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的忠犬宣言 作者:扶华
重生之娘娘我的嫁:主角:柳清棠、秦束 ┃ 配角: ┃ 其它:重生,太监男主,忠犬,扶华
贵为太后的柳清棠死在了一手扶持起的皇帝外甥手上,父兄也被斩首。一朝重生,带着满腔恨意和愧疚的柳清棠要保护亲人惩处奸人,还要还她的太监总管一段情,那个前世为了她赴死,默默爱了她十几年的阴沉男人。作者用流畅的文笔塑造了性格鲜明的主角。强势的太后,阴沉的太监总管,两个同样青涩懵懂的人渐渐教会了对方世上最美好的感情。
第一章 旧年
“太后,国丈府中上下都被定了谋逆罪,现下国丈和国舅都被压入了大理寺!”缀衣带着哭腔扑到了柳清棠的脚下,这还是自她当上了这慈安宫的掌事宫女之后,第一次这么失态。
慈安宫里安静的仿佛没有人存在,伫立在一旁的十几个宫女太监雕塑一般一动不敢动。柳清棠听了缀衣的话后,全身脱力的坐在凳子上,嘴角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这一天还是到来了,她看着长大的侄儿,如今的皇帝羽翼丰满之后,终于开始着手清除他们这些拦路的人了。
这一次她大概也逃不过去,她本来早该发觉皇帝对于她们柳家这门外戚的杀心,可是多年来的安逸蒙蔽了她的双眼,等她察觉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大势已去,如今她能做的似乎只剩下等死。
正这么悲哀的想着,远远的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吆喝声。
“太后娘娘,皇上赐了鸠酒,传旨的太监马上就到了!”另一个一直伺候着她的掌行宫女桃叶也匆匆走进来连声道,失了平日的稳重,语气里满是惊惶。
皇帝是隐忍了多年,早有预谋一朝发作,如今怎么可能放过她。她输了,就是再惊惶也没有任何用处,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柳清棠没有作声,她知道自己逃不过,只坐在那里怔怔的看着窗外的院子。已经是深秋,院里金黄的银杏叶铺了一地,今日的小宫女们还没来得及扫去,瑟瑟秋风卷落叶平添了悲凉。
“奴才来送太后娘娘上路。”走进来的是秦束,她这慈安宫的总管太监。他亲手端着酒壶,恭敬的低声道。“太后娘娘请进内室,过后也好让奴才们给您整理仪容。”
秦束是柳清棠的左膀右臂,平日里最是恭敬,如今却端着毒酒要送她上路。柳清棠心里悲哀,左右看了看殿内低头沉默的宫女太监们,还有伺候了自己十几年的两个低声哽咽的大宫女,转身一言不发的走进了内室。
她本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归西,谁曾想一进内室,秦束却放下毒酒,奉上了一套宫女的衣裳,急急的道:“太后娘娘,请尽快换上这身衣服,奴才送您离宫。”
柳清棠听了这话诧异不已,仿佛第一次认识秦束一般看着他。他这是要冒着生命危险救她一个过气的太后?
一直以来,在柳清棠的眼里,秦束就是一个不怎讨喜却很会做事的奴才。因为他不像其他奴才那样笑的和蔼讨喜,就算笑也总是透着股子阴冷,说话时更是声音凉凉的。
柳清棠看过他处置那些犯错的人,总是心狠手辣不留情面,看上去十分阴狠可怖。所以即使这些年来他忠心做事,柳清棠让他做了这慈安宫的太监总管,也不怎么喜欢与他亲近。
本以为她这次死了,秦束会另攀高枝,可是谁知他竟然来了这么一出。
“缀衣、桃叶,你们伺候娘娘换上衣服,然后守着着慈安宫,能拖得一时是一时。”
听到秦束用那一贯凉凉的语气吩咐跟进来的两个大宫女,柳清棠忍不住皱了皱眉开口道:“秦束,你为何救哀家?”
秦束一怔,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很快的低下头道:“为太后娘娘舍去这条贱命对奴才来说是福分,缀衣桃叶想必也是如此,只要主子能平安无事,我们自己如何不碍的。”
柳清棠在缀衣和桃叶视死如归的眼神中,摘下了头上身上沉重的珠翠金银,沉默的换上了宫女的衣裳,跟着秦束从偏门离开了慈安宫。应该是他打点好了,一路上都没碰见守卫。
“娘娘,奴才在西门外准备了马车还有一些金银细软,待会儿到了那边,用腰牌出了门,娘娘就坐上马车去奴才一个庄子上暂避风头,等风声过了就安全了。”秦束一边快步的走着,一边扭头低声和后面的柳清棠说道。
柳清棠走在他身后,看着他低敛着眉目,深蓝色的衣角在这深秋的风里荡起一个勾儿。她觉得这些年来,从来没看清过这个人。她也从没想过看清他,毕竟只是一个奴才罢了,而如今,更是没有了这个机会。她很清楚,她能走,他却走不了,等着他的只有一个死。
“去这边搜查,守住那边的门!”清晰的吆喝传来,秦束脚步一顿,带着柳清棠弯进了一处假山。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奴才去引开他们。这里离西门不远,那里都已经打点好,等奴才走后,娘娘再趁机过去。”秦束匆匆说完就离开了,柳清棠没来得及说什么,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到现在她还不清楚他为什么会救他,甚至情愿放弃生命。
外面的声响渐渐小了,柳清棠咬咬牙低头从假山里走出来向西门走去。眼看到了那扇朱红色的大门跟前,后面的追兵却已经赶到了。
生死只在一线之隔,该来的还是会来,只是可惜了秦束的一番苦心,她仍旧是没逃过。柳清棠没有挣扎的任由自己被押着走回慈安宫,面无表情。或许她死了,她宫里那些伺候了她这么久的奴才们就不用枉死了。
这么多年,她其实也累了。走过一处狭长宫道,柳清棠一怔。她看到那蜷在青石路上,一身蓝衣沾满了血渍的秦束,和他旁边两个拿着剑的侍卫。
“等等,让哀家和他说会子话。”走到秦束身边,柳清棠深吸一口气淡然道。
毕竟执掌朝政十几年,一时之间这些侍卫太监都被她的气势摄住,没敢阻拦的站在旁边。
柳清棠蹲下.身去看着秦束的脸。说来好笑,这大概是柳清棠第一次这么清楚的看到他的脸。
这么久以来,在她的印象里,秦束就是一个低着头的影子。好像是曾经因为她说不喜他的脸上常年不变的阴冷神色,他就听话不过的再也没有抬头直视过她,就为了不让她感到不快。就算偶尔回话时会抬头,也是很快的重新低下去,从没让她看清过他的神色。
曾经,柳清棠以为这是一个听话的奴才该做的,但是如今她却觉出了些其他的意味。
秦束还没有死,但是也快了,看见柳清棠后他半阖的眼猛地睁开。他躺在血泊中,脸被寒风吹得泛青,努力的仰头看她,嘴巴张张合合。
柳清棠凑近了才从他嘴里听到了些支离破碎的话语,他说:“奴才无能,没能救下太后娘娘,今生不能再侍奉娘娘左右,只愿到了地下再为娘娘做牛做马。”
他说完,定定看着她,这许是他第一次这么大胆的看着她。柳清棠和他对视着,眼里泛出些波澜,而后秦束很快就含笑去了。
他嘴角那抹僵硬的笑意让柳清棠无来由的觉得内心一阵震动。秦束的眼睛并没有阖上,柳清棠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以及头顶上灰暗的天空,搅得那双眼睛里一片浑浊。
柳清棠站起身,单薄的身子沿着宫墙走远。身后秦束的尸体被两个太监拖走,那滩刺目的血迹也很快就被洗刷干净了。
元宁十五年,太后逝于慈安宫。
“娘娘,您醒了,时辰还没到,要再躺会儿吗?”柳清棠在床上一个翻身睁开眼,就听见伺候在薄帘后的缀衣上前一步在帘外轻声道。
柳清棠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是她的寝殿。可是明明她已经喝下了皇帝赐的鸠酒,按说应该已经死了,如今这又是怎么回事?
“太后娘娘?”见柳清棠许久不做声,帘外的缀衣又疑惑的轻唤了一声。
“什么时辰了?”柳清棠拥被坐起来,摸着自己温热的手臂,尽量让自己装作淡然的问。死而复生这种情况,她也只在民间话本里听说过,如今自己亲身体验了一回,怎能不感到骇然。
“卯初呢,平日里都是卯正才起,娘娘可是昨夜里睡得不好?”缀衣问的小心翼翼。
“头是有些晕,不太清楚,这会子连现在是元宁几年都模糊。”柳清棠扶着额,状似无意的道。
缀衣马上就回答道:“今个是元宁五年呢,十月初九。奴婢要不要去给娘娘唤太医来看看?”
“不必,我再歇歇,今日早朝,告诉皇帝一声我受了凉就不去了。”柳清棠一边说一边用力捏着手心,神色有些恍惚。
元宁五年,是她二十岁的时候,进宫成为太后已经五年了。她竟然在死后回到了十年前,这难道是佛祖的恩典,让她重来一次?
心绪烦杂,柳清棠在缀衣小心的服侍下再次躺下,闭上眼睛想要平复一下心情。可是这一闭眼,脑海里就闯进一双浑浊的眼睛,那是秦束死前的眼睛。
秦束…柳清棠忽然一颤,闭着眼睛开口道:“缀衣,去将…秦束叫进来。”
秦束这时候还不是慈安宫的太监总管,而是一个小领事太监。平日里连她的面都很少能见得到,多是在外头行走办事。她忽然在这个时辰叫这么一个平日不怎么接触的太监进来,应当是不妥当的,但是柳清棠此刻非常想要亲眼看看他,看到他还活着。
因此,不顾缀衣诧异的神色,柳清棠再次道:“去吧。”
“是。”触到柳清棠的脸色,缀衣也不敢多说什么,应声后走出去让门口的小宫女去唤人。
人很快就到了,柳清棠神色有些异样,靠着靠枕挥手让缀衣退到外间,静静看着下面跪在她床榻外垂首扣头的秦束。
“太后娘娘吉祥。”
他的声音一直这样,冷冷的让人觉得不舒服。这宫里的太监每个人都要学会笑,就是那声音里面也要带上笑,不然会让主子不喜。偏偏只秦束,连笑也让人觉出一股子阴冷的意味。
“向前来。”柳清棠屈起手指扣了扣床舷。
跪在下首的秦束只稍稍顿了顿就小心的膝行上前,没弄出一点声响靠近了脚踏。他小心翼翼的连头都没敢抬起来。
领事穿得是黎色长袍,伏在那里袍角四散,让柳清棠有一瞬间想起那时候,看到他躺在宫道上满身血渍将死的样子。一错眼就觉得,现在的衣袍也沾了血似得。
柳清棠忽然倾身上前,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抬起了秦束低垂的脸。
第二章破晓
卯初,这时候天才刚破晓,宫里侍奉的奴才们都已经起了身收拾好自己,等着一会儿主子有动静后去服侍。
这段时间若是没有分派到差事,就难得的闲下来了,趁着这个空闲,秦束一边回忆,一边用手指沾着水在桌上比划着以前在书里看到的字。
在宫里等闲太监是不识字的,也没有那许多时间和纸墨能耗费,这样比划几下也就聊胜于无。可是秦束很认真,自进了宫之后他就是如此,什么都要虚心学上一些。为了自己那微薄而不能言说的心愿,为了日后能靠着这些往上爬。
零零碎碎回忆到十几个字上头,秦束忽然听见同屋的,在前面听差的一个太监急急走过来,张口便道:“秦束,快些,前面太后娘娘唤你去回话。”
太后娘娘唤他?秦束心里一怔,反应过来心中一慌手下用力就挂住了桌面上的木刺,带出一串血珠。没有在意那一点疼痛,他腾地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
“前面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他平日里就是个站在殿外等着主子有什么事,就跑腿去各宫传达的小领事,手下管着两个刚进宫不久的小太监。在太后娘娘跟前也不怎么得脸,很少有机会能去面前觐见,今天这么忽然的召见让他不禁感到心里慌乱。
秦束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对太后娘娘的那点子心思被知晓了,现在要拿他去问罪。可是马上他又反应过来,自己平日从不逾越,最多只敢在太后娘娘去上朝经过中庭的时候敢抬头看看她的背影,应该不会被人发觉。若真被发觉,恐怕就是直接乱棍打死了,怎么还可能招他去。
“前面姑姑也没说的清楚,你还是快些去吧。”
“我知道了。”秦束边走边掖好袍角,把手上沾上的水和一点血迹擦干,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太后住的宁安阁。
门口有宫女等着,见了他就招招手示意他进去。秦束在门口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赶路的粗喘,这才低着头走进暖烘烘的阁子里。眼睛盯着地上花纹繁复的织花地毯,丝毫不敢瞟其他地方,只向前伏跪在地,低声道:“太后娘娘吉祥。”
“太后娘娘,秦束到了。”缀衣拨开帷幔,低声对闭目思考着些什么的柳清棠道。
柳清棠睁开眼,看向帷幔后跪着的人淡然开口:“缀衣你先退下吧。”
缀衣悄无声息的走到前面的隔间,里面便只剩下柳清棠和秦束两人。
秦束听到柳清棠那带着些困倦的慵懒声音,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绷着背努力压抑着自己心里某些情绪。
“向前来。”秦束一滞,依言膝行往前一些,仍旧没敢抬头看床幔里的人。他还是第一次和太后娘娘离得这么近,一股淡淡的幽兰香往鼻子里钻,直直钻到了心里,撩的他神思有些迷糊,只靠着长久以来的习惯保持恭敬的姿势跪在那里。
许久没听见床幔里的太后娘娘出声,秦束正觉得有些奇怪,忽然就看到一只素白的皓腕伸到了自己的眼下,然后轻轻抬起了他的下巴。
顺着那股力道抬起头,秦束有些控制不住诧异的看着倾身上前的太后娘娘。她还没起床,只穿着白绸中衣,一头乌发披散,未施脂粉却依旧称得上国色天香,不过她脸上神色十分复杂。
触到柳清棠的眼睛,秦束浑身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连忙垂下眼睛不敢再直视她,连声请罪道:“奴才无意冒犯娘娘,奴才该死。”
柳清棠倒是不怎么在意,许是她的动作太突兀让他措手不及,刚才抬起他的脸那短短几息时间里,她在他眼里见到了曾经的秦束将死之时,对着她眼里一样的情绪。不过很快的就被他诚惶诚恐的神情给掩盖下去了。
秦束应当是对她有着爱慕之情的,但是说到这种男女之情,柳清棠不太能理解。
她出生于柳氏大族,从小就按照严格的要求培养,不仅琴棋书画诗书礼仪,女红厨艺驭人之术甚至朝政大事都要知晓。她谨守礼法,七岁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外男。十五岁时,身为皇后的姐姐去世,选了她继任皇后。可是皇帝本就身体不好,再加上心爱的妻子逝世大受打击一直缠绵病榻,在她成为有名无实的皇后一个月后也驾崩了。
后来,年仅七岁的太子在她父亲柳国丈,以及几位老臣的力保下即位,尊她为太后,一同代掌国事。
她一个十五岁的少女一月之间从闺阁少女到皇后再到太后,朝廷里后宫里桩桩件件的事等着她,根本就没有心思想那些男女感情。后来一直待在深宫,即使权倾朝野,也从未对什么男子有异样的感情。
因此她前世活到三十岁,还是临死前察觉到秦束对她的感情,才忽然有了那么一点感悟触动。
柳清棠是有些好奇的,究竟是何种感情,才会让秦束甘愿放弃自己的生命,只为了替她求得一线生机?而且如今看来,秦束早就对她心怀爱慕,那么前世那么些年,他是怀着一种什么心情侍奉在她左右的?
想到了些前世的事,柳清棠一时忘记了自己还抬着秦束的下巴,等她回过神来,发现已经这样一动不动的维持这个姿势良久了。因为她的无声,秦束丝毫不敢动,挺着身板别扭的被她抬着下巴。
他的样子泄露了他紧张的心情,垂下的睫毛不断的小幅度颤动,额上都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她发现他因为害怕亦或者是其他的原因,整个身子都有些抖。
柳清棠忽然有种奇怪的自得感,因为她,秦束如此的紧张。前世,当秦束在她面前得用的时候,是再过三年,某个事件发生之后。那时候的秦束已经和日后的大总管很相像了,不要说紧张,平日里就没见他变过那冷淡阴郁的脸色。
他办任何事都不疾不徐,任何她吩咐下去的事都能妥帖的办好,就是她没有吩咐的,他也能想到然后办的妥妥当当。除了行事狠辣为人阴冷,不怎么会说好话吉祥话,他的办事能力非常出众。这也是她当初明明不喜他说话行事容颜那些,还是要提拔他当大总管的原因。
手中的利刃,即使不喜上面的斑斑血迹,还是要用他来清理一些拦路的障碍,这是一样的道理。
那时的秦束从来看不见慌乱,即使是最后带她逃离慈安宫,明知他自己那一去就是死路也不见有什么慌乱的情绪。柳清棠实在是觉得奇怪,这样的秦束,真的是爱慕着她的吗?这样的秦束,真的会爱着什么人吗?
他把心思藏得太好,若不是那时的事,恐怕就算再过几十年,她都察觉不到他的情。
说来也奇怪,在她从小接受的教育里,一个身份与她天差地别的太监对她怀有那种感情,她应该会觉得被冒犯才对,至少也会有些厌恶感,毕竟阶级的鸿沟不可跨越。
可是从知道秦束的心思后,她根本就没有一刻出现过反感,更多的是不敢置信以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心情。或者她骨子里就不是什么奉行纲常伦理的人。
“秦束,你很怕哀家?”柳清棠发现自己因为见到秦束紧张的表情而心生愉悦,不禁故意凑近了些在他耳边轻声道。果然见秦束握着的手又紧了紧,有些结巴的回答:“奴、奴才不敢,太后娘娘身份尊贵…”
说到这秦束哽住了,因为柳清棠突然伸手摸上他喉结的动作,他剩下的话都憋在了喉咙里怎么都吐不出来。
秦束死都没想到有朝一日,放在心底从不敢亵渎的主子,会主动靠近他,还、还愿意触碰他,简直像做梦一般。这一刻,秦束真的怀疑起现在是否在梦中了。
“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柳清棠收回手靠在靠枕上,侧头看着他。
秦束脸色倏地白了。在主子面前,不管她做出什么,他都得宠辱不惊的迎合,可他刚才如此失态,足以被治罪好几次。刚想再次叩头请罪,就见从来都对人不假辞色神色淡淡的太后娘娘,缓缓勾起嘴角对他笑了起来。那笑好像三月桃花,春风一阵就开的如云似雾,迷花了人眼。
“今日起,你就做哀家的秉笔太监。”柳清棠看了看透过窗棱的光,打住了话头,“时候不早了,你先下去吧。”
秦束谢了恩,犹在云雾里的退出了暖融的房间。一出门,院子里清冽的秋风迎面扑来,可他丝毫感觉不到冷意,脖子被太后娘娘触碰到的地方,好似被火灼伤一般。
他轻轻抚上那处,眼里重重的荡起波澜,随即又被他压下去。拉拉袖子,他变回平常的阴郁神色,低垂眉眼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他要更加的努力往上爬,而总有一日,他要站到离这个人更近的地方。秦束袖子里的手蓦地紧紧握成拳。
第三章 柳色
“请母后安。”
早膳过后,下了朝的小皇帝来了慈安宫请安。他走到榻前,对皱着眉歪在榻上的柳清棠恭恭敬敬的道。因为开始变声,声音有些沙哑。
皇帝如今才十二岁,还未长成,身量不怎么高,看上去还是个小孩子。可是在皇家,孩子一贯早熟,十二岁已经浑身都是心眼。恐怕前世这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对她以及柳家有了戒心了。
他们柳家,是她那做皇后的姐姐安排照顾这个小皇帝的,为了给他撑腰。内阁那两个首辅大臣,则是先皇帝留下来教导儿子的,恐怕就是那两个老人日日在耳边提醒勿要让他们柳家做大,小皇帝才会对他们成见越来越深,以致后来柳家他们这一支折在了十年后他的手中。
说来,小皇帝是她们柳家的血脉,是她的侄子,他父亲的外孙,他们怎么可能对他做什么谋逆之事。只是后来在皇帝侄儿的刻意纵容下,柳家她的哥哥越发的行事无状,最后落得个被皇帝抓住把柄一起发落柳家的下场。谋逆,多大的罪名,恐怕也只是这孩子日后长大后,不甘被他们这些亲人继续束缚压制才会想要扳倒他们。
皇帝年幼,朝政几乎被他们柳家一手把持,她的父亲严厉有余,耿直又不留情面,多次当着百官的面训诫皇帝做得不对,多是一种爱之深责之切的心理。谁知她这皇帝侄儿表面恭敬,心里却恨死了他们,就等着机会治他们。
多年勤恳教导,却成功教出来那么一个皇帝,飞鸟尽,良弓藏,历来是身为臣子的悲哀。柳家历经几代皇帝还能盛宠不衰,无异是因为对皇室的衷心,另外一个就是从不与皇室结亲,以免被当成外戚被皇帝所疏远戒备。
可是她的姐姐一心与先帝相爱,不顾家中阻挠嫁入皇家,她作为皇后给家里带来的“盛宠”一度让父亲摇头叹息,他是宁愿女儿嫁的平常,不沾上皇家。因为这事家中与姐姐一度疏远,后来姐姐在宫中生活并没有她当初想象的那么美好,于是郁郁寡欢而终,留下了七岁的稚子。
她临死前求着父亲让她这个妹妹进宫接替皇后之位,就为了不让儿子被不知根底的人欺了去。父亲怜惜她早逝还是答应了,后来又因为皇帝外孙生母早逝,而把他当成家中小辈疼惜,却忘了那不仅是他的外孙,还是一朝天子。那些在他看来是为了他好的事,都被那孩子当成了不敬天子。可怜他那父亲,对皇家衷心了一辈子,对这孩子喜爱了十几年,最后却被他亲手安上个谋逆罪死在牢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