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的悲剧 法月纶太郎

【作者介绍】


法月纶太郎(Norizuki Rintaro)
原名山田纯也,1964年出生于日本岛根县松江市。就读京都大学时,加入推理界人才辈出的“推理小说研究会”,和绫辻行人、我孙子武丸等人都是‘新本格派’推理作家的代表人物。
1988年,他以《密闭教室》入围江户川乱步赏,因此获得推理大师岛田庄司的大力推荐而出道。1989年发表以“法月纶太郎”为主角的《雪密室》和《谁彼》,从此展开了“法月纶太郎”侦探系列,如《为了赖子》、《一的悲剧》、《再一次的红色恶梦》、《法月纶太郎的冒险》等。其后,他以《二的悲剧》(皇冠即将出版)入选“这本推理小说真厉害!”1995年度10大最佳推理小说以及“探侦小说研究会”1975~1994年本格推理小说BEST 100,2002年则以〈都市传说〉荣获第55届日本推理作家协会赏短篇小说奖,2005年再以长篇《去问人头吧》赢得第5届本格推理小说大赏。在他的作品中,常反映了身为作者内心的苦恼;而担任“侦探”角色的法月纶太郎亦常融入事件中,与当事人同喜同悲,他也因此获得了“烦恼作家”的称号。

【导读】故事,从“你”开始……

 

台湾推理作家协会执行秘书 冬阳


你站在书店,看到了《二的悲剧》这本书。
其实你不确定今天是不是要买本书回家打发时间,甚至不确定有个明确的动机便走入书店,可能只是天气热想吹个凉自然走了进来,也可能是进书店这个举动本身就是在打发时间,而且出自最基本的反应,走进新书陈列的区域,低头看看最近出了什么书。
你心想,或许小说是个不错的选择,因为类型很多,而且精彩的故事一看就无法放手,这感觉挺美好。只不过,你知道自己阅读上没有什么特殊的取舍,更称不上养成习惯,生活中诸多琐事已经够恼人了,阅读不过是忙里偷闲而已。
你左顾右盼,很多资讯进入眼里:该选排行榜上名列前茅、跟随大众口味一读的书呢?还是花点时间找找你真正感兴趣的一本?
你的目光停留在《二的悲剧》这本书上。
封面美感还不赖,这是你选书的依据之一,至少透露出某种用心;但主要吸引你的,是书腰上的那句——这是一本以第二人称为视点的小说。
你忘了之前看过哪本,同样是以第二人称为视点的小说,印象中整个人都被拉进了故事一般,挺新鲜有趣。咦?难道书名《二的悲剧》中的“二”字,指的就是第二人称的书写方式吗?还是表示有某个连贯顺序,得先看过《一的悲剧》才行?
你想更进一步确认,于是拿起了一叠书中最上面的那本,想找寻多一点资讯。
翻开书页,前头有一篇导读,是一个名叫冬阳的人所写。你不认识他,或是她?参考一下好了,无妨。

……小说开端,以初春的京都街头为背景,采第二人称“你”叙述一场巧遇。这个“你”显然是位男性,听到对街某个女子的呼唤,这时“你”回头,看到了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这看似幸运又美丽的相遇,竟是无可挽回的悲剧开始……

导读的一开头稍稍简介了小说开端,似乎是个爱情故事,而且还是个悲剧。不过你思索了一下,翻回书籍封面,上头标示着“推理谜”这个书系名,你心想:这不是本推理小说吗?
你翻回书内页,想做个确认。

……《二的悲剧》称得上是一部高水准的致敬之作,致敬的对象理所当然是美国推理大师艾勒里·昆恩。何以说是“理所当然”?打从作者法月纶太郎塑造出与作者同名的名侦探角色、还让名侦探的父亲以日本警视厅搜查一课警视的身份登场(与艾勒里·昆恩的设定如出一辙,艾勒里的父亲理查·昆恩正是纽约警局的探长),并享有“日本的艾勒里·昆恩”美名时,喜爱古典推理小说的读者们莫不睁大眼睛看,法月的小说能否呈现大师级的说故事功力?

果然是本推理小说,艾勒里·昆恩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你一部都没看过,心底暗想这会不会影响阅读乐趣?
你往下读去。

……虽然法月的小说中常常可让喜爱昆恩的读者发现,借用了昆恩某部小说的情节或架构,但这一点都不妨碍不熟悉昆恩的读者阅读,因为在法月的精巧设计下,或融入新的谜面诡计,或揉合不同的写作技巧,写成脱离既有原型的独立作品。例如在《二的悲剧》一书中,其中一条故事线以第二人称的视点来铺陈,就相当让人耳目一新。
这样的写法不但新鲜,而且在整部小说中起了很重要的作用,藉由与另一条以第三人称、叙述侦探法月纶太郎行动的故事线缠绕,营造出诡谲的气氛外,并产生了层层包袠的神秘感和虚实交错的迷离感,开创出与前人迥异之路。
然而,法月纶太郎向艾勒里·昆恩致敬之处不仅止于人物的身份设定,还包括了人物的性格,这点尤其重要。熟悉法月作品的读者一定常听见以下这个说法:“……在法月纶太郎的作品中,常反映了身为作者内心的苦恼;而担任‘侦探’角色的法月纶太郎亦常融入事件中,与当事人同喜同悲,因此获得了‘烦恼作家’的称号。”这一点,昆恩对法月的影响尤深。
这不是无谓的模仿,而是两位横跨不同时空与地域的作家近似的遭遇(昆恩活跃于一九三〇~七〇年代的美国)。昆恩与法月不仅同为小说创作者,同时也都是出色的评论研究者,当两者的创作与研究都以“古典解谜”为标的时,他们很快就遭遇到两个难题:一是解谜推理小说核心诡计的原创性枯竭,几乎被开发殆尽;一是具浪漫主义性格的名侦探在写实主义创作中无可避免的冲突与限制。
前者较容易理解,现今解谜推理小说中所运用的诡计,十有八九早已被前人使用过(一百六十多年发展下来的结果),多只是重新包装、变形或组合而已,魅力或意外性早已大不如前。后者则可从生活经验中得悉,现实生活中怎么可能还有那种非正式调查员身份的业余人士出入刑案现场、追捕凶恶的犯人岂能只在办公室里动动脑就好?法月在《二的悲剧》中自嘲“拐弯抹角地谈论读者不关心的主题,经常中断故事进展的恶习,造成了法月作品结构上的缺陷”,正是过去古典解谜小说全盛时期的特征之一。
烦恼归烦恼,作家仍得找寻出新的写作之路才行,所以昆恩中晚期作品里浮现更多社会议题与犯罪意识这项特征,同样在法月的作品中找到呼应之处,只不过在现今的时空背景下,《二的悲剧》展现的不只是一个机巧的斗智解谜故事,更是一个带有特殊美学的纯爱故事……

看完导读,你大概对作品背景有了初步了解,忍不住找个地方坐下来,继续往下翻读,映入眼帘的字眼是“第一部再会”——故事,从“你一个人走在繁华市街的杂沓人群中”开始……


第一部 再会

 

每当遇到悲伤的事,
就会翻开皮革的封面,
举业照里的那个人,
眼神总是那么温柔。


第一章

 

你一个人走在繁华市街的杂沓人群中,沿着人行步道往南走。双手插进夹克口袋中的你,微微低着头踽踽独行,毫无目标地茫然向前走。
天气晴朗的星期日午后,三月上旬的京都难得有这样的好天气。灿烂的春日阳光柔和地笼罩着市街。你现在所走的街道,人潮比平日还多,形成如此热闹光景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好天气吧!手里拿着摺叠的传单,抱着外套从散场的电影院里走出来的人群;聚集在电子游乐场前面,带着羡慕的表情侧目看着正在玩幽浮游戏的大学生情侣的,那些脸上长着青春痘的高中生们;面对架子上色彩缤纷的九一年春季新款口红,烦恼着不知要选择哪一个颜色的爱美女孩们;站在餐厅门口研究菜单,讨论着要吃什么的家族们。在小钢珠店前被外国观光客围住,用怪腔怪调的英文比手画脚地为观光客做临时导游的,是正在执行任务、取缔违规停车的交通警察。面对着马路的精品店橱窗里,已经换上充满了春天气息的粉彩色新品,举目望去,可以看见大楼到处都挂满了促销过季商品的巨幅标语。因为正好是毕业、开学与就业的季节,贩卖照相机、AV器材的店员们正卖力地吆喝着折扣活动。载满假日乘客的公共汽车在马路中间来回穿梭着,当汽车靠站让乘客下车后,就会摇晃着车身,绕过停在路边的车子,再慢慢地离去。看看马路的对面的步道,行人们提着红、白、蓝等等各种颜色的购物袋行走着,简直就像拿着万国旗的化妆游行队伍。
在汉堡店的柜台打工的女子高中生大方地赠送她们脸上的免费笑容;CD唱片行的立体音响,大声地播放最新的畅销歌曲,音量完全不输给靠在路边的右翼政治团体宣传车。两个头发染成栗子色的男生,在前面的路上一边努力散发印着地下钱庄广告的面纸,一边向女孩们搭讪。旅行社的宣传海报上,女模特儿被骄阳晒得黑得发亮的水嫩皮肤,吸引了路人的眼光,引诱人们的心飞往祖母绿的南国海洋。穿着皮衣的青年把摩托车停在路边,隔着栏杆和伙伴谈话。蓝眼的摊贩坐在有点脏的地上,面前的黑色绒毯上排着闪闪发亮的便宜饰品。穿得鼓鼓的流浪汉,利用厚纸箱占地为王,在自己的地盘上非常舒服地享受春日的假寐。知名的女算命师摊位前,有着大排长龙的女生顾客。穿着制服站在十字路口,手里拿着地图东指西指地讨论、不知道何去何从的,是参加毕业旅行的中学生。穿着情人装毛衣的情侣与你擦身而过,一个陌生的名字从你的耳边掠过。早已脱掉厚重外套的十几岁青少年从你的身旁欢声飞奔而过,快步地跑过十字路口,他们的步伐像躲在日历的角落,偷偷地抬头窥视外面的羞怯春天,轻巧而愉悦。在挂着粉红色招牌的巷口四处拉客的老人也弓着背、眯着眼睛,在明朗的阳光下,很难为情似的低声哼唱着走调的歌曲。
阳光的碎片像在彩排迎接春天的舞蹈般,发出沙沙的声响,有如融化般地洒落在街上的每一个角落,今天的午后就是这么的耀眼。让人的皮肤紧绷的冬天寒冷空气,此时也变得暖和起来。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融化入空气中的各种香气,随着甘甜的风飘送而来。漫长的冬天终于要落幕了,被灰色空气包围的路树,再度迎回年轻的活力。
可是,你的眼睛完全看不到街上的光彩,就连闪烁着光芒洒落下来的阳光碎片,在碰到你视线的那一刹那就冻结了。对你来说,春天还很稚嫩,像被囚禁在固执不肯离去的冬之牢笼里的脆弱嫩芽,尽管想从门缝里窥看蓝色的天空,然而看到的却是像干掉的脐带般暗淡的灰云。 棒槌学堂·出品
难得晴朗的星期日,与其闷在家里,不如把身上的沉郁气息稍微拍散开来。可是,抱着这种想法来到街上的你,好像失望了。你好像选错了可以让你的情绪变开朗的散步路线。因为在杂沓的人群中,四周的开朗活力反而凸显了你的忧郁。你早已对融入活泼的人群中这种事死了心,就像一个透明人,谁也没有注意到你。你像突然闯入了意料之外的陌生土地、走进完全陌生人群里的亡命之徒,一边咀嚼着干涩的孤独感,一边放任自己的身体随波逐流,漫无目的地跟着前方的人向前走。仿佛要斩断感伤的心情一样,你耸耸肩,加快了脚步向前走,明明没和任何人有约,却像是赶着要去赴约般急急忙忙地、默默地快速向前行,像沉默的修行僧侣一样,心无旁骛地专心走着。说起来,从今天早上到现在,你还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一句话。藏在衣服口袋里的手随时都是冰凉的,不知何时才会暖和起来。

……但是,现在这一瞬间,在人群中垂下眼走着的家伙,还不是具有真实意义的你。虽然身体完好,可是心却离得远远的。或许只有曾经是你的纤细记忆之丝,还勉强地缠绕在这个身体深处的某个地方。你不是活生生的人,你是如文字所说的“死人”。真正的你不在这个空洞的躯体之中,是失去与现世真实接点的虚幻回忆、飘荡在这个市街上的幽灵。现在只知道跟在前方行人背后行走的家伙,是你的躯壳。不,这样的说法也不正确,毋宁说那是以前的你,像出生前还没有被命名的胎儿一样,是一个次存在的个体。在一个独特的人格进入这个空洞的躯体之前,你只不过是一个不知道有没有呼吸、如同背景般走在街上的一个行人。所以,写在这里的空洞代名词“你”代表了两种意义,一种是不可替代的你,一种是还不是真正的你的某人。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关于你的故事还没有开始。
可是,你的故事马上就要展开了,序曲已经响起。你应该也感觉到这一点了吧?把现在不认识的某人称呼为“你”,是因为借住在像“行人A”的家伙体内,在即将展开的故事中成为主人翁的你,好像终于要觉醒了。就在现在这一瞬间,就在这个地方,投身于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在没有名字的空洞躯体里像睡着一样缓慢呼吸着的你,已经发现属于你的故事就要展开了。曾经消失的其他故事的模糊记忆,重新开始呼吸了。就这样,当你的故事开始的时候,你将取回被你远忘的过去和名字。你会从昏暗的忘川河河底苏醒,开始呼吸,血液将流过肉体,也能感觉到皮肤的温度和心脏的跳动。那个时候,你就不再是没有名字、徒具空洞躯体的“行人A”。你就是你,不是其他的任何人,很快的,冠上你的名字的故事就要开始了。
没错,从现在开始的故事主人翁就是你。不是“我”,更不是“他”或“她”,而是唯一的“你”……

你混在一群等待红绿灯的人之间,站在四条河原町的十字路口。电子看板的时钟显示即将两点了。马路对面的百货公司正面入口处,竖立着写着“三月十四日爱的白色情人节”大字的看板。绿灯了!所有人同时迈开脚步,行人穿越道立刻被两边来往的人潮淹没了。一踏到拱廊的阴影庇护不到的车道上,微热的阳光便直接洒落下来,抚摸你的肩膀。但是,你毫不在意微热的阳光,仍然急急忙忙地踏上行人穿越道。有人站在穿越道前方,迅速地挡住了你的去路,开始对你说:“请你帮忙签名,抗议布希出兵中东和九十亿美金的军费援助。”你的嘴唇微微动了,但是没有回答对方。你不敢断然拒绝,但又觉得没有道理在这样的地方签名,所以你假装没听到,生硬地移开视线,勉勉强强地避开对方的身体。你不关心波斯湾战争,也不知道美国的科技武器到底有多厉害、飞机轰炸伊拉克或科威特的场面有多惨烈、波斯湾又如何被原油污染。你对政治漠不关心,虽然已经有选举权,却从来没有投过票。没有去投票的理由并不是你有什么特别的顾忌,只是因为你已经忙不过来了,所以不想再碰触任何麻烦事。你不只对国际情势与国内政治不关心,对其他事情也是抱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你是一个旁观者,和所有的事情都保持距离。至于和他人的交往,你也是极力避免。你没有想过何谓快乐的生活方式,因为除了这样的生活之外,你没有其他想法。你和别人合不来,并且深深知道和别人交往时,不管对方是谁,一旦有了交情,失去的东西永远比得到的多。你知道“失去”的痛苦是难以忍受的,所以你刻意保持距离。这是你经常告诉自己的理由。就像现在,身在繁华热闹市街之中的你,也是这样告诉自己。
可是,你真的知道吗?你可以抬头挺胸地说你知道吗?你带着内疚的情绪,看着马路对面TERMINAL百货公司入口前的宽敞步道。那个步道的空间现在已经被相约在那里见面的人给占领了,其中有不少是和你同世代的人,他们各以不同的样子聚集在那里:有人靠着墙壁站立,有人好像沉不住气似地来回走动,有人彼此热络地交谈,有人什么话也不说地握手微笑,有人在慌张地东张西望,背后被人拍打了一下,有人坐在路肩的石头上,有人在向马路对面的人挥手,有人正用脚踩熄烟蒂,有人莫名地笑着,有人因为碰面而露出欣喜的表情,有人一直在看手表,有人无视四周的群众,高谈阔论,还有人在打电话。虽然他们的年龄、身份、身上的穿着和行为举止都不一样,但是,他们也有共通点,那就是他们都有资格占用那个场所,他们都有等待的对象。他们等待的对象可能是朋友、情人、同事或家人,你却没有。他们的皮肤已经感觉到春天的气息,敏感地嗅到掺杂在汽车废气与闷热空气中的甜味,沉溺在季节即将变化的期待感中,你却不知道这种感觉,因为你不会沉溺于任何事物。在宣告冬天即将结束的温暖星期日午后,只有你被人群孤立,你没有资格加入他们。你别扭了起来,以疏离、冷漠的眼神看着他们,并且想着:他们所期待的东西,应该无法全都如愿。没错,就在现在的这一瞬间,他们也在不知不觉中陆陆续续失去了一些东西。可是,你的视线太过脆弱,欠缺强度,所以被无形的疏离之墙阻隔,反弹回自己的身上。他们至少拥有一件现在的你所没有的东西,所以他们能耐心地等待、在街头上与他人交往,这一点是你必须承认的。在这个热闹的市街里,你是唯一被排挤的人,你无法直视他们。你觉得好像只有自己抽到的是下下签,感到无地自容,于是你向后转,逃也似地往相反方向走去。你是个如此孤独的个体。但是,不是谁让你变成这样的,而是你自己造成的问题。

……之前的你不是真正的你,你一直是一个孤独的人,但是你并不爱孤独,也不想要孤独。没有人一开始就喜欢孤独、想要孤独。你只是比别人吃了更多有关孤独的苦,所以练就了忍耐孤独的本事。有一种人因为受到了极深的伤害,为了治疗那样的伤害,多年来不得不过着孤单一人的生活,到了最后,甚至忘了自己从前也有过真心往来的朋友。你现在正处于风雨过去了,风突然停止所形成的风平浪静状态。你被世人遗弃,不知道自己能往哪个方向前进,但你对这种情形不以为意,因为你不得不安于现状,而且这种情况也已经持续很久了。你自我安慰地沉溺于这样的风平浪静中,生活在均匀、透明的静止风景里,谁也阻止不了你孤独地漂流。人面临能力抵挡不了的冲击时,就好像被投入狂风暴雨中的大海,任由波涛蹂躏脆弱的躯体,在这个时候,必须反动似地学习保护自己身体的方法,即便风停雨歇也一样。当身体将被无情的波涛拍击、撕裂时,一定要找到可以保护自己的方法,就像现在的你。人的眼泪有干枯的时候,心里的风雨也有风平浪静的时候。
你一直漂泊在那样的风平浪静之中,那是寒夜里的风平浪静。你被封闭在黑夜里,孤独的你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也被时间的河流遗忘,所有感官的感觉渐渐地迷失了。你无法靠自己的力量停止这一切,知道挣扎也没有用。你的眼睛所看到的,是有如镜面般平静无波的海面,因此,在地平线对面所发生的种种事情都不会影响到你。你一直是这样活过来的,今后你应该也可以这样活下去。
但是,平稳只是表象。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你并没有完全忘记春风会带来甜美的香气。就是这一点点的记忆诱惑你走到街上,跟着人群行动,安慰着总是觉得痛苦而失望的你。你一定不肯承认这一点吧!你也因此生气了,因为你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寂寞。可是,那还不是真正的你。
真正的你从现在起才要开始呼吸。 棒槌学堂·出品
你的故事正要开启。故事的种子已经发芽,在隔着车道的那一边,等待你经过,只要竖起耳朵,应该就可以听到那颗种子的呼吸声。你不会错过你的故事,因为它将以强有力的手臂,紧紧地抓住你,把你拉到向阳而明亮的地方。
现在,你和你的故事就要呱呱落地……(用第二人称来讲述,应该有作者的深意,但还是觉得怪怪的。^_^——批注)


* * *

 

落在车道上的影子突然变淡了。被风吹散的云朵碎片从太阳面前掠过,像一缕薄纱般使阳光变得朦胧,街景则像拉长了身影般变得扁平。可是,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同样的风驱走了云,路面上的影子恢复了原先的浓度,眼前的景色轮廓变得清楚,色彩也鲜明了起来。
“……宫?”
在车子来来往往的喧嚣声和陌生人的脚步声里,好像传出了那样的呼唤声,那时你正好走过星期日铁卷门拉下来的证券公司前面。你体内某个东西对这个声音产生了感觉。在那个空洞的躯体里,对曾经死去的遥远记忆的余音产生了反应。你反射性地停下脚步,抬起头,顶着一脸好像被强迫的表情张望着四周,但是在你的视线所及之处,并没有看见发出那声呼唤的主人。
你以为那是错觉,所以连忙低下头,眼睛看着脚下。因为太过在意周围的目光,所以你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迈出脚步,此时你的心里已经有难为情的感觉。在这个街道上,应该没有因为认识你而出声叫住你的人。你明明感受到独行于人群中的痛苦,却不愿意承认自己走进这温暖阳光下的热闹人群,为的就是自己还有依恋他人的感觉,甚至强烈到把刚才的声音误认为是呼唤自己的声音。你突然觉得呼吸困难,好像潜在水里憋着气一样,不由自主地发抖、叹息,开始想要让混乱的脑子冷静下来。老实说,把刚才的声音认为是在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基本上就是不合理的事,那原本就不是对正在走路的你所发出来的呼唤。就算确实有某个人在叫唤另一个人,叫的也绝对不会是你,不是吗?因为现在的你不仅没有名字,而且是群众里一个透明人。所以说,刚才让你产生反应的声音,并不是在叫唤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