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不逢时 作者:明开夜合

我有所念人,梁景行,你已经长我一轮,还要教我等吗?
大叔文。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边缘恋歌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词,梁景行┃ 配角:陈觉非,许尽欢 ┃ 其它:明开夜合


第1章 楔子

三月,倒春寒。

败絮似的黑云压着地平线,下了几场雨,天光稀薄,像是弥留之人浑浊眼珠瞥向人间的最后一眼。

姜词穿一身齐踝长的黑色绒裙,向前来吊唁之人一一鞠躬,面无表情听着一句又一句的“节哀顺变”。

梁景行撑伞站在雨中,静立凝视许久,终于提步上前。他轻握住姜词苍白的手,顿觉一惊——她手指冷如冻石,已全然不似活物。

千言万语立时堵在喉咙口,他嘴唇微张,却也从善如流道:“…节哀顺变。”

少女垂眸,轻鞠上一躬,脸上神情殊无变化。

梁景行进门,在姜词父亲的遗照前放下一束白菊。偌大的灵堂安静压抑,有人压低了声音凑拢交谈。梁景行听入几句,颇觉刺耳,不由将目光投向门口。

姜词仍站在那里,身影单薄,像道浅淡墨痕,随时将消失于灰白天光之中。

一周之后,听说丧事已全部处理停当。梁景行总无端想到追悼会那日的姜词,到底放心不下,寻了空当前去姜宅拜访。

别墅已被查封,真皮沙发,花梨木家具,摆满古玩的博古架…全贴着封条。姜词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只红色塑料凳子——廉价露天摊上常见的那种,又从立在墙根下的纸箱里掏出一瓶矿泉水,递给梁景行,“屋里没热水了,见谅。”她双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唇上一层死皮。

梁景行接过水瓶,轻轻搁在塑料凳上,低头看她,“你生病了?”

姜词摇了摇头,别过头轻咳一声,“梁先生,请坐。”

“没事。”梁景行四下望了望,颇觉局促,想起此行目的,仍是开口道,“姜小姐,我与令尊曾是故交。若你有为难之处,我愿尽绵薄之力。”说着,从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

姜词接来看了一眼,低声道了句谢,塞入大衣口袋。

梁景行低头看着她,“恕我直言,令尊是否还留下什么财产…”

姜词抬起头,藏蓝色的大衣衬得她乌目沉沉,瞳孔好似两粒无机质的玻璃珠子,齐腰长的黑色头发垂下,眉目疏淡,整个人只往外透着冷,“不剩什么了。”

四面的落地窗,窗外雨声潇潇,雨水沿着玻璃缓缓滑落。

梁景行目光低垂,扫见一旁的茶几上放着厚厚的一叠文件,想来律师已经来过。他心里陡然一阵烦闷,低声问,“我能不能抽支烟?”

姜词点了点头。

梁景行掏出一支烟点燃,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一线。雨丝纷乱交织,将原本泾渭分明的天地缝作混沌。许久之后,他手指一动,长长的一截烟灰顿时跌断,被窗户里骤然灌进来的料峭春风吹成飞灰。

“姜小姐,”梁景行看着姜词,向前一步,“…我曾向令尊借过一笔钱,今日过来实则为了还债。”

姜词睫毛轻轻颤了颤,嘴唇抿成刀刃似的一线,这是进屋以来,梁景行第一次见她表情起了变化。然而她什么也没说,只轻轻“哦”了一声。

梁景行掏住支票簿,填上十万的金额,递给姜词。

姜词低头看着自己脚尖,身体在细微发抖,好似方才缀在他指间香烟上的那截烟灰,时刻将随风散去。许久,她轻咬了一下嘴唇,“…人走茶凉,梁先生,你愿意过来,我很感激。”

梁景行低头看她,“那就拿着吧。”

姜词静了许久,终于缓缓伸出手,接过支票。

梁景行又问,“你还有什么亲戚吗?”

姜词犹豫了一下,“有。”

待了片刻,梁景行告辞。姜词将他送到门口,又礼貌地道了声谢。

梁景行撑开雨伞,“不用客气。”他走出数米,又回头望了一眼。姜词仍站在原地,墨色发丝被风吹起,轻拂在她苍白的脸上,漆黑的双目好像泛起了一点微光,细看又似乎只是错觉。

梁景行收回目光,转身走了。

第2章 铁绀色(01)

·

翻过五月,崇城气温节节攀升。梁景行在学校教学和姐姐公司新张筹备之间连轴转,忙得脚不沾地,抽空还得去一趟学校,替闯了祸的外甥陈觉非收拾烂摊子。

崇城四中是省内首屈一指的好学校,可一摊烂泥的陈觉非被塞进去之后,非但没有丝毫进步,反而愈发糊不上墙。如今也不指望他更多,只求他安安稳稳混完高中,毕业就送出去祸害美帝。但就这么小小的一点要求,陈觉非也当成耳旁风,隔三差五地惹是生非。若不是校方看在高昂的赞助费的面子上,恐怕早将陈觉非开除了八百回。

梁景行上午办完执照,开车去公司盯了一下装修进度,没吃上一口热饭,又马不停蹄赶去学校。

中午时分,办公室里空无一人。陈觉非吊儿郎当坐在办公桌前,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班主任搁在桌上的一盆绿植的叶子。一看见梁景行露面,立马从凳子上弹起来,凑上前去亲热地喊了声“舅舅”。

梁景行将他脸挡开,“回去坐好。”

陈觉非笑嘻嘻坐回去,“吃饭了没?”

梁景行不接他这茬,“你们班主任呢?”

“去食堂了。”陈觉非坐不住,两手撑在凳子上,牛皮糖似地扭来扭去。梁景行朝他小腿轻踢了一脚,“你这回又干了什么好事?”

“嘿,”陈觉非露出两排白牙,“我这回冤枉死了。”陈觉非坐端正了,看着梁景行,“三班有个女生,长得好看,我一直想跟她交个朋友,找人帮忙带了几次话,她都不理。昨天我把她堵在路上…可她脸臭得好像我杀了她全家,瞪了我一眼,绕道走了。我说了几句气话,冲上去把她马尾抓了一把,她竟然反手扇了我一巴掌——不信你看,现在还有掌印。”陈觉非将脸凑上前,被梁景行嫌弃地推开了。

“然后…这女生不知道抽什么风,回去就把头发剃了。第二天来上课,顶一个蹭光瓦亮的大光头。她成绩很好,一直是老师的重点关注对象。老师自然就问她出了什么事,结果…”

“结果怎么了?”

陈觉非撇了撇嘴,“她说我性骚扰。”

梁景行看他一眼,“你对她说什么气话了?”

陈觉非支支吾吾。

梁景行轻哼一声,“我看你是一点也不冤枉。”

陈觉非哀嚎,“我不就对她说了几句不好听的吗,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

梁景行正要教训两句,班主任钱老师推门进来。梁景行与钱老师寒暄几句,切入正题,“此事是陈觉非的错,他愿意道歉,如有必要,会进行补偿。”

钱老师见梁景行如此爽利,便只例行公事般地跟着训了两句,“三班班主任已经带人过来了,你们在这儿等一会儿。”

陈觉非凑到梁景行耳边,“不是吧,在办公室道歉?”

梁景行不为所动,“骚扰别人的时候怎么没想想后果。”

等了一会儿,办公室门被推开,一个戴眼睛的老师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穿红黑白三色校服的女生。女生耷拉着肩膀,深深低着头,只留给大家一个寸草不留的光头。

梁景行推了陈觉非一把,“过去道歉。”

陈觉非不情不愿地走上前去,嘟囔了一句。

梁景行脸色一沉,“大点声。”

陈觉非知道自己这位舅舅真发起火来比任何人还恐怖,不敢捋虎须,乖乖大声说道:“对不起。”

女生微塌下的肩膀这才挺起来一点,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冷冷地落在陈觉非脸上,“我接受道歉,但我不原谅你。”乌沉沉的一双眼睛,不带丝毫情绪,好似两粒玻璃珠子。

梁景行顿时一怔,盯着看了数秒,终于确信眼前这个剃得只剩下青色头皮的女生,确乎就是已有数月不见的姜词。

姜词也注意到了梁景行,她嘴唇微张,可最终没有出声,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

事情解决得波澜不惊,梁景行领着陈觉非走出办公室,而跟在后面的姜词被班主任喊住,“姜词,顺便把英语作文本抱回去。”

梁景行脚步微微一顿,没有回头。

到了楼梯口,梁景行突然停下脚步,“陈觉非,你自己滚去吃饭。”

陈觉非仰头看他,“那你去哪儿?”

“我还有事。”

“还有什么事?”陈觉非盯着他,“舅,你该不会打算回去给那女生赔精神损失费吧?我跟你说,她这人压根不像外表看起来这么柔柔弱弱,上回四个女生把她堵厕所里,都没从她身上占到一点便宜…”

梁景行目光一沉。

“…她是艺术生,一直在跟着一个画家学画画,学费可不低,一年就要上十万,可她爸妈都死了,真不知道钱都是从哪儿来的…”

“陈觉非。”

陈觉非一愣。

“十几年书读狗身上去了,就学会了随意诋毁他人名声?”梁景行沉眉肃眉,一双狭长深邃的眼睛紧盯在他脸上,目光像结了冰,冷静得吓人。

陈觉非到底有所忌惮,立即住了声,往后退一步,“我…我吃饭去了,舅,你去忙你自己的吧。”说完,拔起腿一溜烟儿地跑下楼梯。

等陈觉非的身影消失不见,梁景行转过身,立时一怔。

不远处的走廊上,姜词正抱着一摞作业本,静静站着。不知道来了多久,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梁景行走过去,低头看着她,“好久不见了。”

姜词微微垂下目光,“嗯。”

梁景行伸手去接她抱着的作业本,姜词微微侧身躲开了,“没事,不重。”

梁景行不禁打量着她。

比三月的时候更显消瘦,整张脸纸片一般苍白。若不是光头的造型平添了几分滑稽,整个人都往外透着森森病气。

“你…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还好。”姜词低头看着脚尖,声音平淡。

“看你精神不大好,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姜词轻摆了一下头,“没怎么休息好而已。”

从头到脚都透出抗拒的意思,梁景行如何觉察不出,可偏要装作不知道,接着追问,“…经济上有没有困难?”

姜词手指收拢几分,仍是摇头,“没有。”这次,再不给梁景行开口的机会,她抬起头,率先说道:“梁先生,谢谢你的关心。”她抬头朝着钟楼的方向看了一眼,“午休快要结束了,我先回教室了。”

梁景行看她数秒,点了点头。

姜词垂下目光,从梁景行身侧越过,一步一步走下楼梯。运动式的校服套在她身上,好似一个粗蠢的麻袋,显得她身影更加消瘦。

梁景行不由想到第一次见到姜词时的情形。

那时候姜词父亲姜明远的生意正烈火烹油,蒸蒸日上。姜明远白手起家,早年卖盒饭,后来卖建材,手里攒了些闲钱,就开始忌讳别人称自己为“暴发户”。对于附庸风雅一事,他造诣颇深,已臻化境,除了收集古玩字画,结交文人骚客,还让姜词拜在了油画大师的门下。对于这一决定,姜明远分外自得,甚至还在姜词生日宴会开始前举办了其处女画作的拍卖会,说是拍卖所得将尽数用以资助青年而有志的贫穷画师。

拍卖会开始之前,姜词款款出场。十五岁的女孩穿一条白色的小礼服,黑色长发盘成一个优雅的髻,微仰着头与人说话时,仿佛天鹅引颈。

最后那幅画以二十三万成交,姜词微笑矜持致谢,整个人透出一种骄傲,却是光华内敛的,并不令人生厌。谁也没想到再怎么附庸风雅也脱不了一股子粗鄙之气的姜明远,竟能有这样一个让人啧啧称叹的女儿。

可短短两年,世殊时异,昔日的掌上明珠,落入今日这步田地,不免让人唏嘘。

姜词拐了一道弯,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梁景行点燃一支烟,不顾自己身穿西服,手肘撑在落灰的栏杆上。

静静抽了一会儿,楼下的空地上现出姜词的身影。梁景行目光追随而去,看着她一直进了对面的建筑,消失片刻,又出现在四楼的走廊里。她抱着作业本走过去时,一路有不少女生探出头来张望,指指点点,却没有一人敢上去与她对话。

而姜词微仰着头,像检阅自己疆土的女王,缓慢而坚定地朝前走去。

恍惚之间,似又见到十五岁那年的姜词。梁景行眯了眯眼,将烟掐灭,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他想,自己这傻外甥,这回兴许真是当了冤大头。

第3章 铁绀色(02)

·

陈觉非吃了憋,心里终究有些不忿,开始悄悄留意姜词。跟踪了半个多月,终于让他抓住“把柄”。

陈觉非父母平日忙于事业,对陈觉非疏于照顾,凡事都会拿钱弥补,对其荒诞行为,多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种态度让陈觉非越发骄纵,总想着有人善后,行事更加肆无忌惮。

有钱的公子哥,身边少不了几个狐朋狗友,三五成群一合计,连上天揽月下洋捉鳖的胆子都生出来了,趁着放月假的时候去趟酒吧寻欢作乐,简直不值一提。

陈觉非就是在城东的一家酒吧发现姜词的。

他初时没认出来,只觉得端酒过来的服务生长得十分面善。目光追随而去,看见她仰头与酒保谈话时的神情,才发现这人竟是姜词。她戴了顶红棕色的假发,妆化得浓,粗而浓密的假睫毛好似一排苍蝇腿。

他顿时生出看好戏的心情,唤她过来续单。

姜词面无表情,好像并不认识眼前这人,平平淡淡问道:“先生还需要什么?”

陈觉非翘起腿,手臂张开搭在沙发椅背上,似笑非笑看她:“你们一般收多少小费?”

“顾客给多少,我们收多少。”

她用词十分微妙,“顾客”,不是“客人”,这话听来便也不那么让人浮想联翩了。

陈觉非笑了一声,忽将手臂放下来,伸手将面前的黑方往前一推,“喝一杯,我给你一千小费。”

跟他过来,围坐一旁的其余几个男生立时怪笑连连。

“抱歉,我不喝酒。”

陈觉非斜看着她,“是服务员吧?”

姜词没说话。

“服务员,顾名思义,提供服务的人员,陪酒也是服务,凭什么就喝不得了?”

姜词冷眼看他,“如果你需要陪酒,我帮你喊人过来。”

陈觉非笑了一声,“我今天还非得让你不可了。”

男生们连声起哄,言语之间已有调笑。

陈觉非见姜词神情平淡,丝毫不见怒色,更是好胜心切,“你把你们值班经理叫过来。”

姜词看他一眼,拿着菜单走了。

片刻后,一个满头大汗的胖子跟着姜词过来,到了跟前,未等陈觉非开口,立即连声道歉,“这位先生,不好意思啊,她就是个普通的服务生,您要陪酒,我帮您找俩点儿正的姑娘过来,您看行不行?”

陈觉非笑道,“一不要她唱歌,二不要她讲笑话,站这儿,”他伸手点了点台子前方,“就站这儿,把这杯酒喝了,我连她一根毫毛都碰不着,怎么就不普通了?自己心思龌龊,看谁都像西门庆。”

姜词嘴紧抿成一线,拿那双漆黑的眼睛静看着陈觉非。

陈觉非嗤笑一声,耸了耸肩,吆喝着几个朋友开始喝酒,再不看姜词一眼。胖子伸手拉了拉姜词制服的衣袖,低声说,“走吧。”姜词没动,胖子又拉了一把。

姜词忽然将他手挣开,从兜里掏出今日刚发的工资,刷一下丢在台上,“那我给你一千,你把这酒喝了。”说罢,未等陈觉非反应,抄起黑方,整一杯朝他身上泼去。

陈觉非从沙发上弹起来,低头朝自己身上看了一眼,棉质的t恤湿了一大片,正滴滴答答往下淌着酒。这一切只发生在数秒之间,其余几人也惊呆了,等反应过来之时,姜词已将制服上的胸牌摘下,塞进胖子手里,“曹哥,得罪客人,我引咎辞职。”说罢,越过胖子,头也不回地朝后面的休息室走去。

胖子擦了擦头上的油汗,急忙哈腰道歉。换做平时,陈觉非恐怕早就炸了,可这时竟没有发作,只紧抿着唇,望着姜词消失于灯火酒绿之中。

“觉非?”有一人拍了拍陈觉非的肩膀。

陈觉非没理,忽提脚踩过一地的酒水,追了上去。

休息室门上了锁,非工作人员不得入内,陈觉非就靠在门边的墙上耐心等着。约莫十分钟后,门“咔哒”一声打开。

姜词卸了妆,摘了假发,青色的头皮上已冒出些许发茬。她穿一件极为普通的白色t恤,背着一只黑色的包,手插在牛仔裤的口袋,一转身看见陈觉非,顿了一下,又接着往前走。

“喂。”

姜词脚步不停。

陈觉非冲上前一把抓住她手臂,“喊你呢,聋了?”

姜词先是望了他手一眼,紧接着目光上移,落在他脸上,“干什么?”

陈觉非抖了抖自己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就这么算了?”

“不是赔给你了?”

陈觉非气极反笑,“让人抓一下马尾就绞了头发,方才有个男人在你大腿上摸了一把,怎么不见你干脆把腿也剁了?”他拿眼盯着姜词,“都来这种地方工作了,还装什么贞节烈女?”未等姜词动作,他率先松开抓住她的手,退后一步,嘴角带一抹讥讽的笑。

姜词脸刷地白了。

“知道你上次是拿我立威,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他忽从兜里掏出手机晃了晃,“下回最好别犯在我手里,不然这里头的照片我一定交给你班主任。”

姜词没说话,只冷冷看着陈觉非。陈觉非自觉扳回一城,心里总算舒坦了,正要将手机揣回兜里,忽见面前一晃,手机被人一把夺下。

陈觉非愣了一下,而姜词已拔腿跑了。陈觉非赶紧追上去,“手机还我!”

姜词充耳不闻,从后门跑出酒吧,没命似的奔向巷子口。她到底是女生,赶不上陈觉非腿长又有体力,眼见就要被追上,忽抬手一丢…

手机啪一下落在马路上,正好被一辆疾驰而去的小轿车碾过。

陈觉非停下脚步,看着刚换的手机在自己面前粉身碎骨,愣了半晌,几分委屈地嚎起来:“你有病啊!”

姜词也有些愣神,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事。

经过这么一遭,陈觉非也是服气。他缓缓走上上,单手叉着腰,看了气喘吁吁的姜词一眼,“我可是亲眼看见你在酒吧工作,你是不是干脆把我眼珠子也抠出来?”

谁知姜词竟真的缓缓抬起头,目光定在他眼上。

陈觉非脊背发凉,这下彻底服了,“你真是个神经病。”

他追得出了一身汗,衣上的酒也还没干,两相混合,贴着皮肤,像糊了胶水一样难受。他也不打算回去找那几个朋友了,在他们面前吃了这么大一个瘪,到底有些丢人。

“手机借我,我打个电话,让人来接我。”

姜词站着不动,只警惕看着他。

“…我不会把你手机也扔出去,你要不放心,自己帮我打。”说着,也不管姜词同意不同意,报了一串号码。

姜词静了片刻,从斜挎的包里掏出手机,拨出号码。

响了几声,那端传来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听着有几分熟悉,姜词也没多想,说道:“陈觉非在霞王洞路,沃尔玛对面,请过来接他。”

那边静了几秒,“姜小姐?”

姜词一愣,听出来是梁景行,“梁先生。”

“觉非和你在一起?”

“…偶然碰到的,他丢了手机。”

陈觉非在一旁听着,瞪大了眼睛,简直没想到姜词能一再刷新他对“厚颜无耻”这词的认知。

梁景行不再多问,“好,你让他在原地等着,我马上过来。”

姜词挂断电话,瞥了陈觉非一眼,干巴巴说道:“他马上来,让你等着。”说罢就要走。

陈觉非一把抓住她的背包,“你就这么走了?”

姜词回头看着他。

“衣服我就不说了,手机呢?”

姜词垂眸,“我暂时赔不起。”

倒是坦诚得很。陈觉非彻底没了脾气,“不说别的了,你帮我买件上衣不过分吧?”

往前走几步就有夜市,一整条巷子,沿途皆是地摊。陈觉非从小锦衣玉食,普通的一件衣服就没有低于过一千块的,何曾穿过这种在他看来粗制滥造假冒伪劣的地摊货?

可身上黏得难受,他也顾不得许多,从货架子上随便挑出一件,“就这个吧。”

姜词问摊主,“多少钱?”

“四十。”

“便宜点,三十。”

陈觉非匪夷所思地看着姜词,简直不敢相信都廉价到这份上了,她还要讲价。姜词不但讲价,还跟摊主讨价还价了半天,最终以三十五块的价格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