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诀 作者:茴笙


【文案】
在后宫,和妃嫔斗只是初级;和皇帝斗,才是大戏。

抽风版:

——皇后这个职位,对应聘者有什么要求呢?
——首先需要极高的情商智商,这样才能自如操纵三千佳丽、掌控全局;其次必须要盘靓条顺,为跟皇帝产生感情、把宫斗文扭转成“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甜宠文做好前提准备;最后,如果有一个强大的娘家就再好不过了!
——那如果跟皇帝的感情已经有了呢?指腹为婚、青梅竹马什么的…还有,如果这个娘家过于强大、甚至已经把皇帝给压制住了呢?
——那,就是你和皇帝的一场硬仗了!谁手黑心狠,谁就能笑到最后…

温慕仪淡淡地看着前方,宝相庄严地下最后总结:“多方混战了二十几年,大boss居然还没打完,这个游戏一定是bug了…”

文艺版:

她是出自簪缨世家高贵敏慧的天之骄女,
端然高居明堂,
回眸望去,尽是数不尽旖旎风流;
他是长自九重金阙心思深沉的庶出皇子,
甘愿身陷鬼蜮,
杀伐决断,皆因看不穿人世衰荣。

曾经的青梅绕床弄竹马,
曾经的少年夫妻恩义重,
曾经的挥刀断情此生休。
当往事逐渐远去,
温情变作狠情,
痴心变成无心,
当所有希望都被权欲的火光焚化成烬,
她能否于一片死地寻到生机,改写既定的结局?

乱起

皇帝的玉辇行至长秋宫外的时候温慕仪正半倚在床榻上翻看最新的彤史。
作为一位皇后,温慕仪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勤奋好学的,就好比搬进皇宫短短三年,南圭阁内珍藏的各式文人笔记传奇话本就已被她翻了个遍,个别极为出色的还写了声情并茂的读后感一并存入阁内,作为对后继者的无私馈赠。而如此勤于阅读带来的后遗症就是当南圭阁的藏书耗尽、自己派去民间搜寻新本子的人又苦寻无果之后,终于闹起了恼人的文荒。以至于她不得不开放思路、拓宽视野,寻找新的出路。
这个出路就是彤史了。
本来这彤史记载的不过是宫闱起居及内庭燕亵之事,实是乏味无聊之至,偏偏这一任的彤书女史傅氏是个极有职业追求和文学素养的,毫无趣味甚至个别部分还有些羞窘难言的题材被她写得趣致动人,引人入胜。温慕仪第一次查看时就被吸引住了,对后续故事期待不已,后来考虑到自己作为故事女主角之一,戏份太重,而看着自己在别人笔下的种种闺房情态感受实在太过复杂,不得不利用皇后的权威禁止傅氏继续此类文学创作,但心底深处却不能说不遗憾。等到来势汹汹的文荒闹起来之后,这种复杂感受便被她强压心底,准了傅女史继续创作,自己则开始了漫长的追文历程。
傅女史文笔生动有趣,忽略掉唯一的男主角是自己丈夫和出镜频繁的自己之外,整个阅读过程实在是甚为愉快。唯一的缺点就是完结之日遥遥无期,初步估计要等到皇帝驾崩那天,而自己若不幸活得没他长,就只能带着没有爬完这个深坑的遗憾郁郁而终了。
因着最近几日诸事缠身,没来得及日日追看更新,导致今日可读内容甚为充裕,慕仪表示欣慰。
沐浴之后,换上寝衣,又燃了安神的熏香,正准备舒舒服服倚在床榻上享受一会儿清闲,她的掌事女官瑶环却急急地进来禀报说大驾已至宫门,请娘娘起身相迎。
她有些错愕地看着瑶环,第一个想法就是明儿的更新女主角又是自己,实在是惆怅啊…
瑶环看她不动,试探着唤了一声,她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宫人们随之鱼贯而入为她理妆。因着大驾已至,没功夫仔细梳妆了,只在寝衣外裹了一件琉璃白提杜若纹貂毛滚边斗篷,乌发半挽,斜插一支金厢猫睛顶步摇,看着甚是清雅动人。
刚行至殿门,便看到一道玄衣颀长身影渐至,她索性不再走了,只立在那里等他走近。
姬骞今日身着玄色常服,发束玉冠,越发衬得面如冠玉,英挺轩朗。玉辇停在宫门外,而他只带着近身侍奉的第一宦官杨宏德和四个小黄门①便走了进来。庭中植了两株年代久远的西府海棠,此时正是暮春时节,海棠花潇潇洒洒开满枝桠,似胭脂点点,又如晓天明霞。一阵清风拂过,枝头花蕊伴着满地落英随风而舞,纷纷扬扬如漫天花雨。姬骞就隔着这漫天旖旎注视着殿门处那亭亭玉立的身影,黑沉沉的双眸内神色莫辨。
温慕仪等姬骞在自己面前站定了,这才唇畔含笑,仪态端庄地施了个礼,道:“臣妾还以为陛下今日不会来了,这都准备就寝了。”
姬骞饶有兴趣地打量了她一瞬:“哦?时辰还未到戌时,梓童便打算安置了,不怕睡不着吗?”
他话中有话,慕仪却好似没听懂,或者听懂了也不在意,只是笑睨他一眼,似恼还嗔道:“臣妾无论睡得早晚,都是夜夜难得安寝的,时日一长,便懒怠管了!”
姬骞听了她的话眸光一闪,却没说什么,只是执了她的手朝里走去。
一进内殿姬骞就眉头一皱:“怎么你这儿的熏香还是这么重?朕不是吩咐了减轻分量吗?”
慕仪闲闲地拨弄指甲:“这已经是减轻分量之后的了,再少便没效用了!陛下放心,这回的香是瑜珥仔细斟酌过的,不会再如上次那般了…”
她这话可是大有由头。打从三年前她便开始夜夜难寐,必须靠着安神熏香和汤药沐浴才可勉强入睡。最近半年更是变本加厉,熏香的分量越来越大,效用越来越猛,终于在一次帝幸中宫的时候只用了半盏茶时间就把姬骞给成功放倒,搞得他颜面大失,责问她燃的到底是熏香还是迷香。一通脾气发过之后,明令禁止中宫再如此燃香。慕仪对此□行为反抗不得, 便不时拿他被熏香放倒的窘事来调侃,以作报复。
姬骞一滞,凝视着她亮如星辰的双眸和唇畔不带丝毫勉强的笑意,心头突然火起。
微一扬手,殿中众人便识趣地退下,只有瑶环带点担忧地看着慕仪,怎奈对方却根本不搭理她,只是自顾自地拨弄着指甲,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她也只能躬身退下。
重重纱帐被放下,慕仪看到三重纱帐外立着一个窈窕的影子,知道是那文笔不俗的傅女史,心中为她的恪尽职守感动不已。只是她今日有些点儿背,慕仪已经可以预期到她接下来的下场了。
果然,姬骞看到那身影,冷声开口:“朕的意思听不明白吗?出去!”他一贯情绪克制,如此语气显然已是极为不悦。
然则那傅女史果然不负慕仪对她“恪尽职守”的评价,只遥遥朝姬骞一福,脚下半步不动,语气平平道:“御幸后妃,臣需在场记录。此乃臣之职责,不敢疏忽。”
姬骞大怒,直接抓过案上的茶盏砸了过去,斥道:“什么御幸?!朕几时说了要御幸?!给朕滚出去!”
慕仪立刻将期待的目光转向傅女史,让她失望的是,对方似乎也感觉到皇帝的不对劲,极识时务地施了个礼便退到了殿外。
微一叹气,她把目光转回面前暴怒的男人,只待看他如何发作。
姬骞眯眼打量了她片刻,忽然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把她扯到近前,冰凉的唇凑近她的耳畔,冷峭道:“朕看梓童往日夜夜难得安寝,以为你还良心尚存,却不知竟是我谬了!做了此等丧心病狂之事,却还做得这般悠闲姿态,竟无半分心虚理亏吗?!”
他手劲极大,慕仪觉得自己的手腕似乎都要断掉,几乎就要痛呼出声。但她在他面前逞强惯了,此时也只是唇畔带笑,凉凉讥诮道:“陛下这点子从息瑶宫赶过来,就是为了跟臣妾说这番话吗?却不知那江美人是如何向陛下哭诉的,惹得陛下这般心疼,上赶着来找臣妾的晦气!”
姬骞怒气愈盛,脸逼近她,两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是朕找你的晦气还是你找朕的晦气?朕早跟你说过了,江美人腹中的孩子不许你动,你偏不听!到底是朕的话不清楚,还是梓童你在刻意向朕证明些什么?”
慕仪低笑:“陛下这话当真有趣,臣妾还能向陛下证明些什么?臣妾巴不得和陛下老死不相往来,这才开心呐!臣妾的心思一贯如此,陛下老早就该明白。倒是陛下方才那番话,真真是情真意切、关怀万千,叫旁人听去了,少不得夸陛下一句郎君恩重。只是臣妾却不懂了,不就是死了个没成型的孩子,又不是没死过,哪里就值得陛下这般大动肝火?没的失了气度!”
姬骞额上青筋暴跳,怒极反笑,冰凉的指尖抚上她冷玉般的脸颊,凑唇印上凉凉的一吻,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轻笑道:“这才是你当真想说的吧,恩?阿仪,你到底是在恼我在意江氏的孩子还是恼我在意江氏这个人?”
慕仪讥讽一笑,亦是嘴唇吻上他的右耳,无限旖旎亲昵的样子,偏偏语气是说不出的冷峭:“那你呢,子霈?你如此发怒是因为我杀了江氏的孩子,还是我竟和万贵妃联手杀了江氏的孩子?”
话音刚落,她便被猛力一推,重重跌倒在地,然后一个黑影不由分说覆上来。身后便是床榻,她的腰背正好抵在床沿,再被身上的人压着,简直像要折断一般,疼得她额上冒出冷汗。
姬骞右手卡着她的下巴,目光几乎是阴狠地盯着她,好半天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你竟当真与她…”
慕仪微笑:“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如今又做出这般惊讶的形容给谁看?”说完这句话,她都有些佩服自己了,在被压身下的不利局势下仍能保持十足气势,甚至还克服下巴被卡的困难硬挤出个笑容,将逞强进行到底,也算得有始有终了。
姬骞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她,里面神色复杂莫测。若是以往,她是一定会拼尽全力去看明白的,哪怕变成斗鸡眼,但如今却当真是懒怠应付,只是偏过头瞪着床幔上的鸾凤和鸣的暗纹,心头阵阵发冷。
姬骞凝视了她一会儿,忽然低笑出声,扬手抽掉她头上的金步摇,如瀑青丝倾泻而下,铺在锦被上似柔润丝滑的上好绸缎,又如黝黑浓稠的极品徽墨。
不顾慕仪莫名其妙的眼神,他径自低头,吻上她细白的脖颈,另一只手解开她的斗篷,猛地一抽,似大片云彩从她身下倾泻而出,转眼便被他扔到一旁,正好覆上案上的错金博山炉。
感觉到他的唇贴上脖颈,慕仪只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斗篷下只着一件水蓝提天目琼花轻纱寝衣,甚是清凉,几番拉扯便露出大片皎洁的肌肤。他的手指顺着广袖抚上去,抚过小臂、肘弯,最后按上她莹润的肩头。嘴唇更是顺着脖颈往下吻去,转眼便到胸口。哦不,那不是吻,根本就是啃。她被咬得浑身发软,神智却越发清明。
心中清楚这人在发什么疯,她也不挣扎,只是伸手在榻上摸来摸去,终于找到了被他顺手扔在榻上的金步摇,想也不想直接朝他肩膀刺去。
姬骞闷哼一声,却没有放开她,只是随手拔出肩上的步摇远远一抛,再腾出一只手把她双手制在头顶,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脖子,那上面还有方才留下的点点红痕,深如寒潭的眸子盯着她,讥讽道:“怎么不朝这儿扎?这般心慈手软,如何做得大事?”
慕仪冷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嘲弄冰寒的目光,忽然想起多年前的那个春日午后,她病恹恹地趴在床榻上抽泣,那个如玉少年推开轩窗跳进来,手中捧着大束洒金碧桃,而他的笑容半隐半现在桃色灼灼后,如云中皎月一般惹人心动。他那样温柔地对她笑,哄着因为生病而颓丧不已的她道:“阿仪妹妹,等你大好了,四哥哥便带你去桃花坞看最美的桃花雨!”她却蜷在榻角,抱着那几乎和自己身量一般高的桃枝抽抽搭搭道:“我不,我就留着四哥哥给我摘的桃花,就看它们,看一辈子!”
那时候多么傻呵!竟真的以为那些离开了土壤的花枝可以绽放一辈子。

婕妤

大晋乾德三年三月二十七这天,后宫诸妃们注定过得有些忙碌。众人在风风火火地给皇后请过安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三日前小产的江美人宫中,想着前几日因为陛下的禁令不能探望,今日终于解禁,一定要当这雪中送炭、慰问关怀第一人。等到了息瑶宫后看到宫门外一长溜的煖轿才知道存着这个心思的并不只自己一人,惆怅失落之下不免悲愤自己今日怎么不早些起床,或者昨晚就干脆不能睡,这种彩头都抢不到,活该怎么都混不出头!
息瑶宫主殿蕙轩殿内,抢到彩头、混出头的贵妃万黛扶着一脸泪痕、娇怯怯弱不胜风的江美人,柔声安慰道:“妹妹切莫如此伤心了,再哭下去可要伤了身子了。今次虽然遭此不幸,没能保住皇子,可妹妹如此年轻,想要孩子以后机会有得是!只要陛下的心在妹妹这里,又何愁将来?再者,虽然孩子没了,但皇后娘娘和本宫私下说啊,该妹妹有的福分,半分也不会短了你的!”
看江美人哭声稍住,万贵妃笑道:“皇后娘娘和本宫已经议定了,决定抬举妹妹的位分,晋为婕妤,更特例恩赐封号,今儿瞅个时间便禀了陛下去!”
大晋立国之初太祖便仿效周礼,于皇后之下设立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凡一百二十人。
三夫人分别为惠妃、淑妃、贤妃,秩正一品,今上即位之后,特为万氏增设贵妃一位,居于惠淑贤三妃之前,三夫人变作四夫人。
昭仪、淑仪、修仪、昭媛、淑媛、修媛、昭容、淑容、修容为九嫔,秩正二品。
九嫔之下是正三品的婕妤、正四品的美人以及正五品的才人,各九人,为二十七世妇;宝林、御女、采女分居正六品、正七品、正八品,各二十七人,为八十一御妻。
江美人如今的位分是正四品,婕妤是正三品,乃二十七世妇中最高的品秩,而国朝嫔御向来是以姓为号,不再如前朝那般加赐封号。若她得了这独一份儿的恩典,在婕妤中也是领头的了,便是孩子顺当生下来,也没这么厚的封赏。江美人顿时又惊又喜,直愣愣看着万贵妃连哭都忘了。
万贵妃看她这模样,扑哧一笑,打趣道:“瞧妹妹这模样,竟是傻了不成?”贵妃亲自开玩笑,四周众女福至心灵地配合娇笑,殿内顿时其乐融融,活脱脱一幅众姐妹行乐图。唯有正主儿江美人想起自己刚刚小产,实在不宜表现得太过兴奋,于是强压下心底激动扮出一副哀戚中带着无限感激的模样,让人不能不感叹这六宫中人演技都是不错的,回头要是这里混不下去了,去梨园唱个戏什么的应该也是前程大好。
正笑个不停,外头宦侍通报说陛下和皇后娘娘驾临,众女立刻整顿仪容,全体立在殿外恭迎。
姬骞入得殿内,扶着看起来风一吹就倒的江美人重新躺好,再看看四周乌泱泱的美人们,淡淡道:“这么多人挤在这里做什么?没的窒闷了病人!没事的都各自回宫吧。”
众女得了吩咐,刚想告退却听得皇后娘娘柔声说了句:“各位妹妹且住,本宫有话要说。”
姬骞蹙眉,温慕仪却似没有看到一般,只朝他不紧不慢地提了抬举江美人位分并加赐封号的事,末了躬身行礼:“虽然此事有些不合规矩,却并非没有先例,想着以陛下对妹妹的疼爱定是乐意的,臣妾也就和万贵妃私下定了,这会儿想请陛下为江妹妹拟一个封号。”
此话一出,殿中众人都凝神细听着,江美人更是连心都提起来了。倒是万贵妃拨弄着新做的蔻丹甲,神情虽还算专注,眼神却带着漫不经心地感觉。
姬骞眯着眼睛打量着面前状似恭谨的温慕仪,脸色有些阴沉。众人久久等不到他的回答,心头都有些忐忑起来,忽然想起宫中传言说江美人小产当日,陛下前往长秋宫和皇后大吵了一架,据说还动了手,最后陛下甩手而去,在息瑶宫一呆就是三日,除了上朝哪里都没去。本还以为是无稽之谈,这会儿看两人这情形,倒好似有几分那意思。
众人正想个不停,陛下却忽然笑出声:“你倒是个有心的。”再凝目注视着江美人,“美人如花隔云端…如此,便赐云字为号吧。”语气是说不出的缱绻温柔。
江氏忙磕头谢恩,众人也笑着恭喜,姬骞搂着江氏的腰,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接受众人的道贺,江氏被这样的恩典搞得受宠若惊,鼻尖都微微泛红。温慕仪平静地注视着面前相拥的二人,脸上的笑容温柔端庄,不带丝毫勉强。只有万贵妃停下拨弄指甲的动作,顾盼生姿的妙目打量了一瞬慕仪,又看向笑得和煦的姬骞,嘴角微微下抿,带出一个讥讽的笑来。
本以为今日的聚会就要这么欢喜收场了,一个小黄门却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慌乱地禀报说吹宁宫的淑容戚氏一大早被侍女发现晕死在榻上,看情形似乎是中毒了。
此言一出,江氏倒顿时抽一口冷气厥了过去,好不容易弄醒了就一直攥着皇帝袖子嘤嘤哭泣的,不让他离开。皇帝今儿也不知怎么的,格外顺着她,出了这么大的事居然也不打算去看看,只是吩咐皇后和贵妃去瞅瞅什么情形。
二人得了吩咐,告退之后便往吹宁宫去了,剩下一屋子妃嫔不知道是该留在这里继续看自个儿情敌和夫君亲热好还是随二位娘娘去看另一个情敌是死是活好。暗自纠结一阵发觉还是后面的选项更加诱人,组织了下语言正打算表达自己对淑容娘娘关怀无限、欲前往探望的意愿,结果陛下一声令下,让众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于是美人们目光萧索地看了一眼陛下,颓丧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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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慕仪和万黛赶到吹宁宫时,太医已经把戚淑容给救了回来。榻上面色苍白、气息奄奄的女子乍一看竟和方才在息瑶宫见到的江氏如出一辙,慕仪不由得暗自感叹如今这世道是怎么了,美人们都走起了病弱娇怯的路子,让她这种体魄康健的如何自处?
扭头打量身侧气势逼人、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康健的万黛,又欣慰地想着,毕竟还是有垫底的啊!
戚淑容的贴身宫女玉茗跪在二人面前,一边落泪一边回禀事情经过。万黛瞅着她满脸泪痕的样子,眼中闪过不耐,一侧眸瞥到身旁慕仪脸带微笑、甚是温和的模样,那已涌到喉咙的斥责便生生压了下去。
慕仪听她说完,轻声道:“你是说昨儿戚淑容刚过戌时便早早就寝了,也不许你们守在内殿值夜,之后整晚都没半点动静,直到今晨你去服侍她起身时,才发现她已经身中剧毒,倒在榻上人事不知了?”
玉茗抽抽噎噎道:“是…皇后娘娘,我家主子平白受此无妄之灾,奴婢心气难平!求娘娘一定要擒住那下毒的贼子,还我家主子一个公道!”
慕仪在心头感叹,这事儿如果是真的,那下毒的人是有多不敬业啊?大费周章地毒害后宫嫔御居然选了这么次的道具,没把人毒死反而毒晕了,应该载入《刺客列传》警示后人行刺之前需得检查活动经费是否充足…
万黛看着哭得正在兴头的玉茗,忽然冷声道:“下毒?无妄之灾?你怎知你家主子是被人下毒而不是畏罪自尽?!”
玉茗惊疑不定地看着万黛,争辩道:“贵妃娘娘,天地良心!主子她一向与人为善,有什么罪需要自尽?”
慕仪从进门就等着看戏,这会儿戏终于开场,强压下心头激动,淡定而肃穆地等着万黛接下来的动作。
万名角儿不负众望地从身侧侍女手中接过一个信封,恭敬地递给慕仪:“这是方才臣妾命人搜查吹宁宫时从戚淑容的妆奁中找到的,还请皇后娘娘过目。”
慕仪见轮到自己的戏份,配合地接过信封,取出内里的洒金笺仔细看起来。
阖宫上下都注视着她,慕仪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放下笺纸,淡淡道:“瞧着似乎是戚淑容手书,里面说因为自己害得江美人小产,愧悔难当,唯有一死以谢陛下。”
众人大哗,玉茗尖声说信一定是伪造的,那贼人差点害死娘娘不够,还要把这等大罪扣到主子头上,其心可诛!
要知道,且不论江美人腹中骨肉是否为戚淑容所害,单就她自尽这一出,若是落实了便是不赦之罪。按照规矩,宫人擅自自裁,真追究起来,祸及三族都不为过。
温慕仪目光淡淡地扫向万黛,对方正端着白玉茶杯浅浅饮下一口香茗,卷翘的睫毛下一对黑眸映上射入殿内的阳光,如日照下的七彩琉璃一般,流光溢彩不可方物。

青鸟

皇帝夜间驾幸中宫时温慕仪正跪坐案前拿玉箸拨弄香灰。今日的熏香是新配的,选的是她最爱的栀子香,清甜而不腻。重要的是据说效用也很好,她这几日失眠症状又加重了,正迫切需要睡一个好觉。
她还记得自己初初夜里难眠那两个月,每日都是萎靡不振,焦躁非常。后来仔细反省了一下,觉得自己亏心事做了那么多,夜里亏心得睡不着实属正常现象,也就坦然了,一坦然,就更睡不着了。周而复始,终于将她搞成了一个长期失眠症患者。
正自在那里试香,却察觉身后一阵衣袂拂动之声,然后一个身影堪堪停在在自己身侧。
敢不经通传就这么进到椒房殿内殿的整个宫中就那么一人,她懒得回头,只是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那身影顿了顿,竟也在她旁边的垫子上跪坐下来,静静地瞧着她拨弄香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