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清华浅笑靥然,阵若晨星,似乎看出他心中的困惑,她笑著保证,「不会让夫君为难,你大可安心地将你的后院交给我。」

周明寰不轻易相信人,但他愿信她一回,不知为何,他有种亏欠她甚多的异样感。

「不用太费心,看得顺眼就留下,觉得不得用便打发,这院子以你为主,我不插手。」以她进退有度的表现,他相信她不会令他失望,他鲜少有看走眼的时候,妻子眼中的清澈令他信心凝聚。

「包括你的妾室?」她略微得寸进尺,想看他的底限到哪里,她得小心不跨越。

近两年的夫妻关系,孟清华对丈夫不是没有感情,在一日一日的相处中,怎能不生情,何况他是她唯一的男人,若是不在意又岂会醋海生波,一误再误伤人伤己。

只是她越想靠近他,两人之间的摩擦就越大,他的心紧紧封闭,像敲不碎的铜墙铁壁,她越想走近他退得越远,她始终走不进他冰冷的心窝,被一堵无形的墙远远隔开。

除了未能保住未出世的孩子,她上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得不到丈夫的心,抱憾而终。

说到眉姨娘和珍姨娘,周明寰隐晦难测的眸光一闪。「妾越不过妻,宽待她们一些便是,犯不著当一回事,没人可以越过你,你自己拿捏分寸。」

话点到为止,她亦懂得适可而止。「是的,夫君。咱们该到正厅拜见各位长辈了,请夫君领路,妾身跟随。」

「一起走。」说著,周明寰牵起妻子的小手,带著她往正堂走去。

前所未有的突兀举动,让服侍他多年的之韵和兰香看得两眼圆睁,惊愕不已大少爷对大少奶奶的另眼相待,心无二想的兰香倒无所谓,反正伺候谁都一样,为人奴婢身不由己,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有她说不的余地,打她卖入周府为婢的那一刻起她就认命了。

可是之韵不认命,心比天高的她从不认为自己哪里不如人,和破相的眉姨娘一比,她长得周整,而且姿色不差,就算是珍姨娘也没她在大少爷面前得脸,她为什么不能搏一搏?

因此在看到周明寰携著孟清华走在前方,她满腹的不甘和酸涩,偷偷瞪著夺走周明寰宠爱的孟清华,心里怨恨地想著,总有一天大少爷会是她的。

「哎呀!都等了老半天,怎么还没见到人影,寰儿这孩子也太不知节制,万一累著了小媳妇,看他心不心疼。」都快过午了,太过贪欢实在有损精元、伤身。

面带笑意的崔氏身著金泥芙蓉卷草纹牡丹红褙子,宽袖绣福的袖边是银丝掺金的五彩蝙蝠,下身是正红色吉祥鸟织锦百福裙,她轻扬手,露出等著媳妇奉茶的急切样。

她的笑看起来很真诚慈祥,但是眼底的不耐烦一闪而过,令口中的关心都变了味。

身为继室的崔氏快四十岁了,仍有著细致的肌肤,眼角的细纹也不明显,犹如三十出头的美妇,肤白唇红,眼儿生媚,勾起人的媚劲挺撩人的。

不过和坐她下位的妖娆妇人一比就逊色多了,纵使崔氏衣著华丽更胜一筹,可是比起那妇人的媚骨天生,她硬是少了三分媚色,屈居下风。

那名安静无语的妇人正是大老爷周端达的妾室巧姨娘,也是周明寰生母夏氏的大丫鬟,当初夏氏产后体弱,缠绵病榻,便做主让她当了周端达的通房,而后生下庶次子周明泽才抬为姨娘。

外表美艳,老给人狐媚子感觉的巧姨娘,实际上是个极其安分守己的人,嫺雅的心性与容貌极其不符,至今仍认夏氏为主,小姐的儿子亦是她的主子。

「急什么,多等一会儿还会烂了你碎嘴的舌根吗?累了一天难免贪困,咱们这些老骨头闲著没事做,多喝两杯茶候著就是。」她老婆子都不急,隔了一层关系的继室急个什么劲,真没个长辈样。

周家老太君姓曲,是周明寰的亲祖母,她端起绘有白鹤贺寿的瓷盅,以盅盖轻拨,先闻沁鼻茶香,再观其澄澈茶色,一小口一小口的品味著茶中滋味,一抿茶汤,喉韵回甘。

「是的,娘,是媳妇急切了些,想早点瞧瞧寰儿的媳妇儿生得何等好姿容,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迎娶过门,让媳妇差点来不及准备聘礼呢。」狼崽仔养大了都会自己做主,娶妻这等大事未经过她这位当家主母同意便自作主张了。

崔氏的心里不可能没有一点怨言,当初她相中娘家侄女,打算将侄女说给周明寰,而后姑侄联手将周府的财产全揽在手中,谁知她亲事还没说成,便半途杀出富可敌国的孟府,早她一步与周明寰定下婚事,让她的计划化为乌有。

暗地里她动过手脚想毁了这门亲事,让孟府二小姐换个婚配对象,改嫁给她生的明溪,可惜没能得手,便宜了生母早死的周明寰,她也只能暗暗眼红他娶进了一尊金塑的财神。

那堆满库房的嫁妆,哪一样不是价值连城,随便一物都能炫花人眼的,让她好不生恨!

这样的好处为什么不是落在她亲生儿子头上,偏偏是给了和她不对盘的周明寰呢,让她看得到,得不到,心痒难耐。

「琼浆玉液养出的娇贵人儿自是天仙玉颜,非尔等庸俗之辈,耐心点,别浮浮躁躁的,徒惹笑话。」老夫人曲氏喝著茶,眉目间有股淡然。

「哪来的琼浆玉液,新嫂子再怎么貌若天仙也得食五榖杂粮,总不能不吃不喝,还像个神仙脚踏祥云而去吧?祖母偏心,老把人夸到天上去,就不疼疼自个儿的孙女。」

玉容映雪,美若芙蓉初绽的周玉馨展颜一笑,灿似繁星的眸子水汪汪一片,活似三月的春水,整个人犹如花海中满天飞舞的花中仙子。

周玉馨是崔氏的嫡女,在周府排行为四,人称四小姐,在她底下是庶出的周五小姐周玉湘,巧姨娘之女,两人相差一岁,但在府里的地位是天差地别,一如云泥。

「小孩子不懂事,少说些不得体的话,新嫂子如何是你能非议的吗?还不坐到一边去,省得人家说你母亲没教好你。」老夫人不咸不淡地轻轻挡了回去。

周玉馨当下眼眶一红,矫柔做作的眼底噙泪。

「馨儿知道祖母不喜欢我,不管我说了什么都不讨祖母欢心,祖母的不喜馨儿自会反省再三,让祖母喜爱几分。」

「馨儿,你又犯糊涂了,祖母怎会对你有偏见,她是教你处世之道,你当喜之,收为治家良典,日后嫁了人才知祖母的用心良苦。」颇有心计的周明溪一说完,转头看向频频抚须的父亲。

「爹,孩子说的是否有几分道理,都是祖母的亲孙儿,哪有不疼惜之理,四妹就是孩子气,老想一个人霸占祖母的疼爱,我们这些做兄长的真是把她惯坏了。」

老夫人听著孙儿孙女一搭一唱的配合无间,她神色不变地端起茶盏轻啜,不做任何回应。

手心手背都是肉,能偏向谁呢!只是……唉!造化弄人,一言难尽,人心最难看透呀。

「呵……胡闹,兄妹俩就爱逗嘴,也不看看场合。」周端达抚著胡子,笑看他最疼宠的儿女。「娘,你也别念他们了,还小著呢!再过几年就顶事了,不让你操心。」

坐在下首的巧姨娘向来不多话,一贯的沉默,在她身后的二少爷周明泽、五小姐周玉湘亦是坐而不言,庶生子女的地位只比奴仆高一等,若无主母的垂怜,连得势的小管事都能给他们白眼,在府里的待遇甚至远不如崔氏身边的锺嬷嬷。

虽然同是亲生骨肉,周端达有时也会将他们当府内的摆设忽略,从不会特意栽培他们,既不出彩就由著黯淡下去,在他眼里周明溪兄妹才是令他满意的骄傲。

纵使少了亲爹的关爱,周明泽和周玉湘也从不怨天尤人,在巧姨娘的教养下安于本分,不求出头,只愿平安度日,认为能顺顺当当地过一生便是最大的福分。

「能小到哪去,寰儿成亲后,明泽、明溪也该议亲了,接下来玉馨、玉湘差不多都要找人家了,再不多瞧瞧、多看看就要迟了。」心知大儿子厚此薄彼,薄待庶子庶女,老夫人说完看了巧姨娘一眼,只见巧姨娘眼中平静无波,她内心无奈的轻叹了口气。

由那不怀好意的媳妇当家做主,那两个孩子能找到什么好亲事,肯定被她一手遮天的择个烂锅,她向来见不得他们过得好,非得挑个破落户才肯称心如意,不管利不利己,只管阴损。

而她年纪大了,再活还有几年,能看顾这几个孩子的时日不多了。现在她还有口气能先护著,可再多她便无能为力了,这些年周府由媳妇把持住,连她多说两句都换来埋怨。

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她烦恼再多也于事无补。

正想著,一袭朱红百花穿蝶衣裙的孟清华便在夫婿的搀扶下款款走来,莲步轻移似云中仙子,珠钗摇摆金灿夺目,富贵而优雅,让人为之屏息,唯恐吓著这人间绝色。

「清华给各位长辈请安,来迟了,请勿见怪。」孟清华蹲身一福,镶著一百零八颗南海珍珠的裙摆顿时光华四射。

即使是周府这般见惯大场面的人家,也被她这一身惊人贵气的衣裳给惊呆了,差点坐不住。

「咳咳!来了就好,不用多礼,先敬茶。」老夫人定力较好,很快回了神,命人端上新沏的茶水。

其实在重生前的见礼,孟清华也是穿著这身教人两眼发亮的珍珠衫,那会儿公婆还在堂上,与她亲近无比的小姑周玉馨便连连称赞,不时的感叹嫂子的美好无人能及,以珍珠做衫这手笔世上难见,她福薄难望项背。

虽不是明讨,但言下之意不言而喻,事后她送了小姑一盒粉红珍珠,乐得她嘴都笑得阖不拢,直道要串件衫子来穿。

只是她自始至终也没见过周玉馨穿过珍珠做的衣衫,反而是她自己这件千金难得的珍珠衫平白无故的丢了,不过对她而言,那不过是件把赏的玩意儿,丢了就算了,并未放在心上。

「是,祖母喝茶。」一杯清茶高举过头,孟清华跪得笔直。

「好,祖母喝你一杯茶,望夫妻和顺,能早生贵子,来年生个大胖曾孙让祖母沉沉手。」她一面说一面笑著给了见礼。有孙万事足,人一老就盼著胖小子满地爬,咯咯咯地笑露八颗小米牙,博人开心。

看到老夫人拿出通体润白雕莲生双凤暖玉,包含周端达在内的周府老少个个都睁大眼,不敢相信老夫人竟然送出只传长媳的传家玉佩,那是夏氏死后又回到老夫人手中,崔氏绞尽脑汁想得到的当家信物。

但是老夫人却越过名正言顺的崔氏,给了年方十六的小媳妇,这分明是打了崔氏脸面,教她情何以堪。

在场唯一不意外的,便是面露讥诮的周明寰,他看著牙根几乎咬断的崔氏,心中暗讽著,他母亲的东西只能留给他的妻子,不论她费尽多少心思都休想拿到,那不是她能拥有的。

吊著的滋味不好受吧!这只是第一步,他会一点一滴拿回崔氏霸占的一切,让她明白不该她得的,她永远也得不到!

「谢祖母疼惜,孙媳妇一定会努力达成祖母所愿。」但愿你能看得到,命运给我再一次的机会,希望也能改变你。

祖母并不长寿,在入冬的一场大雪中,因受了风寒而卧病在床,从此与汤药为伍,在得知她有孕的那个月病情又莫名加重,不待明寰赶回来见最后一面便与世长辞。

不过重生之后她才发现一丝不对劲,当时的祖母其实已能下床行走,还能喝上一大碗热粥,可是却突然一病不起,短短数日便因一口痰梗住而病逝。

在当时看来并无不妥,人老了,病情反覆折腾,稍有不慎便噎气了,那会儿婆婆拭说起祖母的病逝,她因孕吐难受并未细想,只是红著双眼哭了一场。

但如今再回想,似乎事有蹊跷,祖母在死前跟她要了婆婆为她准备的补药药渣,看了又看又细闻一番,像是想跟她说什么又开不了口,只叫她少喝点药,是药三分毒,补过头就成了害人物。

可那时她听不进去,只当祖母小气,舍不得她用上好的药材补身,还曾怨过她不疼亲曾孙。

「好孩子,寰儿娶你是娶对了。」男俊女俏,一对珠联璧合的璧人,看得她欢喜。

是吗?她可不敢确定。孟清华正想著,便被丈夫扶起,又朝公爹一跪。

「爹喝茶。」

周端达呵呵喝著媳妇奉的茶,将一对红玉麒麟放在托盘上以示早生麟儿,添福添寿添儿孙。

「婆婆喝茶。」

在周端达之后,孟清华再度双膝落地,只是崔氏刚要伸手端起茶杯,面色冷峻的周明寰立即端走鱼跃龙门托盘,手劲略大的将妻子拉起,指著不知何时已放在正堂后方供桌上的牌位。

「这才是你的正经婆婆,在正室面前,继室行妾礼,你先向娘敬茶,这是为人媳的孝道。」

不用回头看,光凭想像,孟清华就可想而知崔氏的脸色有多难看,但她还是将茶洒在地上,表示对先人的敬意,而后才在夫君的眼神示意下向崔氏行半礼。

「是谁将姐姐从祠堂中请出,为何没知会我一声?」崔氏的面色如常,扬眉轻笑,但手中的丝帕捏得死紧。

「我娘也想瞧瞧儿子的媳妇,她托梦告诉我要坐正位,为人子者岂可不遵母命。」周明寰语气冷淡,不以母亲称呼崔氏,让她有怒发不出,憋屈不已。

不过他有张良计,崔氏亦有过墙梯。面庞一柔,看向衣著华贵的新妇,亲自走下椅子,神态和善的取下腕间的金丝缠枝红翡玉镯,笑容可掏地套入媳妇润白如玉的雪腕。

「小小见面礼别嫌弃了,娘是小家碧玉出身,没什么好东西可见人,你就收著当一份心意。」他不让她好过,她就朝他妻子下手!

其实崔氏的娘家不算小户人家,但和曾经鼎盛的兵器世家——周家一比,的确算不得大户,不过是开了几间颇有收益的绸缎庄,养几口人不是难事,但要大手笔的挥霍就得不行了。

不过在攀上周端达这棵大树后,崔家可说是转运了,不仅出手越来越阔措还买地置产,名下多了好几座庄子和位于闹市的铺子,……甚至把周府产业当私产享用。

出手不打笑脸人,崔氏这招难倒了孟清华,她眼波一转,向一旁的巧姨娘行礼转移注意力。

「向姨娘奉茶,你是公爹的姨娘,小辈理应向长辈敬茶。」

微怔一下的巧姨娘眼眶泛红,站起身扶了她一把,似喜似泣,眼泛泪光。「嗯!我喝茶、我喝茶,很好喝,我……大少爷很好,真的好得没话说,请你……以后多费心了……」

鼻头一酸,她以帕子轻拭眼角。

「还有我、还有我,大嫂,我是玉馨,大嫂的衣服真好看,这些亮亮的珠子好像大嫂水亮的眸子一样好看,可惜我福气没大嫂的好,连几个把玩的珠子也没有,大嫂是好脾气的人,借我摸摸就好,沾点大嫂的福气……」

看似弱质女流的周玉馨一个拐子挤开了巧姨娘身后的周玉湘,再若无其事地插入孟清华与巧姨娘之中,弱不禁风的身子一扭腰,站得很稳的巧姨娘忽地趔趄,往后跌了出去。

幸好周明泽眼明手快的上前一接,不然她定会摔倒在地,在众人跟前出了大丑。

「华儿呀,娘这般称呼你也是把你当自家女儿看待,以后和馨儿多走动走动,当一对无话不说的好姐妹,咱们周府家大业大,日后娘多教教你,这偌大的家业总是要交到你们这一房,多学点总没错。」崔氏极力地拉拢新媳妇。

趁新妇尚未站稳脚步,将她纳为己方势力,为自己所用,只要再趁著交好时拿捏对方的弱点,也不用愁她将来会反抗。

「这……」回头一看,夫婿的脸色冷得吓人,孟清华在心里暗叹一声,新妇难为,得了婆心,失了夫意,难以两全。


第三章 一动不如一静

 当个好妻子真的很难。

明知道婆婆是怎样的人还要装成孝顺的媳妇更是难上加难。孟清华前思后想,目前她手上没有酬码,与其平日树敌不如先顺著崔氏再见机行事。

只是如此一来,周明寰便立即满脸寒霜地冷视她,好似她没拒绝婆婆、小姑的靠近便是天大的过失。

她一动不如一静的策略在他看来却是顺应讨好崔氏,而他冷著一张脸,令她不由得想起前世两人冰冻的夫妻关系,心中忍不住酸楚。

他到底知不知道一个女人家的为难,在后宅之中,除非是掌权的主母,否则媳妇在婆婆面前都是矮一截的,只能微不足道地任人摆布,一个孝字就能压死人。

入了周家门,她必须先做好人家的媳妇,别人才会认同她是与他一体的妻子;若要同心迎战,他也得先告诉她要怎么做,而不是由著她去摸索,把她丢在狮子笼里让她拚杀出一条血路。

「你、你慢点,我跟、跟不上你,你走得太快了……」孟清华喘著气,追著前头快步疾行的男人。

周明寰明明听见妻子的呼唤,可是他胸口堵著一股难消的怒火,怎么也停不下来,只觉得平日的沉稳瞬间化为碎片,飘散而去。

他心里很清楚不是妻子的错,刚嫁过来的她什么也不知道,也不晓得他和继母之间面和心不和,各有算计,并未当对方是真正的家人。

可是看到妻子和崔氏母女有说有笑的相谈甚欢,一副婆媳和乐的模样,他莫名地心生埋怨,有种被最亲近的人背叛的感觉,她应该站在他身边支持他,而非去讨好崔氏那婆娘。

「你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你给我停下来,我是你的妻子,不是领你月银的下人,我靠嫁妆也能养活自己。」很想耐住性子的孟清华虽然语气和缓,但终究骨子里仍是那个傲气比天高的孟家千金,她忍不住嗔道。

明显地,周明寰的步伐有慢了一些,但对个子娇小的女人而言,他还是走得很快,让人跟不上。

「周明寰,你站住,你想成婚第一日就和我和离吗?」她恼了,不重覆前一次错误的方法有很多种,以孟府的风光,她不必承受这样的委屈,再嫁也不是多困难,她只是想跟他好好谈谈,他能不能别道么「种」?

一听到妻子口中的「和离」,周明寰眼神蓦地锐利,停在原处等她走近。「你脑子在想什么,我不过在想著生意上的事,没听见你的叫唤,你就想搬梯子登天吗?」

他需要她,需要孟府的铁矿。

为了扳倒崔氏,他必须有个强势的妻子帮他在周府站稳脚步,他挑上孟府并非看上美名在外的孟二小姐,而是她的娘家能给他许多帮助,进而夺回崔氏夺去的家业。

他在这桩婚事上用了心机,用了一把先祖打造的名剑和孟府当家攀上关系,藉由兵器铸造和铸铁世家联盟再创高峰为由,说服孟府同意以联姻方式让两家更为亲近。

但是在掀开红盖头的当下,她貌美如花的容貌和明亮的双眸确实令他心口悸动,而让他一时动了情的,当属她眸中那抹不知名的坚毅,与沉敛怡然的气质,令他迷失在她的水眸中。

可也仅限于此,一日的夫妻能有多深的情意?他可以宠她,纵容她对后院女人的安排,但她不能挑战他的权威。

看著他的冷厉目光,孟清华心知自己冲动失言了,赶紧露出楚楚可怜的娇态。「我脚疼。」

「你……」想骂人的冷言冷语在舌间转了一圈,化成无声的叹息。「走不快就慢慢走,有人拿著藤鞭赶你吗?」

「你不开心,我担心。」她装出十足委屈的神情,好似丈夫的不管不顾伤了她比琉璃还脆弱的心。

面对她的柔软,他的冷硬倒成了可笑的破墙,挡不住她的软刃。「我没有不开心,只是事多,我一人势弱难以处理,总要多费点心才能顺利的解决。」

「不能靠你的兄弟吗?夫君有一嫡一庶两手足,总有一人能为你分忧解劳。」她有心提点,庶弟明泽是不错的帮手,他无野心,没什么心机,为人做事倒是十分实在。

周明泽性格正直,说一不二,是个实心的二愣头,不是掌家的料,因此前世她才排斥让他管铺子,他太老实了,除去这点,他常跟在长兄身边跑腿,深受周明寰的信任,感情甚笃的两人常被人误为是一母同出的亲兄弟。

只是在外人面前,甚至是崔氏母子面前,他们两个人走得并不亲近,似乎还有点交恶,孟清华在成亲一年后才无意间发现他们并非如表相所见的疏远,周明泽对长兄甚为敬重。

这件事她一直未告诉崔氏,只当是兄弟间的秘密,她和丈夫已经够不合了,用不著再因此事雪上加霜,让彼此的憎恶加深。

那时她还顾念著夫妻情分,以为压下丈夫的妾室就能让他回心转意,百般顺著她、迁就她,却不知自己的所作所为反而是将他狠狠地推开。

直到死亡来临她才知自己错得多离谱,原来对她好的人不一定是真心为她著想,而她瞧不起的人却想救她。

「你是指明溪吗?」周明寰面露提防,与崔氏母子走得近的人都不是他的同路人,他心生戒意。

孟清华佯装不解,一脸娇憨地反问:「不能是明泽吗?三叔有婆婆帮衬,将来定有一番大作为,他哪里抽得出空帮你的忙,可二叔是庶子,以后分产仅能分到些银两,鱼帮水,水帮鱼,不如你也帮帮他,让他攒些家底好养家。」

继母与继子是天生的死对头,不论是后娘难为或是继子顽劣,终归是走不到一块,不是血脉相连就是亲不了,何况中间还多了个亲生嫡子,为人母者总会为亲儿子多设想一番。

以前的她只顾著和丈夫的妾室周旋,压得她们毫无抬头的机会,既不想著修补夫妻间破裂的感情,也不清楚周府亲众错纵复杂的关系,一味听信崔氏的片面之词,把局面搞得很僵,一发不可收拾,最后夫妻离心,众叛亲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