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回不去,你凭什麽回去?」
丰玉公主愤怒的大吼,凌翎无声的落泪。
最後两人各退一步,妥协,以十年为限,在十年期满後凌翎可以迳自离去,但是在这期限内,公主要她做什
麽她都得做,不得有任何违逆,她是公主的钱袋子和万能女史。
凌翎捞钱的本事无人能出其右,她仗着公主的势开采宝石,并大量搜购皮毛和药材,差人运往京城兜售,再
让人以公主之名运来盐和江南的茶叶、布匹,卖给突厥人。
她两相得利,经手的银两每年有数百万之数。
可惜公主太会花钱了,一下子要建宫殿,一下子要盖别院,嫌突厥什麽都缺,高价购买关内各项物事,还曾
花费上百万两运冰,也曾为了想吃鱼,不惜路途遥远运来十尾武昌鱼。

凌翎赚得多,花得也快,所以她无时无刻不想着攒钱的法子,她还得为自己存返乡的路费。
谁知十年一到,丰玉公主怀着她第三个孩子,由於孩子过大,有性命之虞,此时此刻的凌翎根本走不开,她
必须确保公主生产顺利,母子平安才行,否则公主出事她也别想活命,还没抵达家门便已人头落地。
再说打小的情分加上十年的异乡相处,说没感情是骗人的,公主的孩子是凌翎看着出生的,他们喊她女史姑
姑,当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了,这份情谊也就越弥足珍贵,凌翎像个姊姊般管着爱胡闹的公主。
等到公主生下第三子,坐完月子,突厥爆发大规模的内战,这下凌翎想走也走不了,到处在打仗。
打了好几年终於平静了,凌翎也已三十了,当年的青梅竹马早娶妻生子,为人夫,为人父,她当下有种不知
往哪去的茫然感,她不晓得还能不能做回那个单纯的凌府千金?
但是她还是要回去,思乡之情快将她折磨死了,她想爹,想娘,想十几年不见的哥哥、弟弟。
公主来送行,赐了她一杯饯别酒,此後天南地北各一方,再也不相见,一路好走,不再思乡。
凌翎一杯下肚後就没再清醒,她被安置在楠木福棺中运回京。
原来到了最後,公主还是没放过她。
第二章 这一世,初为人母
「莹姐儿,我们去看哥哥练字好不好?」
「好。」莹姐儿娇软的一应。
凌翎抱起身子还很轻的莹姐儿,鼻头往她颈肩、胳肢窝蹭来蹭去,逗得她小小身子扭来扭去,咯咯咯的笑个

不停。
听着小女娃甜糯的咯笑声,凌翎觉得旁徨不已的心变得平静许多,她不再是凌太傅之女、当权大臣的家眷,
而是两个孩子的母亲皇甫婉容,年幼的他们需要她。
庄子不大,院子只有二进,分了三小院和一处客房,另外是下人住的偏屋,母女俩只走了几步路便到了两明
一暗的小院,明处的左间屋子做为书房,一个眉目清朗的小儿正十分专注的描红。
「小姐..」
凌翎..不,凌翎这名字已随着逝去的生命消失了,她该认命,真正把自己当作这具身子的主人。
皇甫婉容在唇上比出一指,做出噤声的动作。
因为没钱买不起小厮,浅草便暂时充当书僮,为小少爷铺纸,研墨添茶。
「娘。」额上冒了点薄汗的隽哥儿见到娘亲到来,欢喜的咧开嘴。
「娘吵到你了?」怎麽才练个字就满头大汗,他拿的是笔不是大刀。她笑着用帕子擦擦儿子额头的汗。
他摇头,模样很是可爱。「没吵到,我刚好写完十个大字,娘你瞧瞧,看我写得好不好?」
「好,娘瞅瞅。」她由不适应当娘,到如今的应得顺口,心里已接受是两个娃儿的娘。
小孩子都是爱求表现的,当她看到儿子亮晶晶的双眼瞅着她瞧,笑在心里的她鼓励的揉揉他的头发。
「嗯,以初学者来说已经很不错了,你再多用点心能写得更好,等夜嬷嬷买了纸回来,娘教你识更多的字,
我们也该念《三字经》启蒙。」他的启蒙已经晚上一、两年。

在凌府,凌氏子孙约两岁大就会背完《三字经》,三、四岁的孩子能写一手好字,《百家姓》、《千字文》
那是倒背如流,《朱子家训》是最基本的课表,书阁内上万本的藏书是府内子弟的必读物,每人至少要看过一
遍,不用熟记但要知其出处。
文人子弟重读书,能知文识字,通达其中含意,不求文以立国,但求通情达理,腹有书香,修身持德。
「好,那我再练练,娘你再坐一会儿,浅草姊姊,给我娘上茶。」隽哥儿小大人似的吩咐丫头做事。
「是的,小少爷。」
浅草笑着要斟茶,一张圆脸很有喜感,十三岁的她比同年龄的姑娘高挑,但不知是这些年缺粮少食的,就圆
一张脸面,手脚和腰身细且修长,初见时有种不协调感。
脸圆的人应该是胖子,怎麽会瘦得像皮包骨呢?可是看久了也顺眼,她笑起来的样子很甜,让人忍不住跟着
笑。
「不用了,我不渴,还有隽哥儿也别练了,再写小手都要肿了,娘要教你一件事,凡事要适可而止,过与不
及都不好。」皇甫婉容内在的凌翎一时半刻还改不了女史的作风,一开口免不了要说教。
不过求知心切的隽哥儿却很喜欢这样的教导,以前的娘根本不管他,他大字不识一个,现在的娘变得好好,
会教他一笔一划的写字,还会告诉他很多他不知道的事,只是他有时候听不太懂,要想很久很久。
两人一个愿意教,一个乐意学,相处起来比从前还像亲母子。
「娘,不写就写不好。」他觉得他还可以再写十个大字。
将女儿放在矮凳上,皇甫婉容揽过儿子,轻揉他微酸的小指头,「是不是有酸麻酸麻的感觉?这就是该休息
的警讯,要是再练下去,五根小手指就要肿起来了,隔天你会拿不住笔,别说十个大字了,你一个字也写不
了。」

「是这样吗?」他摸摸自己的手,真的像娘说的一按就酸酸的,他刚刚练字时完全感觉不到。
「要不要试试?」皇甫婉容指着摊开的白纸,让他亲自尝试,有些事做过了方知个中滋味。
「不要、不要,娘再揉揉,我手酸。」他摇头摇得很快,露出小孩子才有的天真。
「就你命好,还要娘跟你揉手。」她取笑儿子的娇气,有缘当母子是一种福气,她会多疼疼他。
隽哥儿一个劲的笑,直往娘亲怀里钻。
一旁的浅草面上含笑,轻手轻脚的收拾笔墨,将书写过的毛笔清洗乾净,倒放在竹节做的笔筒里。
「哥哥,羞羞,跟娘撒娇,我长大了,不跟娘撒娇。」莹姐儿一直捉着娘亲的裙子不放,小脸一抬很是神
气。
「好呀!你别跟我抢娘,娘是我一个人的。」他两只小手一张开,站直的高度只抱得到娘的大腿。
莹姐儿一听,微黄的小脸就扁了,一副快哭的模样。「娘,你不会不要莹姐儿对不对?娘也是我的。」
「对,娘是你们的,你们是娘的心肝。」她一手一个抱满怀,感受为人母的喜悦。
「嗯,娘不要再睡着了叫不醒,莹儿会怕。」皇甫婉容的昏迷让莹姐儿吓到了,她一直记着娘脸白白的样
子。
一说到娘亲差点死掉,隽哥儿的身体微微发抖,他抱母亲的手更紧了,好像他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好,不怕、不怕,娘只是睡沉了,一时没听见你们的声音,以後隽哥儿要带着妹妹,你是哥哥,要保护妹
妹,等你长大了要当咱们家的顶梁柱。」他们才是最亲的,骨血相连,而她不确定能不能一直当他们的娘。

未雨绸缪是人之常情,顶着皇甫婉容的皮肉,她能做的是教这对儿女成长,彼此关心,彼此照顾,即便有一
天她不在了,两个娃儿也能同心度过危难,在茫茫人世找到活下去的方式。
「我听娘的,娘说什麽我就做什麽。」隽哥儿很慎重的牵起妹妹的手,表情有点严肃。
「娘,我就跟哥哥好,不跟哥哥吵架。」莹姐儿把哥哥的手拉得很紧,拉着、扯着就玩起来。
看着两个小娃的淘气,皇甫婉容也笑了,大手包小手的跟他们玩起勾勾手的游戏。「不许跑,我捉着谁的手
了?」
「不是我、不是我,是哥哥的手。」好好玩。
「不是我、不是我,是妹妹的手。」妹妹的手好小。
「喔!谁说谎了?不诚实的人会被月亮婆婆割耳朵。」这一招用来吓小孩子最有用了。
「不要、不要,不要割我的耳朵,娘坏,吓我。」小娃儿都快哭了,眼眶含着泪泡。
「妹妹不怕,哥哥保护你,我们不理会坏娘。」娘呀!干麽要吓妹妹,她一哭起来很惊天动地的。
看到儿子埋怨又无奈的神情,皇甫婉容忍不住大笑,笑得连浅草都一脸狐疑,小姐伤了一回怎麽变了一个人
似,以前她从不放声大笑,说是不端庄,最多露齿一笑。
「小姐——」一声略带老气的声音一喊。
往门口一瞧,一名四十来岁的妇人穿着暗褚色衣裙走近,脸上带着一抹止不住的笑意。
「夜嬷嬷,你回来了。」原主的奶娘,一个忠心的妇人。

「小姐,你让老奴卖的团扇,老奴..」还真是神了,那般的高价居然也卖得出去?!
皇甫婉容举起手制止,转头吩咐,「浅草,去煮锅绿豆汤给隽哥儿、莹姐儿消消暑,记得留一碗给夜嬷
嬷..」
将人给打发出去後,她才让夜嬷嬷把事情说了,闻言,也是一脸的惊喜。
「真的卖出六十两?」
「是的,小姐,绸缎庄的掌柜一瞧见老奴拿出的团扇,两眼顿时睁得好大,把老奴吓得差点夺门而出。」她
以为价钱开得太高了,有诓人的意味,掌柜的要抡袖子揍人。
夜嬷嬷不姓夜,她本姓什麽其实也不记得了,小时候逃荒逃到皇甫家附近的庄子,老庄头看她可怜就收留她
在庄子上干活,大了嫁给庄头在皇甫家干小厮的二儿子,生有二子一女。
後来皇甫老爷甫生长女要一名奶娘,刚生完老三不久的夜嬷嬷便去了,皇甫夫妇待人是没话说的好,对待府
中下人也十分和气,因此夜嬷嬷一待就不走了,一心奶大小姐。
皇甫家分家了,她也毫无二话的跟着走,把丈夫孩子扔在本家,没有什麽比她家小姐更重要。
有感於她的忠心,皇甫老爷把她一家子从本家赎出来,脱出奴籍,老庄头成了皇甫家的管家,一个儿子在老
爷跟前听差,一个儿子在外面管着两间铺子,小女儿在夫人的安排下嫁给铺子里的二管事,夜嬷嬷更加感激且
护主。
本来夜嬷嬷的儿子想接她去奉养,可是她怎麽也放心不下一手带到大的小姐,因此留着未走。
「没跟你讲价?」

夜嬷嬷笑得脸上像开了一朵花似。「没呢!一把抢走老奴手上的团扇,还直问还有没有。」
她从不晓得一把扇子这麽好卖,老爷一年的俸禄还没两把扇子高呢!喜得她嘴都阖不拢。
「过两天你再送两把过去,这次一把一百两。」夜嬷嬷不知道双面绣的价值,这在宫中一把没三百两买不
到。
丰玉公主的陪嫁中就有会双面绣的手艺人,但是会双面绣法的绣娘越来越少了,不但要手巧,还要有耐心,
娴熟工笔画和花鸟图样,能在脑海中绘出两幅迥异的图样同时下针。
当时她花了三年的功夫才学会精巧的双面绣法,在公主缺钱的时候,将大幅绣件卖与突厥权贵,南方的绣品
在北方相当抢手,当初的卖价是一匣子、一匣子的各色宝石,她让人镶成珠钗宝簪回京城卖,获利是出人意料
的可观。
即使在如今的市面上,双面绣仍是价高不可得的极品,一旦有绣件流出,多得是人抢着要买。
「什麽,一百两?」会不会太高了?
夜嬷嬷惊得两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皇甫婉容轻声一笑,「放胆开价,不打紧的,你跟掌柜的说,半个月後有三尺左右的炕屏,他要买就下单,
一件五百两,订金先付一百两,五十两银票,其余散银,余下的四百两等收到货再付,若他不要了我好找别
家。」
「小..小姐,你不是跟老奴开玩笑吧?」五百两有人买吗?不过一扇小小的炕屏而已。
「你只管照我的话说,其他你别管。」五百两还喊低了,掌柜的一转手能赚个二、三百两。
要不是她急着用钱她还会抬抬价钱,把人胃口吊足了再出价,自个儿出马把掌柜的哄得一愣一愣的。

「是的,小姐。」夜嬷嬷话一落下,随即面上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似乎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一问,「小
姐,你几时学会了双面绣,为何老奴毫不知情,也从未看你绣过?」直到最近。
夜嬷嬷是最了解皇甫婉容的人,她是知道小姐会一点女红,但手艺还好,并不专精,能绣出一朵海棠花就算
很了不起,别说是完整的海棠春睡图,那对小姐的绣技而言,难度太高了。
可是自从小姐撞伤头之後,她整个人像是大开窍了,少了平日能忍则忍的软性子,多了股叫人感慨又欣喜的
硬气,说起话来条理分明,不再夹杂着令人听了叹气的风花雪月。
小姐能有所长进,身为奶娘的她最为开心,就怕只是一时的意气,过了这口气又弱了气势,让两位小少爷、
小小姐要多受点苦。
「我磕到脑门时其实不是陷入昏迷,而是进入一处白雾缥缈的仙境,里面有位掌管人间女儿事的仙妃娘娘,
她告诉我仙境一年是人间一日,她用仙法教会我所有女儿家该会的技艺,从农耕到女红,甚至妇科调理的医
理,我在里头足足待了一年。」她用如梦似幻的口气说着。
夜嬷嬷出身乡野,见识本来就不高,又长年处於後宅,见过的世面更不多,不识字的她就是个土气村姑,只
是运气好遇上性子好的皇甫义行一家人,说穿了本质上还是腹无点墨的乡愿妇人,很容易听信怪力乱神。
尤其是她还有点愚忠吧!相信吃她奶奶大的小姐不会骗她,小姐说什麽都是对的,绝无虚言。
如果不是遇到仙妃娘娘了,小姐怎麽会突然变聪慧?虽然她从前就小有慧名,但是太过与世无争了,即使背
上见不得人的污名也忍气吞声,不敢向婆母讨回公道。
谁看不出来呢,赵家主母谢氏并不是长房大爷的生母,二房二爷才是她的亲生子,大爷一不在,她便想着由
头往长房泼污水,好让长房子嗣得不到一丝好处,日後赵府的家产全归二房独有。
偏偏小姐看不透,骨子里有文人的清高,不想在银钱上多作计较,以为不扯破脸就能相安无事,偏安一隅。

谢氏姑侄是得寸进尺的人,赵府已是她们的囊中物还不知足,连小姐的嫁妆也要霸占,最後心狠地把他们唯
一的栖身之所都要夺走,小姐再要不醒悟,真要一无所有了,沦为一贫如洗的乞丐。
所幸小姐因祸得福,遇到大福气了,得仙人所助,将她脑子里的秽气全清走,只留下福分。
夜嬷嬷的心里是这麽想,小姐一夕之间变聪明了是得天助——神仙都看不下去了,下凡来相助。
「小姐,你一年不吃东西不会饿吗?」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听得皇甫婉容面上一哂,她声音略乾的扬唇,「仙风玉露足以饱食矣!」
为了应付刁蛮的公主,她早练就了说假话面不改色的好口才,只要能把人说服了,假作真时真亦假。
「啊!小姐有福了。」真好,小姐也能苦尽甘来了,受了赵府两、三年的冤枉气,也该吐一吐了。
是福吗?未到盖棺论定时,谁也说不清。「夜嬷嬷,我这一撞脑子有些不清楚了,以前的事不太记得牢,你
来跟我说一说,大爷为什麽没了的,婆婆凭什麽一口咬定莹姐儿不是赵府的种,她有任何凭证,是有奸夫还是
捉奸在床?」
现在她是皇甫婉容,人活在世上便要争一口气,不能由着人造谣生事,硬把千夫所指的淫行往她头上栽。
一听她肯理一理这子虚乌有的罪名,夜嬷嬷比谁都高兴。「大爷中举後原本无心科举,他想走从商这条路,
和几位同窗好友合资做生意,头两年也做得不错,还出资把赵氏祠堂翻新了,买了两百亩土地当作祭田,供族
中清寒子弟就读,家中有困难的族人也能从中领取一份救济..」
可谢氏说中了举不考进士太可惜,自愿从公中拿出两千两,怂恿无心仕途的赵逸尘再进取,以为嫡弟的榜
样。

赵逸尘刚好有桩生意要往京城一趟,他便想着勉力一试也无妨,重拾书本准备了数月,在开春过後便出了
门,身边带了几个随从,和一名识途老马的管事。
谁知一个月後传来赵逸尘意外身亡的消息,几名仆从都惨遭杀害,唯有老管事重伤装死才逃过一劫,他负伤
逃回通化县来报丧,其他人的屍首由当地知府收埋。
「你是说没有大爷的屍体?」生要见人,死要见屍,堂堂赵府的长房长子竟如此草率的解决身後事。
「当时有同行的幸存者目睹大爷被砍了好几刀,一身鲜血淋漓,劫财的盗贼一路将大爷逼落黄沙滚滚的大
江,起先大爷还冒出头呼气,但是水流湍急,很快就沉下去了..」那几日刚下过一场大雨,江水都是泥泞
的,黄浊浊一片。
「没人下去打捞?」就算活不了也要入土为安,岂能曝屍江河中,任由鱼虾啃咬屍身。
「江水太急了,上游还因为连日暴雨而溃堤,淹水数百里,官府里的衙役不敢下水打捞,他们说此江一流几
百里,一日之内已横越百里之外,怕是再难寻回。」谢氏根本不肯花银子找人,只在府中摆设灵堂,供人拜
祭。
「老爷没说一句话吗?」怎麽说也是自个儿的骨肉,真能无动於衷的漠视?那就太无情了。
「老爷一听到大爷死讯便病倒了,这一病就养了个把月才好,老爷病一好,大爷早已以衣冠下葬,而小姐你
就被送到庄子了。」他们的手法太粗暴了,简直不给人一条活路。
「我那时就被送走了?」动作还真快呀!趁人还在丧夫的悲痛中全无防备,一举铲除多余的障碍。
宫中的肮脏事见多了,她完全不用多想就能猜中所谓的盗匪是怎麽回事,先把碍眼的人给解决了,余下的不
难处理,女人、小孩而已,还能碍事吗?
狠心一点的一把火便一了百了,全然不留痕迹。

「小姐那时明明有快两个月的身孕,可太太请来的大夫偏说才刚怀上,硬生生地指称小姐不贞,大爷的棺木
前脚才出大门,太太後脚就让人把咱们几个绑上马车,小少爷在後头追着哭,太太乾脆一并将他丢上马
车..」
原本皇甫婉容有四个陪嫁丫头,两名应对里外的嬷嬷,事到临头,有几个倒戈了,求「心善」的主子放了她
们。
谢氏身边的婆子比土匪还狠,抢了卖身契就还给那几人,口出秽言地要车夫快点把他们送走。
所以到庄子服侍的下人只有不离小姐左右的夜嬷嬷,以及冒傻气的浅草,这两年若非有她们两人的一路相
护,皇甫婉容怕是早已魂归离恨天,连生产的那一关也过不了。
「後来呢?」事情不会这麽简单落幕。
「後来小小姐出生了,老爷曾来看一眼,见小小姐的眉目与大爷十分相似,便给老奴二十两银子,叫老奴好
好照顾小姐,而後一年多,那边的人再也没来庄子闹事。」大概是老爷压下去的,不让谢氏来闹。
「直到小谢氏又再度上门。」她这位弟媳是有多不要脸,人都被他们逼到走投无路了,还来抢食这觉得好欺
负的肉包子。
「是的,老奴只在二少奶奶还在她当姑娘的时候见过,二爷娶亲时并未知会咱们,是过後才在城里听人提
起。」
怕他们长房闹场吗?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
「所以说大爷也有可能未死?」
夜嬷嬷叹口气,她倒是希望大爷未死,可别说依当时凶险的情况是凶多吉少,就算真的没死,这都过了几年

了都不见人回来,恐怕是早就死透了。
而皇甫婉容却是心想还是让他死了吧!死得乾乾净净的好,她可不想平白多个丈夫。
第三章 忘了自己是谁
未见屍便有变数。
不愧是当过女史的,料事如神,此时的赵逸尘的确活得活蹦乱跳,不仅身上的伤好了,还拜了一名酒鬼为
师,学了一身好武艺,能飞檐走壁,踏雪无痕,一蹿蹿得半天高。
只是,他失忆了,脑门靠近眉尾的地方有一道硬物撞击过的疤痕,似是在江河中飘流,被河里的浮木击中。
「呆子头,你还没想起来吗?」
一名头发稀疏的老头光着半颗脑壳,衣衫邋遢地穿着露趾的破草鞋,抽动着红通通的酒糟鼻,似躺似卧的以
手拄头,斜卧在大石头上,一只酒葫芦斜着倒入嘴里,咂巴咂巴的嗝出嘴沫子。
「师父,我不叫呆子头。」清眉朗目的男子坐得十分俊挺,一双深不见底的墨瞳宛若那水潭,冷得漠然。
「我不是你师父,我只教了你几招庄稼把戏,赶赶羊还行,别拿来杀牛。」要不是他根骨奇佳,不练可惜,
他才不浪费力气教他,教了两三年还是一根温不热的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