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小月光 作者:番大王

谁能凭爱意将月亮私有,陆苗八岁那年,随父母来到医院。
父亲的车撞了人,那男孩没了条腿。
大人告诉她:“你以后多了一个哥哥。”

这个和陆苗一起长大的哥哥,名叫江皓月。

皓月,形容漂亮的大月亮,拥有着皎皎清辉,光明无限。
陆苗一直觉得,这样比喻江皓月十分贴切。

阅读指南:青梅竹马,正剧。
☆、1.多雨

家乡那座南方小城,入秋前总要下好几场雨。
潮湿的空气里有茉莉花的香气,凉丝丝的,泛着甜。
雨珠沿着伞沿滚落,没入深色的水泥地;街上的行人脚步匆匆,赶往自己的目的地。
水汽被雨刷来回一擦,车窗雾蒙蒙的,大约是因为陆永飞随手开了暖气。
电话那头,女儿的声音脆生生的:“爸爸、爸爸,你有给我带巧克力吗?”
“肯定买了,你这个馋鬼,”妇人夺过话筒,朝小孩呵道:“陆苗,快去把你的萝卜汤喝完。”
“哦,”女孩刚答应完,马上扯着嗓子追问了一句:“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话筒被放下,那边传来赶人的声音:“别吵了,你爸爸正开车呢。”
陆永飞失笑。
过了片刻,电话又接起来,妇人言简意赅:“孩子爸,陆苗等着吃巧克力呢,早点回来。”
他连声应好。
外头的雨下得更大了一些。车往小路开,行人也少了许多。
攀花路拐角那儿有一家麻将馆,雨天时生意更好。
不足十平米的房间里,吞云吐雾的人们精神地吆喝着发牌,终日不休的洗牌声被薄薄的雨幕暂时隔绝。
小学放学了许久,江皓月迟迟没有回家。
他背着书包,蹲在自家店门口的马路对面,那里有一块水泥砌成的简陋花圃,他正在全神贯注地观察蜗牛。
有一只蜗牛一动不动地黏在叶子上。
江皓月怀疑蜗牛是不是也发现了他。因为刚开始它在壳里,是他看它之后它才出来的。
他眼睁睁看着,小蜗牛那肉棕色的、软绵绵一团的身体,渐渐地舒展开,从一点点,变到他的一个指节那么长。
它的两根触角伸得非常高。
江皓月惊奇地“呀”了一声,他似乎在跟它四目相对。
雨水压弯了叶子,他小小的手掌弓成屋檐的模样,给蜗牛挡雨。
拐弯处来车的时候,江皓月完全没有看到。
他望见小蜗牛的壳忽然变得好亮好亮,叶子也是亮亮的,然后恍惚间他去看自己的手。
下一刻,就被撞倒了。
疼痛感袭来的时候,江皓月已经被卷进了车轮底下。
雨刷器发出“唰唰”两声响,近处搓麻声错觉似的暂顿了一秒。
陆永飞摇下车窗,哗啦啦的雨水夹着风,像被揭开了封条,纷纷往他的脸上招呼而来。
除此之外,马路上再没有别的声音了。
天阴得厉害。
他知道自己在拐弯时,一定是压到了东西,车身明显震荡了一下,没看清是什么。
犹豫片刻,他决定下车看看。
陆永飞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严重到这个程度——他撞到了一个小男孩。
……
江义带了一伙人,怒气冲冲地赶到医院。
他之前在跟人打牌,今天的手气挺好,赢了点钱。
外面有点吵,他听人说才知道马路对面有小孩被撞了,江义下意识想到他的乖儿子江皓月,看了眼墙上的时间。
江义冲出店的时候,救护车刚走。
“谁他妈撞的我小孩?谁?”江义领着他的兄弟冲进急诊室,一副逮着肇事者就要把人往死里揍的气势。
陆永飞坐在角落的椅子那儿,眉头紧锁,神色颓唐。
他的头发是湿的,外套也湿了。
见到小孩的爸爸要冲过来揍他了,陆永飞的目光仍是恍惚的。
拦着江义打人的,是医院里的护士。
“先生,你冷静一下,这里是医院,不是打架闹事的地方。”
护士隔开两方人员,对江义正色道:“你是小男孩的家属吗?我们这边要做手术,需要你签字。”
江义扫了眼知情同意书,攥紧拳头,又想扑过来打陆永飞。
“截肢?这个上面写的截肢是什么意思?”
陆永飞一步没躲。
他当了大半辈子本分的老实人,出了这种事,心里比谁都不好受,更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跟江义去争论些什么。
“大哥,我真的很抱歉,我知道说这话没用,但你先把字签了吧。”
陆永飞望着双目通红的江义,字字恳切:“后续的事情我一定会负责任的。孩子等不了,要快点手术。”
这场雨一直下到半夜,始终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手术做了好几个小时。
江皓月的命保住了,左腿高位截肢,大腿根部以下全没了。
孩子一出手术室,又被送进了重症监护病房,至今还没有醒过。
期间,陆永飞离开过一次,给江义带了一份盒饭回来。
医院不能抽烟,江义抓了根烟,手指来来回回地摩挲它,是烟瘾犯了。
“大哥,你出去抽根烟吧,这里我看着。还有我买了饭,你吃点饭。”
陆永飞知道自己跟江义说话等于找骂,可话他也必须得说。
出了这件事,他这一生都欠了江家人。
“吃饭?我他妈有心情吗?换你有心情吗?”
江义抬手挥开陆永飞递过来的塑料袋。
他在这里坐了几个小时,始终不愿相信,事故真实地发生在了他儿子的身上。
“江皓月,他才九岁啊,今年刚刚三年级,”江义死死地咬着牙,每个字,重得像是从牙关里生生挤出来的:“他从此以后就成了……”
那个词太可怕了。
连脏话连篇的江义,都没法将它说出来——那个词怎么能用在江皓月的身上?
“我能理解,真的。”陆永飞低下头,长长叹了口气:“我有个女儿叫陆苗,八岁。我太理解为人父的心情了,孩子出了事,比自己出了事更疼千倍万倍。”
“理解有什么用?”
江义冷笑一声,丝毫不领他的情:“你得负责,你他妈的必须得负责,不然老子找人弄死你,还有你全家。”
“我知道。”
陆永飞举起三指,对天发誓:“我陆永飞从此以后多了个儿子。”

☆、2.哥哥

直到陆苗睡着,都没有吃到陆永飞给她买的巧克力。
不过这也是很常见的事。陆永飞的工作是司机,他给老板开车,上下班的时间本就不太稳定。
半夜,陆苗睡得迷迷糊糊,听见客厅里她妈妈在讲电话的声音。
“不过这肯定不算我们的全责啊……能协商吗……怎么会……”
“你说的好严重……还没醒?没有脱离危险……”
说话声断断续续的,妈妈好像在哭。
“造的什么孽啊,摊上了这种事。”
“你先处理,嗯……回来我们再商量。”
陆苗想打起精神听得更清楚一些,但是太困了,眼皮挣扎了几下又合了上去。
第二天陆苗起床的时候,陆永飞正吃着早饭,林文芳站在餐桌旁跟他讲话。
“爸爸!”她跑过去。
陆永飞摸了摸女儿乱蓬蓬的小脑袋,对她挤出一个笑。
陆苗观察到她爸爸看上去很累,眼睛里有红红的血丝,所以问他:“爸爸,你是不是没有睡好啊?”
“你爸爸一晚没睡。”林文芳轻叹一声,手搭着老公的肩,替他按了按。
陆永飞心里不踏实,胃口也差:“我想着吃完早饭,再去医院一趟。”
“去有什么用?”林文芳劝他:“你等下得去睡一会儿,别再乱想了。不幸中的万幸,那小孩醒了,像我们刚才说的,这事从长计议,老天爷总归是给我们留了弥补的机会。”
“什么小孩啊?”陆苗忍不住插话。
烦心事一堆,林文芳暂时没空跟小朋友解释那么多,赶她去刷牙洗脸:“之后跟你说。你别在这儿拖拖拉拉的,不然上课又要迟到了。”
今年陆苗八岁,上小学二年级。
这个世上,她不理解的事情很多,比如乘法除法、古诗的含义,比如小明为什么总弄脏东西,小红为什么话总说一半,要让她填完下一句。
林文芳跟她讲的“车祸和残疾”,陆苗只在电视剧里听过。
《一帘幽梦》里,粗粗眉毛的费云帆振振有词地对汪绿萍说:“你只不过是失去了一条腿,但紫菱失去了她的爱情。”
台词与这部电视剧,陆苗都没懂。不过,他们家没有失去爱情,他们家失去的是房子。
爸爸妈妈对她说“我们要搬到别的地方去了”,他们承诺她,新房子楼下可以养小鸡。
小鸡多好玩啊!所以搬家的事,陆苗并不是很伤心。
第一次见江皓月的那天,陆苗穿了条黄色的裙子。
她太好动了,闲着没事就上蹿下跳地调皮捣蛋,林文芳不爱给她穿裙子,不方便洗。
偶尔穿了裙子,陆苗明显十分兴奋,左手在车座下偷偷扯起纱裙,在小花的刺绣上扣来扣去,把花瓣边缘的线头都给摸出来了。
林文芳看见了,免不了来一通教育:“不像话,你都上二年级了,没个女孩的样子。”
陆苗这才老实。
“之前妈妈教你说的那些话,有没有记得?”林文芳放不下心。
陆苗点头如捣蒜:“记得的记得的。”
然后一转头进了医院,趁陆永飞夫妇跟江义说话时,这皮孩子撒开脚丫子,又跑得没影。
医院里有一股特殊的消毒水气味,陆苗觉得,那比外面下雨的泥土味好闻一些,科学课上说,消毒水是用来杀死细菌的。
每间儿童病房有六个床位,她挨个走到别人的床前,猜哪个小孩是爸爸妈妈说的“江皓月”。
比较玄乎的是,还真的被陆苗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男孩住在病房最靠里面的床位。窗子关得严严实实的,他却似乎还冷着,大半个身子裹在被褥之下,仅露出一张没有血色的脸,和一只在挂吊瓶的手。
黄裙子陆苗理了理自己的裙摆,淑女地在他的床位前站定。
床单是白色的,男孩手上贴的纱布也是白色的。
他这里的消毒水的气味好似比其他地方的更浓重了许多,陆苗如是想:能杀死好多细菌啊,那他一定是这间屋子里最爱干净的人。
三个家长进房间的时候,陆苗正在做林文芳交给她的任务。
“江皓月哥哥,你好,我叫陆苗,在东南小学上二年级,今年八岁了。”
她发音发得板板正正,字正腔圆,不过也知道病房里不能大声说话,刻意放轻了声音。
陆永飞一看,人家江皓月闭着眼睛,在睡觉呢,刚想冲过去让女儿别吵着病人休息,林文芳悄声给他拉住了。
“算了算了,她的音量不大,要能吵醒人家已经吵醒了。”
夫妻俩用余光扫了眼江义,他也没说什么。
陆苗不是很懂,为什么她说话说到一半,床上的小哥哥忽然把眼睛给闭了。
她完全没有想到他是不喜欢她,那类的。
她想,或许这个哥哥是困了,毕竟他受了伤,很容易会困的。她经常上课,上着上着困了,也是忽然就睡着了。
“哥哥,你要快点好起来,我们一起养小鸡。”
讲起小鸡,陆苗就忍不住高兴。
虽然小哥哥睡觉了,但妈妈交代的那些话还没还有讲完,她贴心地加快了语速。
“以后你就多了一个妹妹,就是我。”
怕他忘记她是谁,陆苗特意提醒他:“我叫陆苗,你可以叫我苗苗。”
“我的巧克力分给你!”
给了这块巧克力,回家她能拿两块巧克力。
陆苗大方地把巧克力塞进江皓月的手里。
他的手在挂吊瓶,松松地捏着拳,她掰开他的小拇指,强行将自己的礼物送了出去。
这样一动作,不小心扯动了针管。
江皓月眉头一皱,思及之前在装睡,只好继续装下去。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陆永飞问陆苗怎么认出的江皓月。
“难道是你识字了,会看病床旁的姓名牌,认出‘江皓月’三个字?”
陆苗摇摇头,陆永飞和林文芳一脸的“果然如此”。
“我不知道,我就觉得是。”
绞尽脑汁去解释那种直觉是什么,半响后,陆苗想到了。
“病房里,和别人不一样啊……他长得最好看。”

☆、3.巧克力

后来陆苗又跟着父母去了几次医院,在江皓月醒着的时候。
小孩似乎都喜欢跟比自己大的小朋友玩,陆苗也不例外,更何况她还觉得江皓月长得很好看。
他的眼睛颜色比她的要浅许多,是那种雾蒙蒙的褐色,陆苗想到语文书插画里画的山,远远的,安安静静的。
江皓月的确安静。他可以一动不动盯着天花板,一看就是一下午,这个年纪的孩子没有他那样的。用林文芳的话说,这叫“乖巧”、“老实”,全是好词,陆苗一次都没被那样夸过。
见着外头的天气晴朗,陆苗拉开窗帘。
太阳晒进病房,江皓月的头发被染成了漂亮的金色。
然后陆苗又开始跟他聊天了:“哥哥,你什么时候能好啊?医院不能踢毽子,我想出去玩。”
“你有没有组装过机器人啊?我会装哦。”
“哥哥,你知道奥特曼吗?我有一张五血奥特曼的游戏卡。”
“哥哥,我可以摸摸你的头发吗?”
江皓月不怎么说话,但陆苗说的多了,他也还是会回答她的。
“你能不能别说话了。”
“哦。”陆苗悻悻然地闭了嘴。
她爸爸妈妈不在,病房里没有什么可以玩的,陆苗被江皓月那句话稍稍打击到了,眼睛这里瞅瞅那里瞅瞅,十分刻意地绕开他。
凑巧,她目光扫过他床边的垃圾桶,发现里面躺着一个眼熟的东西。
再定睛一看,没错——巧克力!完全没有开封过,她最喜欢的坚果口味。
江皓月把她送的巧克力扔了。
今早陆苗出门时,选了老半天,才痛下决心要把它带给好看的小哥哥。哪知道她一送他,他就随手扔了。
陆苗简直不敢想,之前送的那些巧克力,那些葡萄干口味的、脆米口味的,夹心的……
“你是傻瓜吗?”她气得直骂他:“你不吃不会给我吃吗?”
于是,江皓月看着她从垃圾桶里翻出那块巧克力。
“撕拉”——动作流畅地扯开包装。
“咔、咔”——匆匆嚼了几口。
“咕嘟”——吞下了。
她边吃还要边瞪他,吃完后的第一句话是问他:“还有没有?”
小学一年级的期末成绩单上,班主任对陆苗小同学的正面评语是“天性乐观”,林文芳觉得,更恰当的评价应该是“天性没心没肺”。
砸吧砸吧回味着嘴里的甜味,陆苗为“江皓月不喜欢她”这个她终于感受到的事实气愤了大约十秒。脑内灵光一现,她忽然想到,这样的话自己以后每次来看江皓月,可以拥有整整三块巧克力了。
这样一想,陆苗又开心了起来。
江皓月出院时,已是深秋。
治疗费、营养费、复健的钱、请护工的钱,还有零零碎碎的其他费用,数月下来几乎把陆永飞的家底掏空。
江义不是个善茬,陆永飞这边的态度越好,他的气焰越盛。最近一次,他开口向陆永飞要精神损失费,钱给到江义那里,就像扔进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陆永飞一家卖完房子,搬家搬到了江家的隔壁。
那是一栋违规搭建的民房,统共四楼,住了十几户人。租金便宜,但环境差了些。厕所和淋浴全是公用的,最底层有人搭了个大棚,用来种菜和养家禽,走近的话气味不大好闻,陆永飞承诺陆苗的小鸡就养在那儿。
专门请一个护工每日看护的费用太贵了,陆永飞和林文芳先前就商量好了,等江皓月大致恢复了生活自理的能力,他们可以抽空照顾他。
江皓月家住在民房的二楼,虽然他装上了义肢,但是康复训练还没有彻底完成。
于是,江义负责搬轮椅,陆永飞来把江皓月背上楼。
陆苗也来帮忙了。她左手提着水桶,怀里抱了个脸盆,跟在陆永飞后边,一步一步往台阶上走。
这是陆苗第一回,直观地感受到江皓月受的伤有多严重。
平时他躺在病床上,她心里偷偷地羡慕他,可以这么久不去上学,不用早起,不用写功课。
她以为等他出院了,就等同于他的脚伤好了……
陆永飞右手手臂抬着江皓月的右腿,左手环着的,是一节空空的裤管。
每往上走一级台阶,垂下来的裤腿就会跟着晃荡一下。
陆苗的目光死死追随着那里的动静。
江皓月的重心不稳,被背着明显是不舒服的,吃力扒着的姿势好像随时都会从陆永飞背上掉下来。
陆苗看见了,替他着急,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深思之后,她把怀里的脸盆调整了一下方向,开口朝外。
江皓月到家以后,跟帮他拿盆的陆苗说了声:“谢谢。”
“我、我会很经常来找你玩的!”陆苗扯着嗓子保证。她心里忍不住很后悔,这段时间吃掉了那么多巧克力。
江皓月没搭她的腔。
倒是陆永飞夫妇听了陆苗这话,深感欣慰。
——俩小孩感情真好啊。现在不用给陆苗巧克力作酬劳,她就已经这么愿意找江皓月玩了。

☆、4.不便

刚从医院回来没几天,江皓月就出事了。
辞掉护工后,一直是江义带他去洗澡,有天江义不在,江皓月自己戴上义肢去了四楼的浴室,洗澡的时候滑倒了。
是陆苗发现的他。那天她跟其他小朋友出去玩,回来的时候晚了,怕林文芳骂她,很自觉地自己拎着水桶去公共浴室排队。
走到浴室门口,陆苗就发现了不对劲,水泥地湿湿的,里面的水从门缝漫出来了。
她敲了几下门,奇怪的是没有人应她,里头有哗哗的流水声,却没有洗澡的声音。
陆苗判断,上一个洗澡的人忘记关水了。
浴室的门锁是最简易的金属插销,她从外边拽着门晃了几下,就把门给弄开了。
水开着不知道多久,冲出来的全是凉水,江皓月半阖着眼,卧在水泥地上。
湿漉的头发、苍白的脸色,男孩弓起背脊,手搭在缺失的那条腿上,浴室的橙黄灯光将他的狼狈一览无遗地呈现在她的面前。
陆苗抑制不住发出一声惊呼:“江、江皓月?!”
她喊他,他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这下陆苗彻底慌了,踉踉跄跄跑出门去,水桶都被她踹飞了。
“爸爸、妈妈!!”
她站在楼道那儿往下喊,用了自己最大的声音,别说是住在二楼的陆永飞夫妇了,整栋楼的人皆被她惊雷一样炸开的话给狠狠地震了一震。
“不好啦!江皓月好像死了!!”
江皓月记不清,这天多少人在浴室门口看到了他的裸露出的残缺身体……他觉着自己还是不要记清,会好过一些。
这一次摔倒挺严重的,陆苗看到,江皓月又开始坐轮椅了。
人从医院回来后,林文芳特意熬了补汤,去隔壁拿给江皓月。
“小江呀,下次想洗澡,你爸爸又恰好不在的话,跟叔叔阿姨说就好了,你现在自己洗澡不太方便。”
想到这孩子的性格,她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你千万不要怕麻烦阿姨,也别觉得不好意思。”
陆苗跟在她妈妈后边,她同样很关心江皓月:“叔叔阿姨不在,还可以跟我说。”
林文芳瞪了她一眼。
“我帮你叫爸爸妈妈。”陆苗机灵地圆了圆。
“是啊,你看,你苗苗妹妹也很乐意帮你。”母女俩的脸上,别无二致地写着真诚和热情。
江皓月知道,这不是客套话,他们一家人是的的确确想要帮助他。
“谢谢阿姨。”他的目光从林文芳那儿,转到了她身旁的陆苗,陆苗似有感知,心里稍稍地有点期待。
“谢谢苗苗。”他说了。
被点到的陆苗马上抬头,冲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江皓月也对她笑了笑:“我没事的。”
直到林文芳回家了,还在念叨:“小江真有礼貌啊。”
陆苗手里扒着饭,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听到和江皓月有关的话题,不忘刷一刷存在感:“我野很油礼貌呀!”
林文芳瞥了她一眼,不住地叹气:“啧啧,就差了一岁,怎么就差了这么多。”
“学学隔壁的哥哥,‘谢谢’、‘慢走’、‘辛苦叔叔阿姨了’、‘我自己来就好’,你天天听着,怎么就学不会呢?平时碰见楼上楼下的长辈,从不见你嘴甜地去问个好。”
陆永飞看着好笑,出口维护女儿:“算了啦,傻乎乎的是她的特色嘛。往好听的说,这叫天真烂漫,是吧?”
“就你惯着她。”拿这对父女没办法,林文芳讲到别的,感慨起来:“想来小江这孩子真是挺可怜的,单亲家庭,他爸爸又爱打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