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她震惊的是,她再一细看,树上那两个人中有一个是许归!
“许…”她如一只被掐住脖子的小鸡,刚喊了一个字,便生生逼自己闭了嘴,她不敢分他的心,唯恐他一个分神会掉进水里去。她握紧了拳头,咬着唇,只恨什么都做不了。
下水的士兵们系着安全绳,但在强大水流的冲击下,根本无法控制自己游泳的方向,几次从树旁被冲过,都没能游到他们身边去。
树上传来陌生的嘶喊声,“快点!我坚持不住了!”
涂恒沙死死盯着那四只紧扣在一起的手,一身冷汗,全身直抖。
直到终于有三个士兵抱团,互相借力靠近了落水者,三人同时抱住了,树上的人脱力松手,涂恒沙终于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此时,岸上所有人发出一声尖叫,原来,树上有人掉入水中。
涂恒沙也是诸多尖叫者中的一人,她甚至捂住了眼睛,不敢再看。
“阿威!阿威!”身边传来女孩的哭喊。
涂恒沙松开手指,哭喊的人是刚才送饭的女大学生,刚才落水的人是男大学生?所幸,落水后被士兵拦腰抱住。
涂恒沙按着砰砰乱跳的心口,祈祷:快结束吧!都上岸来吧!都安全上岸来吧!
更多士兵聚拢在树旁,最先抵达的三个士兵,其中两名将自己的安全绳解下来到了叫阿威的大学生和之前那位落水者身上,他们自己则靠战友的帮托抱着大树。
第14章 相遇,重逢(13)
岸上,安全绳已经在往回收,阿威和落水者却是连动个指头的力气都没了,全然浸在水里,任由安全绳拉上岸。
一到安全地带,女大学生和另一女子便扑了上去,而这名女子还是孕妇,也就是最先尖叫“底下有人”的人,只是,阿威还能有气无力地说两个字表示自己还活着,另一男子则完全无法给回应。一时,“送医院”、“叫医生”的嘶喊开始不绝。
关于灾期和灾后的医卫早有安排,县医院前两天就下来了医疗队,镇卫生院也已做了准备,就在希望小学里有临时医疗点。
涂恒沙的关注点现在还在水中!此时,救生船也来了。在这样湍急的水流和水位仍在上涨的江水里救援是一件困难的事,救生船在水里随着水浪颠簸起伏,落在混黄浩渺的江水里,渺小的像一片叶子,远远看去,好似被水流冲击得根本不受控制。
但,特殊时期总有特殊办法,既要能救人,还得保证救生船本身的安全,在战士们的努力下,救生船终于是停在了他们身边。
许归是第一个被救的。涂恒沙看着他被两个士兵托住,稳稳地移到救生船的时候,悬着的那口气总算放下了大半,树上剩下的那个人看起来身形瘦小很多,大概是个女性,体重上就比许归轻很多,托下来应该也更容易些。
然而,事情却是那么的出乎意料。涂恒沙这里隔得太远,看不太清,不知为什么,树上那女人被托扶下来时身体莫名一歪,然后,女人倒是被好几个士兵最终给抱住了,江面上却传来齐齐一声“阿瓜——”
涂恒沙便看见有什么东西随着江水被冲走了,快得瞬间不见了踪影…
所以,刚刚漂走的人是阿瓜?涂恒沙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但,江面上一声又一声的呼喊更加清晰地传过来,也更加无情地证明,她的猜测就是事实!
一切都那么快,不过一秒钟的时间,便是生与死的界线…
为什么会这样?
涂恒沙闭上眼,眼前浮现出十九岁少年黝黑清瘦的脸,泥糊糊的,冲她憨厚地笑。
“他叫阿瓜!是个瓜娃子!”
““老家发生大地震那年,我还很小…醒来的时候,到处都是黑的…我又饿又怕…终于有叔叔把我抱了起来,他身上穿的,就是我现在这样的衣服。”
”姐,别报道我啊…“
瓜娃子!你这个瓜娃子!如果可以,姐永远也不愿意在这样的故事里来报道你!
再睁开眼,救生船已经在返回,江面一片黄浪浩荡,那个落入里面的瘦小的身影,如一滴水,没入江里,无声无息,再无处寻觅。
大雨倾盆,她的视线渐渐模糊,眼前只剩一片黄浊之色…
直到有人走到她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吸了吸鼻子,眼神才渐渐聚焦,湿透的条纹衬衫裹着的胸膛,是她视线范围看到的全部。
她说不出话来,连眼皮都滞重难抬,良久,伸出手,一把揪住了他胸口湿透的衣襟,他伸出手握住了。
都是淋过雨泡过水的手,发胀、泛白,紧紧重叠在一起。
第15章 相遇,重逢(14)
她和他二十年未见,再见他亦不记得她,那一刻的握手却让她莫名有个信念,她心中所想所念,他全都明白。
只是,重叠在她手上那只手却越握越紧,越握越重,而后,他整个的重心都往她身上一扑。
她的鼻子被重重一撞,虽然只是一瞬,他便站直了身体,她鼻子也疼得发麻。
她这才抬头看他,入目便是他异常苍白的脸和青灰色的唇,还有他眼里微微散乱的瞳色。
她立即支撑住他,他闭了闭眼,微微晃了晃脑袋,推开她的支撑,“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他雨衣不见踪影,全身湿透,就她刚刚一撑,感到他身上跟冰冻了似的,她一边脱雨衣一边说,“你到底泡了多久的水啊?小心生病了!”
“不用你的雨衣!说了我没事!”他语气突然变得生硬,将她一推,大踏步往前走了。
“喂!许归!你等等!”她脱下雨衣追上去,往他身上罩。
他甩掉她的雨衣,连同她这个人,都被他甩在了身后。
她站在原地,咬了咬唇,倔强地追了上去。
还是回到了希望小学,她眼睁睁看着他一头钻进了车里,待她跑到车旁时,车门已经锁了。她用力拍着车门,透过车窗往内看,隐约看见一个不穿上衣的身影…
她脸刷的红了,原来他在换衣服…
她没有继续拍门,站在窗外静静等,然而,等了好一会儿,他也没有开门,再一看,他已经放下座椅,躺着休息了。
“…”好吧,那就让他好好休息。
她心头沉甸甸的,进了教学楼,了解刚才这次救援的前因后果,分明所有镇民都已经安全转移出来,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原来事情的起因便是孕妇一家人。
喊救命的是孕妇、水里的是孕妇的老公王某,树上最后一个被救下来的是婆婆。一家三口原本已经转移到安全地带了,但孕妇忽然想起自己的还有几样首饰没带出来,王某本说算了,不要了,孕妇却舍不得,当婆婆的也舍不得,算了算时间,婆婆觉得自家房子离得近,回去取一趟还来得及,便和媳妇商量,偷偷回去取,结果,取完首饰后慌乱逃生时在家里摔倒,崴了脚,走不了,而泄洪时间却越来越近。
当儿子的知道后,撒腿便往家跑,赶去救人,当时就在近旁的还有叫阿威的大学生和许归,也二话不说跟着去帮忙,然而,就在把婆婆背出家门,还没来得及返回安全区,泄洪就开始了,瞬间将他们所在之地淹没,如果不是恰好旁边有大树,这几人都得被洪水卷走…
涂恒沙最后采访的一个人是刘大胃。
刘大胃也是刚才参与救援的军人之一,坐在涂恒沙对面,眼圈发红,“阿瓜的父亲在地震中去世了,家里还有个妈妈,他来参军,就是他妈一个人在老家种地。他爱笑,喜欢唱歌,训练结束后给我们表演家乡话唱歌总能把大伙儿逗乐。他喜欢吃西瓜,还说,等他退伍了,就回去陪妈妈,在家种西瓜,种一山头的西瓜,保甜,以后挨个送给我们吃…”
刘大胃抹了一把脸,红着眼笑,眼里水光点点,“不会有了,不会再有最甜的西瓜吃,营地里也不会再有人在太阳落山的时候唱四川麻辣味的歌给我们听…”
第16章 相遇,重逢(15)
不知不觉天色擦黑,涂恒沙对着电脑,却没有写出一个字来,眼前晃动的一直是阿瓜笑着的黝黑的脸,还有他那句:姐,别报道我啊!
她习惯性摸出一颗糖,塞进嘴里,水果味渐渐淹没了味蕾。
她想起了粟融归。
掏出手机,意外地发现粟融归给她发了消息,时间是泄洪之前,问她在哪里。
她把自己在镇上的情况简单说明,也说清了刚才的意外和救援。
她以为粟融归大概又要隔七八个小时才理她,没想到这次却很快来了回复,简单的两个字:交稿。
终于有人理她了!她终于找到组织了!她赶紧发消息过去:粟老师!我总算找到你了!
粟融归回:找不到我就不用交稿了吗?
“…”和粟老师交流的第一个回合,她认定:粟老师是催稿狂魔。
她没有想过不交稿,她只是…很难过。
作为一个小白,是不敢跟老师任性的,她回复:我马上写。
粟融归:一个小时。
这下她连难过的时间都没有了,打开文档立马开工,但所有的情绪还是在写作中爆发,一个小时后,她顺利把稿子传给了粟融归。
然后,不过五分钟的时间,粟融归就把一篇至少不下十处标注的稿子返回给她,要她修改。每一处的建议写的都是:个人情感表达过度!
没错,用的感叹号,每增加一句,就多加一个感叹号,最后一评,快十个感叹号了。
她叹了口气,想说,粟老师,您的个人情感也挺充沛的!当然,她不敢说,认真改到满意再发过去时天已经全黑了,女大学生走到她所在的教室,给她端来一杯板蓝根。
“这个…”她捧在手里,还暖暖的。
“喝吧,大家都喝了。”
都喝了?她忙道,“那车上…”
“他也喝了,就是他让我给你送一杯的。”女孩笑着走了。
涂恒沙端着药,耳边回响着女孩说的那句“就是他让我给你送的”,然后一口气喝了个光,背着器材再次跑到了外面。
站在车前,大雨噼里啪啦打在挡风玻璃再瀑布般淌下,他在车里的模样被流动的水帘阻隔成模糊的影子,她只能看见他躺在座椅里,一动不动,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看着紧闭的车门和车窗,她忽然想起曾有过在车里睡觉缺氧致死的新闻,心里一跳,移到侧门,开始用力拍门。
她手都拍疼了,才终于听见一声开锁的声音。
她打开车门便钻了进去,他果然闭着眼。
“那个…有没有打扰你睡觉?”她摸了摸头发,有些窘态。
他没理她,连眼睛都没睁开。
她扁扁嘴,这么高冷,又为什么要给她送药啊?
“喂,你到底是不是小许同学?”小许同学暖心又可亲,才不是这样怪脾气的人!“如果你不是,你就摇摇头!我马上下车!”
她盯着他,忐忑不安,等着他的反应。毕竟是留在心里二十年的人,此时此刻,她既希望他是,又有那么一点希望他不是。
第17章 相遇,重逢(16)
她屏住呼吸,至少等了一分钟。
一分钟,他既没点头,也没摇头,一直闭着眼。
涂恒沙怀着一颗砰砰乱跳的心暗暗揣摩,如果他不是,那么一定会否认,这样的态度,只是单纯傲娇呗?
她觉得自己猜得很明白,“我知道了!你这就是承认啦!”
他终于睁开眼,“你稿子写完了?不能安静会?”
“…”她不想安静,她有很多话想说,尤其她现在心情还特别低落,但到底不好意思再打扰他,只低声嘀咕了一句,“发现你跟粟老师还真有异曲同工之处。”
嘀咕完她就决定自己待着不影响他了,谁知,却听他悠悠的一句,“哦?粟老师不是丰神俊朗,气质如竹?”
她回头看他,他仍闭着眼,好像刚才那句话是鬼说的…
她悠悠叹了口气。
“怎么?”他的眼睛倏然睁开了,“粟老师让你失望了?”
她瞟了他一眼,欲语还休。
他好像忽然来了兴趣,“跟我说说你的粟老师怎么你了!”
她眼一瞪,“想听我说粟老师坏话?不可能的!”
“嗯,你这句话隐含的意思,就是你心里的确是藏了粟老师坏话的!坏话不说出来会憋坏!说给我听吧!我保证…”
她听到这里,以为他会说保证不告诉粟老师,谁知他说的是:“我保证替你转告他!”
“…”这、这、这种不按常理聊的天还能继续聊下去?她微张了嘴,呆了好一会儿,“你跟我们粟老师很熟啊?”
“嗯,还可以。”
“…”她扁扁嘴,言多必失,还是闭嘴吧。
他却莫名其妙地不睡了,“来,做个人物采访,请问在你眼中,粟老师除了丰神俊朗,气质如竹,还有哪些品质?”
“…”还人物采访呢!“呃…工作责任心强,永远稿子第一!”
“哦?那就是催稿狂魔?”
她倒吸一口气,指着他,“这、这可是你说的!”虽然她也这么想…
“所以呢?我说出了你心里的话吧?”
“…”她冲他挤了挤眼睛,心照不宣的笑容,但是,打死也不能承认,“不不不不不…”
他用一声“呵”表达了他的不屑,“还有呢?”
她猛摇头,“没有了没有了!总之粟老师是个大好人!”
“怎么个好法?”
“嗯…工作认真才思敏捷文采飞扬正气浩然光明磊落大公无私德高望重坚韧不拔善解人意尊老爱幼…”她一气不停歇地说了一串,而后大口喘气。
他挑了挑眉,重新合上眼睛,“看来是值得你用尽你毕生学会的成语去称赞啊!”
“当然!你去告诉他吧!”
他没有再说话,窗外暴雨磅礴,车里,她终于露出了笑容,没有开灯,暗黑的夜里,如一缕阳光闪过。
她吐着气,自救援以来压在心里的那团沉甸甸的负荷被他这么一闹减轻了不少,是随着那一堆成语被吐出去了吗?
“小许…”她眼里浮上浅浅水光,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也不必,再说出来。
睡吧!她靠在座椅上对自己说,学他一样闭上眼,大雨打在车上,震得耳朵里隆隆直想,她却莫名觉得很宁静,好奇妙的一件事,二十年后,她居然和小许同学在这样的空间里同度黑夜。
第18章 相遇,重逢(17)
涂恒沙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觉得震耳欲聋的暴雨声渐渐远去。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回到很多年前的学校,她一年级,背着小书包,第一次看见穿着同样校服的他,欢喜地跑上去想要和他打招呼,学校门口却开来一辆车,车里下来一个打扮精致的女人,牵着他的手上了车。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回头看一眼,也没有听见她在叫他。
车窗后透出他圆圆的不苟言笑的脸,她边追边喊,那张脸却终于渐渐远去,再也看不见…
而后梦便陷入了乱境,全是她在追着他的背影跑,操场上、教学楼、甚至男厕所…
她的声音在校园上空回荡:许哥哥!许哥哥!许哥哥…
但是,他却从不曾回头…
忽然,画面一转,回到救援的场面,他蹲在树上救人,身子一歪掉入水里,顷刻间便被洪水冲得无影无踪。
“许哥哥!许哥哥!”她对着河面大声喊,大声哭。
“喂!喂喂!”
有人在推她,她猛然间醒来,周围漆黑一片,她才恍然,原来是梦一场。
她犹自害怕,伸手打开车内的灯,暖黄的灯光下,他的眼眸,映出流光淙淙。
她摸了摸脸,两手全湿,这一场泪,到底还是流了下来,许是为阿瓜,也许,还为了其它。
外面的雨声小了很多,她想打开一点点窗透气,按了按开关,没有反应,他已经熄了火,她索性开了一点点门,凉风吹进来,带着雨水的气息。
一阵塑料袋翻动声后,她眼底出现了一盒巧克力。
她并没有客气,捏了一颗剥来吃,可可脂的热量缓缓给了她能量。
“不哭了?”旁边有人问。
她并非一个愿意在别人面前流泪的人,或者说,她根本就不是一个爱流泪的人,至少她这二十几年人生里,流泪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没有资格流泪。
大概因为是在梦里,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可她仍然觉得窘迫,她得把流泪这件事儿给掰回来!
“还不都是你!”她搓了搓脸,有几分不讲道理。
“关我什么事?”他的声音不大,还有些涩。
“你不理我啊!我跟着你的车跑,跑摔跤了你都不理我!还有一回!我都跟着你到男…”她及时打住了,跟到男厕所的事其实是真实发生过的,但她没脸说。
“男什么?男厕所?”
“…”怎么总是一猜一个准。
“后来呢?有没有偷看我嘘嘘?”
“…”她反手就把巧克力盒扔了回去,“美得你!”跟到男厕所是真的!那只是因为她跟入了迷,并不知道到了厕所好吗?当然,如果不是那些小男生嘻嘻哈哈笑她,没准她真迷迷糊糊跟进去了,那可就啥啥都看见了…
她想了想,觉得很羞耻,可又想了想,小朋友有啥可看的?
只她这一扔,他竟然被躲开,正中他脸上。
她吓一跳,看着都疼,忙上手去揉被她砸到的地方,“疼不疼啊?你怎么不躲?对不起,我不是有意…”
话没说完,她就觉得不对劲了,怎么这么烫?
他挥开她的手,“别乱摸…你还真上手!谁给你的胆子!”
“…不是…”她摸了摸他额头和耳后,“你发烧了!”
第19章 相遇,重逢(18)
难怪说胡话!
“你等等啊!”她打开车门,披上雨衣便钻进了黑夜里。
不知现在是深夜几点,整个学校一片寂静,全镇停电,二楼最右的房间烛光摇曳,好像是县医院和镇卫生院临时诊室所在。
雨点小了很多。
她跑到诊室,医生和护士竟然没有休息,这是在24小时值班呢,和他们一起24小时不休的,还有此刻仍然奋战在河堤的战士们。
“辛苦了。”她取了药,道了谢,返回车上。
车里的他闭着眼睛,车灯笼罩里,双颊泛着不正常的红。
她取了瓶水,轻轻拍他的脸,“小许,小许,醒醒,咱们吃药了啊!”
他睁开眼看着她,发烧的缘故,眼睛亮得如浮着一层水光,原本就精致的面容,被这浮光一衬,竟如玉雕似的。
她看着,莫名就有些心慌,好似那浮光印在心里,亮亮的,晃得人惶惶。
直到他咳咳地咳嗽,她才想起自己是要给他喂药的。
“小许,没有电,也没有热水,将就着,凉水吃药啊!”她托着他的头,喂他喝了点水,“来,张嘴,吃药了。”
将药丸都倒进他嘴里,又给他喂水吞下,没留神一下倒得太多,呛得他直咳嗽,衣服上也泼了一大滩水。
“对不起对不起…”她忙着给他拍背、擦衣服。
好不容易平息下来,他仰躺着,目光落在了她脸上,浮光雾霭,是在看着她,又不似在看着她,喃喃地,嘀咕了一声什么。
她没听清,却是学着家中母亲照顾她时的低语,“好了好了,吃了药马上就好了啊!”
亲和而温柔。
当她靠近,将湿巾搁在他额头给他降温时,忽觉肩膀一重,原来他的头搭在了她肩上。
“…”怎么办?她全身僵硬了。
颈间一阵一阵地痒,是他在往她脖子里钻,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家里那只小狗棒棒糖,委屈的时候也是这般呜呜地往她怀里拱。
她顿时就心软了,像给棒棒糖顺毛一样摸着他的背,他的头发。
夜,再次静下来,他在她肩头睡着。
这一回唤醒涂恒沙的是穿透车玻璃的阳光和…耳边的一声怒斥。
“你睡觉就睡觉!口水流我一身!”
随着怒斥而来的还有他的肩膀重重一甩,涂恒沙睡得稀里糊涂,下巴直接磕到他大腿上。
她闷哼一声,揉着自己的下巴,抬眼看他,只见他双目炯炯,哪里还有昨晚的弱娇样子?顺手就摸上他额头,不烫了!
“你好了啊!太好了!”同时注意到窗外的阳光,惊喜,“呀,雨停了!出太阳了!”
他冷着一张脸,将镜子转向她,“你看看你自己,脏得跟泥猴似的!往我身上靠!”
她照了照镜子,的确挺狼狈的,头发乱蓬蓬不说,发丝和脸上都沾了泥,可她还是委屈啊!
“我像泥猴没错,可是你自己…”
“还流这么多口水?”他拉扯着他的T恤,指着昨晚泼湿的地方给她看。
涂恒沙觉得,他还是病着的时候比较可爱…
第20章 相遇,重逢(19)
“你弄错…”非常有必要跟他说清楚!是他跟小奶狗似的拱啊拱,拱到她怀里来的!那样一个别扭的姿势给他当了一晚靠垫!她现在半边身子都是僵的!
但她才说了三个字,他便冷着脸蹦出一句,“下去!”
“…”
“一。”
“…”
“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