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新郎》作者:林笛儿

他是神童,是才子,是当今皇帝的智囊骨干。二十四年来,才冠全国,孤独求败。

他是一把隐形的剑,黑暗里,在剑销中发出刺耳的战栗声,朝堂之上的政客闻之色变。

他有一支写尽人间悲欢离合的神笔,举手投足令你笑、令你忧,为追逐他的脚步,偌大的京城,满城空巷。

他是战场上的一个传说,英勇俊伟,如战神一般。

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称呼:京城四杀手。

某天,四杀手齐聚到一个叫做龙江镇的地方,遇见三位蓝姓佳丽。

七月的秋阳下,眩丽的桃花漫天飞舞,令人心悸,令人摄魂…傲慢与偏见,爱情与阴谋。

情场本就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胜了又如何,败了又怎样?

 


第一章,恨君不似江楼月(一)

龙江镇是个不算大也算小的城镇,距离京城西京三四百里,有官道、运河直接到达。
小镇位于山陵起伏的盆地之上。一条壮丽的运河在这里放慢了流速,形成了一个美丽的港湾。港湾里停了许多首尾相接的船只。而通住龙江镇的官道之上,则是终年车水马龙,行人络绎不绝。
这里即不是达官显贵聚集的京城,也不是文人墨客钟情的江南胜地,何至于如此喧闹?
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斯是小镇,有宝便全国闻名。
龙江镇面南背北,镇北有一座山,山上出产一种高岭土,烧烤出来的瓷器,光滑圆润,像发着光的宝石,薄如纸片,轻轻敲着瓷面,竟然能发出如乐器般的声音。
自然而然,许多有名的烧瓷工匠便聚集在此。
傍晚时分,站在山峦之上,望着城里无数往上蹿升的烟云,这个小镇仿佛正处于战火之中,奇特的氛围和壮丽的景观,美得令人屏息。
龙江镇的镇南也有一座山,那座山夹于几座高峰之间,有一面的山坡,得天独厚的雨水充沛、阳光直射,层层叠叠的梯田上植满了上百年的茶树。
这种茶用龙江镇里出产的白瓷冲泡,口感极好,如百茎素兰同雪涛并泻,真正的色香味俱全,故取名“兰雪茶”。
龙江镇这一瓷一茶,不谈在这南朝,相近的领国,达官显贵已拥有龙江镇的瓷器为傲,非兰雪茶不喝。
龙江镇一年上缴给朝廷的税收便占了全国的三分之一。
这样一块风水宝地,当今天子还不视若心肝一般珍着。朝中六大部门在龙江镇都设有分部。每年的春季,龙江镇会举行茶展;秋季,有瓷器集会,这两次活动,都是当今天子亲自来主持。
工部为此,特意修了运河与官道,方便官员和各地的客商往来。
龙江镇,这弹丸之地,俨然成了南朝第一花团锦簇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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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龙江镇的城门徐徐打开,瑟瑟的秋风从山涧里吹进城中,带着些许凉意。
太阳刚在山头上露了个脸,城门口的集市就热闹了起来。街角处,挑着豆腐担子的老头扯开嗓门吆喝着,一边恨恨地以瞪着对街和他比着嗓门叫的炒瓜子的大妈。卖鱼的往水桶里加着水,新捞出来的大尾鲤鱼在水桶里起劲地扑腾着,溅得水花老高,把地面都打湿了好大的一片。那一边的早点铺,支好了油锅,伙计麻利地将捏好的油条下在沸油中,随着“哧啦”声响,那油条眨眼间便炸成了金色。
集市间,不时有挑着扁担、上面摆放了好几层瓷器的挑夫们,熟稔自如地在人群中快步走动,一点儿都不担忧人们的冲撞,别人瞧着他们,倒了捏了把冷汗。
不远处的来福茶馆,早已燃火煮茶了。厅堂中,坐满了老客和外来的商人,这几天议论的话题就是十天后将要举行的瓷器集会。四个伙计跑进跑出,忙得额头上都渗出了汗珠。
这时,门外,一阵銮铃轻响,三匹骏马一先一后飞奔而来,当先那人着一袭描金盘云的长袍,腰板笔挺,容色如玉,眉目间透着股傲气,不怒自威,一看就是个名门公子,后来跟的显然是两位佣仆,面容一模一样,只是衣衫一蓝一黑,以示区别。
三人齐跳下马,茶馆掌柜忙迎上去,早有伙计上前接过马绳。掌柜一斜眼,瞧见两位佣仆均手捧一个大的包袱,腰下佩长剑。
“公子,这边请。”掌柜可是多年的老江湖了,识人无数,脸面堆满笑地领着三人往里走,找了个临街的雅座。
他拿下搭在肩头上的布巾擦拭着桌子,问道:“公子,小店有包子、干丝、面条、茶水,你要点什么?”
那公子背着手,面无表情,象是没有听到他在说话一般,不发一言。
蓝衫佣仆拍了下掌柜的肩头,示意他让开。
“来壶滚烫的山泉水就可以了。”
说完,蓝衫佣仆解开手中的包袱,从里面取出一块雪白的垫子放在椅中,另取了一块雪白的方巾铺在桌上,恭敬地立在一边,那位公子方才撩开袍摆,款款坐下。
茶馆掌柜瞅着那绣着暗花绢丝的方巾,心疼得直咧嘴。来福茶馆可是龙江镇上数一数二的干净的,老店面,厨子手艺好,伙计手脚麻利,来客无一挑剔。
这到底是谁家公子,爱洁得如此奢侈。
佣仆的包袱象仙人的神袖,掏掏,里面什么都有。不一会,桌上已放了一只茶壶、一只茶碗。雨过天晴般的青色,纹路像鱼鳞般闪闪发亮。
掌柜的在龙江镇开店多年,知道这种色泽的瓷器极其罕见,似乎只有向皇宫进贡的贡品中才会有这样的。
他不禁多瞧了锦衣公子几眼。
公子眉头一挑,俊容一凛,瞟了下茶壶。掌柜的忙哈下腰,“公子息怒,茶…不,水马上就到。”
他转过身,不敢怠慢,到炉灶上亲自端去了。
他猜测,这位公子,不是皇室子弟,必然就是高官公子。他蹙蹙眉头,这般讲究到苛刻、好洁倨傲的公子,前一阵子,好象茶客们提到过一位。
“那是文轩公子。”锦衣公子的古怪行径,也惹起了厅堂中其他茶客的注意,不知谁低语了一句。
“贺文轩公子?那个当今第一才子?”目光纷纷转向临窗的雅座。
锦衣公子手摇折扇,旁若无人地打量着窗外的街景。
掌柜的一拍额头,想起来了,就是这位贺文轩公子。
贺文轩,乃当今极受皇上器重的贺丞相之子。他自幼聪慧,知识面极广,经史百家,稗宫杂谈,佛典道藏,可谓无书不读。写文章也是下笔如神,迅速成风。不象别的书生要闷上半月才能写出来。他写文的速度也惊人,百韵长诗,顷刻之间就能写成。
他十二岁时便舌战群儒,无人可敌。
他的才气不仅表现在才学上,他的书法与字画也是令南朝众文人高山仰止。他的书法粗犷有力,擅长行草,很有男子豪情气概。对于山水、花鸟等各种画体,他都驾驭得非常娴熟。
难得,他还有一手绝妙的棋艺。
当今,乃太平盛世,才子辈出,但从没有一人,在诗词书画围棋上胜过贺文轩的。
二十四年来,他孤独求败。
皇上钦赐他“天下第一才子”的匾额。
偏偏这天下第一才子,无官瘾,疏钱财,真是把爱才惜才的皇上急坏了。人若有官瘾,必结党营私;若贪财,则以权谋私。这么个清高雅洁的才子,才是真正的国之栋梁。皇上是走前门,走后门,来硬的,也来软的,才说服了贺文轩在朝廷制定国策、发生大事时,进宫为国家效力。
贺文轩在朝中,虽无一官半职,却是真正的无冕之王。皇上对他那是个言听计从,满朝文武是羡煞莫名。
看了这些,别以为贺文轩就是天一第一完美男人。
其实不然。
贺文轩非常傲慢,他没什么朋友,不是他交不到朋友,而是他不屑于与一帮他所认为的俗人交朋友。一般的达官贵族也不在他的眼下,纵是你金山银山堆在他面前,想请他写幅字、画幅画,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他还有一个怪癖,也是他与人疏离的原因。
贺文轩爱洁成癖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与人不同毛巾、脸盆、碗碟,洗头要换水十几次,穿上衣服,要掸十次上灰尘。他的两位佣仆贺东贺西换着班给他擦文房四宝等杂物,他看的书别人更是碰不得。
他有一间书房,里面装满了藏书。有一次,他的一位为数不多之一的好友过来看他,他恰巧不在,朋友便进他书房坐了会,随意翻了翻书。从那以后,书房,他就再也没进去过。
他如此的爱洁,自然对女色也极少沾染。但他毕竟也是热血男子,也是有生理需要的。他难得看上一位著名的卖艺不卖身的歌女,让他留宿家中。月上中天,烛光摇曳,两人携手上床。可是他总是疑心歌女不干净,于是让她反复洗澡,到了凌晨时分,他把她从头摸到嘴,一边摸一边闻,闻到歌女的私密处,觉得有异味,于是又让她去洗澡,结果洗了三四次,贺文轩还是觉得不干净,最后天亮了,所有的激情也消褪了,这桩韵事不了了之。
关于贺文轩的传说,那是几天几夜都说不完的。
在南朝人的眼中,贺文轩是个另类,才子+怪胎,是千金小姐与皇室公主们的温柔“杀手”,让人又敬又爱。
任何女子,不管你身份有多尊贵,在他面前,均柔如一江春水。
只是贺文轩如远山,只可仰观,无法亲触。
闲暇之余,南朝人以谈论他为快。
茶馆掌柜也是听一京城商人说起贺文轩轶事的,想不到今儿还见着了真人。真是名不虚传哦!
掌柜受不了的摇摇头,去后面的厨房找了个看上去特干净的白瓷壶,注上满满的滚烫的山泉水。
穿蓝衫的贺东接过茶壶,根本不让他靠近贺文轩。贺西已掀开自家携带的茶壶盖子,里面放上一层上好的云雪茶,泉水一倒进去,立时一股清香满溢出来。
贺文轩摇了摇折扇,装似满意的微闭下眼,嘴角勾起一缕轻笑。
掌柜的拭了把汗,脸上的笑方自如了点。
“咣,咣…。”街上突然响起一阵密集的锣鼓声,惊得提壶的贺东把水都倒偏了,滴了几滴在桌上。
“明日辰时,蓝家小姐在蓝荫园外抛绣球招亲喽!”锣声过后,一个锃亮的嗓门接着响起。
喝茶的茶客纷纷拥出茶馆,问那敲锣人,“蓝家三位小姐呢,是哪位小姐?”
“这嫁娶,长幼有序,自然是大小姐。”
“哦哦,是丹枫小姐呀!”茶客颔首。
贺文轩皱着眉睁开了眼,端正的容颜上浮出一丝讥诮的神情。
对面桌上一位身穿道袍的清秀小道士恰好从茶碗中抬起头,对视上他的视线,把他眼中的讥诮尽纳眼中。
贺文轩冷漠地挪开视线。
小道士眼眨了眨,耸耸肩,对着他施下礼,“这位公子,你对这抛绣球招亲似乎有不同的看法?”

 


第二章,恨君不似江楼月(二)

七月天气,风清云淡,碧纱窗外飞进一片花瓣,沾在雪白的方巾上。贺文轩吹了口气,冷眼瞅着那浅粉色的薄片忽忽悠悠落在青色的砖地上,鞋尖狠狠一碾,顿作粉泥。
他嫌恶地抬起脚,贺西跪下地,替他解开长靴,另取一双白鹿皮靴换上。
他缓缓地抬起眼,打量着目不转睛看着他的小道士,半新的道袍,身子清瘦,肌肤胜雪,鼻梁挺秀,嘴唇凉薄,一派清心冷情的样貌,但那股子出尘之气,难掩骨子里的风神灵秀,看了让人不觉心神一荡。
“我还不知出家之人对这些红尘之事会如此关注。”贺文轩冷冷一笑。
“我是暂住道观的俗家子弟,现已离开道观,也就是一红尘中人。公子刚才听到那锣声露出的笑意,似乎对蓝家抛绣球招亲极为不屑。公子是觉着这举动好笑还是认为蓝小姐貌丑见不得人?”小道士一句紧似一句,语气咄咄逼人。
贺文轩听了他的话,脸色不由一僵,没好气地说道:“这类蠢事,我向来不感兴趣。那蓝小姐,我没见过,不过,想也想得出,不会好到哪里去。”
“此话怎讲?”
贺文轩静静审视着小道士,脸露不耐烦之色,半晌才说道:“若是才貌双全的千金,如同佳酿一般,酒香不怕巷子深,哪怕是在这边远的龙江镇,自然也有公子良人上门求亲。现在一闺阁女子抛头露面,搞什么抛绣球招亲,必是嫁不出去了,才来这一招吸引别人的眼球。”
“公子未免太武断了吧!”道士淡然一笑,拎起桌下的小包裹,站起身来,“也许那蓝小姐是想自己选夫婿,不屑于媒妁之言呢!”
“那这样的女子更娶不得了。”贺文轩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碗,优雅地抿了口茶,“在家从父,出家从夫,一个女儿家敢自已选夫婿,还懂不懂三从四德?”
道士清眸一眯,语带嘲讽,“不懂又如何?只怕那样的女子,你想娶,她还不嫁你呢!”说着,他解开包裹,掏出几文铜钱放在桌中,扎包裹时,贺文轩眼尖地看到里面放着一只棋坛。
“不嫁更好,这是本公子的庆幸。”贺文轩也不恼道士的话,与他计较,只会自降身份,“小师父也会下棋?”
他随意问道。
小道士斜睨了他一眼,没有理睬,转过身去。
“你敢不敢与我下上一盘?”向来只有贺文轩对别人鼻子朝天,很少有人对他这般不屑一顾、冷言相讥的。他不禁有点发恼,想戳戳这小道士的锐气。
小道士身子一怔,转过头,挑衅地看着他,“如果你输给我,怎么办?”
贺文轩阖上眼帘,微微一笑,傲然道:“如果本公子输了,我就去把那位蓝小姐娶了。但是小师父你若输了呢?”
小道士白皙的面容突地胀得通红,他狠狠地瞪着贺文轩,“我若输了,给你端茶磨墨三个月。”
贺文轩抬眼瞧瞧忍着笑的贺东贺西,“听见没,有人抢你们的饭碗哦!”他又把目光移向小道士,上上下下扫了几眼,轻笑一声,“不过,多一人,本公子也养得起。”
小道士后退一步,秀眉微拧,“公子的话说得未免太早了。”
“早吗?”贺文轩一挑眉,“其实早和晚都一样的。你,去净手,至少十次。”
“呃?”小道士一时没弄明白。
出门看热闹的茶客们折身回到厅堂,刚巧听到了贺文轩与小道士的一席话,一个个忙拥上前,继续观看第二场好戏上演。
“小师父,贺公子嫌你脏,要你洗了手再与他对弈。”茶馆掌柜凑过头,附在小道士耳边低声道。
“嫌我脏?”小道士低头看了下自已白皙纤细的双手,一甩袖子,“我还嫌他恶心呢!这棋不下了。”
“是输不起吧!”贺文轩凉凉的嘲讽声从后面吹来。
小道士阖上眼帘,睫毛蠕动如扇,他缓缓转过身,咬牙切齿地说道:“好,我去净手。”
贺文轩朝贺东一挪嘴,贺东跟上小道士,监督他足足换了十次水,直把一双小手洗得又红又白,这才让他过来。
贺文轩嫌厅堂杂乱,让掌柜的把桌子搬到了后院。后院里的一株海棠正在谢落,梁柱和砖的缝隙里,飘荡着让人昏昏沉沉的海棠味。
小道士过来时,贺西已经在桌中摆好了棋盘和棋子。
围观的茶客一见那棋子与棋盘,不约而同齐发出一声赞叹。
黑子漆黑一点,无任何杂色,在阳光下一照,棋子通透晶莹呈碧绿或宝蓝之光;而那白子刚温润如羊脂美玉,微有淡黄,翠绿色泽,悦目和谐,呈静美之态。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云南永昌所产的“云子”了,颗颗价赛珍珠。这子结实,高抛落地而不碎,拍于纹枰之上,声音脆而不浮,若与香榧木棋盘与之相配,可以说是双绝。
那棋盘不正是香榧木所制的吗?
茶客们齐竖大拇指,今日算是长大见识了。也只有文轩公子才配得上这般珍贵的“云子”。
小道士面对贺文轩坐下,仰起脸来,淡漠的清眸对上贺文轩倨傲的眼睛,“身体的污垢,清水可以洗之。若心有污垢,只怕是穿再干净的衣衫,也是枉然。心洁则体洁,体洁未必心洁。”
“什么意思?”贺文轩合起折扇,漆黑的眸光一暗。
“希望公子棋品如衣品。”
贺文轩冷哼一笑,“你想用言词扰乱本公子的心绪?”
“不敢!只是有些丑话,先说为好。公子,你要黑子还是要白子?”
“本公子执白,再让你十子。”贺文轩缓缓地展开折扇。
“不必,我输得起。”小道士一点都不领情。
“好!”贺文轩朝贺东使了下眼色。贺东挥挥手,让众人往后退退。
小道士不再说话,捏起一颗黑子,放在棋盘左下角上的一点。
贺文轩弯起嘴角,长指夹起白子,堵住了黑子的去路。
四周鸦雀无声,一阵秋风吹过,花瓣如细雨纷纷而落,落在两人的肩头,膝间。
爱洁的贺文轩破例动都未动。
真看不出,这小道士的棋艺还真是不错,虽然不能与他抗衡,但也要凝聚心力应付。
这是他最近几年来,遇到的最好的对手了。
贺文轩心中对小道士不禁高看了几份。
两柱香之后,小道士的清丽的面容,不知是因为阳光直射还是因为急躁,比那枝头上的海棠花红得还要艳丽,秀巧的鼻尖上悄然渗出密密的细汗。
贺文轩瞧了,暗自发笑。
小道士拧着眉,扫视着布满棋子的棋盘,叹了口气,面前这位狂傲的公子,狂得原来是有几份资格。他的棋风慎密,有无数引人入胜的型式和聪明绝顶的策略,稍不留神,便令对手成万劫不复。
“我输了。”他沉吟半晌,放下手中的棋子,抬起头,目光平直。
贺文轩收起扇子,很欣赏小道士的坦然与直率。他好整以暇地站起身,有意捉弄道:“那三月的端茶磨墨…。”
小道士正色道:“我言而有信,说到做到。但我今日输给公子,他日不一定会输给公子。我呆在公子身边仨月,到时候,谁输谁赢,很难知道。”
贺文轩真想拍手叫好,他可是第一次见到输的比赢的还横的人。这孩子真是有个性,他本意是整小道士一下,当然不会真的要他为自己端茶磨墨。但现在被小道士一激,他兴趣来了。
“是吗,那我真的要拭目以待了。不过,小师父,你到时再输了该怎么办呢?”
“你要如何?”
“终身在本公子身边为奴。”他到要好好教育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道士,让他见识下什么叫真正的高手。
“公子输了呢?”
“听凭小师父发落。”
小道士冷冷一笑,举起手,贺文轩抬手迎上, 一记巴掌发出轻响。
“我离家多日,请公子容我回家知会下爹娘,免得他们牵挂。三日后,还在这里,我将跟随公子身边三月。”小道士又说道。
贺文轩一双冷眸淡淡朝他扫去,“是找个借口开溜?”
“你…”小道士紧抿成双唇,眼中象是射出两道火来,“你信也罢,不信也罢。三日后,我是会来的,你来不来随你的便。掌柜的可以做个见证。”
说完,小道士拂开人群,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你还告诉你姓甚名谁呢?”贺文轩瞪着那纤细的背影,凉凉地问。
“我姓萧。”一声清脆的嗓音传来,人已出了茶馆。
贺文轩轻挑长眉,俊容掠过一丝讥讽。
“公子,时候不早了,咱们走吧,冷王爷怕是等急了。”贺西收拾好桌上的一切,恭敬地禀道。
“本公子就爱让他等,他敢拿本公子怎样?”贺文轩口气不悦,脸上却无恼色。
贺西象是习惯自家公子这态度,只是笑笑。
贺文轩话虽那样说,腿还是往外迈了。“掌柜的,这龙江镇附近有几家道观?”
茶馆掌柜忙上前一步,“龙江镇附近没道观的,离此五十里有座白云山上,到是有一座。”
贺文轩喔了一声,对贺东使了下眼色,贺东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扔给茶馆的。
“那小道士三天后来了,你好生留着他。”
掌柜的眼都发光了,一壶泉水换一锭银子也太赚了吧!
他以无比诌媚的眼神目送着三人送马,直到消失在街尽头,方才转身。

 


第三章,恨君不似江楼月(三)

那个时代,制瓷还是一项高超的技术,有许多技艺都是最高机密,为了防止居心不良的人偷艺,皇帝特批龙江镇不设旅舍。城里来的官员大部分留宿在行倌中,有些经常往来的客商,则在镇上置了房。
朝中设的行倌,根据官级不同,档次也不同。
三品向上的官员,有自已的独立行倌,三品向下的,就住公共行倌。
贺文轩三人在街上转了几条巷,在一栋富丽堂皇的院落前停了下来,门厅里守着的家人忙出来迎接,另一个家人扭过身,正要进去禀报,贺文轩叫住了他。
“不必了,我自己进去。”
家人知道贺公子与冷王爷私交甚好,点点头,照应贺东贺西去了。
贺文轩走进正厅,一位身着锦色丝袍、浑身散发出阴冷气息的男子坐在桌边。才刚入秋,别人最多只穿一件夹衣,这男子的领襟袖口却都缀着轻裘,这身衣服换个人穿恐怕就显得累赘了,但穿在他身上却说不出的妥帖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