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独一无二
作者:含胭

章节:共 28 章,最新章节:番外二
备注:
我认识了一个人,

他谈不上完美无缺,

但绝对独一无二。


一、我肚子饿了

海城是东南沿海很普通的一个二线城市,建于上世纪90年代的彩虹佳苑是其闹市中很普通的一个小区,可是在二月底的一天上午,这里发生了一件不算太普通的事。
一个非常年轻的女人站在五楼窗外的空调室外机平台上,神色凄惶,不言不语。
最先发现这个情况的,是买菜路过的黄大妈,她抬起头看到这一幕,急得立马大喊起来,很快的,楼下就聚集了一大群人,纷纷仰着脑袋注视着那女人,很多人都打了110和120,警察和救护车立刻赶到,不多时,连着消防官兵也来了。
春节刚过,天气还未转暖,那女人却衣着单薄,她的长发被风吹得散乱,脸色苍白。她站立的平台还不足半个平方,脚边是一台空调室外机,她抱着双臂靠站在窗台边,时而往楼下看,时而望向远方,不管楼下的人如何喊话,她都置之不理。
这幢楼的一楼沿街是一溜儿的店铺,就在女人窗台的正下方,是一家盲人按摩店。
上午的生意通常清淡,几个技师都还没来上班,徐沁恒和母亲正在打扫卫生。
店外喧嚣起来后,徐妈妈放下抹布就出去看热闹了,徐沁恒不是个好事的人,依旧一个人拿着拖把,摸索着在小小的店里拖地。
一会儿以后,徐妈妈回来了,徐沁恒问:“外面什么事,这么吵?”
徐妈妈说:“有个女孩在五楼,爬到窗外面要跳楼,消防已经进到她家里去了,劝了她半天,她一点反应也没有,只说他们要是再过去,她就跳了。”
徐沁恒没有接腔,洗拖把的时候,他说:“五楼什么时候有个女孩了?我记得501是赵爷爷一个人住,502住的是王大哥一家。”
徐妈妈笑道:“赵爷爷年纪大了,去年就被他儿子送去敬老院啦,501就给租出去了。”顿一顿,她又叹了口气,“说起来,要跳楼的那个女孩,上楼下楼的我还常看见她呢,她一个人在这儿也住了半年了,挺文气的一个人,瘦瘦小小的,年纪看着很轻,不知道有什么事儿会想不开要跳楼。”
徐沁恒将拖把水桶放去卫生间,洗过手出来,说:“有些人,总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
事情一直僵持了一个半小时,女孩最终被消防官兵劝进了屋。只是她的情绪很不稳定,不管女警如何劝慰,她都只是默默流泪,只字不提为何要寻短见。
警察们也没办法,只得给她披了毛毯,为她煮了热水,说些“看开些、多想想家里父母亲人”之类的话,女孩的神色渐渐平复下来,她最终答应警察,自己不会再做傻事。
楼下看热闹的百姓纷纷散去,新闻媒体也都撤走,等到救护车、警车、消防车都驶离小区,彩虹佳苑终于又恢复了平静。
沈丹裹着毯子躺在床上,房子的门锁已经被消防弄坏,她也无瑕去管,这房子里属于她的东西少之又少,她根本不怕被偷。
天渐渐黑了下来,沈丹终于感觉到了饥饿,她爬下床,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门,冰箱里只有一碗前天做的炒肉丝,连个鸡蛋都没有,打开米箱,空空如也。
她想要出去买点吃的,才记起门锁坏了,当务之急是先把锁换好,她找出自己的钱包,看着里面零零散散的几十块钱,心里一酸,忍不住就哭了起来。
她给夏成打电话,执拗地打了一遍又一遍,听到的依旧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沈丹不知道该怎么办,想起小区门口似乎有一个开锁摊,她掩上门就走了出去。
陪着锁匠师傅往回走时,沈丹拉紧了外套,低垂着头,已经有人认出她就是上午要跳楼的那个女孩,沈丹能听到他们在背后的窃窃私语。
她甚至连外套都没有换,其实是因为她没有比这更厚的衣服了,沈丹是很怕冷的,可是这段时间来,她却一直在与寒冷做斗争,她的被子很薄,也舍不得开空调,她甚至吃不上一碗热饭,因为她的钱快要用完了。
沈丹从来不知道,有一天她会沦落到这样走投无路的地步。
锁匠师傅帮沈丹换了门锁,是防盗级别最低的那一种。沈丹掏出了自己身上几乎所有的钱。锁匠师傅离开后,沈丹看着钱包里的几个硬币,肚子咕咕作响,她想,去沙县炒一份米粉吧,哪怕要死,也不能做一个饿死鬼。
吃饱肚子回来时,沈丹注意到了一楼的盲人按摩店。店里灯光大亮,透过玻璃门,似乎能看到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在走动。
沈丹已经没钱了,但是她心里突然有了一个主意,这个主意很疯狂,但只是一秒钟,沈丹就确定了这个主意的可行性。
她有些紧张,却还是挪着脚步,推开了沁恒盲人按摩的大门。
“欢迎光临。”说话的是丽丽,她是个年轻的女人,还存留着一部分视力,不可否认,在一群盲人中,丽丽的存在是很重要的。
沈丹站在店门口,她的声音很细:“我这两天腰不太好,请给我找个力气最大的师傅。”
丽丽一愣,盲人按摩技师的手劲都很大,客人们通常还会要求师傅们力气轻一些,可眼前的女孩却要找个力气最大的师傅,真是挺奇怪的,偏偏她还骨瘦如柴,看那骨架子,好像一捏就会碎了似的。
徐沁恒从里间走出来时,正听到沈丹说的这句话,这时已经挺晚了,有两个技师已经下班,店里只剩他、丽丽和一个才来实习的小伙子阿健。
徐沁恒立刻说:“我来吧,你想要在外间还是里间?”
沈丹看着这个年轻男人,他个子挺高的,身材也算挺拔,皮肤白皙,五官清秀,只是他的眼眶有些凹陷,眼珠子看着就与常人不同,瞳色深灰,没有焦距。
沈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说:“里间。”
“那跟我进来吧。”
徐沁恒转过身,慢慢地往里间走去,沈丹垂着脑袋跟在他身后,里间摆着三张按摩床,徐沁恒细心地做着准备,洗净双手后,他对沈丹说:“床单、毛巾都是干净的,你睡上去吧。”
沈丹脱掉外套,默默地爬上了按摩床,背脊朝上,把脸埋在了呼吸孔里。
徐沁恒把毛巾摊在她的背上,问:“做一个小时还是半个小时?”
沈丹回答:“半个小时。”
徐沁恒从她的肩膀开始,轻轻地按起,沈丹觉得舒服,但还是咬咬牙打断了他,她说:“我腰不好,你帮我按按腰吧,力气大一点儿。”
徐沁恒说:“我是想先帮你放放松,你肌肉很僵硬,不用那么紧张的。”
可是沈丹根本就放松不下来,徐沁恒的双手移到了她的腰部,他发现这女人的腰异常纤细,其实这样说也不准确,在徐沁恒看来,沈丹实在是太瘦太瘦了,背脊上的脊骨似乎都瘦得凸了出来,腰身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肉。
就这样一副身子骨还要求力气大一点?徐沁恒心里不禁怀疑,他若是真用上了力,这个女人会不会痛得晕过去。
“这样的力道,合适么?”一边按,他一边问。
这个男人的力气真的很大,沈丹已经疼得皱起了眉,可她还是回答:“再用力一点。”
“我觉得,不能再用力了。”徐沁恒回答,“你的腰其实没什么问题,倒是你的颈椎,似乎不太好,难道你没感觉吗?”
“我就是觉得腰不舒服,别管颈椎!”沈丹提高了一些声音,徐沁恒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两只手继续在她的腰后揉捏着,没用多久,沈丹就疼地叫出了声。
徐沁恒越发奇怪,听她的声音,似乎都带着哭腔了,他停下了手,耐心地问:“很疼吗?”
“不!”沈丹回答,“你别停,继续!”
这一下,徐沁恒打定主意不再继续了,这实在太反常了,他放柔声音说:“咱们不能继续了,因为你没对我说实话,如果你不说出真实感受,我就这么按下去的话,会把你的身子按坏的。”
沈丹趴在床上,半天没吭声,徐沁恒不知她怎么了,只得默立在一边,几分钟后,床上的女人终于发出了一点声响,不过出乎徐沁恒的意料,她哭起来了。
徐沁恒最终没有收沈丹钱,沈丹红着眼睛离开了按摩店,丽丽疑惑地看着她,对阿健说着心里的疑问,徐沁恒倒是没什么特别反应,他收拾着床单、毛巾,问过丽丽时间后,三个人稍微打扫了一下,关了店门。
第二天早上,太阳很好,风也不似前一天那么大,按摩店还未开门,徐沁恒一个人拄着盲杖走去了小区的中心花园,他眼睛看不见,室外活动不多,晒太阳是比较合适的补钙方式。
他坐在花坛边听广播,小花园里有些老人在锻炼身体,还有家长带着学龄前的孩子在玩耍,一些中年妇女则把家里厚厚的冬被抱过来,晒在公用的晾衣架上。
很多人看到徐沁恒,会笑着打招呼:“小徐师傅,晒太阳呀。”
徐沁恒笑着点点头:“是啊,今天天气很好。”
沈丹正在不远处,蹲在地上逗一条小狗玩。
过了一天,似乎已经没人记得前一天的跳楼事件了。沈丹依旧是那个漫无目的游荡在小区里的瘦弱女孩,其实小区里有很多人都知道她,这段时间,她时常会一个人坐在花园里发呆,有时逗逗小狗,有时和小区里的孩子玩,连着春节时都是如此。
年三十的晚上,沈丹就混在花园里放烟花的人群中,看这家放完,再看那家放,等到住户们陆陆续续地回了家,她还是一个人坐在黑漆漆的花园里,不知在想什么。四周充斥着鞭炮燃放后刺鼻的火药味,这也算是年的味道了,过年时最讲究全家团圆,可对沈丹来说,却是无处可去。
此时的沈丹正在逗弄一条咖啡色的贵宾犬,它好小哦,真是可爱。小狗舔着沈丹的手,她觉得很痒,脸上不由地就露出了笑,小狗的主人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怀里还抱着个两三岁的孩子,她见沈丹喜欢小狗,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没过多久,孩子就有些吵闹了,女人只得牵着小狗离开。
望着他们走远的身影,沈丹觉得有些失落,她站起身,突然一阵头晕眼花。
她知道,她饿极了。
可是家里什么都没有了,连着那盆放了好多天的炒肉丝,都已经被她加热吃掉了,她只剩下了几块钱,那是打算中午时买馒头吃的。
沈丹抬起头,就看到不远处坐在花坛边石椅上的徐沁恒,她记得他,与前一晚不同的是,此刻的他没有穿白大褂,脸上还戴着一副墨镜。
他看起来像个好人,沈丹记得前一晚,她小声地对他说自己没钱时,他只是轻轻地笑了笑,说了一声:“算了,没事的。”
或许,他还能再帮她一把。
在这个城市,沈丹无依无靠,她迫切地需要一棵救命稻草。
在徐沁恒身边坐下时,这个男人似乎没什么反应。
沈丹小声叫他:“医生,我是昨晚那个人。”
徐沁恒一下子就认出了她的声音,他关掉收音机,笑道:“我可不是医生,你可以叫我徐师傅。”
“徐师傅。”沈丹打量着他,徐沁恒穿着米色的羽绒衣,蓝色的牛仔裤,乌黑的刘海挂在额前,看着顶多30岁的样子,一声“师傅”好像把他叫老了。
徐沁恒继续微笑着,他侧着脸,说:“昨天我那样按,你晚上睡觉时腰会不会疼?我一直在担心。”
“不会,我没事。”沈丹撒谎了,其实她的腰真的疼了一个晚上。
徐沁恒说:“我建议你不要再做按摩了,据我的观察,你有些营养不良,实在是太瘦了,而且也缺乏锻炼,当务之急是先把身体养起来,多吃一点。”
说到吃,沈丹不由地咽了咽口水,而且,她的肚子也很适时地响应起来,发出了一阵“咕噜噜”的声音。
这声音很轻很轻,换成别人根本不会听见,可是徐沁恒的听力是极好的,他疑惑地问:“你没吃早饭?”
“嗯。”沈丹点点头,叫了一声,“徐师傅。”
“?”徐沁恒面对着她,微微皱起了眉。
沈丹捏着自己的衣角,用蚊子哼哼一般的声音说:“徐师傅,你能借我一点钱么?五十块就行了。”
“吃饭用?”徐沁恒问道,觉得自己的问题实在是够滑稽。
没想到,沈丹居然承认了:“对,吃饭用。我…我肚子饿了。”想了想,她又立刻说,“我会还你的,我就住你楼上,不会跑了的。”
徐沁恒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问号,他说:“你住几零几?”
“501。”沈丹老实地回答。
徐沁恒沉默了,随即,他叹了口气,拄着盲杖站起来,说:“我先带你出去吃点东西吧,边吃边说。”
作者有话要说:贝仔,生日快乐!


二、你俩结婚吧

坐在一家早点店里,沈丹要了一碗番茄鸡蛋面,她吃得很快,几乎算是狼吞虎咽,徐沁恒坐在她对面,听着她吸面条时发出的“呼噜噜”的声音,他知道这女孩真的是饿坏了。
吃光了面和菜,沈丹捧起碗,大口大口地喝起了汤,徐沁恒扬手叫过老板,说:“再给我拿两个肉包。”
肉包端上来后,沈丹也不和他客气,抓起一个就塞进了嘴里,挺大个的鲜肉包,三口两口就被她吞了下去。
吃第二个肉包时,她的动作终于慢了下来,还忍不住打了一个饱嗝。
徐沁恒笑了,说:“慢点吃,不要急,不够我再叫。”
“够了,谢谢你,徐师傅。”沈丹拿手背抹着嘴,声音很细,脸都红了起来。
徐沁恒问她:“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沈丹,沈阳的沈,牡丹的丹,快21了。”
才21,好小的年纪。徐沁恒心里琢磨着,又问:“你是在上班,还是上学?”
“我…”沈丹说不上来了,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实话,“我之前是上学的,上到了大二,但是家里出不起学费就退学了,后来就在外面打工。”
“你是哪里人?”
“A省的。”沈丹很怕徐沁恒再问下去,因为她实在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她当然知道徐沁恒的疑问,一个有手有脚的成年人,即便是退了学,找份工作养活自己总是容易的,哪里会落魄到连饭都吃不上的地步。
她对徐沁恒说:“徐师傅,我最近的确是比较困难,身边的钱已经用完了,你能不能借我一点儿,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徐沁恒说:“小沈,这不是借钱还钱的问题,我是想知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你打算找份工作吗?”
“我…”沈丹嚅嗫着,“我现在身体不太好,很多工作都做不了。”
徐沁恒想到前一天上午发生的事,他斟酌着用词,还是说了出来:“小沈,昨天早上,把警车招进小区里的那个女孩,是你么?”
沈丹一下子就静了下来,手里捏着半个肉包子,垂着眼睛不敢抬头。
徐沁恒说:“你是不是碰到什么困难了,能告诉我吗?”
他虽然戴着墨镜,脸上的神情却是非常柔和的,连着语气都是充满了关心之意,那么真诚,恳切,一瞬间就击中了沈丹的心。
这段时间,她过得实在是太累太累了,累到她已经想要放弃,因为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了。
她又哭了起来,眼泪一颗一颗地坠下,早餐店里的顾客和老板都诧异地看着她,徐沁恒有些头疼,听着她嘤嘤的哭泣声,他说:“我们回刚才的小公园吧,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就和我说,我看看能不能帮你。”
回公园的路上,沈丹乖乖地跟在徐沁恒身边。这一段路很短,也不用过马路,徐沁恒已经走了许多年,倒也不需要沈丹帮忙。直到进了小区公园,徐沁恒才叫沈丹帮他引一下路,他搭着沈丹的肩,两个人又坐到了之前的石椅上。
徐沁恒没有催问,他知道,这个女孩前一天连死都想到了,自己若是逼着她,恐怕会适得其反。
沈丹心里翻江倒海,心中的苦闷已经憋了许久许久,这时候是不是真的可以向这个陌生的男人诉说?她真的需要有人帮忙,只是她不知道,当她向他说出烦恼后,他还会不会愿意帮助她。
他一定会鄙视她的吧,说不定还会把她的事说得人尽皆知,如果那样,她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一阵沉默中,还是徐沁恒先开了口,他说:“小沈,我不知道你碰到了怎样的困难,但我知道,不管怎样,死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你昨天想做的事,是这世上最愚蠢的行为了,你现在才21岁,那么年轻,再过几年,你回头想想昨天上午的事,就会发现自己当初是那么傻,会庆幸自己被救下来。”
沈丹思考着他的话,又想到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她摇起了头,心中一阵绝望,她说:“徐师傅,你不明白的,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你说说看,我就不信这世上还会有没办法的事。”徐沁恒向着沈丹侧过身,他摘下自己的墨镜,一双无神的眼睛出现在沈丹面前,他的声音诚恳,“16岁之前,我的眼睛完全正常,视力良好。那时候我读高一,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的眼前总是会有黑影在晃,看东西也不再完整,好像被什么东西挡着似的,病情发展得很快,等到我去医院,医生说我双眼视网膜脱落,已经很严重了。大半年里,我接受了三次手术,术后的视力却是一次比一次差,到我17岁的时候,我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连一丝光感都没有。那时候,我就知道,我的眼睛再也治不好了。”
沈丹听得入了神,不知该怎么答话。
徐沁恒继续说:“一个17岁的男孩子,一直都是在正常的学校上的学,成绩还很好,平常喜欢打打球,跑跑步,一下子,眼睛瞎了,什么都看不见了,又不能不上学,只得转去盲校,所有的东西都要从头学起,对你来说,这算不算没有办法的事?”
沈丹动了动嘴唇,没有出声。
徐沁恒笑着说:“可是,我还不是熬过来了,我现在30岁,可以自己养活自己,虽然生活中有许多的不方便,但仔细想想,都是些不值一提的事。小沈,我说的,你明白么?”
他重新戴上墨镜,等待着沈丹的回答。
轻描淡写地向沈丹说出十几年前失明的经过,徐沁恒自己都觉得自己很伟大,但是他认为有这个必要。
徐沁恒早已接受自己失明的事实,也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可是他知道,对身体健全的人来说,残疾的自己是令人同情的,即便生活能自理,经济能自足,别人还是会觉得他很可怜。
所以,他索性就抓住普通人的这一心理,扮演起一个知心大哥哥的角色,努力为这个不知因何而烦恼,甚至要自杀的女孩排忧解难。她实在太年轻了,身子又瘦弱,徐沁恒想到前一晚在自己手下那副瘦骨嶙峋的身体,又想到之前搭着她肩膀走路时,估算出的身高,沈丹还不到160公分,至于体重,绝不会上90斤。
徐沁恒的确是不明白,沈丹究竟是碰到了怎样的困难,会过得如此潦倒。他心里是有一些好奇的。
沈丹一直沉默,良久以后,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对他说出了自己的事。
“我怀孕了。”她的声音很低很低,“可是孩子的爸爸不见了。他是海城人,之前我在B市一家酒店的前台工作,他经常来出差,住的都是我们酒店,一来二去我们就熟了。认识他以后,我就辞了工作,跟着他来了海城,是他给我租的房子,我…”
她犹豫了很久,徐沁恒一直沉默地等待着,沈丹终于继续说了下去,“我知道他已经结婚了,连孩子都有了,我也知道他不会和他老婆离婚,但我就是昏了头了,我想,我就这么跟着他就行了,我不图他什么的。”
她哭了起来,觉得羞辱又难堪,“可是春节前,我怎么都打不通他的电话了。但是我怀孕了呀!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上班!我也不知道他住哪里,我不认识他任何的朋友、亲戚,工作的这几年,我存下的钱都寄回家里了,自己身边根本就没有什么钱,我现在…连做流产的钱都没有,徐师傅,你说我该怎么办!这种事,我不能和家里说,在这个城市,除了他,我不认识任何人。”
沈丹越说越激动,徐沁恒的脸色却变得很沉。
他问:“你昨晚到我店里,叫我帮你按腰,是想要借我的手,帮你流产么?”
沈丹抹着眼泪,点头承认了:“对不起,徐师傅,真的对不起。”
徐沁恒深深地皱起眉,摇头叹气:“你怎么会这么傻!你知不知道,如果运气不好,你会没命的!说不定会大出血,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出租屋的床上,过很久才被人发现。”
徐沁恒绝不是危言耸听,沈丹脑中真的浮起了那个情景,她浑身腐烂,尸水混着血水浸透了出租屋的床,直到那令人作呕的气味飘到窗外,才有人发现,她已经死了。
沈丹胆战心惊,她揪着自己的衣领,微微地弯下了腰,胃里翻江倒海,她捂住嘴,拼命地忍住恶心。
等到她终于平复下来,听到徐沁恒沉沉地说:“你要留下这个孩子吗?”
沈丹拼命地摇头:“不,我养不活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