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刘黑胖 作者:戈鞅

朝廷栋梁不好做

这年头,。
皇帝年幼,太后荏弱,宗室寥落,威国公刘歇把持朝政,肆无忌惮地排除异己。先帝爷的旧臣,如今在朝堂上议事的只余下四个:符大丞相、凌大将军、吕大尚书和周大才子。
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这日下朝后,太后娘娘特地将威国公唤到御书房去,说些私密的话。
瞄着太后娘娘窈窕的背影和威国公英挺的背影,朝堂上最大的四根栋梁照例又聚在了一块儿。
符大丞相摸着保养良好的花白胡子,煞有介事地眯着眼,就是不说话。
凌大将军等的发急,跺跺脚说:“你再不说老子拔了你的胡子!”
符大丞相摸胡子的手颤抖了一下,终于清清嗓子道:“此事,十分地玄妙呀。”
凌大将军冲动地想冲过去动他。
周大才子慌忙拦住凌大将军,道:“丞相,您再隐而不言,将军大人可就要拔刀了!”
符大丞相将小眼睛瞄了瞄凌大将军腰间的大砍刀,叹了口气:“唉,依本相估计,无非…不过…”
凌大将军额上的青筋又爆了一条,他腰间的大刀噌地出鞘了几分。
“…其实就是皇上到了成亲的年龄了。”
“…”
凌大将军、吕大尚书、周大才子等三人都喘了口气。
吕大尚书说:“皇上也不过才一十二岁,谈什么婚事?况且皇上的婚事,和威国公有什么干系?”
符大丞相又眯起小眼睛:“此事,说起来就更为玄妙了…”
下一刻,身材娇小的符大丞相就发现自己背抵着冰冷的小墙角,整个人被笼罩在凌大将军强大的气场之中。
“他□…”
符大丞相连忙安抚凌大将军贲起的胸肌:“莫冲动,莫冲动,冲动是魔障…”
周大才子皱眉:“太后莫不是想同威国公结个儿女亲家么?”
符大丞相点头:“周大才子精辟。”
“可是威国公并没有女儿呀。”凌大将军驱走体内的魔障,开始思索现实问题。
“没有女儿,可是他有个远房侄女儿啊。听说他那侄女儿在京里是出了名的色艺双绝呢。”
“就是那才气纵横的刘家白玉小姑娘么。可是她的出身…”
“她虽然父母双亡,可是叔父是首辅大臣威国公,这身份就足够了。”
“唉,威国公这下成了皇上的半个岳丈,岂不是更加跋扈了么?”
这三人互拉着衣角,小声交换着小道消息,浑然未觉一旁的吕大尚书已经习惯性地挺起了大义凛然的胸膛。
“太后娘娘怎可屈服于威国公的淫威之下,用皇上的终身大事来讨好他?不行,此事断断不可,我这就去当面禀告太后!”
周大才子慌忙从后面抱住他的腰:“不行,你不能去!”
吕大尚书翻着白眼:“为何不行?”
周大才子闭着眼睛:“你若是去了,必定要惹怒威国公,太后娘娘也必定不会理会你,你必定又要去撞墙。到时没人拦你,你岂不是要芳消玉殒了么?”
吕大尚书一愣,这才想起自己头上的确还包着纱布。上个月为了修河堤的事,在朝堂上撞墙留下的旧伤,还没有好透。
太后和威国公都是没有良心的人,对于他吕大尚书撞墙这件事情,一向是乐见其成。
而撞墙的事情,没有人拦着,的确也是不像话的。
吕大尚书又想了想,这才发觉周大才子的用语不当:“你说谁芳消玉殒?”
周大才子面上红了一红,将抱住吕大尚书的手臂缓缓松开。
符大丞相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幕,拈着胡须继续道:“此事,的确是十分地玄妙呀。”

御书房中。
太后娘娘从珠帘里头小心翼翼地看着外头那个修长冷硬的身影。
所有人都对威国公刘歇恨之入骨,甚至都在背地里称他作刘蝎子。可是不得不承认,刘蝎子长得实在是十分俊朗。尤其到了中年,刘歇更是散发出一股冷漠孤傲的霸气,以及男人味…
那个谁说的,男人的气势都是由他的事业和权力支撑起来的。
呃…太后娘娘咳了一声:“威国公。”
威国公微微颔首:“太后娘娘有何吩咐?”
“实不相瞒,哀家今日是想同威国公探讨一下皇帝的婚事。”
刘歇挑眉:“皇上的婚事?”
太后娘娘咽了咽口水:“皇帝都十二了,虽然还没到能亲政的年龄,可是也该成个亲了。”
刘歇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小皇帝要成亲,不过是亲政之路上的第一步罢了。
太后娘娘心下惴惴,暗骂了一声提起这主意的徐太妃,又强笑道:“刘爱卿,哀家听说你家中侄女儿年方十一,正是花朵儿一样的人品。不知刘爱卿可愿与哀家结个儿女亲家?”
刘歇一怔,他倒是没想过这一层。
他想起那个性子冷僻的侄女儿,不禁皱了皱眉。那个丫头是个不容人摆布的性子,只怕当了皇后,也不会对自己有利。
过了很久,刘歇慢悠悠地道:“太后说的是我家的女儿吧?”
太后呆了一呆,心想这刘歇明明就只有三个儿子,哪里来的女儿?然后她反应过来,刘歇大概是打算认侄女儿刘白玉当女儿,好亲上加亲吧。
觉得自己猜到了这腹黑刘歇的心思,太后娘娘十分骄傲,于是挺直了脊梁说:“女儿也罢,侄女儿也罢,刘家的女孩儿,想必都是内外兼修的大家闺秀。刘爱卿若是愿意,明儿个我就颁旨赐婚。”
刘歇大大方方地敛裾跪下:“多谢太后娘娘圣恩。”
太后娘娘心里一毛。
刘歇跪着,她坐着,为什么她还是觉得自己比刘歇矮了一头?
她在心里叹气:皇儿呀皇儿,母后这也是不得已。所幸的是,刘家的女孩儿才貌十分出众,并不至于委屈了你。唉,只是希望,今后你的岳父大人能对你手下留情。
轩罗殿前头,小皇帝段云嶂正同皇弟段云重一人折了一根桂树枝,哼哼哈哈地比比划划。
段云重胸口猛遭一击,立刻捂胸大呼,在地上摇摇晃晃地转起圈来。段云嶂见他就是不肯倒下,便狠狠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段云重悲愤地看他一眼,砰然倒地,口吐唾沫而死。
段云嶂于是拄了桂枝,玉树临风,睥睨天下。
此时此刻,他无论如何也猜想不到,自己已经被亲娘出卖得彻彻底底;更不知道,自己快意恩仇的童年,在他的新皇后到来之后,会像一只美丽轻巧的纸鸢,飘出宫墙,消失不见。

经过大殿,刘歇看到那几根栋梁又像往常一样蹲了个小角落唧唧歪歪,于是冷冷瞥了他们一眼,径直离去。
这一瞥,凝结了刘歇多年政治生涯和眼力的精髓,瞥得十分艺术。这一瞥,就像一盆凉水,把兴奋八卦中的凌、吕、周三人浇了个透心凉,连淡定的符大丞相都忍不住摸了摸胸口。
刘歇在心里冷笑。这朝廷栋梁四人组一直在琢磨着对付他,他不是不知道。他只是不放在眼里罢了。
一个故弄玄虚的老头,一个横冲直撞的莽夫,一个要死要活的腐儒,一个吟风弄月的浪子,四个人凑在一块儿,能成什么大事?
其实他刘歇的女儿能不能当皇后,他还真是不太在意。以他的地位,并不需要再多一个国丈的名号了。可是既然太后都提出来了,他也不好拂了太后的意。
刘歇唇角浮现一抹邪佞的残笑。(作者鞅:请注意此处精到的用词~)
想起他的女儿,他收回了邪佞的残笑,嘴角抽起筋来。
只因刘歇想起,他确凿是有个女儿的。

当今的朝廷,以威国公刘歇领首辅大臣之职。威国公和先帝段秉日,皇叔段拢月三人是至交好友,情谊非比寻常。先帝乃是庶子,当日多亏了刘歇和段拢月鼎力相助,才能顺利继位。
先帝薨的时候,小皇帝段云嶂只有七岁,孤儿寡母无依无靠。刘歇便当仁不让地接管了朝政,自此之后,权倾天下。至于皇叔段拢月,每日里拿把扇子在皇宫里晃来晃去,跟太后捣点小乱,跟太傅下几盘棋,又或是调戏几个宫娥,总之是不理朝政的。
太后垂帘听政,刘歇首辅领政,栋梁四人组参政议政,当中放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皇帝,外头游离着一个闲散的皇叔和若干更闲散的皇亲,这就是当今朝堂上的平衡。这平衡中的每一方,都在试图打破这个平衡,也都不敢随便打破这个平衡。
小皇帝立后之事,或者是一个契机。

威国公家的破事

刘歇家里,有七个老婆,三个儿子,一个远房侄女儿刘白玉,唯独没有女儿。
只因为刘歇在很多年里头,一直都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个女儿。而其他各房,自然也顺着刘歇的意思,选择性地忽略这个女儿的存在。
这事,要从十二年前说起。
话说十二年前的某日,刘歇下朝回家,路遇大雨。轿子都淋透了,轿里的刘歇身上也湿了大半。刘歇一进门,一边抖着袍子,一边看见府里新请的一个绣娘正在屋檐子地下绣花。那绣娘低头弄绣线的样子不知触动了刘歇哪根筋,刘歇忽然就萌动悸动冲动了。
于是就把人家给动了。
动了整整一夜,刘歇意犹未尽。
然而第二天早晨,刘歇险些把自己的眼睛挖下来。
原来那绣娘长的一张黑黝黝的脸,身材也是丰腴得很,再加上细细的眯缝眼,傻笑起来,真个叫刘歇痛不欲生。刘歇反复回忆,自己昨个是如何被这么个东西触动了心思,却无论如何回忆不起来。
大概是雨天天暗,错把母猴看成了婵娟。
于是刘歇自认倒霉,并将此事尘封在他的记忆里,谁也不敢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名列他奇耻大辱事件第二位,仅次于少年时偷邻居家新媳妇的花内裤被抓一事。
事后,那黑胖绣娘倒也十分有自知之明,既没要名分,也没要财产。她只揣了刘大夫人给的五十两银子,便从府里离开了。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在刘歇的生活里出现过。
这事儿,发生在刘府四夫人入府之前,后头的五六七夫人,都没听说过这事儿。
很久很久以后的某一天,刘歇在正房刘大夫人房里过夜时,大夫人淡淡地提了一下,说那绣娘生了个女儿。刘歇也就“哦”了一声,没有多管。
想不到如今这女儿却要派上大用场了。
刘歇思量,这个女儿毕竟是亲生的,可靠许多。
况且那个娘是个没有心机的下等人,女儿只怕也一样。就算当上了皇后,今后要搓圆捏扁,自然也随他的意。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做皇后,比十万八千里外的侄女儿刘白玉合适一百倍。
越是思量,刘歇越觉得此事甚妥,于是回府,将事情与大夫人详细说了。
大夫人正在挑过冬裁衣的料子,听了这事,转脸淡然一笑:“那母女二人,就住在城西的黄家巷子尾,公爷若是愿意,明天便可以去见上一面。至于其他的事情,就交给妾身来办吧。”
刘歇赞许地点点头。这位大夫人,一向十分地让他省心。

找女儿这件事,刘歇不欲声张。于是第二天,他穿了件灰色布袍,带了个贴身随从张千,便往城西去了。
到了黄家巷子,敲开了好几家的门,方才找到绣娘母女居住的所在。这些人家的女人们听说他们要找这对母女,都用帕子捂了嘴,咯咯地笑。
站在一扇长着青苔木门前,刘歇深吸口气,便示意张千敲门。对一个刘歇这样的男人来说,要直面自己过去做过的荒唐事,是需要很多勇气的。
门里传来清亮的声音:“门没拴,进来吧。”
刘歇迟疑了一下,推门进去。
进门是个小院,头顶上搭了一方葱葱茏茏的葡萄架,绿得俏生生的,墙边摆了些盆花,都开得十分好看。地上平整地铺出一条青石小径,青石的那头,有一个女人穿着小花袄,在晒衣裳。
刘歇一时有些迷乱,仿佛他少年读书时做过的那个归隐田园的梦,成真了。
女人将袖子卷到肘边,耳边的头发有些散乱地堕下几绺。她转过身来,用手腕擦了擦额上的汗,咧开嘴笑:“这位客人,您要找谁?”
女人黑黑的,胖胖的,可是整个人透着股爽快劲儿。
刘歇忽然觉得自己又有些冲动了。
他咳了一声:“你认识我是谁么?”
女人走过来,从上到下打量他一遍:“不认得。”
刘歇有些狼狈。
张千道:“这是当朝威国公,刘大人!”
女人愣住了,手腕停在额头上,手指滴下水来。
“你…”
“永福,我叫永福。”女人垂下眸子,声音却很有力。
“永福。”刘歇清了清嗓子,“我要见女儿。”
永福露出一口白牙:“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黑胖上学去了,很快就回来了。要不您二位先坐坐,我去泡茶。”她转身回屋,咣当一下关门,将两人扔在院中,面面相觑。
刘歇几乎要以为那女人一个人躲进屋哭去了,可是眨眼的功夫,那女人便又笑呵呵地出来了,一手抱了壶茶,捏两个杯子,一手还在肩上扛了两条小板凳,玩杂耍一样。
“来,坐。”她把那小板凳端正地放在葡萄架下,招呼着两个男人。
刘歇一生,从没坐过小板凳。他于是转身来到墙边,作端详花盆状。
永福也不觉得自己被冒犯了,她甩甩手,转身又自去晾她的衣服,权当这两个人不存在。
等了大概一刻钟,刘黑胖回来了。
黑胖一进门,便听到她娘兴高采烈地招呼她:“黑胖,来,这是你爹。”那语气仿佛在说,黑胖,我今天多赚了一钱银子。
黑胖一愣,她看见院子当中坐着一个带刀的男子,面白无须,神情冷冽。
这爹,会不会太年轻了些?
黑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默默地把书包从肩上卸下来,接过永福递过来的一口茶喝了,又默默地走到那男子面前,叫了一声:“爹。”
“爹”的神情瞬间变得十分古怪。
刘歇靠墙站着,忽然觉得来这一趟,十分后悔。他实在不想走到那小黑胖面前告诉她,我才是你爹。
终于,张千站了起来,冲黑胖行了个礼:“小姐,在下张千,是威国公府的一等护卫。站在那边的是威国公大人,也是您的亲生父亲。”
黑胖挑眉看永福:“娘,这男人说的是真的?”
永福点头。
黑胖于是转身走到刘歇身边。
“爹。”
这回的叫声里添了一丝不确定。
刘歇细细打量了女儿一番。这女儿,比他娘长得略微清秀些,却仍然是个黑胖。
“你去上学堂,都读些什么书?”
“刚读了半部《论语》。”
“很好,半部《论语》,可以治天下了。”刘歇轻抚自己那几根美髯。
“我要问你几个问题。”
“好,你问吧。”
“你说说,女子,是什么?”
黑胖没有立刻回答。她也在端详着这个新认识的父亲。他长得很是俊美,而且身上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气度和自信。她的父亲,是沉声说一句话,便能让千万个人腿肚发颤的人。
她想起在先生书房里看过的汉高祖刘邦的绘像,和她的父亲一模一样。
“班昭《女诫》中说,女子,卑弱第一,夫妇第二,敬慎第三,妇行第四,专心第五,曲从第六,叔妹第七。”
“班昭说是班昭说,你呢,你怎么看?”
“要我说,女子就是一个‘从’字,再加一个‘慎’字。从该从之人,行慎行之事。”
刘歇眼睛一亮,觉得已从黑胖沉静的眼眸中,看出了几分自己当年的风采。
“那你觉得,皇后,又是什么?”
黑胖略一思索:“皇后,与普通女子无异,只是从该从之人,应誓死遵从,行慎行之事,当慎之又慎。”
刘歇抚髯大笑:“好,好,不愧是我刘歇的女儿!”
永福见刘歇笑,便又跟着呵呵笑起来。
“黑胖…你没有名字么?”刘歇问。
黑胖点点头:“我娘就叫我黑胖。”
“…好,黑胖,从今天起,你有名字了,你叫刘金凤。”
“…”黑胖鄙夷地看他一眼,“爹,这名字还不如黑胖呢。”
刘歇咬牙:“我是你爹。”
黑胖偷眼看她娘,她娘仍然一脸傻笑。
于是黑胖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金凤知道了,爹。”
“金凤,你知道爹为什么给你取这样一个名字么?”
“爹您不喜欢我。”
“…”
刘歇咳了一声:“金凤,我给你取这个名字,是因为你即将成为我刘家的金凤凰,飞入万重宫阙,成为后宫之首,一国之母。”
刘歇说完这话,便静等着这母女俩发出惊恐的叫声,却一直没有等到。
半晌,黑胖,不,金凤小声说:“娘,天好像要下雨了,还是把衣服收进屋去吧。”
永福附和道:“我也觉得天色不大好。赶紧的,黑胖你也来搭把手。”
母女二人于是一边说话一边在屋门和晾衣架之间奔跑起来。
刘歇目瞪口呆。
过了许久,他对张千道:“你说,我是不是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张千恭敬道:“公爷的决定,永远是正确的。”

夜里,金凤和永福躺在同一张床上。永福有些不舍地摸着金凤的脸:
“黑胖,你明天就要走了。”
“娘,我还会回来的。”
“唉,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你一面。”
“娘,我不在家,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嗯。”
“对门的蔡诸葛是个好人,趁着能嫁的时候嫁了吧。”
“我想嫁,可是他好像不太想娶。”
“那等我当了皇后,派兵来押着他跟你拜堂。”
“好,乖女儿。”
“对了,黑胖,我问你,你今天跟你爹说的什么‘从’啊‘慎’啊的,是什么意思啊?”
“娘,那都是学究们杜撰出来欺负女人的混话,你不用管它。”

黑胖初入威国府

第二日,金凤便收拾了小包裹,搬进威国公府。
为了掩人耳目,刘歇依然派了张千来接她。进了威国公府门,门口却有一顶小轿停在那儿。
“小姐请上轿。”
“不是已经到了么?”金凤莫名。
“府里园子大,怕累着小姐。”
金凤吞了口口水。

威国公府里的景致,正是碧槛红栏屈曲成,更兼了古杉风细似泉时。正庭的华美气派,不妨碍各个小院里头自有一番别样的风情。金凤在卧梅院歇了半刻,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便被领着去见留鹤院的刘大夫人。
大夫人正带着二三四几个夫人归置金凤的嫁妆,听说金凤到了,便命人直接领进屋来。
金凤一进屋,扫视了一圈,便见上头坐着四个装扮得极为考究的贵妇人,有曲眉丰颊的,也有眼深颧高的,不过正中间那个倒是慈眉善目,沉静得很。金凤于是定了定心,在堂中跪下来。
“母亲大人安好。”
右首第一个扑哧一声笑起来:“大姐,这孩子倒自来熟,自己先认起娘了。”
“二姐,人家可是未来的皇后娘娘。你想给人家做娘,人家也未必答应。”
“三姐,您这话里酸气好重呢。”
二三四夫人于是纷纷用帕子捂了唇笑成一团。
金凤跪在地上没有动,终于等到大夫人悠悠发话:
“她唤我一声母亲,再合适不过。”
话音虽轻,可是方才还笑得花枝乱颤的二三四,听到这话立刻就安静下来了。
金凤对这位大夫人的景仰之情油然而生。
于是站起来一一见过二三四夫人,又规矩地回到原位跪好。
大夫人见她这样拘谨,微笑问道:“看你的举止,像是读过几年书的。”
“我娘送我去私塾念书,有四五年了。”
“想不到,你娘还有这般见识。”
三夫人又咯咯笑起来:“再读也不过是个土包子罢了,怎比得咱们的小才女白玉姑娘?”
“才女又如何,可惜没有这么好的命。唉,可恨三姐你当年没生个女儿…”
“四妹妹这话说的,我没有女儿,难道你就有女儿?我们都是福薄的人。还是二姐姐命好,膝下有子,比什么不强?”
“三妹四妹,你们说你们的,攀扯上我,又算是怎么回事?”
“哎…”
金凤这才恍然明白,这三位夫人并不是在针对她。她们根本就是习惯了互相挑刺,见不得另两个有片刻的安生。
眼看三人又要唇枪舌战起来,大夫人一声清音再落:“金凤。”
堂中顿时又一片静寂,管用得很。
金凤几乎要对大夫人顶礼膜拜了。
大夫人闲闲地托着一盅茶,道:
“金凤,你嫁进宫去,这里便是你的娘家,无须太过拘谨。”
“是,母亲大人。”
“既然知道,怎么进来以后头也不抬?”
女人总是比男人要难应付得多。金凤开始思念起那位只有一面之缘的爹来,他虽然有些阴沉,却还不至于斤斤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