈琦叶似乎还嫌打击的不够,支使宫人太监上前将毫无抵抗力的柳明月架定,这才近前来,贴近了她的耳朵,低低的,畅快的轻笑:“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你的寒云哥哥是没办法回来救你了…”面上笑意敛去,下令:“柳氏被贬入冷宫,不守妇道,孽胎暗结,杖杀!”
她被宫人松开,有宫人提着红漆木棍前来,狠狠一棍砸在了柳明月身上,她感觉自己的脊椎都要断了,惨叫一声,却听得沈琦叶怒斥:“还不快将那孽胎打下来?”
然后…她的肚子受到了重重的一击,整个内脏跟肚子都扭在了一起,只觉这数月陪伴着她,给予她无数安慰的,常在她肚子里翻滚打转的宝贝在剧烈的撕扯拉她,在她腹中惊恐大叫哭泣哀鸣声嘶力竭…揪着她的心生疼生疼…明明腹中的他离心脏那么的远…
“宝宝别怕…”她在心里一遍遍安慰,拿双手护住了肚子。
执刑的太监不管她的回护,棍棒,拳脚重重的往她身上砸下来,巨痛在全身蔓延开来,她很快就分不清哪里比哪里更痛了,只是在恍惚的意识里,感觉到身下热流涌动,口鼻处也有热流奔涌而出,全身的血液仿佛受不了内里的挤压,一股脑沿着所有的出口往外流…假如有来世,她再也不要进宫为妃…假如有来世…
暮色四合,繁盛之处有灯火渐次通明,唯有冷宫,彻底的陷入了黑暗之中…


第一章 重生


柳明月满头大汗从迷梦中醒了过来,手还下意识的护着肚子,腹中巨痛从梦中蔓延到了现实,待触及了眼前窗棂里射进来的惨白月光,才知这又是一个噩梦。
她从枕边摸索到了丝帕,将颈子上的汗水一点点缓缓拭净,做这件事的过程中还有些回不了神,有点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
三个月前,正是亡母十周年之祭,她在去坟上扫祭回来的途中遇上了劫匪,从奔跑的马车上摔了下来…不但摔断了一条腿,还昏迷了数日,只急坏了其父柳厚,跟护送着她去拜祭亡母并受了重伤的薛寒云。
相国府大小姐在山中路遇劫匪,此事本就不寻常,更何况还是数量不少的流匪…这些流匪从哪来又是如何冒出来的,实在发人深省。
此事不但惊动了京里的五城兵马司与地方的巡检司,连天子都惊动了,在朝会后亲问柳厚此事缘由,并下旨追缉流寇盗匪。
柳明月虽然醒来之后窝在香闺里养病,但外面纷传,贴身丫头夏惠早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无论此事在京中引起了多大的风波,都不及柳明月从醒来的那一刻,心中的巨浪滔天。
——她居然重生了,而且回到了自己未进宫的时候,算算亡母故去的时间,再过两个月,便是她十三岁生辰。
此事细究起来,原是过于诡异,她明明记得自己在宫中被宫人杖毙。那种痛苦,经历一次便足以刻骨铭记…然而眼前这具身子,确确实实还在豆蔻之龄,面上稚气未褪,身量也纤弱不足,与成年女子的身形截然不同…她数次几疑是梦,却又在梦中被那种深重的绝望与巨痛惊醒…
反反复复,细细的想了无数遍,三个月的时间,足以教她确定,梦中的那一切,她确曾经历过,不但沈琦叶,便是承宗帝与她的一切,皆历历在目。她这样养在深闺的女子,是断然想不到男女欢好的情景…以及那样一张高贵英俊的面孔…
她披衣下床,养了三个月,这条腿虽然暂时长好了,但还是会有些隐隐作痛。她也曾在脑海中遍寻自己以前可曾有过这样惊魂的遭遇,却全然想不起来了。
上一世里,如果她的记忆力未曾出现偏差,那么她便清楚的记得,亡母的十年祭扫,由于她受寒着凉,柳厚心疼独女而未能成行。
母亲在她两岁多快三岁的时候过世,她对母亲的全部记忆就是家中祠堂里那个供着的牌位,一点也没有亲近的感觉,反倒是未曾续娶,又当爹又当妈而十分娇纵着她的父亲柳厚,才是她的所有依恋。
外间里睡着的夏惠听到了脚步声,连忙披衣起身,执灯进来。
“小姐渴了?”
柳明月推开窗,盛夏六月的风在夜半渐凉了下来,伴着花香从窗外吹了进来,吸一口气,只觉香气沁脾,“白天睡多了,起来坐坐。”
夏惠将灯放在桌上,去暖水釜里倒了杯热水端了过来,灯影里柔光笑意,柳明月接过了茶盏来,只觉得心窝里一热,夜半被惊醒,心里的那股寒凉之气渐渐的散去了。
夏惠比她年长六岁,还是柳母生前替她卖来的小丫头,从她小时候起就一直侍候着她,二人情份非同寻常。她犹记得前世自己进宫,夏惠已经嫁了家中管事,本来是父亲替她准备的陪房家人,却因为进宫而不得不与她分开。
前世里她年少骄纵,父亲也从未令得她吃过一星半点的苦,对于夏惠不能陪自己进宫而颇为不满,磨了父亲好些日子,最后因为宫规的缘故,夏惠乃是已婚妇人,这才作罢。
那时候自己是从不曾顾忌过旁人的感受,想及后来自己的下场,哪怕是一切已经重新开始,柳明月还是无比庆幸夏惠不曾跟随自己进宫。想及此,她又想起了薛寒云。
山上路遇劫匪之事,她全无记忆,醒过来之后便折了一条腿躺在床上,只是听说若非薛寒云拼死相护,她们恐怕也活不到路过的镖局伸出援手。
夏惠当时在车里陪着她,柳明月从马车里摔下来,她也跳了下来,只是崴了脚,休息了些日子便好了。对于没有照顾好小姐她深感自责,这些日子侍候她越发尽心尽力,眼瞧着人都瘦了一圈,这会见她不肯睡,便陪在她身边。
“寒云哥哥…这两日如何了?”
犹豫再三,柳明月还是问起这个人。
夏惠见她居然提起了薛寒云,颇为惊奇:“小姐…你不讨厌云少爷了?”见柳明月面上一片茫然之色,又很是自责:“都怪奴婢没有照顾好小姐,小姐自从受了伤,是有些不太记得以前的事儿了。小姐以前很讨厌云少爷,当着老爷的面儿还叫他‘寒云哥哥’,背着老爷的面连名带姓的叫云少爷,还骂他是粗蛮不知礼的野人…”
柳明月自受伤之后,柳家上至柳厚,下至柳明月贴身的丫环及厨下人等,皆觉得她安静的不像样子。以前是隔个三五天便要吃些新鲜东西,要是做不出新鲜花样,柳厚便会将厨下管事叫去书房一顿臭骂——他这样日理万机的高官,却要将爱女身边琐事操尽了心,连夏惠这样的丫头也暗暗心羡不已。
在柳明月刁钻的口味及相国大人的督促之下,相国府厨师的水平堪比御厨。有些新鲜时令小菜,御厨做的还不及相国府的厨子——常有机会参加国宴的相国大人如是感叹。
如今柳明月养伤的这三个月里,向来要求颇多的大小姐不但与吃食上全无要求,便是连柳相手下亲近些的官员夫人小姐送来的新鲜玩意儿也提不起兴趣,自小修习的琴棋书画更是瞧也不瞧一眼,如今倒好,又问起了薛寒云的伤势。
夏惠觉得,问题大了。
小姐与寒云少爷不对盘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有时候便是在老爷面前,也会下薛寒云的面子。
她小心翼翼窥着柳明月的神色回答:“云少爷…那日被匪人砍的很重,那些人一涌而上要去抢小姐,他就挡在小姐面前…被砍成个血人…差点救不回来了,休息了这三个月,这两日可以被小厮扶着出来晒晒太阳了…”想起薛寒云拼命的架势,她还是惊魂未定,心有余悸。
柳明月心头一酸,前世她一直讨厌薛寒云,是从他一进柳家大门便开始的。
六岁的时候,西戎大举犯边,大启镇守白瓦关守将薛毅举家殉国,只着近身护卫拼死送了幼子薛寒云出城,将他托付给了故交柳厚。
薛寒云大柳明月四岁。
柳明月是被柳厚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父亲只要归家,除了处理公务,在书房与下属官员议事,其余的时间就是她的。结果…从柳厚牵着薛寒云的手进柳家大门的那一刻,薛寒云便分走了柳厚闲暇的一大半时光。
柳明月在夏惠惊奇的眼神里扯扯她的袖子:“夏惠姐姐你喜欢上寒云哥哥了?”为了掩饰尴尬,她连近两年不怎么称呼的“夏惠姐姐”都用上了。
夏惠一张鹅蛋脸顿时通红,“小姐小小年纪懂什么呀?”又正色跟她讲道理:“云少爷乃是忠良之后,老爷膝下又只有小姐一个,他是拿云少爷当儿子来养的。况云少爷虽然话少了一点,但心思纯正,待小姐又好,这般拼了命的护着小姐,小姐以后万不可再给人家难堪了?!”
她自小与柳明月一起长大,年纪又比她大,凡事提点劝解,此次也不例外。
柳明月虽然重活一世,但在夏惠面前便似真的回到了十三岁,当下不愉的嘟囔:“…我也并非讨厌他,只是…谁让他抢了我爹呢?”这件事她的记忆无误,前世至今,她自小便耿耿于怀。
爹明明是她一个人的,后来倒好,待薛寒云年纪越大,父亲花在他身上的时间却越来越多。反之,分给她的时间便少了很多。
不但请了大儒来教薛寒云,只要有时间便要查薛寒云的功课,又专门带着薛寒云拜罗老将军为师,学习兵法武艺。
他的每一点进步,都足以令父亲脸上泛起骄傲自豪笑容来——好像薛寒云才是父亲的儿子!
柳明月颇觉委屈。
夏惠“噗哧”一声,又赶紧转过身去,暗道小姐原来小孩心性,就为了这个看云少爷不顺眼。服侍她睡了,正欲执灯去隔间,便听得床上已经迷糊了的柳明月喊了一声:“夏惠姐姐,明日…你带我去瞧瞧寒云哥哥吧?”
夏惠轻应了一声,灯影便从房里撤了出去,渐渐暗了。
柳明月闻着床帐里熟悉的熏香,只觉内心说不出的安宁,那些凄惶忧虑恐惧痛苦似乎只是一个噩梦,醒了便什么也没有了。想到明日还要去看薛寒云,她心里又雀跃了起来。
其实,重活一世,她当然不再讨厌薛寒云,因为前世的经历告诉她,父亲这样倾尽心力的栽培薛寒云,除了因为薛寒云乃是故交旧友遗留在这世上的独苗之外,更因为他深深疼爱着自己,想要在未来的岁月里,能有个可靠的人替她遮风挡雨。
而前一世,在进宫以后的那些日子,尽管她一直觉得承宗帝是爱她的,不同于对别的妃子,可是还是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份帝王的宠爱,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薛寒云。
现在,她不由的想,也许…最早的开始,是因为笼络父亲及父亲手下的门生故吏,后来的盛宠,却是因为薛寒云占了大半。

 

第二章 探伤

 
翌日,柳明月用过早饭,见天气晴好,遂带了夏惠前去探望薛寒云。
相国府宅子并不大,还是多年前柳厚从外地历练回来,升任吏部侍郎,今上所赏。后来他官位一升再升,官拜左相,今上原拟再赏他邸宅,被他连番推辞,只得作罢。
如今府里只住着三位正头主子,柳厚父女,外加形同养子的薛寒云。
柳厚居于相府正房大院,柳明月自小跟着父亲生活,并未搬到后面的绣楼去,只住在正院旁边的东跨院。后来薛寒云来了之后,小小年纪家人尽数亡故,他成了一枚忧郁的小少年,柳厚怕放的太远了惟恐照顾不周,索性便让他住了西跨院。
从东跨院出来,沿着正房后面的后廊往西,出了角门便是一条夹道,向北再走几步,便到了西跨院,跟柳明月的院子大小仿佛,不过院内却不似柳明月的院里,花圃里种着各色时令鲜花,此季正吞吐纷芳。
薛寒云的院子里栽着棵年深日久的桂花树,枝高叶茂,葳蕤而生。
此际薛寒云也正吃过了早饭,在院里小厮抬出来的塌上歪着,有细碎阳光从枝叶间透过,打在他的脸上,愈发显得少年剑眉深目,鼻若悬胆,美中不足之处面色苍白,略有病态。
柳明月停在门口打量,这是两世里头一回细心端详薛寒云。
薛寒云身后立着的小厮连生眼尖,早已瞧见了她,连忙见礼。
“大小姐——”那神态说不出的诚惶诚恐。
也无怪他如此,每次柳明月踏足西跨院,皆是来找薛寒云麻烦。
薛寒云自来柳家,便是个寡言的孩子,偶尔被欺负的狠了,也会反击一二,但他总是牢牢控制在…既不把柳明月气哭,又能让她噎的说不出话来的程度。
连生常有一种错觉:少爷即使还击大小姐的欺负,也带着不自觉的回护,瞥见她眼里有泪光,便会若无其事的走开…
柳明月在薛寒云言语间吃了小亏,便要拿他身边的人出气,连生又是柳厚分派给薛寒云的第一贴心人,受柳明月折腾的次数自然比旁人都多,因此见着了柳明月便毕恭毕敬,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就怕有差池。
柳明月进了西跨院,连生忙去房里搬了个檀木雕花圆凳过来,欲摆的离薛寒云远一些,她却指着薛寒云榻边:“唔,就摆在寒云哥哥旁边。”
连生暗喜,心道:难道少爷救了大小姐一回,她知道感恩了?不肯再欺负少爷了?
哪知道柳明月坐在塌边,伸出食指来,戳戳戳,专往薛寒云胳膊上的伤疤处戳,“寒云哥哥疼吗?”
大热的天,薛寒云身着宽袖夏衫,抱头而枕,小臂上的伤便露了出来。
连生心灰:原来大小姐又是来找麻烦的,出了这样大事,居然也不知道感恩…不知道少爷疼不疼,反正他替薛寒云疼的慌…
薛寒云漠漠目光扫过,仿佛是大人看着不懂事的顽童戏耍一般,淡淡吐出俩字:“不疼。”
柳明月顿时眉开眼笑。
其实…她这把年纪,两世加起来年纪实不小了,再去捉弄薛寒云,做小儿顽劣之态,实是有些为难。可是她辗转半宿,总觉得自己要是忽然之间对薛寒云感恩戴德,亲亲热热起来,不说别人,自家亲爹跟身边的夏惠就会觉得诡异…数年隔阂哪里就忽然之间消散了呢?
况薛寒云此人由来话少,跟个木头似的,怎么折腾都面无表情…柳明月前世这个年纪的时候,最讨厌他这副无趣呆板的样子,如今回头再想,难道是因为她欺负的狠了,让这小小少年忧郁到惜字如金?
暗自忏悔的时候,她又忍不住想,不知道薛寒云会不会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