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宠入骨/雕骨王妃 作者:顾慕

文案
她微抿着唇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与当初嘲讽他时一模一样,
他挑眉忽地叹息:还是傻了的好。
食骨知髓,朝思暮想 。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央 ┃ 配角:太多了写不完 ┃ 其它:顾慕
第1章 变乱
她是被冻醒的,睁开眼睛,双目所视之处一片雪白,冷意被雪雾包裹着浸入肌肤,浓郁绵密的寒,重重团团悬于周身,濛濛然如一张细网。
尚未冻实的千顷湖面之上,腾起淡淡烟岚雾霭。
此时正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时节,冬雪寂寂,日头隐在其间,只露出一道影绰绰的光圈。
她隐约知道自己是被乳娘抱在怀里,百十来个曾经骄矜自傲的皇室宗亲挤在这个残破的水阁中,一开始还有几位公主郡主压抑的啜泣声,冻到现在,大家都齐齐闭紧了嘴,一声儿也无。
乳娘白氏也被冻得浑身冰凉,缩在一角,只紧紧抱着她,悄悄伸手探向她的鼻息,感觉到怀里这个面色苍白的六姑娘仍有浅淡的呼吸,才将悬着的心落下,暗自念了句:“阿弥陀佛!”
头昏昏沉沉,自她几天前意识清醒以来,便是如此,坚持不了一时半刻便要睡过去。倒是白氏见她突然明白过来,不再是之前那般痴痴傻傻的样子,十分开心,闲了便对她念叨:“姑娘是咱们萧家最小的姑娘,将来长大了定要寻个顶顶好的姑爷…”
白氏说她是大兴萧家的六姑娘萧央,她却觉得自己并不是,只不过她到底是谁,她却一时忆不起来,那些被封存在脑海中的模糊场景,像是前世的记忆,怎么也无法看得真切。
就在她的意识逐渐模糊之时,茫茫雾霭中忽然传来几声低沉的铃音,伴着轻不可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铃音并不清脆,遥远如同从天际飘来,需仔细分辨才能听得清,带着闲庭信步的闲适感。
她蓦地怔住。
两岸是婉转回廊,不远处的层叠楼台轻笼在烟岚中,她抬起头,掠过吓得瑟瑟发抖的宗亲们,正看到来人腰间悬着的一枚骨铃,坠白尾流苏,其上编了一个小小的同心结,与周遭这片雪色殊无二致。
顿时觉得头嗡地一下,却不知为何嗡了这一下。
白氏看着被幕僚护卫簇拥而来的大将军重渊,紧紧抱住六姑娘不动,前头有皇后和十皇子顶着,当今圣上又是个能生的,阖宫里皇子公主加一起共一十六个,宗亲更多,郡主县主就不下数十人。而自己怀里这个虽然是大兴萧家的姑娘,但大兴萧家在老太爷那一代还很兴旺,到了如今大老爷手里,早就是宗亲中不起眼的那一个了,只消默不作声,兴许被面前这阎王忘了也说不定呢。打定主意,便越发缩得靠后了。
偷偷瞧一眼萧老夫人,仍是面沉如水,年纪虽然大了,却稳稳站着。再看她旁边的三夫人,面上倒还强撑着,但手里的帕子却被攥得死紧。白氏不屑地“嗤!”了一声,低下头不再乱看。
水阁四周原本悬挂的帷幔半垂下来,日影幢幢,重渊玄袍博带,鼻梁高挺,眉眼冷冽,衬着腰间那枚森然骨铃,倒当得起众人对他的惧怕。
萧央自清醒以来,最远便是由白氏牵着在园子里转转,饶是如此,她仍然将重渊的传闻灌了满耳,倒不是她热心,实在是府中的婢女们太过热心。
重渊是大将军重琰独子,重琰战死西北那一年,他母亲也随之自尽身亡,建仁帝趁机收回兵权,赏了重家一个空有虚名的爵位。
重家自此一蹶不振。
直到十年前,北狄再掠疆界,也不知是谁的提议,建仁帝眯着双眼颌首,任命重渊为大将军,前往西北。这一去便是两年,两年之后再回京都,他便得了一个“阎王”的称号。他杀伐果决手段狠辣,培植党羽,手握重兵,亲手清查“红丸案”,京中王、楚两大世家几被血洗,朝中上下人心惶惶。
直至两日前,建仁帝前往西山温泉别苑,却在别苑中突然中风,送回宫中时已经说不出话。得知建仁帝快要不行的消息,众位皇子皆蠢蠢欲动,十皇子年幼,虽为中宫皇后所生,却只有九岁,而建仁帝的成年皇子就有十位之多,众皇子上下奔走,企图最后努一把力时,重渊已率军将皇城包围。
皇子及宗亲皆被押入天牢,而一众妃嫔女眷及皇后牵着的十皇子则被关在了这个破败的水阁中。
朝中风骨凛然之臣虽然不少,但大楚自立国至今已逾百年,早已沾染两鬓风霜,如同一位耄耋老人,终会走向苍老与灭亡。而重渊大军却如虎狼之师,气势汹汹。近半数朝臣主张顺应天命,拥护重渊称帝。
但重渊却坚辞不肯。
一旁的郑公公躬身道:“将军,十殿下便在这儿了,今年不过九岁,仍是稚子,实难担当治国大任,还需将军辛劳。”
重渊低沉的声音响起,如同薄冰破裂,带着微微的凉意与水色,他淡淡道:“十皇子仁孝,将来必成一代明君。”转身对都尉肖宴道:“带十皇子去换衣服,准备登基。”
十皇子没少听闻重渊的恶名,此时便吓得“哇!”一声哭出来。
肖宴二话不说便将十皇子提起来,扛在肩膀上走了。
皇后泪眼婆娑,望着重渊颤声道:“表哥…”
重渊深邃凤目淡淡扫她一眼,“陛下驾崩,一人住在偌大的陵寝中,难免孤寂,诸位娘娘及公主皆是忠心奉君之人,全部随陛下一起入葬。只十皇子年幼,皇后娘娘便留下照顾十皇子罢。”
这便是定下来要这些妃嫔公主殉葬了,他声音仍淡淡的,问郑公公:“镇国公如何了?”
镇国公是建仁帝股肱之臣,极得宠信,连镇国公的两个嫡出女儿都被建仁帝破格封为郡主,当年重家的事…只怕镇国公没少从中出力,郑公公忙回道:“国公爷忠心耿耿,不肯弃陛下独活…”
重渊点了点头,“镇国公是国之栋梁,一心为国,既然要随陛下同去,抛下家人也不好…”
镇国公夫人脸色瞬间煞白。
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儿,随后便是一片哭声。
安慧公主已经出降,此番正赶上回宫,便被一起捉了来,她是建仁帝生了七个皇子之后生的头一位公主,且是建仁帝先皇后嫡出,极得娇宠。原本还想着至少能逃过不死,这会儿听了重渊那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哪里还忍得住,厉声高骂:“逆臣贼子!父皇亲自提拔你,予你兵权,你却是这般尽忠的?大街上的泼皮乞丐也比你强些!”
转过头,手指几乎要触到皇后鼻尖,大骂:“贱妇!当初你是怎么勾引我父皇爬上我父皇的床的,别人不知道,我可是一清二楚!父皇顾着张阁老的脸面立你做了皇后,你竟然这般不知廉耻!跟这逆贼勾连不清!我二哥才是正经的储君,我母后未去之前,父皇就曾说过要立我二哥为太子,这会儿即便我父皇去了,却也轮不到你这个贱人生的野种登基!”
皇后年轻,不过二十余岁,向来有些惧怕安慧公主,此时却觉得有重渊做靠山,底气足的很,扬手就给了安慧公主一个耳光。
安慧公主哪里受过这等气,叫骂着便拔下头上凤钗,众人瞧着她本是朝向皇后扑过去的,一晃眼,却见她向重渊刺了过去。
却连重渊半片衣角也未触到,重渊身后的侍卫干脆的手起刀落,安慧公主人头瞬间落地,鲜血溅在两侧的帷幔上,腥红刺目。
当时便有几位妃嫔昏了过去,镇国公夫人吓得痛哭流涕,带着两个女儿膝行向重渊磕头,求重渊饶她们一命。重渊眼神暗沉,颌首对镇国公夫人道:“也好,不过你们三人之间,只能留一人活命,你若亲手杀了这两位郡主,我便放你回府,如何?”
旁边侍卫立刻扔了一把刀在镇国公夫人面前,镇国公夫人望着两个亲生女儿,都是自己放在掌心里宠大的,她哆哆嗦嗦的拣起刀,咬着牙,狠心要拼一把。她出身将门,并不是那般弱不禁风的闺阁女子,正在心中考量着,若是突然刺向面前的重渊能有几分把握,却见二女儿猛地从她手中抢过刀,胡乱的朝她和她的大女儿砍去!
镇国公的二姑娘姜妍像疯了一般,直到母亲和姐姐倒在血泊在再也无法动弹,她才放下手中的刀,然后对着重渊不停的磕头,“将…将军,饶命!饶命!将军说我们三人中只能有一人活命,臣女…杀…杀了她们两个,求将军…让臣女回家…”
像是看得腻味了,重渊面无表情的束手道:“我改主意了。”
摆了摆手,转身走了。身旁的侍卫抽刀便劈了过去,姜妍临死时还不可置信的瞪着双眼,抽搐了几下,便倒在了她母亲和姐姐身边。
妃嫔中立即有人尖声惊叫!白氏抱着六姑娘也险些没昏过去,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真真是个浴血罗刹!
一众妃嫔公主们都被侍卫押着去殉葬,余下死里逃生的宗亲们才终于在这一场变乱之后得以出宫。
萧家一共三房,只有萧老夫人和三夫人有诰命在身,其余跟着被带进宫来的便是三房嫡女。
大房子嗣不兴,只有萧承与萧央两个,大夫人在八年前、六姑娘萧央刚出生时便与大老爷和离了,大老爷如今才续娶,却还未请封诰命。二房老爷是庶出,为人怯懦,依附着兄弟谋生,二房只有一个嫡女已经出嫁,倒是躲过一遭。三房老爷是萧老夫人幼子,平时最得宠爱,三夫人亦是娶的金陵卫家女,世家高门,虽有贵女的气派,心胸却是狭隘了些,生了一个女儿,无子。
本来进宫只有萧老夫人与三夫人能各带一个丫头,但因萧央痴傻无知,旁人近不得身,便由乳母白氏抱了来。
房妈妈扶着萧老夫人走在前面,三夫人紧紧牵着自己女儿紧随其后,剩下便是白氏抱着萧央走在后面,人虽众,却只闻脚步踏雪声。
宫中大变,连负责扫雪的小太监都不知躲哪儿去了。
快出宫门时,白氏不由加快了脚步,正要松一口气,却见郑公公从旁边绕了过来,笑道:“六姑娘请留步!”
第2章 回府
郑公公是重渊的心腹,留在宫中这些年也算是尽心尽力,这后宫的事务大大小小都是交由他来处理的,所以说与后宫相联系的这些宗亲们,就没有他不清楚的事儿。
只是如今重渊吩咐让他亲自来送一送萧家六姑娘,他却是摸不透道不明了。这宗亲贵女颇多,六姑娘又是个有名的痴傻,虽说长得粉雕玉砌,却也才不过八岁而已。不过,既然摸不准重渊是什么意思,却也不敢慢待,便笑了笑道:“六姑娘想是冻坏了,将军特地吩咐杂家给六姑娘带一盒血燕回去,加火腿、笋丝炖了极是补身。”
递上一盒血燕交到白氏手里,又对萧老夫人俯身请安便回去了。
白氏一头雾水,三夫人心中惊骇非常,抬头见萧老夫人亦是面色凝重,什么也没敢说,上了在宫外等了一夜的萧家马车回府去了。
萧府寿安堂,萧老夫人坐在烧得热乎的大炕上,腿上盖了厚厚的貂绒毯,她本就是上了年纪,腿脚易寒,又在水阁中冻了将近一整天,如今屋里烧了暖和的地龙,腿上的酥麻劲儿缓过来些后,倒更疼的难耐了。不过此时却是顾不上这些,她面前一张黄花梨雕花小几上正摆着那盒血燕。
重渊之前将这皇城的世家宗室都押进宫里,是为了拿她们要挟前朝,如今大局已定,留着她们自然是没有用处了。
三夫人坐在一旁的绣橔儿上,这会儿虽缓过来些,却仍有些惶然,“娘,重…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萧老夫人沉默的瞧了半晌白氏怀里的萧央,如今不过才八岁,却生得玉致可爱,长大了定是个美人,只是,毕竟是个痴傻的…若说重渊有那方面的意思,也实在是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听说这几日像是好了些…
萧老夫人对萧央伸出手,慈爱地道:“过来祖母这里,让祖母瞧瞧我们的小阿央是不是冻着了?”
萧央头有些昏沉,那股子不知哪里来的困劲儿又袭上头,像是没听到萧老夫人的话,她小小的打了个哈欠,眼皮沉沉,便又睡着了。
萧老夫人的手还伸在外面…
白氏尴尬的道:“六姑娘这毛病还未好利索,时常便要睡着。”
“无妨。”萧老夫人摇了摇头,一想起之前的大夫人,她就对这个最小的嫡出孙女喜欢不起来,况且又是个痴傻的。只不过好生养着罢了,反正萧家又不缺她一口饭吃。
“你也回房歇着吧,”侧身对三夫人道:“这一天闹得心神俱裂。老爷他们又没回来,重将军倒底是什么意思,只能等老爷他们回来再细细商议。”萧老夫人皱了皱眉,房妈妈立刻上前给她轻轻按着额头。
三夫人忙起身道:“是,媳妇就不打扰娘休息了。”出了寿安堂,心中却仍然不能平静下来。
白氏也抱着萧央告退,萧老夫人温和地道:“这盒血燕先留在我这里吧,一会儿我让房妈妈去库里再挑两盒好的给阿央送过去。”
白氏忙应了是,才抱着萧央走了。
萧家三房虽仍住在一起,但其实是分过一次家的,各房产业都是各自管着的,各房有各房的院落,大房只有萧央一个嫡女,便自己领了一个院子住。
萧央住在观山阁,地势颇高,前面临湖,夏日里草木繁盛,景致极好,就是偏僻了些。
白氏将萧央放在软榻上,便唤抱石煮碗姜汤来。
淡秋和抱石都是伺候萧央的丫头,两人之前也都被吓坏了,但因没瞧见宫里那血腥的场面,倒也还算稳得住,抱石急忙先去架了火炉煮姜汤。
淡秋出去提热水,不出半刻便慌慌张张跑回来,对白氏结巴道:“方才我听跟着大老爷的小厮跑回来禀报,说城门都被封了!他们原本正等在宫门外呢,这会儿也不让留人了,将他们都赶了回来!听说好像是正明殿那里…二殿下不知…不知怎么联络上了靖海王,这会儿靖海王正率军攻城呢!”
白氏立刻双手合什,念了句:“阿弥陀佛!但愿靖海王真能攻进来,不管哪位殿下登基,总比那‘阎王’强!”
萧央方才被白氏轻轻唤醒正要给她梳洗更衣,便听得白氏这一句,倒觉得不尽然。

傍晚时分,天将欲雪,云幕低垂。城外是将士厮杀轰然之声,重渊一身甲胄,披墨狐裘氅,手中握着那枚坠白尾流苏的骨铃,立于正明殿前的月台之上,听手下回禀萧家六姑娘的身世。
战争持续了一整夜,次日清晨,大雪已止。城外有人赶着马车收殓战死将士的尸骨,鲜血混杂着积雪触目惊心。
重渊坐于大殿之上,淡漠地扫了一眼被绑在殿下的靖海王,皱了皱眉道:“都说靖海王智勇双全,如今看来,倒是误传了。我原本以为,若令王爷相信二皇子递出去的消息是切实的,还需得费上一番功夫,没成想,王爷竟这般喜欢钻套子。”
靖海王睚眦欲裂,狠狠瞪着重渊,“呸!你这诡计多端的小人!我大陈的江山岂会白白交到你手里?你这逆贼,你以为你便能坐拥天下了?辽东王和南越王又岂会拥立你?还有本王的长子,他知道本王出事,定会与他的几位叔叔联络…”
重渊看着他,目光中带着一丝怜悯,“王爷的长子?”他淡淡说:“王爷恐怕还不知道,我昨晚派人连夜赶往靖城,方才传回来的消息,王爷家算上王爷嫁出去的四个女儿,一共三百一十二口,都已经去地下等着王爷了。”
靖海王怔了一下,突然疯了一般要挣扎开去,却被两侧侍卫死死押住,他动弹不得,便破口大骂:“真真跟你那淫.荡无耻的娘亲一般!你那娘亲水.性.杨.花、勾.三搭.四、人.尽.可.夫!生生气死了你父亲!你也不知是哪个野.男人留下的种…”
侍卫忙去堵他的嘴。
大殿右侧的一座金丝楠木的高几上点着一炉檀香,轻烟丝丝缕缕缠绕而上。
最丑恶血腥、离佛最远的地方,却燃着檀香。
重渊的目光缓缓挪回来,起身从肖宴手里接过剑,面上没有丝毫波动,调整好角度,他抬手轻轻一掷,那柄剑直刺入靖海王口中,靖海王痛苦的满面抽搐,只能从嗓子眼发出破碎的低吼。
重渊淡淡的看着他,“既然靖海王有这般有胆识,便将王爷凌迟罢。”顿了下又道:“算了,只怕凌迟也衬不上王爷这一身傲骨,便‘梳洗’吧。”
一旁的郑公公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是见过“梳洗”的,将人绑在铁床上,浇上滚开的水,用铁刷一下一下刷去他的皮肉,直至肉尽露骨,有更残忍的便是养几条大狼狗守在旁边,刷下内脏来便直接喂了那几条畜牲…
郑公公忙吩咐人将靖海王拖下去,带到专门的刑房。想起靖海王那几句话,心中却难免骇然,关于重家夫人这桩密事,虽然遮掩的极其隐秘,却也不是一点儿风声也未露出来的…他不敢看向重渊,小心地问询:“新帝登基的时日,司天监已经选好了,是个黄道吉日…”
“不必。”重渊的表情看不出异样,“十皇子明日登基。”
第3章 纪氏
萧央这几日精神倒是好多了,不似之前那般常常昏睡,昏睡的时辰也比之前短了许多。
东边的槅窗开了半扇,她捧着手炉踩着小矮橔站在窗口,前面正临了一汪湖,水面结了冰,也不知冰层够不够厚。
外面门帘子一挑,白氏正端了碗燕窝粥进来,一眼瞧见立在窗边的萧央,连忙将她抱到罗汉榻上来,“小祖宗诶,您这身子才见好,这会儿又吹了风,晚上睡觉时又要头疼了!”说完又冲着门外骂抱石和淡秋,“两个死丫头又不知跑哪儿玩去了,看着姑娘也敢不尽心!”
萧央还是记不起自己是谁,但却很清晰的感觉自己并不是六姑娘。但每当她照镜子时,这个才八岁的小姑娘稚气未脱的小脸,却与记忆中她自己幼时的样子没有分别,连左眉尾处那一枚小小的红痣也分毫不差。
她自己也觉得糊涂,想好生的捋一捋,但想多了便要头疼,只好先放着。
白氏托着盛了燕窝粥的小银铛,慢慢喂她,“姑娘今年都八岁了,可是瞧着比六岁的孩子还要瘦弱些,先前是病着的缘故,如今可是好了,得多吃些,吃得白白胖胖跟年画娃娃似的才行。”
萧央咽下一口粥,问:“四公主被放回去了?”
她清醒了好几日了,也大概知道些这几日的事情,前两日十皇子登基,年号昭和,先皇后晋位太后,因新帝年幼,众臣拥戴重渊为摄政王。昨日早朝时,新帝哭哭啼啼要摄政王放了他的哥哥姐姐们,当时摄政王脸色极为难看,早朝散后,太后还亲自去跟摄政王请罪。
“可不放回去了!”白氏又舀了勺粥,“陛下虽小,但当着那么多大臣的面哭求摄政王,摄政王再权势滔天,可这天下毕竟还是姓陈呢!摄政王便命人将四公主放回去了,说是四公主温良恭俭,便让还回原来的住处住着。”
四公主的母妃是刘美人,当日在水阁中,昏过去的那几个妃嫔中就有她一个,给先帝殉葬时,她是头一批里头的。
那么多的皇子公主都没放,便只放了四公主一个…四公主今年十四岁了,虽说小些,却可以出阁,看来重渊要先集中兵力对付南越王,辽东王那边儿还是要先稳着…
到了第四日午后,天上仍飘落着细碎的小雪,萧家大老爷、二老爷和三老爷才终于回府了。
三人惧是一脸疲倦,心力交瘁。
萧央自清醒以来还是头一次见她的父亲,大老爷萧玠今年三十五岁,正值壮年,高大清俊,沉稳持重。给萧老夫人请了安,萧玠倒还稳得住,三老爷却是上前两步抱着萧老夫人的膝头忍不住落泪,二老爷倒是也想哭一场,不过没敢造次,挨着萧玠坐下了。
萧玠看了眼坐在萧老夫人身边的萧央,坐在软榻上,两只小腿悠悠荡荡,手里还抓着一块红豆沙馅的糯米糕,他眉头微蹙,却没说什么。
萧央今日中午被萧老夫人留在屋里吃点心,才恰巧赶上他们回府。
萧老夫人连忙命人去各房通禀。也顾不得仍下着雪,二夫人和三夫人匆匆带着孩子们一起赶过来。
三夫人见着三老爷,也不顾众人在场,便抓着三老爷的袖子,拿帕子抹泪。三夫人所出的五姑娘萧宁也哭着牵住三老爷不放。
二夫人看上去有些清瘦,对比着三夫人虽然满脸泪水却难掩养的极好的面容,二夫人都可以称得上憔悴了,想来二房的事务很是不省心。
她与二老爷感情不大好,但如今经历了生死之后倒也觉得难能可贵,只不过二房最得宠的叶姨娘竟不顾二夫人的吩咐,也跟着过来了。叶姨娘是贵妾,生得清丽婉约,拉过自己生的两个儿子,上前哽咽着唤了一声“老爷!”
二夫人脸上的笑容瞬间便淡了下来。
还是萧老夫人喝了一声,对二夫人沉声道:“你房里的事我向来不爱插手,由着你自己去管,如今可好,竟管得妾室如此不知规矩!”
二夫人低下头红了眼圈。
二老爷方才正要柔声安慰轻啜的叶姨娘,顿时觉得像凌空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不等他让叶姨娘下去,就听萧老夫人又对房妈妈道:“你去叫两个婆子来,将叶姨娘带下去,从今日起,叶姨娘便在房里学规矩,什么时候学好了,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