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锦》匪我思存

这是一个悲凉的传奇。
傅圣歆为了避免家族企业的破产,不得不依附于曾有宿怨的商界巨子易志维。
他们在彼此的试探与挣扎里,慢慢陷入与对方的情感纠葛中。只是现实严酷,容不得她奢望爱情或是幸福。
易志维突然发现其弟易传东爱上了傅圣歆,骤然翻脸之后,圣歆几乎失去一切,心灰意懒之下,她答应了另一个青梅竹马、却是家族新仇人——简子俊的求婚。
当易志维陷入困境时,傅圣歆不顾一切回到他身边,最后一次希翼得到爱情。
谁知这爱情,竟是一场精心谋划的骗局。生活是一袭华丽的锦袍,她终究只是一朵锦上花,点缀在他姹紫嫣红的过往,静静凋谢了芳华。


第一部分 她要挑起父亲也挑不起的重担

  天气热得像是太阳要坠下来了一样。阳光照在那些高大建筑物的玻璃幕墙上,更加刺眼得叫人不敢看。

  今天晚上大概会有一场雷雨吧。傅圣歆有些烦躁地想。屋子里冷气打得不高,她又一直不停地在做事,所以还是热。她放下了那些厚厚的账目,走过去调冷气。冷气开关是个漂亮的嵌在墙里的小匣子,她从小就玩熟了的东西。掀开那木纹的盖子,把那个红色的钮拔到最下,天花板上的冷气出口顿时发出一阵“嘶嘶”的风声。

  中央空调系统严重老化了,所以用起来总是有噪音——这里的一切都老化了——褪成粉黄色的墙、茶色的玻璃窗、乳白色的写字台、乳白色的地砖……都是她熟悉得和自己手纹一样的东西,怎么就已经这样陈旧了……

  想一想也该旧了,这幢写字楼是她七岁那年迁入的,一晃眼十多年就流水一样地过去了,水面上有过许多的漩涡和美丽的泡沫,可是水流匆匆,什么也没有留下……

  这间办公室是她儿时的游戏乐园,那宽大的桌子底下,多少次她藏在里头,让父亲好找,那乳白色的文件柜上,还留着她用铅笔划下的浅痕……

  她将头搁在椅背上,静静地打量着这熟悉的一切。

  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来,她真有些害怕,噩耗一个接一个地传来,都是顺着这条细细的电话线。可是,还是得听。是福是祸,反正最坏的事情早就发生了,还怕什么呢?

  秘书李太太那有些哑哑的声音:“傅小姐,蔡经理电话。”

  “接进来吧。”

  蔡经理的声音也是疲惫不堪的:“圣歆,对不起。”

  她的心直直地坠下去,坠进望不见底的深渊里,背心里的冷汗又冒了出来,她扶着桌子,心里也一阵阵地发虚。“我尽了全力了,可是他们不肯放过我们。他们要斩草除根,我求他们给我们一个苟延残喘的机会,他们都不肯。”

  她的手心里也都是湿濡濡的汗,听筒在手里滑腻腻的总像是拿不住了,她的声音也不像是从自己口中发出的,嗡嗡的在耳边响着:“他们到底要怎么样?”

  “他们要看着我们清盘。”

  她早知道的,不是吗?

  蔡经理的声音中透着疲乏与悲哀:“我跟了董事长十七年了,我没有本事没有办法……我救不了董事长……我连他最后的基业都保不住……”“蔡伯伯,这不怪你。”她的声音也是乏到了极点,“我们都已经尽了全力了。”

  背心里的汗冷了,衣服贴在身上,冷得令她打了个寒噤。也许是冷气开得太大了吧。她伏在沙发上,冰凉的芙蓉簟贴着她的脸,这么多年,芙蓉簟也摩挲成了温润的红色,滑不留手的芙蓉簟呵!一格一格的凉贴在脸上,又有一条一条的热顺着脸流下去……

  斜阳一寸一寸地正从窗外坠下去,酸酸的麻意也正顺着腿爬上来,她一动不动,呆呆地瞧着那一分一分移过来的余晖。

  阳光终于怯怯地站到了她的手边,照着她指上那枚戒指,钻石反射着璀璨的光芒。她早应该把戒指捋下来扔进垃圾桶的,这是污辱,对她父亲的污辱!也是对她最尖利的讽刺!

  她张开手,太阳给纤细的手指镀上了一圈红红的边,白金的指环套在第二个指节下,仿佛天生就嵌在那里。

  戴了四年!什么叫承诺?什么叫天长地久?什么叫情比金坚?钻石是自然界中最硬的物质,所以用它来象征爱情。人真是蠢!明知道人心是世上最不可捉摸的东西,还希图用些表面形式来证实,实在是愚蠢得可笑!

  她用力褪下戒指,站起来打开窗子,轻轻一松手,那点闪亮就无声无息地坠了下去。她伏在窗台上看着,小黑点越来越小,最后什么都看不见了,也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这里是十楼,底下是繁华的商业区,人头攒动,就像海一样,墨黑的海……没有底……也没有声音……

  风像一双热哄哄的手逼过来,包住了她的脸,捧着、捏着,她透不过气来,往前倾了倾。底下的海更近了,沉沉地诱惑着她。

  窗棂上有根小小的钉尖冒在外面,上面挂着一簇米色的线绒,在风里摇头叹气。她伸出手去,捉住了。她认得,这件毛衣是她织给父亲的。她第一次织毛衣,原本打算圣诞节送给父亲做礼物的,谁知织得那样慢,一直到五月份父亲的生日才完工,送了给他。父亲乐得像个孩子,连连赞漂亮,说可惜天已经热了,恐怕还要等半年才好穿……他没有等到半年,半个月前,他特意换上了这件毛衣,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全家福的照片,就从这扇窗子里纵身跃了下去……

  一阵天旋地转袭上来,她猛地缩回了身体。

  不!她不能!父亲那洇满泪痕的遗书上,字字都被泪水漾开了,字字她却都看得清清楚楚:“歆儿……我最疼爱的女儿……我抱歉……我深深地内疚……我要走了……把这样一副重担留给你去挑……我是多么的自私……”

  是的!他自私!他就这样狠心地她推到这绝路上,让她去抵挡翻天覆地的巨浪狂澜!

  她还记得自己抱着父亲冰冷的身体,那冰冷几乎连她的心都冻结了,她抱着父亲狂哭:“爸爸!你叫我怎么办!你叫我怎么办?爸爸……”

  亲她疼她的父亲永远都不能回答她了,她恐惧而绝望地嚎啕大哭,一直哭得声音再也发不出来……

  她知道,从今以后自己再也没有哭泣的权力了。从今以后,一切的软弱,一切的眼泪都只可以往心里咽。再也没有人来为她遮风挡雨了,她要挑起一幅父亲也挑不起的重担。

  她根本没有资格逃避!

裂锦 -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她挺了挺脊背,手下意识地抚向电话。一串再熟悉不过的号码在指尖蠢蠢欲动。揪心的痛又泛上来,她真是要疯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门上响起细微的剥啄声,是李太太。她的样子憔悴,眼圈红红的。毕竟她做了父亲近十年的秘书,宾主之谊匪浅。这些天也辛苦了她,竭尽全力地和她一块儿想着办法,回忆着可以求救的关系。哪怕有一丝希望的,她都找了出来告诉她。

  “傅小姐,下班了。”

  “哦,你先回去吧。我想再待一会儿。”

  “傅小姐……”李太太欲语又止,最后只是叹了口气,说:“那你可也要早点儿回家,明天还要上班呢!”

  李太太走了,屋子里又静下来,静得像坟墓一样。她坐回沙发上,这是她的老位置,小时候玩得倦了常常就在这领芙蓉簟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身上永远盖着父亲的西装外套……

  她站起来,给蔡经理打电话:“我们还有什么办法?”

  蔡经理不说话,她也知道自己是站在绝壁上头,根本早已是无路可走,可是还是想多此一问。

  “帮我联络简子俊,我去和他谈。”

  蔡经理怔了一下,才说:“是。”

  简子俊!她对自己冷笑,没想到她还可以若无其事地说出这个名字来!简子俊!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两小无猜的年华。

  “俊哥哥,我长大了就嫁给你。”

  “那当然,我们两个人最好,我当然要娶你,你当然要嫁给我。”

  ……

  这种痛一直痛入肝肠,痛入骨髓,痛得五脏六腑都扭曲了……

  第二天蔡经理才得到答复转告她:“简子俊的秘书说他没有时间。我想是他不想见你。”

  不想见她,那么她是否该觉得可以聊以自慰?他起码心虚,觉得有愧于她,所以不敢见她?

  错了!大错特错!是他根本就不屑于见她。她今天算什么?一点儿利用价值都没有了,她凭什么来耽误他宝贵的时间?

  她冷汗涔涔。父亲一手创下的基业绝不能落入这个人手中。就算玉石俱焚,她也不会让他踏进这里,在父亲的国土上耀武扬威。她不允许!在这一秒钟内,她就下定了决心,她决定孤注一掷了,反正她什么都没有了,她输得起——只不过还有一条命罢了!

  “那好,替我联络易志维。”

  蔡经理吃了一大惊:“易志维?傅小姐……”

  “告诉易志维,我想和他谈谈。”坚定的口气更像是在告诫自己什么……反正……她早就生不如死了……

  反正……她早就一无所有了……

  易志维也不肯见她。的确,易总裁日理万机,哪有空来答理她……傅家现在是落水狗,人人都想打上一竿,只怕它不死!

  她想尽了办法,自己给易志维打电话,从总机到秘书室,一层一层地通报上去,最后是易志维的助理彬彬有礼地告诉她:“易先生目前不在台北。”

  她真是要绝望了。

  这个时候李太太想出了办法,她在八卦杂志上看到一篇关于易志维的文章,文章里提到易志维有一个癖好——每天早上到淡水高尔夫俱乐部去打几杆球。

  淡水的这家俱乐部,是台北附近有名的销金窝,非会员想要入内比登天还难。可是傅圣歆有会员卡---应该说是她父亲的会员卡。这家俱乐部每年审定一次会员资格,交纳高大数万元的会费,然后再发放这一年的新卡,这种会员卡是身份的象征,所以傅良栋虽不喜打球,亦年年申请——没想到今年却派上了用场。

  傅圣歆一清早就去球场守株待兔,果不其然,七点多钟就看到易志维那部银灰色的林肯驶入了停车场。

  她的心怦怦地跳着,眼睁睁地看着司机下车,打开后座车门。却是位袅袅婷婷的美人先下了车,傅圣歆认出来了,是影星祝佳佳,与易志维神色亲昵,她只得径直硬着头皮迎了上去:“易先生。”

  易志维扬了扬眉,不太高兴似的。不过他是世家子弟,讲的就是风度,所以仍礼貌地含笑问候:“傅小姐,来打球?”

  寒暄了这一句,立即想挽着美人走开。傅圣歆却急切地说:“易先生,我只占用你五分钟。”

  他耸耸肩:“我很忙。”

  她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不至于忙到连五分钟时间都没有,对吧?”

  他笑了一下:“好吧,我就给你五分钟。”转脸对祝佳佳说:“去那边叫好早餐等我,我马上过来。”然后他抬腕看表,看样子真的要倒计时了。

裂锦 - 他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艰难地措辞:“易先生,现在只有你可以救华宇。我可以把手头三成的股权以一个象征性的价格卖给你,你做执行董事。”

  他又笑了一下:“谢谢。我不感兴趣。”

  “易先生,华宇并不是无可救药,它一直是蓝筹股。如果你给我们个机会,我们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他看了一下腕表:“还有四分钟。”

  “易先生……”

  他打断她的话:“傅小姐,我很同情你目前的处境。不过很遗憾,我不能帮你。我对华宇不感兴趣,相反,我很乐意看到它倒闭。傅小姐,我提醒你,我的父亲昔日是因为华宇的缘故,以致心脏病发作而去世的。当年我就和你一样,是家破人亡。你说,今时今日我会不会反过来帮你?”

  “易先生……”她苍白无力地垂下头去:“我很抱歉,可是……”

  他笑了笑:“你来求我,还不如去求简子俊。你们是世交,比起我这个世仇应该更有感情吧。”

  她狠狠地咬着牙:“易先生,我宁愿来求你,也永远不去求他。”

  “哦,”他漫不经心地笑着,“你大约已经求过了,他不肯见你,所以你才来找我。”

  她心底的寒意冒起来。

  易志维对于察言观色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本事,一见她的脸色,就微微一笑:“我说对了吧?傅小姐,我建议你还是去对简子俊下功夫,也许他会念点儿旧情,给你一条生路。”

  她抬起眼睛来,话中已没有了感情:“如果他肯给我生路,他早就手下留情了。易先生,我的确是走投无路才来找你。我们都心知肚明易傅两家的恩怨,我不敢奢望你仗义出手,易先生,我了解你,你是一个优秀的商人,我想,你也许对某些商品会有些兴趣。”

  他若有所思:“比如?”

  “比如……”她的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我!”

  “你?”他大笑起来,“这倒是个很有趣的提议,不过,你说你了解我,想必知道我一贯的作风,我从来就要求物有所值。超过我心里的那个价位,我一分钱也不会多出。”他恶毒地打量着她:“我想,傅小姐,你值不了七亿。”

  他的话像刀子一样剜在她心上。她的舌头发硬,可是她不能回头就走,她既然来了,就准备受好这种污辱的:“易先生,我不要那么多,你只要给我三亿,我就有办法让华宇起死回生。”

  他笑得还是那样恶毒,慢吞吞地说:“三亿?你也值不了这么多。”

  “三亿是我连带华宇,华宇虽然成了今天这个样子,但烂船也有三斤钉,何况昔日的保险业翘楚?我们只是周转不灵,旗下的各子公司其实都还有实力。”

  他还是笑:“花三亿买一个女人和一条烂船,这不是我的作风。傅小姐,谢谢你,你还是另找买主吧。”

  “易先生!”

  他扬起手腕来:“傅小姐,五分钟到了。”说完径直绕开她向祝佳佳走去。

  “易先生!”她咬一咬牙,“如果你拒绝我,你一定会后悔的。简子俊想要的就是华宇,我不愿意卖给他,所以我才来找你。你心知肚明,简子俊未来绝对是你最大的敌人。你现在如果不防患于未然,迟早有一天东瞿会像华宇一样!”

  易志维转过身来,微笑着看着她:“傅小姐,你有颇能打动人心的伶牙例齿。简家失去你这样的准儿媳真是他们的不智。”

  他停了一下。傅圣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他,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是吗?

  他说:“这个礼拜天我打算去纽约办一点儿私事,傅小姐,纽约见。”

  她半天透不过气来,天花板上的吊灯亮得刺眼,刺眼得让她觉得头晕。她不敢相信,她成功了?不!只成功了一半,她知道,有一场艰苦卓绝的战役正在纽约等着自己。

  她没有退路的,她一定得赢。

  回到家里就翻箱倒柜地找护照。家里人多,少不了就有人去多嘴,她的继母就气吁呼呼地走了过来:“大小姐,你这是要去哪里?”

  傅圣向来不大和她多说话,只管把床头柜上的抽屉都打开来找:“我去美国和一个客户谈谈。”

  “去美国见客户?公司现在都要倒闭了,还见什么客户?”继母的眼睛盯着她的手,护照和签证都找到了,她一样一样地收拾化妆品、珠宝、衣服。父亲过世后,她就没穿过鲜艳的衣服,可这回不一样。她狠了狠心,把衣橱里几件漂亮的礼服都拿出来。

  继母起了疑心:“你去国外,不回来了是不是?”

  她不答话,将首饰一样样装了起来。继母就嚷开了:“好!好!你父亲尸骨未寒,你就要撇下我们孤儿寡妇远走高飞?你父亲偏心,偏得好!把股权全留了给你,你倒一甩手就走!你走可以,你把股票留下来!”

  她“啪”一声合上箱盖,淡淡地反问:“把股票留下来?你不知道外头的市价吗?那些股票还值什么?”

  傅太太狠狠的瞪着她:“你不要以为我不懂!公司虽然要倒了,股票并不是废纸。早有人开了价,只不过你不愿意卖。你的花花肠子我知道,你是怕我们分了你的,和简子俊齐了心来逼我们母子走路,好独吞这家私!”一边说,一边就嚷:“可怜你父亲只有圣贤一个儿子,小小年纪就没了爸爸,一点活命的钱还被别人算计……”索性放声大哭起来:“圣贤啊……我苦命的孩子……我们娘儿俩的命怎么都这么苦……你妈没有本事啊……”

裂锦 - 忘了警告你了千万不要爱上我

  她这一哭,圣欹、圣欷都进来了,姐妹两个就劝:“妈,别哭啦。”圣欹说:“大姐是出国有事,怎么会不回来了?”圣欷也说:“大姐一向有情有义,怎么会做这种事?自家骨肉,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傅太太“呸”了一声:“你们懂个屁!要不是我替你们说话,你们连今天这点东西都没有!什么自家骨肉,你们的父亲让鬼迷了心了,就认得她一个是姓傅的。我们娘儿几个算什么?连给人家提鞋也不配!”

  圣欹说:“妈!你真是糊涂了。”对圣歆强笑:“大姐,你别和妈一般见识。爸爸出了事后,她都伤心得糊涂了。”圣欷搀起傅太太来:“妈,咱们回房歇歇。”姐儿俩连哄带劝,把傅太太架走了。圣歆让这一闹也乏透了,无力地坐在床上看着行李箱子。圣欹又进来了,也呆呆地看着她的行李。

  她叫了一声:“圣欹。”

  圣欹抬起头来,幽幽地说:“大姐,你不会真的抛下我们不管,是吧?”

  她的鼻子一酸,圣欹缓缓地走过来,在床前坐了下去,将头依偎在了她的膝上,郑重地、依偎着:“大姐……我们没有了父亲,再也不能没有你了……”

  膝上的热流顺着腿慢慢地向下浸润潮濡,她的眼睛一热,眼泪几乎又要流下来了。她将下巴搁在了妹妹的头上,妹妹的发香沁入鼻端,她用手搂着妹妹,她得让自己知道,自己不光得为父亲和自己活着,她还有弟妹,她还有骨肉至亲。不管怎么样,她得想法子,好好活下去。

  在纽约的J.F.K国际机场大厅,易志维的私人秘书黄敏杰来接她的班机。她和黄敏杰打过几次交道,以往的印象都是冷淡淡的。今天也并不热络,只说:“易先生派我来接你。”就叫随行的司机替她拿起行李。

  她被送到酒店安顿下来。刚刚洗了个澡,略解一路的风尘与疲惫,电话就响了。是易志维打来的:“怎么样,路上还顺利吗?”

  “还好。”

  “我在楼下的餐厅等你,替你洗尘。”

  她挂上电话,一颗心跳得又快又急,就像初出道的演员登台前的怯场。衣服是最主要的道具,可是她挑来挑去,没一件合意的。不是样子普通,就是颜色寻常。最后她一横心,就随便取了一件穿上,左右她是比不过那些明星。

  走进餐厅时,心还是怦怦直跳。易志维一向绅士派,站起来替她将椅背虚拉一拉,这才回自己座位。打量了一下她,笑着说:“我原以为会看到一只开屏的孔雀,原来估计错了。”

  她也笑了一下,坦然道:“反正我怎么也比不过你的祝佳佳,索性就素面朝天。”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就伸手招呼侍者来点菜。

  他绝口不谈公事,她也只得顺着他有一句没一句的讲些纽约的游玩去处。一顿饭吃下来,她真有些吃力。和他这样聪明的人在一起,还想算计他,实在是吃力的事情。又得步步为营,防着自己反上其当。她剩下的只有自己,一旦连最后的本都蚀了,她就再没有翻身之日了。

  喝完了餐后咖啡,他就说:“我住你隔壁,咱们回房间聊一聊吧,这里太吵,不适合谈话。”

  该来的躲不了,她不言声的站起来,他替她将手袋拿来给她。两个人就乘电梯上楼去。他的房间虽然在她的隔壁,可是要阔大许多,繁复的层层套间,到处摆满了鲜花和水果。他笑着说:“本来是想订三间寻常套间,可是酒店只剩HONEYMOON SUITE,我只好CHECK 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