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极限 作者:横山秀夫
内容简介:本作《超越极限》(一译《登山者》)以日航空难,坠机至日本群马县,五百多人死亡的事件为主轴,而以地方报的资深记者悠木和雅所见,带出事件、新闻、记者、政治与报社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描写新闻记者们在采访该事件的过程中,如何遭受命运的捉弄、感悟人生的悲喜。当时横山秀夫是群马县《上毛新闻》报社记者,曾亲自采访坠机事件。这部长篇小说是横山秀夫的得意之作。本书在2004年,日本首届“书店图书大奖赛”第一轮投票中名列第一,最后一轮投票屈居第二。
故事的开头,就是悠木和雅要去登山的场景。望着险峻的山壁,悠木想起很久以前,和老同事安西耿一郎约好,要去爬这座“墓碑之山”,最后两人却都因故而没有赴约的往事。随着悠木和雅的回忆,“日航灾难事件”也就逐渐的浮出了台面。这场重大的空难是确有其事的。
日本航空的七四七飞机JA8119,在1985年8月12日,于群马县多野郡上野村的高天原山坠落。高天原山在御巢鹰山的南方。这场是史上最大的单架飞机失事事故。这场事故对日本社会的影响之大,到如今,如果单说“日航机坠落事故”,一般都是指这场事故。
据说,横山秀夫也的确曾在那个时候,前去采访过此项事故。因而,《超越极限》在某种程度上,或许也可当成自传小说来读吧。因而,书中许多的记者,感觉起来都像是不同时代的横山秀夫的分身。而书中多所倾轧的派系斗争、政界的介入等等,又是另一种黑暗的呈现。
悠木和雅无法想像尸横遍野的场景,也不太愿意去想像。看灾难片的时候,总觉得那么斗大的恐怖迎面袭来。虽然明明知道是假的,却又总忍不住替那些死掉的配角抱不平。那么,当一个人到那样地狱般的景象里去采访时,他想到的又是什么?他还能够想到什么?
根据本书改编的同名电视剧,获得日本第32届“放映文化基金奖”。
作者简介:横山秀夫(よこやまひでお、1957年1月17日-),日本东京都出生的推理作家。被认为是日本最有实力和最受欢迎的警察推理小说家。毕业于东京都立向丘高等学校普通科、国际商科大学(现在的东京国际大学)商学系。此后进入上毛新闻社,开始了长达12年的记者生活。
1991年以《罗苹计划》(儿パンの消息)获得第9回“三得利推理小说大奖”,也以此为契机从新闻社退出,专事写作。并以自由作家的身份,为《少年周刊杂志》中的漫画原作、儿童书执笔,还兼差做警备。
横山秀夫是位坚持“一笔入魂”的作家,凭借着多年做记者的经验,1998年以《阴暗的季节》(阴の季节,一译《影子的季节》)夺得第5届“松本清张奖”。由非搜查领域的县警本部警务部为背景,反转过去推理小说主流书写的方向,针对往往被视为台面下的、不可告人的警察内部事件,延续日本“社会派”推理小说名家松本清张的精神,创作出带有强烈心理悬疑风格的推理小说。作品揭露了事件背后的人性,深入探究人物的心理状态,被日本文坛视为社会派大师松本清张的接班人,而有“平成的松本清张”之美誉。2000年再以《动机》一书,一举拿下第53届“日本推理作家协会奖”(短篇部门)。
2002年,以作品《半自白》(半落ち,一译《半落》)同时获得“这本推理小说了不起!”和“《周刊文春》推理小说BEST10”两大排行榜的第一名。2003年,以同作入围“直木奖”,但是该届主要选考委员北方谦三,对“接受受刑者的骨随移植手术”等情节提出质疑,经向相关单位提出后,所得到的回答是“事实上,来自受刑者的骨髓提供,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最终以此为由,进而指出该作现实批判性欠佳,《半自白》最终落选。这时著名小说评论家目黑考二谴责选考委员,发出“直木奖已经失去权威性了吗?”的感言,类似的议论纷纷出现。
横山秀夫反驳选考委员的批判,并作出与直木奖诀别的宣言。2004年,《半自白》同名电影开拍,横山秀夫在片中担任法庭记者和临时演员。
横山秀夫的重要作品还有《颜》《第三时效》《超越极限》《真相》《踏影游戏》《看守眼》《临场》《没有出口的海》等。自2005年发表又一批判力作《震度0》之后,未再有新作问世。

01
老式火车“哐当”一声停了下来。
位于群马县最北部的土合火车站,向北去的站台在深深的隧道里,乘客下车以后,要想见到阳光,需要再爬486级台阶。可以说,攀登谷川岳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悠木和雅早早地就换上了沉重的登山靴,所以,觉得脚指头伸展很不自由,但是他心想:“上去再换就好了。”
其实,悠木和雅就算没有换上登山靴,要想一口气爬上去,也是很困难的。他在用红色油漆写的“300阶”前边的小平台上站住,决定休息一会儿再往上爬。
这使他想起了十七年前,安西耿一郎在这里,对他说的那番话:“这486级台阶,对于每个想挑战谷川岳冲立岩的人来说,都是一个小小的考验。如果在这儿都要喘口气歇一歇,就没有攀登那座魔鬼山的资格!……”
十七年前,是因为毫无规律的记者生活,损害了他的健康,现在已经57岁的悠木和雅,身体状况就更差了。心跳数肯定比当年又增加了很多。
攀登冲立岩!
虽然这个决心,在悠木和雅的脑子里,已经渐渐地淡漠了,但是,安西耿一郎那闪烁着坚毅的光芒的大眼睛,从来都没有在悠木的心里消失过。安西——这个把大山当作知心朋友的,老登山家说过的话,也一直在悠木和雅的耳边回响,特别是那句话:“为了下山才爬山的嘛!……”
悠木和雅抬头向上看了看,继续爬剩下的那186级台阶。
“为了下山才爬山的!……”悠木和雅一直在琢磨着,这句谜一样的话的含义。现在,他心里总算有了一个答案,可惜的是,最有权利判断他的答案,是否正确的安西耿一郎,已经不在人世了。
爬出隧道,只见初秋的大地,荡漾着淡淡的秋光。下午两点多了。凉风吹来,拂过面颊,悠木和雅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虽然同为群马县,但这里的气温和空气的味道,跟悠木和雅住了很长时间的高崎市,气候都非常不一样。离开红瓦屋顶的车站售票处,顺着291号国道向北走,越过一个铁路道口,再穿过一个筑有防雪墙的隧道,眼前豁然开朗。首先吸引眼球的,是右边拥有一大片草坪的土合陵园。
陵园里有一座“昔日碑”,是当地一个叫水上町的小镇立的。碑上刻着迄今为止,因为攀登谷川岳而遇难的779个登山者的名字。把谷川岳称作“魔鬼山”并不足以说明它的恐怖;这里还被人们称为“墓葬山”、“吃人山”。连绵的山峰,海拔两千多米,在这里爬山遇难的人,比地球上任何一座山都要多。究其原因,这个地区气候变化无常,是最主要的一个方面。
但是,如果谷川岳没有诸多以“一之仓泽”为代表的、岩石裸露的山峰的话,它就不会驰名全日本。征服未曾攀登过的悬崖峭壁,成为第一个登上某座山峰的登山家,吸引着各路英豪海啸般向谷川岳卷将过来。听说土合火车站修好以后,他们都是飞跑着,跨越那486级台阶的。他们分秒必争地冲向谷川岳的各个山峰,很多人攀登上去,也有不少人坠崖身亡。于是,谷川岳越被说成是危险的山,有血性的登山家们,就越往这里跑,结果反倒使“昔日碑”上刻下的名字越来越多。
冲立岩,是被各路登山英雄称为“不可能的代名词”、“最后一道难题”的一座山峰,多少年来没有人登上过冲立岩的顶峰。后来,随着攀岩用具和登山技术的进步,这里开辟了十几条攀登冲立岩的路径,而登山家们付出的牺牲,也自不待言。“恶中之恶”,是冲立岩得到的最后一个代名词。
“喂!……我说悠木啊,咱们干脆去爬冲立岩吧!……”安西这么建议说。
悠木和雅跟着安西耿一郎,事先到冲立岩观察过,也进行过攀岩训练。17年前的那一天,他们应该带上攀岩用的保险绳等用具,挑战冲立岩的,可是,悠木却没有能够如约前往。
就在他们相约好,一起攀登冲立岩的前一天夜里,日本航空公司的一架大型喷气式客机,在群马县上野村山中失事,520人在一瞬间失去了宝贵的生命。悠木和雅作为当地地方报纸——《北关东新闻》的一名编辑,没有去谷川岳,而是到另一个“墓葬山”拼搏去了。
那么,奔向冲立岩的安西耿一郎呢……
一阵嘈杂的人声,把沉浸在往事中的悠木和雅,突然拉回到了现实世界,抬头一看,前边就是谷川岳缆车的始发站了。宽阔的停车场里,来来往往的人群,好不热闹。沿着两旁摆满了出售土特产的小摊儿的旧路前行,走了没多远,就看见了登山向导中心的房子。悠木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还差五分钟三点,离约好的时间只有五分钟了。
“您好!……请问您参加哪个登山队呀?”悠木和雅刚刚在向导中心的长凳上坐下,一个胳膊上戴着袖标的向导就走过来,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在他的身边坐下来。
虽然悠木和雅为了攀登冲立岩,把自己全副武装了起来,内行人还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他不是一个经常爬山的人。他背包上的头盔,告诉别人他不是参加一般登山队,而是参加条例上指定的,危险地带的登山队的,向导的眼睛里,还是流露出了疑问:嘿,你小子能行吗?
“一之仓泽,明天攀登冲立岩。”悠木和雅说着,拉开了腰间坤包的拉链,从里边取出一张登山许可证来。那是他十几天以前,把申请书寄到登山向导中心,由这里盖了章又寄给他的。
“什么,冲立岩?”向导小声嘟囔着,把视线落在了申请书上。首先引起他的注意的是年龄。悠木和雅在填写登山履历的时候,一度大伤脑筋。虽然他在攀岩练习场里,练习过一段时间,但是,却并没有攀登过真正的山崖。
向导的笑脸渐渐维持不住了,就在他正要说什么的时候,从登山向导中心的房子里,走出来一个高个子年轻人。年轻人一边快步走向悠木和雅,一边说着:“对不起,我来晚了!……”
“燐太郎!原来是你带他爬冲立岩哪!……”正要说什么的向导,马上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放心地站起来到别处去了。
“你可把我给救了。”悠木和雅苦笑着点头说。
被向导称作“燐太郎”的年轻人,今年29岁,是当地登山者协会里,年轻的攀岩能手。听悠木和雅这么一说,他马上露出雪白的牙齿笑了。
安西燐太郎有着一双闪烁着坚毅的光芒的大眼睛,酷似他的父亲安西耿一郎;但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性格,则完全继承了他的母亲。据耿一郎说,他本来想给儿子取名叫作“连太郎”的,这样的话,把姓“安西”和名的第一个字“连”放在一起,就是“安西连”,跟德语单词“用保险绳把两个人连在一起”的发音相同。
“没想到,我的这点小聪明,一下子就被我老婆看穿了,她也知道这个德语单词!……我只好缴械投降……”安西耿一郎那爽朗的笑声,又在悠木和雅的耳边回响起来。
“悠木叔叔,小淳呢?”
“啊,没有联系上。”悠木和雅说话的时候,没有看燐太郎的脸。儿子小淳在东京,那天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儿子却不在家,他只好对着录音电话,说了今天的计划,可是,小淳一直没有回音。
“就咱俩去!……”悠木和雅又说,“一开始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知道了。咱们怎么办?先在这儿住一夜也可以。”
“不了,今天就赶到出合,在那里搭帐篷过夜。我想早点儿过去看一看,已经十七年没有再来过了!……”悠木和雅颇为感慨地说。
安西燐太郎见悠木和雅的热情挺高,愉快地点了点头,转身去拿攀岩用具。
看着安西燐太郎的背影,悠木和雅感到一阵眩晕。燐太郎十三岁的时候,悠木和雅就认识他了。燐太郎长大了,不但体格健壮,思想也很成熟,更叫人高兴的是,这孩子非常诚实,心眼儿也特别好。
两个月以前,他们在群马县县政府的所在地——前桥市见过一面。在一个叫作“斋场”的停车场里,悠木和雅看见燐太郎,独自一人站在那里。他遥望着蓝天,眼睛是潮湿的,但是,燐太郎绝不是在哭。悠木站在他的身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燐太郎依然遥望着蓝天,自言自语地说:“爸爸,您到底还是向北走了……”
安西燐太郎背着攀岩用具返回来,对悠木和雅说:“准备好了。”
“嗯,那就走吧。”
两个人离开登山向导中心,顺着号称有九十九道弯的林荫小路前行。坡不太陡,在路两旁浓密的山毛榉树林的遮挡下,空气也变得浓浓的。地上的干草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声响,一群群猴子不时机警地,从前方横穿过林荫路,从这边蹿到那边。
安西燐太郎默默地前行,一句话也不说。悠木和雅跟在他的后边,看着他的背影往前走。17年前悠木跟着安西,到冲立岩事先观察的时候,走到“一之仓泽”的出合,到底用了多长时间,现在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几乎垂直的悬崖峭壁好,像是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当然,今天也是。
走在路中间的安西燐太郎,身子突然向右边避让了一下,这是暗号,意思是前边有情况。悠木和雅吓得赶紧屏住呼吸,站在原地不动了。
高高耸立的黑糊糊的悬崖峭壁,突然出现在了眼前,看上去很像欧洲中世纪的城堡要塞。虽然山崖距离悠木站的地方,还有相当一段距离,但是,那黑糊糊的山崖,似乎随时都要倒将下来,把他压个粉碎。巍峨的山峰仿佛要刺破青天,上面的空间明显变小了。
在悠木和雅看来,形容这样的山峰的词不能用“壮观”,只能用“威慑”来说。“一之仓泽”拒绝人类前来拜访。悠木觉得,大自然正是为了强烈地表达这个意思,才构筑了这个巨大的城堡的。
冲立岩犹如“一之仓泽”——这个巨大城堡的卫兵,巍然挺立。尖锐的峰顶,让人看了,有一种被利刃刺杀的痛觉;浄狞的峭壁,更叫人感到恐怖。垂帘似的悬崖,似乎被折断了几次,带着几分凄惨,也带着几分阴险。真不愧是“恶中之恶”这个代名词。
攀登冲立岩——有这种欲望的人能有多少呢?不,应该说,只有有了这种欲望,才会走上通往冲立岩的路——那是登山家的路。
“我爬得上去吗?”悠木和雅不小心,竟然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当然爬得上去。”安西燐太郎说完,立刻走下干涸的河床,物色搭帐篷的地点去了。
悠木和雅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17年前就感到的恐怖,完全把他控制住了。不过,那时候只是来看看,这回可要动真格的了。
两座“墓葬山”交错着在脑海里浮现,最后重叠在一起。17年前的那个夏天在心里苏醒了。
史上罕见的飞机坠落事故。日本航空公司123次航班,因操作失灵,在群马县迷失了方向。悠木和雅也从那天开始,迷失了人生的方向。以前,他总是默默地,忍受着生活中的一切,不求过得多么好,也不抱怨着什么,只要能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就行了。
那次事故完全改变了,他那枯燥无味的生活。事故发生以后,他跟庞大的对手,对峙了整整七天。在那些如同火烤般的、火辣辣的日子里,悠木和雅认识了自己,并因此改变了自己人生的航线。
悠木和雅用挑战的眼光看着冲立岩。落差330米的悬崖绝壁,跟东京塔一样高,悠木要用自己的手脚攀上去。
安西耿一郎那闪烁着坚毅的光芒的大眼睛,正在面前晃动着。身上插了数不清的管子,被固定在医院病床上的安西,大眼睛到死都在闪烁着坚毅的光芒。17年来,那光芒从来没有在悠木和雅的心里消失过。
“安西耿一郎,你登上去了!……”悠木和雅心中暗暗惊叹。
悠木和雅的视界模糊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又把吸进肺里的空气,慢慢地吐了出来。
不登上冲立岩决不罢休!
为了再一次亲耳听听安西耿一郎的心声,也为了深刻地反省一下自己17年来的人生。
1985年8月12日,一切的一切都是从那天开始的。
02
1985年8月12日早晨,一起来就觉得闷热得要命。
上午,悠木和雅先去了一处,经历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老兵住宅。他是为了写一个题为《战后40年——群马如是说》的专题系列,专门去那里采访的。
这个专题系列从8月6日开始刊登,每天一集,到8月15日战败纪念日,一共刊登十集。负责今天的采访、并执笔写最后一集的,应该是政治科的青木,但是,他突然接到紧急任务,到东京分社去了,替补记者的差事,就轮到了悠木和雅的头上。
现在是盂兰盆节①期间,本来是城里人回乡的高峰时期,可是,东京永田町——这个日本政治的大本营,还是那么热闹。据传说,首相中曾根康弘将于8月12日参拜靖国神社。
①在日本,盂兰盆节是仅次于元旦的盛大活动。盂兰盆是“Ullabana”的音译,原为印度的佛教仪式,本意是“倒悬之苦”,后指为了把人们,从倒悬之苦中拯救出来,而进行的佛教仪式。据说盂兰盆节起源于佛经故事《目莲救母》。目莲为了拯救陷入地狱的母亲,按照佛祖的指点,在阴历七月十五这天,摆出各种食品,虔心供养十方大德僧众,最终救出了母亲。在日本,每到盂兰盆节,各企业均放假数天,人们纷纷地赶回故乡,去跟亲人团聚。从精神意义上来讲,相当于中国的中秋节。在中国,盂兰盆节又叫“中元节”,民间俗称“鬼节”。。盂兰盆节是经由中国传到日本的,所以日本也有“中元”这个叫法。
前一天的晚上,青木给悠木和雅打电话,本来是要向前辈记者悠木表示歉意的,因为本来应该是他干的活儿,却转交给悠木干了,但是,当他兴致勃勃地谈到,自己在东京,跟全国性大报的记者,并肩取材的时候,兴奋得简直忘了,自己给悠木打电话的目的是什么了。
采访完老兵,悠木和雅又去墓地,祭奠五年前因交通事故,死去的部下——望月亮太郎,待回到报社的时候,已经中午12点多了。他觉得没有食欲,所以,也没有去地下室的食堂吃午饭,而是直接去了三楼编辑部的大办公室。《北关东新闻》是一个只在每天早晨发行的报纸,所以这个时间,报社里人不多。空调一大早就全开了,报社大楼里边很凉快。从马路对面的停车场走到报社,这短短的一段路,悠木和雅的衬衣已经贴在后脊梁上了。
悠木和雅站在空调下边吹着凉风,回想着刚才在墓地时的情景。离开墓地的时候,碰上了捧着鲜花、前来祭奠儿子的望月亮太郎的父母。悠木已经碰上过他们好几次了,每次都是默默地互相鞠躬之后,迅速擦肩而过,可是今天,亮太郎父母身后,多了一位年轻姑娘,对悠木怒目而视。
那个小姑娘20岁左右,悠木和雅好像在哪儿见过。如果是五年前在葬礼上见过的话,应该是亮太郎的堂妹。这个堂妹是出于自己的感情,对悠木表示愤恨呢,还是替死了独生子的亮太郎的父母,发泄对悠木的愤恨呢?开车回报社的路上,悠木和雅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喂!站在这儿想什么哪?”一个大大咧咧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了过来;悠木和雅回头一看,是整理科科长龟岛。龟岛也是来空调下边吹凉风的,他那馅儿饼似的圆脸冒着汗珠,从他嘴里叼着的牙签可以断定,他是刚从地下室的食堂回来的。
“龟岛啊,今天有什么新闻吗?”
“有啊。千面人①又有动作了。”龟岛笑着说。
①1984年,发生了震惊全日本的“固力果森永事件”。自称是“千面人”的歹徒,不断地给报社写信,宣称自己在固力果和森永等食品公司,制作的食品里下了毒。警察接到报案以后,还真的在商店的固力果食品里,化验出了剧毒氰化物,引起了相当大的骚动,但最终没有能够破案,成为战后日本著名的谜案之一。“固力果”和“森永”都是日本有名的食品公司的名字。——译者注
“什么?……”本来只是为了打个招呼随便问了问,不料龟岛的回答,让悠木和雅顿时大吃一惊。制造了“固力果森永事件”的“千面人”,已经沉默了很久了。
“那家伙已经有四个月没有露面了,我都快把它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