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家女儿 作者:繁朵

简介:
上个世纪90年代的苏南小村,宁家女儿宁光,由于忽然从城里转来村中读书的邻居家女孩沈安怡的影响,逐渐产生了对于乡村世世代代重男轻女观念的怀疑与反感,继而进行了一系列的抗争。

作者标签: 青梅竹马
==================

第一章 钱

隔壁房间里黑白电视机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过来,夹杂着大力拍击的“砰砰”声,还有宁宗不满的抱怨…灶头的宁光木着脸,生满冻疮的手攥着脏的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抹布,用力涮着锅。
她今年虚岁是九岁,比灶台高不了多少,这年纪女孩子踩着木凳吃力干活的样子,是乡下司空见惯的场景。
跟其他人家稍有不同的是,宁家因为宁光宁宗的祖父,其实是外祖父,因为宁家姐弟的母亲宁月娥是招赘,所以本来的外祖父宁福林,也就是祖父了。
宁福林以前干过村支书,多少攒了点家底。
有了宁宗这个“孙子”之后,在宁福林的授意下,宁家的伙食有了一个飞跃,几乎天天可以见到肉食。
这在一九九五年的乡下,是一件相当罕见的事情。
但是对于宁光来说,那些肉菜既没她的份,而油腻的碗筷却意味着每次涮锅时,都必须额外再烧一次水,否则压根就不可能洗干净。
她年纪小,尽管已经做了两年家务了,利索的程度还是不能跟成人比,洗到后来,之前烧好的水已经凉透,长着冻疮的手伸进去,刺骨的疼。
宁光忍耐着收拾好,跳下摇晃的凳子,迫不及待的把手塞到袖子里暖和了下,犹豫片刻,到底还是走进了隔壁的房间。
这屋子此刻坐了乌泱泱的一堆人。
被簇拥在中间的是宁家老太太,宁光姐弟的曾祖母,娘家姓褚,村上都喊她“褚老婆子”。
褚老婆子年轻时候出了名的泼辣,上下几村就没有她没吵过架的人,娘家夫家也是齐齐被她弹压的没脾气,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只生了宁福林一个儿子。
在她那个年代,独生子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反倒是势单力薄,叫人笑话福浅,没有多子多孙的命。
直到后来宁福林做了村支书,褚老婆子才又扬眉吐气了一番。
只是谁都没想到年纪轻轻就意气风发的宁福林,千方百计也就生了俩女儿。
就算让大女儿宁月娥招赘,头一个孩子宁光也还是女儿。这事情据说让褚老婆子足足好几年都阴沉着一张脸,直到宁宗的降生才重新解颜…哪怕宁福林因此丢了村支书的职位。
这会儿宁宗就被褚老婆子搂在怀里,轻声细语的说着话,察觉到宁光进来,祖孙俩眼皮都没抬一下。
“锅洗了?”看这情况,眼睛一直盯着电视屏幕的宁月娥总算把头转过来了一下,简短问,“猪食呢?煮了没?”
宁光抿了下嘴,这是她紧张的时候习惯性的动作:“姆嫚,猪食我等会就去煮…你能不能给我点钱?”
“钱?”宁月娥闻言一皱眉,还没说话,那边褚老婆子先不高兴的问,“你又要钱做什么?才几天前不是刚刚给过你?!”
宁光赶紧解释:“太婆,那是学校要交的…”
“你别老是学校、学校的!”褚老婆子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当家里就你一个人念过书?你姆嫚、阿伯,你牙牙,谁没念过几天书?!你牙牙当初还是请先生上门教的私塾呢!那么讲究,也没说三天两头要钱的!”
说着就跟宁月娥讲,“别给她!小小年纪不务正业,猪食还没煮就跑过来要钱…没点儿规矩!这样子长大了,谁家会要她?丢尽了娘家的脸!”
宁光被骂的脸色苍白,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宁月娥注意到,眉头皱的更紧,厉声呵斥:“哭什么哭!?你太婆教训你几句,说的都是实实在在的话,外人想听都听不到,你还委屈了?!”
“…我、我手上长冻疮,肿的根本握不住笔!”宁光想扭头就走,可是握拳时手背传来的疼痛,让她下意识的站住脚,哽咽,“我想要双手套,就是村里小店卖的那种,半指的,两毛钱,只要两毛钱!”
“两毛钱?!”褚老婆子猛然拔高了一个嗓音,怒不可遏,“两毛钱就不是钱了?!你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是不是?败家的东西!这大冬天的,村上村下有几个人不长冻疮?!谁家长了冻疮不是照样干活?你当你城里的小姐,还是皇家的公主,娇气成这样!居然生了冻疮就要买手套…那我们这些人以前都是怎么过来的?!”
跟着又骂宁月娥,“你是死人哪!这么管教女儿,娇滴滴的大小姐一样,以后看谁敢跟咱们家结亲!到时候宗宗娶不到媳妇,你就是死了,对得起他?!”
宁月娥连忙站了起来,抬腿就朝宁光踹去:“贱货,亏你说的出口!生个冻疮就要手套,那以后再干点活还得了?是不是得我们成天伺候着你才行?你也不看看这上下几村,有你这样做女儿的吗?!”
“你快点出去!”看着女儿被踹的一个趔趄,小小的身躯不住的哆嗦,强忍着不敢哭出来的样子,宁月娥的丈夫苗国庆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边拉着女儿朝外走,边说,“没看到你太婆他们正在看电视吗?在这里吵什么吵!”
等到了外面,他连拖带拽着宁光朝院子里急走几步,才站住脚,叹口气,低声劝慰:“你要钱,怎么不跟阿伯说?跟你姆嫚讲,还当着你太婆的面…你说怎么可能讨得了好?”
见女儿捂着嘴,努力不嚎啕出声的样子,苗国庆心头一软,没忍心再说下去:才九岁的小孩子,哪里能指望她处处圆滑周全?
他揣着手,咂着嘴,好一会儿,才咬了咬牙,低声说,“你要手套,两毛钱是不是?别哭了,阿伯这就给你去拿…就是你买了之后,藏的好一点,别叫人看见,不然问起来,知道阿伯给的,你牙牙肯定要说话。”
说着回头朝放电视的房间里探头探脑了一阵,见没人出来,这才蹑手蹑脚的朝他跟宁月娥住的屋子走去。
片刻后,他摸着黑回来,将一把零钱塞到宁光手里:“快!快收起来!”
宁光还在哭,闻言手忙脚乱的将钱揣进口袋,还想跟父亲说点什么,苗国庆却已经朝她摆了摆手,飞快的回去了。
乡下的屋子,顶部都是相通的,有点动静,整个房子里都听的清楚。
宁光跟着他后面进屋,朝自己的小房间走去,路上就听见宁月娥不满的埋怨:“怎么去了这么久?又跟那小贱货说什么好话了吧?都是你,惯的她!”
“不是!我就是教训了她几句,免得以后再惹你们生气…”扶着门,听过了苗国庆这句搪塞后,宁光赶紧把门关好,娴熟的点上煤油灯,将零钱都掏出来,搁在灯下认真的数着。
苗国庆给的钱都是分币,然而零零碎碎的一大把,加起来竟然有五毛钱!
这对于手里连五分钱都没有过的宁光来说,是个难以想象的大数字!
“阿伯估计是摸黑拿钱,怕不够,所以多拿了点。”宁光开心之后,思索了会儿,还是忍着诱惑,将钱分成两份:一份两毛,准备买手套;一份三毛,回头找机会还给苗国庆。
她不放心的将钱反复数了五六次,才小心翼翼的藏了起来,哼着歌打开书包,准备写作业。
只是才拿起笔,就是一个激灵:不是被冻疮痛到了,而是想起来,自己还没煮猪食!
宁光吓出一身冷汗,赶紧扔下纸笔跑了出去!
还好这个时候电视机里正放着宁家人爱看的电视剧,也没人出来看,不知道她差点忘记干活了!
宁家自从宁福林从村支书的位子上退下来之后,家境跟地位都一落千丈。
无论褚老婆子还是宁福林都是要强的人,对于这种情况非常不满意,一心一意要“重振家声”。
所以家里养了不少家禽,还有两条猪。
家禽好喂,剩饭剩菜再加稻谷什么的,随便给点也就行了。
猪想长膘,这猪食却没法子敷衍。
宁光在凳子上跳上跳下,灶前灶后的忙碌了好半晌,总算将猪食给熬好了,躲在厨房门口张望了会儿,见看完电视剧的家里人陆陆续续的回房休息,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差错,才暗松口气,擦擦额上忙碌出来的热汗,吃力的挽着小木桶,去挨个给猪喂食。
忙完这些,她再回到房间里时,晃眼一瞥,觉得刚才摆好的纸笔好像有点不一样?
只是想到明天交不出作业就要站黑板,宁光顿时将这疑惑抛之脑后,急急忙忙的做起功课来。
功课写完之后,她已经困的睁不开眼睛,勉强收拾好书包,几乎连衣服都没脱完,倒头就睡!
次日早上,习惯了早起的宁光掐着鸡叫声准时醒来,窸窸窣窣的穿戴好之后,冻疮无意中按在冰凉的搪瓷水缸上痛的一哆嗦,顿时想起来要买手套的事情,嘴角就是弯了弯,伸手去褥子下摸钱。
结果这一摸,小姑娘霎时面如土色:钱呢?!!
不敢置信的翻开被褥,昨晚亲手放进去的五毛钱,她甚至记得每个钢镚上最不起眼的污渍形状…这会儿却是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一分钱的影子?!

第二章 沈安怡

宁光吓的心“砰砰”直跳,第一个反应就是自己记错了,又或者是钱掉到其他地方去了,抱着这丝希望,她差不多将不大的屋子翻了个底朝天!
只是半晌后,那五毛钱还是没找到,倒是宁月娥骂骂咧咧的过来了:“小贱货!都什么时候了还不烧早饭,是存心不让一家子过日子吗?!再不去做饭,小心你的皮!”
“…我这就去!”宁光这会儿已经快哭了,压着哽咽应了一声,一步三回头的去了灶间做饭。
宁家早饭一般吃的是粥,为了节省米,会在里头放山芋。
从前这山芋是洗一洗就行,直接放进去跟米一块儿煮的。后来宁宗嫌山芋皮不好吃,宁福林就发了话,要宁光将山芋洗好之后削了皮、切成块放进去,好让宁宗吃的高兴。
这些事情宁光本来是做习惯了的,可这会儿心思牵挂在没了的钱上,不免心不在焉,切山芋时差点把手给切了,还好宁宗坐在堂屋等饭吃,堂屋跟灶间的隔断比较少,刚好看到,大声提醒了她。
宁光低头看着已经架在手指上的刀,后怕的出了身冷汗,才定了定神继续干活。
恰好走进堂屋的褚老婆子见状,冷哼了一声,先夸宁宗:“宗宗就是眼睛尖,这么远也看的清楚!”
继而骂宁光,“天天都要做的这点事情还差点出岔子!你说你还有什么用?要不是宗宗提醒你,你这一刀下去,自己吃苦也就算了,这顿早饭也不知道要拖到哪年哪月!也不看看上下几村有谁家做女儿的跟你这样笨手笨脚,将来嫁都嫁不出去,一准儿留在娘家害人!”
宁宗笑嘻嘻的凑热闹:“对,嫁不出去,留在娘家害人!”
褚老婆子对他顿时换了一脸慈爱:“还好咱们家有宗宗,不然这日子简直没法儿过了!”
“那太太给我一角钱买唐僧肉好不好?”宁宗打蛇随棍上,立刻撒娇,“村后的亮亮昨天就买了一包,给了小勇、健健他们吃,就没给我!我去要,他说已经没有了…我今天也想买一包,给谁都不给他!”
褚老婆子一向要强,对曾孙更是爱若掌珠,最看不得宁宗受委屈的,这会儿听了这话就是勃然大怒:“你说的亮亮是赵家那个短命鬼?要不是你牙牙退了下来,村支书的位子轮得到他阿伯?这才上台几天,就抖起来了,看着就是个不长久的!”
当下就说,“你跟太太来里头,太太这就拿钱给你!”
宁宗顿时高兴,声音格外响亮:“谢谢太太!太太最好了!太太长命百岁!”
褚老婆子脸上笑开了花:“太太啊不求长命百岁,能看到你将来的儿子就心满意足喽!”
他们这边祖孙其乐融融,宁光则是忙上忙下的做好了早饭,顾不得饥肠辘辘,走到堂屋大喊了一声“早饭可以吃了”,就一骨碌的跑回房间,继续找钱!
这一找就到了苗国庆心急火燎进来问:“都要上课了,你怎么还不出门…你这是在做什么?”
看着原本整洁的房间底朝天的模样,苗国庆愕然,“小光啊,你没事儿吧?”
“阿伯,我没事。”宁光听到他的声音,越发想哭了,就有将钱不见了的事情说出来的冲动,只是立刻想到阿伯是上门女婿,平常一直被看不起,尤其宁福林因为宁宗的出生丢了村支书的位子后,没了村民们的畏惧,很不习惯,对于唯一能够欺压的女儿女婿就更苛刻了。
宁月娥好歹是亲生女儿,宁福林骂的要少一点,对苗国庆就全然不客气了,什么难听话都说的出来,饭桌上苗国庆稍微多伸两次筷子,说不得就要被拍案大骂,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弄的无法下台…要是叫宁福林知道苗国庆居然有钱给女儿,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毕竟宁福林一直认为,宁家已经供苗国庆吃、供苗国庆穿,还给他老婆孩子了,苗国庆居然还要攒私房钱,这还是人么?
宁光所以使劲儿咬唇忍住了,颤抖着声音说,“我…我这就去学校!”
苗国庆以为女儿是为早上挨的骂伤心,看了看门外没人,就小声说:“你忍一忍,过两年长大之后嫁出去了,他们也就管不到你了。现在先顺着点他们,免得他们为难你,啊?”
“阿伯,我走了。”这话在宁光这会儿听来不知道多么的心酸,自己有嫁出去的一天,但是阿伯呢?他早就跟宁月娥结了婚,在这家里的处境未必比自己好多少,他却没有离开的机会了吧?
她一路哭着到的学校,才走到教室门口,就看到校长拿着把锤子走出来,打算敲铃了,赶忙跑快几步进门。
才进门就感到不对:乡下孩子素来顽皮,平常就算要敲铃了,教室里也一定很喧哗的,怎么今天格外安静?
抬头看讲台空无一人,不是老师提前进来…宁光四下一看,顿时发现紧挨着讲台的位子上,坐了一个陌生的女孩子。
这女孩子看起来跟宁光差不多大,然而打扮却是上下几村见都没见过的:红衬衫,白纱裙,白底绣花袜子,漆光红皮鞋,娃娃头上还别了个草莓形状的夹子,迥然村里孩子的白嫩肌肤,看起来就跟镇上橱窗里卖的洋娃娃似的,纵然很文静的坐在那里翻着书,也洋气的让整个教室里的学生都不敢作声。
宁光下意识的想离她远点,总觉得自己这样的人是没资格靠近如此的光鲜亮丽的。
然而才后退了一步,就想起来自己的座位就在这女孩子旁边。
正犹豫之间,外面传来“当当当当”的铃声,小孩子对于上课的敬畏,让她按捺住复杂的心情,快步走过去坐下。
坐下之后,宁光立刻端正了姿态,面无表情的看着黑板,眼角余光却悄悄的打量着旁边的人,心想:“这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不想这时候那女孩子也转头看了她一眼,吓的宁光赶紧把头别开…正有点不知所措,忽然察觉胳膊被碰了碰,她不明所以的转过来一看,却见那女孩子拿着块手帕,很是友善的看着她。
“…”宁光有点发愣,片刻后才摇了摇头,表示不要。
这手帕叠的整整齐齐的,上面还有很精美的绣花,一看就很贵,她以前见都没见过,怎么敢要?
别说要了,碰都不敢碰一下,唯恐碰脏了。
“你脸上,这里,这里。”那女孩子见状,指了指她脸庞,低声提醒,“沾了灰。”
宁光心说肯定是找钱的时候弄到的,这么想着,心情顿时又沮丧起来,抬手胡乱抹了两把,说:“没事的,我…”
说了这一句,忽然注意到这女孩子说的是普通话,忙也换成普通话,“没关系的,我…”
“我能听懂土话!”那女孩子忙也用朝阳村这边的方言说,“就是说的不太好。”
她说的土话确实有点走调,但也让宁光惊奇:“你是哪里来的?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妈妈是村上的,因为我爷爷奶奶病了,要去首都治病,我妈妈得陪着。爸爸恰好要去外地培训,姑姑呢也还在上学,家里没人照顾我,所以外婆外公让我来这边待上一段时间。”那女孩子看起来高不可攀,其实意外的好说话,立刻竹筒倒豆子的说,“我妈妈叫赵霞,外公叫赵富梁,你知道吗?”
“赵霞?是小霞阿姨吗?”宁光对赵富梁这名字没什么反应,她这年纪很多人连父母的名字都不是很清楚,别说祖辈了。
但赵霞,这可是朝阳村的名人,上下几村都没有不知道的!
赵霞是朝阳村大姓赵家的女子,照老人们的话来说,小时候其实很受嫌弃,因为天生力气小,不管是田里还是家里的家务,都不怎么做的好。
一度被认为是褚老婆子说的那种“嫁都嫁不出去”的行情。
可是人家长的好!
长的有多好?
哪怕是在这个挑媳妇首看是不是干活的一把好手的年代,赵霞从十四五岁起,上门提亲的人家就差不多踏破门槛了!
当时有人酸溜溜的说,这么个种不了田又干不了家务的懒婆娘,娶回去只怕得供着。
结果就被一群年轻小伙怼回去:老子就爱供着!
只可惜赵霞没给他们供着自己的机会,有次跟家里人去县城买东西时,叫县里一个干部的儿子瞧中,没大半年就嫁过去做城里人了!
还提携着娘家几个近亲在镇上有了工作,属于上下几村公认的能人、福人!
…说起来赵霞跟宁月娥还是同学,早几年赵霞回来探亲,还专门找宁月娥叙旧,给宁光带了一盒糖果来着。
当然那盒糖果在赵霞走后,就全部给了宁宗。
宁光这会儿想起来,心情复杂:“那你现在就住我家隔壁?”
赵霞的娘家跟宁家毗邻而居,据说赵霞读书时跟宁月娥一直是同桌的。
“应该是?”那女孩子不确定的说,“我才过来,还不认识邻居…对了,我叫沈安怡。”
说着拿起书,翻到扉页上的名字给她看,“三点水的沈,平安的安,怡然的怡。”
“我叫宁光。”宁光心说到底是城里来的,连名字都透着有文化,不像自己,不过是顺着“光宗耀祖”下来的,真是俗气透顶,“宝盖头的宁,光芒的光。”
她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名字来自于“光宗耀祖”,因为这让她想起来自己在家里处处不如弟弟,就是因为她不是能够传宗接代的人。
褚老婆子甚至说过,要不是现在计划生育,不能跟古代那样多子多福了,宁光一个女孩子根本不配列进“光宗耀祖”这样的排行里。
所以念书之后,学到了“光”字的其他词组,宁光宁可说她名字来自“光芒”。
不知就里的沈安怡就夸:“这名字真好!你爸爸妈妈一定很喜欢你,觉得你是他们的光芒。”
宁光闻言差点维持不住平静的表情,还好这时候外头传来脚步声,老师来了。
老师来了之后首先介绍新同学沈安怡,这时候宁光才知道,沈安怡在县里念书的时候,一直都是三好学生,而且能歌善舞,是县小学小有名气的小主持人,还会弹钢琴、做手工…这些履历只看老师望向沈安怡的目光有多温柔多喜悦,就知道对于村办小学来说是何等辉煌了。
宁光甚至都后悔跟她说话了,觉得自己压根不配同这样的人搭讪…虽然其实是沈安怡主动跟她说话的。
这天除了沈安怡之外,都没什么人有心思听课,差不多全部沉浸在新同学带来的震撼里。
可能大家都跟宁光差不多想法,对沈安怡保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以至于下课的时候,明明沈安怡左顾右盼,很想找人聊天的样子,但被她看到的人,却全部忙不迭的转开头,甚至干脆跑出去了,倒有种故意孤立她的意思了。
宁光觉得这女孩子其实没有大家想的那么难以接近,不然怎么会主动给自己递手帕呢?
但沈安怡看向她时,她也立刻低了头。
这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在门口喊她:“宁光!宁光!你弟弟买了好多好多唐僧肉,还有玻璃弹珠、小手枪、掼炮…一个都不给我!你快点去跟他说分点给我!不然我就去你家告状,说你欺负我,到时候你家里肯定会打你!你快点,知道不知道?!”

第三章 颠倒黑白

“你这个人…”宁光又羞又气,还没接话,听了个正着的沈安怡却皱着眉出来打抱不平了,“怎么可以这样诬陷人家呢?这是不对的。”
“你谁啊?”跑进来的小男孩是宁宗的同学,就是今早宁宗跟褚老婆子说的“亮亮”,现任村支书的儿子,在村里横行霸道惯了,闻言想都没想就口气很冲的怼,“我就诬陷人你管的着吗你!”
循声一看沈安怡,也有点被她迥然农村的打扮所慑,声音低了八个度,“宁宗凭什么不分给我啊!我阿伯可是村支书!”
“村支书又怎么样?”县城长大的沈安怡显然缺乏对村官的敬畏,一脸的不以为然,“人家国家领导人都说要为人民服务呢,你爸爸是村支书,难道没有教你更加要严于律己宽于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