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恨》(完结+番外)作者:柳寄江

文案
汉帝重阿娇,贮之黄金屋
咳唾落九天,随风生珠玉
宠极爱还歇,妒深情却疏
长门一步地,不肯暂回车
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
君情与妾意,各自东西流
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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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他漠然转身离去,任凭少年时为她承诺筑起的金屋在彼此心中渐渐荒芜,轰然倒塌
那一日,她邂逅了生命中的良师,重逢昔日益友,盈盈笑意,谱写一曲新的希望
那一月,他看着女儿稚嫩可爱的容颜,恍然发现,再也得不到,她仰头望他时真心信赖明媚的笑靥;
那一年,她在红尘兜兜转转,想要逃开,却终于躲不开,属于自己的命运。无奈的发现,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最初那一世…我们的那一世啊…当我们头发白了,闭上眼睛,回望一生,所有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都毫发毕现。那些生命中隐藏着的脉络,直到浮现,方知背后埋藏着的千丝万缕的因缘可曾听过,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真的没有不爱你,只是用尽全力也不能让自己相信你的爱。时光轻逝如水,也许可以冲淡怨痛,但如何让一颗曾被伤害的心,去毫无防备的亲近那个当初伤害她的人?
也许自己种下的因,当真是为了结出那自己不堪品尝的果。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些事情,哪怕威重如皇权,也无法勉强。虽然不说,但真的后悔,后悔让你走出了我的视线,后悔错过你枝繁叶茂的美丽年华。


正文 楔子

2007年清明,母亲去世一年多后,韩雁声徒步爬上骊山,入圆觉寺,在母亲灵前烧一柱清香。

父亲离开她们母女之后,母亲便笃信佛家,以消解对父亲的爱恨交结。可信佛的人讲究的是四大皆空,心若在红尘中,如何能入得了佛家殿堂?

于是,母亲在拉扯女儿长大后死去。而她看着母亲逝去容颜上犹带着的笑容,茫然中竟不知道,死亡,对母亲,是否反是一种解脱?

母亲死后,韩雁声按照母亲的意思,为她在圆觉寺点了一盏长明灯,年年清明月半的,都要来拜祭,仿佛看着堂上幽微跳动的烛火,都是母亲殷殷切切看着留在世间的女儿。

而母亲,用那样慈祥却隐隐带着忧伤的眼睛,看着她从一个小小的婴儿,成长成一个英姿飒爽的警校学生,看了近二十年。到如今,她已经慢慢长成,圆了幼时志向,成为一个女警,母亲,却不在了。

而她,独自跪在空荡的寺庙殿堂里,觉着一殿的冷。

母亲在这里,一定也很冷吧。

她渐渐记不得父亲的眉眼,却一直记得母亲偶尔避了人,哀伤的唱着自己一生的悲哀。那唱词是这样的,“只见得,金屋藏娇新人笑,浑忘了,贫贱夫妻百事哀,到最后,糟糠之妻下堂来。”

很小很小的时候,她犹不懂事,懂不了母亲的哀愁,问道,“妈妈,金屋藏娇是什么意思?”

妈妈怔了一怔,想了想,慢慢告诉她,“在很久以前的汉代,有一个皇帝叫汉武帝,他的第一个皇后,名字叫做陈阿娇。他们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汉武帝承诺他的表姐,‘若有一天我娶了阿娇为妻,就造一座大大的金屋子,来让她住。’”

她瞥了瞥嘴,奇怪问道,“他们是表姐弟,表姐弟不是不可以结婚的么?”

“这…”妈妈怔了怔,道,“汉朝的时候,不讲究这个。”

“哦。”韩雁声不以为意,低下头,道,“这个故事听起来很美啊。而且,陈阿娇不是汉武帝的皇后么,怎么到最后,竟成了抢人家老公的狐狸精的代名词?”

“因为,”妈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哀伤,“这个陈皇后,后来命运悲惨,她的表弟夫君当了皇帝后,废了她,另立了卫子夫为后。留她独在长门宫,苦苦等了他二十余年,直到死,汉武帝都没有来见她。”

妾发初覆额,门前折花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昔日芙蓉花,今成断肠草。

什么金屋藏娇,都是假的。到最后,不过一殿冷宫长门。

那个很悲伤的女子,慢慢的,老死在长门。隔了两千年的光阴,她重听了这个故事,似乎还能,感受到她的悲伤。

世间男儿多薄幸,无情最是帝王家。

妈妈死的时候,爸爸不曾来看她。虽然她恨恨的想,就算他来了,她也是不肯让他到妈妈灵前一拜的,然而,他当真从头到尾都没有来,她心里还是难过了。

爸爸,真的完全不记得她们了。

可是,好吧。你既无情我便休。这世上,本没有谁是离了谁完全活不下去的。

她祭拜完了妈妈,起身回头,却吃了一惊。

她的身后数步处,不知道何时,站了一个白发白眉的和尚,穿着袈裟,双手合十,道,“女施主好。”眼神湛然,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只是何时进殿,她却全然没有听见。

许是寺里的大师吧。她想,亦道,“大师好。”

“老衲天眉。”和尚微笑道,“观这位女施主面相奇特,只是以老衲的修行,竟窥不透,所以请女施主抽一支卦吧。”

什么时候圆觉寺也*这个赚钱了,她心中有些讶异,摇头道,“我不信这个的。”

“无妨。”天眉大师道,“施主信与不信,冥冥中自有定数的。”

她柪不过这和尚,无奈选了签筒中最边缘的一只卦,展开签纸看,却是一首七言诗:

高祖荫秀第一枝,心自淡泊人自清。

建章绵延三千里,吹尽狂沙始到金。

签名正是大大的四个字,金屋藏娇。

她皱了皱眉,看不懂,便问道,“此卦吉凶如何?”

天眉神情奇异,看了半响,方叹道,“此卦奇异之处,早在老衲所见之外。不是凶卦,也不是吉卦,施主日后命运如何,竟是只有自己才能把握了。但施主此去定有奇遇却是肯定的。”

韩雁声失笑,越发觉得这和尚是在骗人的。便问道,“解一卦多少钱?”

天眉微笑合十,道,“贫僧不过是好奇施主命运,本未存着这逐利之心,施主此去,善自珍重。”

他慢慢看着韩雁声下山而去,方转过身,向大雄宝殿的佛祖方向合十,道,“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天道之奇,果然不是能轻易的窥破的。”

“只是,”他叹了一声,“希望他们,都不要后悔吧。”

韩雁声下了骊山,便听见身边手机铃声一阵欢快的响,是季单卡打来的。手机那边,卡卡的声音充满了活力,“雁声,我们的第一个任务下来了。是保护本市一个上市公司的经理,似乎叫做莫雍年的,扮他的贴身秘书。开心不?”

虽然她和卡卡在警校时训练的不比男生们轻松,但无可否认,在警察这个行当,女孩子总是要受些轻视。她们又是新手,这次,如果不是一定要用女警,也许,她们还要在警队里磨个几个月才能获得任务。

“上面放心让我们两个去?”她问。

“不是啊。”卡卡的声音暗淡下来,“人家还指了柳队长,我们只是小喽啰吧。”

“不要灰心,总有一天,他们会知道我们卡卡小姐的厉害。”她好笑道,“我马上回来。”

然而她不知道,她们是等不到这一天了。

在即将来临的五一黄金周之前,西安电视台插播了一则消息。

“四月二十九日凌晨,一辆奥迪轿车在行路中发生爆炸,车上二男二女,无一生还。车主是某公司执行经理莫雍年。警方已经介入调查,据悉,此爆炸疑似人为。

忽如其来的惨案给黄金周蒙上了不祥的气息,然而,车上的四人已经看不见了。属于他们的故事,将在另一个时空掀起,

波澜壮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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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修改,誓将修改进行到底。誓要修到满意为止。可怜的书宝宝,被我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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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初入汉家 一:黄芦绿荇刀似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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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娇初绝时,泪湿芙蓉花。芙蓉花事了,珍重出长门。瑟瑟蒹葭下,声声归雁鸣。路尽逢贤师,殷殷林下风。素手烹绿茗,纤巧着衣裳。《卡门》歌一曲,旧友意欢欣。吾有易牙艺,不做厨下人。荒梦解因缘,娇儿唤咿呀。愿为野中凫,不做帝王妇。一时擦肩错,策马赴边关。

--第一卷初入汉家卷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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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疼痛绵延,韩雁声渐渐从混沌中清醒,便见四际沉绵漆黑的夜,静了静才看清楚。缓缓流淌的河流边是沿着河滩蔓延的沙地,大约是深秋天气,干燥的芦苇在风中摇晃,大片大片的,蔓延成白色的海洋。

痛觉那么尖锐,让她恨不得立时死掉。低头看胸前大片深色的血,将锦衣渲染,时间渐久,已成红成了一种暗淡的黑色。她俯卧在河里,*岸的河水很浅,流水冲刷着她的半个脸颊和伤口,淡淡的血色沿着河水缓缓流下,越来越浅。

水面上悠悠吹过一阵风,很冷。韩雁声挣扎着从水中站起,端庄华美的衣裳被水浸的极透,贴在身上,狼狈不堪。开着左衽,似乎是汉朝时的深衣样式,面料华贵。

谁能够告诉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荒野空无一人,不知名的野鸟尖叫着飞掠过河面,无人能答。

那样肆虐的伤,应是刀伤。能造成这样伤口的大刀,韩雁声想着,忍不住在河面上看自己的脸。

河水波光荡漾,反映出模糊的面容,淡扫的眉眼,凤钗流苏在鬓边晃动,发髻繁复,狼狈中依然不掩清艳,傲气十足。眉目虽与自己如出一辙,却分明不是自己。

韩雁声的心慢慢一凉,忆起圆觉寺的天眉大师,双手合十,白发白眉,宝相庄严,道,“施主此去定有奇遇,望善自珍重。”

天眉大师所说的奇遇,莫非便是指现下的状况?她的身体,在千年后的那场车祸中死去,灵魂逸出,附在千年前这个女子身上。

只是,那支“金屋藏娇”的卦签,又应当如何解释呢?

然而她无暇去想,红黑色的血迹肆意的在衣衫上开放,一点一点带走她的体力。她的伤势深重,又被水浸泡良久,若再不找个地方医治,多半会失血过多而死去。更何况,她颦眉,能够受这样的伤势,总是有人追杀…韩雁声无奈的一笑,心道,也许自己心底已经承认这不可思议的事实了。

不过,自己穿越的这个女子究竟是什么身份呢?

她略略打理了一下伤口,沿着河水,穿越大片大片的芦苇,向上游方向走,希冀能寻到一户人家。走了不久,便听见身后异动,大群野鸟惊惶飞起,颇为壮观。无奈一笑,谨慎的在芦苇荡中藏好身影,片刻便听到轻微但嘈杂的脚步声。

她皱眉,心知多是对自己不利的人马,便是好心来追寻,灵魂全非的自己又如何面对?

果然,过了片刻,便见一队黑衣人手执刀戟,举着火把,一边搜寻着什么踪迹一边向这边行来。

“老大,两炷香前我们在河边发现废后留下的痕迹,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发现什么踪迹,废后是不是向其他方向去了?”

韩雁声稀奇的挑了挑眉,废后,不是说她吧。看来她的来头还真不小呢。只是,历史上那么多被废的皇后,到底是哪个呢?再惨的话,如果是架空,那就真没辙了。看服饰,如今应当是汉代,汉代…她想起那支卦签,忽然叹了口气,有种不好的预感。

空旷的平地上,直眉方面的黑衣首领挥了挥手,“其他方向也分了人去追,你担什么心?一个自幼娇生惯养的女人,要是能从这样的天罗地网中飞出去,咱们还有什么颜面为主子办事…搜仔细了,绝不能让她活着出去。”

体温越来越低,韩雁声心中苦笑,还真没有见过自己这么苦命的。不仅疑似的身份让自己连死的心都有了,还一上场就是重伤被追杀的窘状。她看了看自己的手,纤细修长,保养的细腻莹润。这实在不是一双适合与人动手的手,但为求活命,也只能勉力一试了。

作为一名女警,韩雁声的逃亡自然不会像某个金枝玉叶的皇后,啊,不对,她在心中愉快的纠正,是废后,留下那么多明显的痕迹。也正因为此,追杀她的黑衣人被迫分散人力,给了她机会。她暗中禀住呼吸,祈祷自己的好运气。在其中一个黑衣人*近自己的隐藏的地方的时候,拿了个捏字诀,用尽全力,指向了他的颈部动脉。

这是警校搏击中的一击毕杀术,黑衣人大概以为只是搜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根本不曾放在心上,然而他面对的是在警校中摸爬滚打三年多的女警,如果不是韩雁声现在体虚软无力,又要注意掩饰形迹,这一下便能要去大半条命,饶是如此,逆境激发出韩雁声全部的潜力,他也已经一声不吭的倒下。

韩雁声一击得手,直觉得眼冒金花,一阵晕眩,胸口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痛。她知道这是存亡之秋,生死攸关,尽力接住无力掉下的刀戟。放乱头发。小心翼翼的剥下黑衣人的服饰换上,又下了狠手,确保黑衣人段时间内不会醒来。在泥泞里抹了一把污泥,点在手上,面上不敢点太多,怕欲盖弥彰。幸好深夜中,天上无半点星光,不曾被人看见。

附近有人向这边喊,“有没有踪迹?”韩雁声压低了声音哼了几声。那边诧异道,“小罗,怎么了?”

她挥了挥手,示意无事,那几个人瞥见模糊的影子,放下心来,回过身去。

韩雁声摸索怀中,淘出数枚三株钱,一支火折。她取出火折,望了望身边的芦苇。想到如今的困境和日后无穷无尽的追杀,咬牙退回,迅速的将自己换下的深衣草草挂在小罗身上,又将凤凰钗簪进他的头发。心中默默念了一声抱歉,点起了火折,在火势燃烧起来之后蓦的一声尖叫。趁着夜色向着来时路退了开去。

“着火了。”黑衣人慌乱起来。

“刚才听见了一个女子的尖叫,是不是废后?”

是值秋日,天干地燥,又有秋风助势,芦苇荡很快就吹枯辣朽的燃烧一片。火光明亮的燃烧,待黑衣人扑灭了火势,只寻到了一具烧焦的尸体,无法辨认。却寻着一些锦缎焦片,以及一只凤凰发钗。

“老大,要不要讲尸体抬回去检验看看?”

黑衣男子举起凤凰发钗,看了看,皱眉道,“这次追杀本就是私下行动,见不得光。怎好弄具尸体回长安,挖个坑将她埋了吧。收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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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初入汉家 二:汉家有女名阿娇

跳动的,在窗上映出温暖的颜色。雁声悠悠醒转,见了这陈设简单雅致的竹屋,慢慢的清醒。

“姑娘,你醒了?”

慈祥的容颜出现在面前,粗衣素颜的女子走到窗前,和声道。有着一张经了风霜的脸,看的见点点纹路。

汉家本有礼法,已婚女子与未婚少女梳的发髻式样截然不同。韩雁声初醒之时,头上梳的就是妇人髻,只是经过追杀逃亡,发髻早已散乱不堪,女子见她气质清灵,不像嫁过人的女子,这才喊她姑娘。韩雁声也不愿意否认,挣扎起身,感激道,“多谢大娘救命之恩。”

“别,”大娘连忙拦住,道,“姑娘身上还有伤,还是先躺着吧。而且,也不是我救你的。”

“是萧先生出去采药,救了姑娘呢。只是先生主仆照顾姑娘不便,方才从山下请了我来。我夫家姓申,”她顿了顿,看着雁声虚弱的神情,善解人意道,“姑娘既醒了,我去端碗粥来给姑娘。”

韩雁声微微颔首,道“多谢”

申大娘推了门出去,竹屋一片空荡,本无一人,她却听见一个柔美但有些骄横的女音,慢慢道,

“你就是楚服说的扭转现状的方法?”

“谁?”韩雁声吃了一惊,本能问道,张望四周。屋外,申大娘望过来,道,“姑娘,你没事吧?”

“我是陈阿娇。”

那个女子道。

韩雁声慢慢愣住,这个声音似乎是从身体的意识传来,而这个身体,正是某个被废的皇后的。她尚未问申大娘如今当政的皇帝是谁,到如今,雁声苦笑,却是用不着问了。其实也可以猜到,毕竟,汉朝被废的皇后,最有名的便是这个。刘彻啊,她抽搐了一下眼角,那可真是一个麻烦的人物。

“姑娘?”

她回神,看见申大娘忧虑的神情,虚弱笑道,“我没事。”

申大娘担忧的看了看她,只得道:“姑娘喝了粥,休息一下罢,我去唤萧先生来。”

雁声颔首,看申大娘掀帘离去。

“你…什么意思?”

她在心中问陈阿娇。

一片沉默之后,才传来陈阿娇有些悲切的声音,“我到甘泉宫后,彻儿与我很冷淡,我很苦闷,楚服说,做一场法事,或许可以改变这种状况。”

“所以我就在这里了?”韩雁声冷道,“以前听说汉武帝以巫蛊的罪名废黜陈皇后,我还以为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未曾料到,真有此事。”

“你——”被戳到痛处,阿娇气急败坏。

“我怎样?莫名来到此处,被人追杀,你指希望我和声细语?”

“我是皇后,你怎么敢这样说话?”

“可惜,”韩雁声勾唇,“现在不是了。”

心痛刻骨而来,她和陈阿娇共用一具身体,自然对阿娇的痛楚感同身受,雁声无奈道,“你不要伤心,错的不是你。”

许久后,才又听到陈阿娇虚弱的声音,“我和彻儿从小一同长大,彻儿说,长大后,他要盖一座金屋送给我,让我做天下最幸福的女子。言犹在耳,我和他,却走到这个地步。他带卫子夫回来,我很生气。彻儿说,他是皇帝,他不可能永远只守着我一个人,要我学会宽容,可是我好心痛好心痛,他都看不见。”

作为一个一贯高高在上的女子,陈阿娇本不可能向人淋漓尽致的诉苦。但受伤太重,又和韩雁声处在这样奇妙的境地,无形中起了一种依赖感,方能将心中幽怨畅所欲言。

韩雁声静静听着陈阿娇的心声,慢慢想起儿时爸爸归家很晚的时候,妈妈彻夜守候悲苦的眼。那时候妈妈坐在她的床前,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道,雁儿,雁儿,你瞧,这天下的薄幸的男人,只知道金屋藏娇,风流快活,哪里记得家里的妻子儿女,等待望眼欲穿。

很久以后很久以后,她依旧记得妈妈那时的眼神,眷恋,幽怨,回忆,不一而足。

世人用金屋藏娇来指代男人在外娇宠的情人,却忘了金屋藏娇最初的出处,是一个皇帝的正妻。

“阿娇,不要伤心了,如果…连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了,那就代表,这个世界将你否定。”

“你没有错。你只是…早生了二千年。”

“汉帝重阿娇,贮之黄金屋。咳唾落九天,随风生珠玉。”

“宠极爱还歇,妒深情却疏。长门一步地,不肯暂回车。”

“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君情与妾意,各自东西流。”

“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昔日芙蓉花,今成断肠草…”陈阿娇喃喃重复着这十个字,声音哀婉。韩雁声分明能听见她灵魂哭泣的声音。

她叹了口气,怪只能怪陈阿娇的爱太绝对太纯粹,而方式又太激烈太倔强。她抱住一个用美好誓言堆砌成的梦,看不清天已变梦已蚀。当现实逼到了面前,兀自不能相信,愣愣的回不了神。那个人是她的丈夫,但更是大汉的皇帝。她不能将这两个身分统一起来,他已经在前进的道路上走了太远,她却始终跟不上。他厌了,烦了,她不肯如他的意,更兼他不能让外戚坐大,终究生生走到了这样的地步。

千言万语,都不必再说。

“姑娘,”帘外传来男子低沉冷漠的声音,宝蓝色衣裳的少年抱了药箱,掀帘而入,姿容俊秀。身后跟着一个白衣男子。入门光线有些阴暗,看不清容颜。唯觉他穿着一袭白衣,很是出尘,似乎在微笑,但眼神清冷。

“小女子韩雁声,”她在榻上致礼,“多谢先生相救之恩。”

“不客气,韩姑娘,”萧方淡淡道,“救人乃医家之德,不必言谢。”

“姑娘外伤严重,又被水浸泡过,好在姑娘曾经用苍榧草敷过,否则就情况不妙了。我请了申大娘为你包扎的伤口,也为你诊脉开方,早晚各用一次药,并用白折外敷伤口,大约便无碍了。”

她勉强在床上欠身,“多谢先生。”

她初来乍到,身上并无首饰钱物,就算有,以自己敏感的身份,也不能轻易给人。只得装作困顿,听得萧方微笑道,“大娘,既然韩姑娘已经醒了,你便先回去吧。小虎子在家还等着你照顾呢。”

“那敢情好。”申大娘答道,“萧先生但凡有什么事情,唤弄潮来叫。我立刻过来的,若不是萧先生,小虎子早没了。就冲着这份恩情,萧先生唤我们做牛做马都好。而且你们师徒二人住在山上,总是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