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锦的「风寒」让多少女人高兴得嘴都笑得阖不拢,巴不得她一病不起,就此香消玉殒,若非忠心的丫头翠花拚死闯入主屋向大少奶奶求药救命,她真的如众女所愿就挂点了。
不过也差不多了,真正的杜云锦确实死於那场高烧,彻底地逃开生不如死的沐家後宅,而她,来自现代复合式咖啡厅的女老板杜云瑾却顶替了她的身分。
「小……姨娘的身子才好一些,别开着窗子吹风,要是再有个不适,可就不好了。」姨娘太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了,病刚好就伤春悲秋地叫人担心不已。
视线由窗外的景色移到面如圆盘的丫头身上,杜云锦莫名想笑,明明一张颇具喜感的脸却异常严肃。
她开口问翠花,「你说过姨娘的配给……呃,我是说服侍姨娘的丫头应有四名,为什麽我只看到你,其他人去哪里了?」
她是两眼一抹黑,完全不晓得府里的大小事,连一个姨娘该有多少丫头、婆子伺候也是一无所知。之前翠花说了她才知道,自己也挺威风的,四名大丫头、八名粗使丫头、两名看守门户的婆子,拉拉杂杂的奴才挤在小院子里。
原主的记忆模模糊糊,她隐约得知杜云锦和娘家的姊妹都处不好,对父亲有孺慕之心却畏於亲近,生母田姨娘是少数对她好的人,不时拿出体己银子给她买些好吃的。
再来就是一片空白,杜云锦的过去她得知不多,只怕就算害她落水的嫡姊站在面前,她也认不出来。
「她们……很忙……」翠花不敢说实话,怕姨娘听了伤心,遗花院的丫头、婆子从不当姨娘是主子看待。
杜云锦这次的风寒也是在众人刻意的忽略下病情加重,翠花求看门的婆子请来大夫为主子看诊,但门上的婆子风言凉语的数落一番,道是姨娘太娇贵了,一点点头热体寒多喝点水就好,用不着装模作样的求诊问医,她们没空做这等跑腿的小事。
她们忙着闲磕牙,说各房主子闲话,自然谁也不肯挪腿,杜姨娘既不受宠又没赏银拿,谁有那闲功夫跑那麽一趟?
逢高踩低是下人们的天性,她们短视的眼睛里只看见寸长的利益,没有好处的事谁乐意去做,阳奉阴违的事有哪个少做过,反正月例银子照领,死了个主子无碍生计,照样过日子。
说不定换个主子还能攀高枝呢!杜姨娘这条路是走到底了,行不通,她不拖累她们便是万幸了,还能指望她富贵连天吗?连个通房都应付不了的姨娘能有什麽好前途?
杜云锦眉头深锁,忙到没时间来见她?真是有情有义的好奴才,值得嘉许。
「那青玉呢?她不是我的陪嫁丫头?」
从杜府出阁,她一个嬷嬷也没带,因为杜夫人不给,只勉勉强强地给了她两名打小服侍的丫头,打发乞丐似的了事。
「咦!姨娘连这事也忘了?上个月青玉的老子娘来请求姨娘放人,说他们为青玉相中了一门亲事,是个老实巴交的庄户,你考虑了一下便点头了,还给了缀了珍珠的蝴蝶簪添妆,全了主仆一场的情分。」
翠花对青玉嫁人一事是不谅解的,她认为青玉忘恩负义、背主,她们是姨娘身边最亲近的人,比起沐府的丫头、婆子更了解姨娘的处境,理应和姨娘站在同一阵线,帮姨娘争取到一定的地位。
可是青玉在看到沐府上下对主子的冷落和亏待後便生了别样心思,私底下和府外的小厮来往密切,透过老子和亲娘与外面搭上线,寻了杜家在庄子上的小管事,说媒议亲。
没有半点留恋,青玉拍拍屁股走人,临了还拿走了姨娘的一支簪子,虚情假意哭了一场,佯装不舍旧主。
「唉!一条命能救得回来便是老天垂怜了,我这一病什麽都糊涂了,还要你多提点。」杜云锦抚着额头装迷糊,一副「我也不愿」的虚弱样。
单纯的翠花没什麽心机,一根肠子通到底,不疑有他地露出难过神情。「姨娘不用想太多,忘了就忘了呗!咱们也不希罕那些不好的事,以後有奴婢陪着你,再有什麽事也会过去的。」
听她挠着脑门硬挤出安慰,杜云锦心中略有温意。翠花是心善之人,不因富贵而生异心。
「翠花,扶我到外头走走吧!躺了这些时日,骨头都硬了,得动动手脚。」
人不动就全身僵硬,她翻身的时候都听见关节咔哒作响的声音。
「姨娘的身子还行吗?前两日你还虚弱得连碗也捧不住,这会儿哪有气力走动,多歇歇养好了精神再说,不要一时逞强坏了根基。」身子不养容易多病,像大少奶奶是天生带疾,这辈子离不得汤药。
「不妨事,还能走个两步路,我看屋外的日头正好,晒晒太阳暖暖身子也好,再不动真要懒出病了。」杜云锦压下微微的喘息,执意要走出屋子,老是闷在屋里,不病也得病。
这具身体体质真的很差,不过才受了小小的风寒,就去了半条命似的,走一步喘三下,胸口凝窒得快要断气一般,没人扶持便手软脚软,比没事葬花的林妹妹还要孱弱几分。
她调适了好久才适应了软泥般的身躯,有好的身体才能图谋以後,她要尽快让自己康复,行走自如,而後才能寻求日後的出路。
一辈子为妾?那是不可能的事。
拥有现代女性灵魂的她做不到与人共事一夫,别说是小老婆了,就算是正妻也得斟酌再三,若对方有别的女人,她宁可舍弃也不愿妥协,人的一生很短,是拿来开心的,而非虐心。
翠花看了看廊外的阳光,又瞧瞧一脸病容的主子,她迟疑了一下便将人扶起。
「只能走一会哦!一喘不过气来就要告诉奴婢,姨娘的身子骨尚未完全康复,得走慢点,别急。」
「嗯,走吧!」有这只泡在话缸里的老母鸡不遗余力的看护照料,她想走得快也很难。
出了屋子,杜云锦蓦然发觉这具身体确实虚弱,她以为好歹能走到园子赏赏花,吸两口花香舒缓心头的烦闷,呼吸新鲜的空气才好身心舒畅,可是她太高估这身躯的能耐了,走不到三步路就开始发虚,手脚无力、额头冒汗,咻咻咻的喘气声一声大过一声,她走得倍感艰辛,有种快死掉的感觉,两眼出现重影。
逼不得已,她只好喊停,在翠花小心翼翼地搀扶下,坐在大树旁的云白石椅上,静待这一阵晕眩过去。
杜云锦轻拭着汗,微闭上翦翦水瞳,感受日头轻晒的热度,以及微风拂面的清凉感,一切静好。
如果没有那一声猛然传来、甜腻到让人打哆嗦的娇嗲就更好了。
她冷颤一打,睁开昏沉沉的眸子,看向树丛的另一端,一个看不清容貌的男子正被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围住。
说花枝招展是一点也不为过,杜云锦看得眼花撩乱了,有的是粉色身影、有的是浅紫色衣裙、有的是桃红色绣花上衫搭配嫩黄湘裙、有的是杏花红褙子配姜黄色比甲,也有一身素白的寡妇装……五颜六色,色彩缤纷,颜色之丰富比满园的花儿还鲜艳,叫人目不暇给,再搭配上满头的珠钗银钿,那闪灿灿的光亮更为炫目。
杜云锦想着,被围在中间的男人实在太可怜了,那一阵熏死人的脂粉香气就够呛人了。
思及此,她不禁笑出声,带了点看戏的幸灾乐祸。
骤地,两道冷光直射而来。
她……呃!似乎有些笑得太大声了。
「爷,你回府了,奴婢给你宽宽衣袍,让你舒坦舒坦,别给束着了,气息不顺……」
「大少爷,你累不累?奴婢熬了莲子香菇鸡粥,就摆在屋子里,给你补补身子。」
「大少爷到奴婢屋里歇脚吧,奴婢的手劲大,捏捏手脚和肩颈还行,大少爷总说奴婢手巧,捏的力道最令你满意……」
「大少爷,奴婢备了热汤,你先泡个澡好洗去一身疲乏,奴婢心疼你呀!瞧你又瘦了……」
瘦了?
一早出门,过了晌午即归,大半天的光景能瘦到哪去?这般夸张的话语着惹人发笑,但是这一群争奇斗妍的女人没有一个人笑,反而有志一同的瞪向说这笑话的人,力表痴情不减的一拥而上,你一言,我一语地靠向男子,无不娇媚的展露最动人的一面好博取欢心。
脚步变慢的沐昊然一脸兴致盎然地看着身边的莺莺燕燕,嘴边挂着一抹似嘲似讽的笑意,每一张粉妆玉琢的娇颜上有着他所熟悉的急切和媚笑,俗不可耐又愚蠢。
亲娘早逝的他自在惯了,没人管得动,加上祖母又护得紧,养成狂傲的性格,做事我行我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把风花雪月的情事当是一件闲来无聊的风雅,拥美无数,是青楼柳巷的常客。
不过他玩得精,玩得疯,玩得狂,却不见他带回一名美娇娘,恁是再美再媚再有风情的花魁也留不住他,鸳鸯帐里红被翻浪也仅是一夜春宵。
沐大少就是有本事让一干女子为他痴迷,不求一生相伴,但求一夕贪欢。
不单他出色的容貌招人惦记,光是沐府江南首富之名就足以招来一票贪慕荣华的女子把他当财神爷供着,他一双似笑非笑的深邃黑瞳一勾,顷刻醉倒无数女子芳心。
虽有风流之名,沐昊然的后院却出乎想象的"干净",一妻一妾两通房,并无一屋子的姨娘美姬。
他这是对正室的敬重,不把外头招妓宿柳的脏事拉回府里,让身子不好的正室操劳,元配胎里带来的病宜静养,不可烦心,为了让她宽心,他不会把府外的糟心事带回府。
而这一妻一妾两通房,除了正室是他真心接纳的,其他三人是被塞、被迫纳的,他从不上心,偶尔留宿却不过夜,她们的好与坏,不在他在意的范围内。
因此府里的丫鬟无不抱着希望,认为个个有机会,想上大少爷的床只要各凭手段,让他看上眼了,当个姨娘有何难?大少奶奶的身子由不得她多管丈夫的屋里事,他们心有盼望没什么不对。
两个通房春雪、迎喜还不是丫头出身?一旦当了通房后,只消肚子争气,生出个儿子,姨娘之位还能远吗?
至于畏畏缩缩,看来没大出息的杜姨娘更不是对手,她们克扣份例,背地里使些小伎俩折腾她,她最多咬唇流泪的关在屋里自怨自怜,不敢向人倾吐满腹委屈。
大户人家的仆婢惯看人眼色行事,欺善怕恶是人之常情,杜姨娘越是不吭声他们越是无所畏惧,就算她是半个主子又如何,不受宠就是不受宠,谁会看重她?一脚踩死了倒也省事,省得多个人得伺候。
「去去去,别围着大少爷,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妖妖娆娆成何体统,真把自己当成楼里的姑娘不成?」个子小的赵春跳出来赶人,十七岁的他看起来像十五岁的少年般瘦小。
赵春是沐昊然母亲陪房所出,他的娘是沐昊然的乳娘,他五岁大就跟在沐昊然身边当小厮。
「呿!你才滚一边去,我们和大少爷说话,有你开口的份吗?一个奴才而已,还这么张狂。」等她当上姨娘后,她第一个换掉这老来碍事的赵春。
本来很安分的春雪在当上沐昊然的通房后,原本偷偷爱慕他的心变大了,不时展现出想当姨娘的企图心,好更进一步占据他的全部,独宠后院,因此杜姨娘的存在就变得碍眼多了。
她仗着曾是沐老夫人身边的大丫头,有了老夫人这座大靠山,多次借着各种由头打压杜云锦,令其不争。
「你还不是个奴婢,能比我高到哪去?你们一个两个不干正事的拦着大少爷,想耽搁他见大少奶奶吗?」他赵春是大少爷的奴才,只认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当主子,其他女人……哼!他懒得理会。
一提到大少奶奶,每个人的脸上或多或少露出一丝不甘,心里的妒恨不敢表现在面上。
「大少奶奶刚喝完药又歇下了,爷就别去惊扰她,奴婢看大少奶奶的脸色不太好,大概昨儿个夜里没睡好吧!」一脸乖顺的迎喜趁机往前一站,妩媚的眼媚光流转。
「大少奶奶的心疾又犯了?」沐昊然眉心一拢,语气多了关注和忧心。
「是的,听珍珠姐姐说疼了一夜,到了天亮时分才好转一些,早上喝了两口粥便说嘴里无味吃不下,请大夫来看过又开了药,服下才稍微有点精神,多吃了半碗白果鱼片粥。」
迎喜打听得一清二楚,银子没少使过,一座院子里总有几个贪财的愿意为她办事。
「你倒是有心了,时时不忘关心大少奶奶的身子。」沐昊然笑着以指勾起她纤美的下颚,轻轻抚摸。
粉颊一红,她羞怯地含羞带媚,抬眸一睐,「那是奴婢应该做的事,能为大少爷分忧是奴婢的福气……啊!」
「分忧?」沐昊然长指一扣,捏得用力,笑不达眼地凑近她,声音里冷意逼人,「不要把手伸得太长,我可不喜欢自以为是的人,尤其是自作聪明,其实愚不可及,听懂了吗?」
「大少爷……」疼得眼眶泛泪的迎喜仍努力装出目眶噙泪的柔弱样,极力掩住眼底的惊乱。
大少爷不可能知道她收买灶上的陈婆子,她要镇定,要表现得若无其事,不能自乱阵脚。
「离大少奶奶远一点,不要整天无所事事的在清雨阁附近探头探脑,那里不是你能去的地方。」
以她的身分还不够玷污那份清净,他能容她一时,容不得她一世。
「奴婢从无妄想……」动着年头的是夫人。
迎喜说的是实话,她知道这世上除了老夫人外,大少爷唯一在意的就是身处清雨阁的大少奶奶,即使大少奶奶体弱多病,缠绵病榻,无力肩负起为人妻、为人媳的重责大任,但在大少爷的心中,她依然是不可取代的心头宝。
不见得有多深情厚爱,却是旁人难以介入的,谁敢对大少奶奶有一丝不敬,无疑是自取灭亡,大少爷对大少奶奶的敬重有目共睹,更别提他们之间密不可分的表姐弟之情。
「我也不会让你有妄想,你……」
蓦地,沐昊然淡然的眼神转为锐利,扫向一旁的树丛后。
是一道笑声引起他的注意。
他锐利的眸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一道隐隐约约的杏色身影藏不住,见到他居然不起身相迎。
在他的后院有人胆敢无视他?
看到主子快发怒的神色,机伶的赵春顺着沐昊然的视线侧看一眼,心下有数地扬声一喝,「树后的是谁?」

 

第三章 不安分的刁奴


没力气逃走的杜云锦正想着该如何应付第一号"BOSS",一旁的翠花勇气可嘉的回答————
「是我家的杜姨娘。」
好翠花,按你一个赞。
杜云锦赞许的扬唇一笑,在病没好全前,病恹恹的她缺乏火力全开的战斗力,能藏拙尽量藏拙,绝不在未摸清敌人动向前以卵击石,要保存实力。
主子不主子的,她可不认,最多当成是让她暂时依附,蹭吃喝的大老板,逢迎拍马她不擅长,但是虚以委蛇并不难,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敷衍,先拖过眼前,才好盘算接下来该怎么做。
「见到主子还敢不上前行礼,谁给你们的胆子?」赵春瞧不起杜云锦的作为,认为她端着架子想摆谱,不把大少爷放在眼里,是恶妇。
「姨娘病了,这两日刚能下床,奴婢扶着她走了两步就喘得脸发白,不得已才寻了一处歇会儿。」翠花慌慌张张地三步并作两步,从树丛后跑出,很乖觉的跪地领罚。
「病了?」沐昊然狂肆的声音冷中含诮。
「是的,姨娘病了好一段时日,此事大少奶奶也知情,是大少奶奶让人送药来,姨娘的病才无大碍。」翠花老老实实地说了,没加半点水。
「起来吧!」妻子插了手,他便不再多言,
「是。」跪得急了,翠花膝盖疼得皱眉,颤着脚慢慢起身。
「既然身子不适,就不要在外遛达,叫她把病养好了,不许再去烦劳大少奶奶,她是什么身分,大少奶奶是什么身分,由得她扰了正室的平静。」沐昊然话中尽是责备,毫无怜惜之意,他只当杜云锦借着生病一事争宠,想以病弱的姿态引来他的爱怜。
杜云锦若知晓他此时的想法,还深深不齿她,她肯定会一翻白眼,叫他少往脸上贴金,她对"别人的"男人不感兴趣,就算他巴着她的脚求她,她也会一脚踢开。
别太自恋了。
「是,奴婢马上扶姨娘回房。」这府里的主子她们一个也得罪不起,得赶紧躲远点。
看翠花迫不及待的走开,连礼也不行的急向杜姨娘走去,莫名地,沐昊然满心不是滋味,一个丫头也敢背对他,可见主子没教好,这杜姨娘的胆子长肥了,教出不分轻重的下人。
想到刚刚那毫不遮掩的笑声,他一时气不过,大步地走向树丛后,以自身的高大挡住缓缓站直身子的杜云锦,神情狷狂的睨视这向来不得他青眼的怯弱小妾。
「把头抬起来。」
喂,他喊狗呀!
鉴于人在屋檐下的缘故,在心里打小人的杜云锦表情淡定地抬起脸,眼皮半垂,盖住张狂的不屑,目光低视,补看近在眼前的狂傲男子,态度放得很低。
低调、低调、再低调,不引人侧目,如果她想摆脱任人摆布的现况,走出男人为尊的后宅,最重要的一点是无存在感,让人不知不觉地遗忘她,继而觉得有她无她都无妨。
她那爱情常胜军的大哥曾说过,男人天生的劣根性是要不得的最好,要过了,就视若鸡肋,随手一扔,所以对付难缠男人的不二法门是顺从,等他自觉无趣了,便会放手。
现在她就拿这位大少爷印证大哥的理论,看是不是真如他所说。真要一直当被豢养的女人,她八成会先把金主宰了。
「脸色的确是白了些,无血色,看来你的丫头说的是实话。」较以往来看,她的脸消瘦了一点。
杜云锦闷不吭声,安静得像兔子,连眼角余光也不曾瞟一眼,规矩得找不出错处。
「大少爷,这日头大,你得避避,奴婢给你端来碗莲子汤,不止饿填填肚子也好,瞧你都晒红了。」万般柔情的春雪凑了上来,掏取绣了双莲缠枝的绢帕,袖子一滑露出嫩笋般的白嫩皓腕,眼含春水,做出要为沐昊然拭汗的动作。
「是呀!大少爷,别给过了病气才好,杜姨娘病了好些天了,人还蔫蔫的,一脸病态,恐怕病还没好彻底,可怜见的,都瘦了,还是让她回屋里休息吧!」迎喜若无其事地挤掉朝她一瞪眼的春雪,假意心疼弱不禁风的杜云锦。
演吧、演吧!看谁演得传神,不过能不能快转呀!她是病人,不宜久站,头顶一圈的金星正转着圈,头晕目眩,快撑不住了,下一回再慢慢演,她会当个热情的观众,用力鼓掌。
体力不支的杜云锦捏捏翠花搀扶的手,翠花先是不解其意的为之一怔,而后才连忙出声打断大少爷和通房丫头之间的眉目传情、你侬我侬。
「大少爷,姨娘大病初愈,还没发伺候,可不可以让奴婢扶她回房?若是再病了,又得请大夫了,姨娘不喜欢喝药。」要不是她盯得紧,主子是喝一半,倒掉一半。
这个翠花呀!她不喜欢喝药的事不用提,这是件丢人的事。
杜云锦不想硬撑,将身体的重量压向翠花瘦弱的肩膀,不做掩饰的让人看出她病得力不从心,站都站不稳。
有些事不用说,用做的效果更好,她一言不发地以病弱的神态,展现她受了多少亏待,明眼人都看得出她消瘦得多单薄,光是小小的风寒就能令她孱弱得形销骨立、骨瘦如柴吗?
不用多想,肯定别有内情。
再怎么说也是名分已定的侍妾,就算自个儿再不喜也轮不到低贱的婢仆做主,任何一个有尊严的男人都不会任下人打他的脸,他没发话便自作主张的刁奴岂有不罚的道理,打狗看主人,他们明着不下他的面子,不把他放在眼里,万万不能轻饶。
沐昊然看了面色苍白的杜云锦一眼,表情不快的一颔首。「病没好全以前不准出屋子,再让我看见你满园子乱晃,你就要有一辈子守在院子里的自觉。」
言下之意是禁足喽?不少心有念想的丫鬟、通房面露喜色,幸灾乐祸。
「嗯。」
病没好全以前……他的意思是,病一好就能四处乱窜喽?杜云锦捉着他话里的漏洞,暗自盘算。
「扶你主子回去,别让她再出来吹风。」真是怪了,她居然没有哭哭啼啼的诉苦,哭诉自身的委屈,反而一反常态的默然,一副逆来顺受、甘心认命的顺服模样。
在沐昊然起疑前,杜云锦使出全身仅剩的气力掐了翠花一下,在她的眼神暗示下,翠花扶着她往回走,赶在沐昊然离开前远离后院这一票想攀高枝的女人,免得遭到群起攻讦。
争的是男人,为难的却是女人,她们的眼界只有井口大小,以为攀住男人等于得到天,殊不知外面的辽阔。
「吓死我了,幸好姨娘没像以前那样拉着大少爷哭个没完,不然大少爷肯定会恼怒姨娘不懂事,狠骂几句后佛袖而去。」翠花安心地拍拍胸口,露出逃过一劫的笑脸。
「动不动就吓死,你的胆子未免太小了,日子还长得很,有得你惊吓。」
若是她提出自请下堂,并要点小钱当赡养费,不知道会有几人被她惊世骇俗的大胆举动吓倒?
「不是奴婢的胆子小,是大少爷一动怒起来真的很吓人,上回有个马夫把大少爷的马养废了,大少爷就命人把马夫也抽废了,那马夫被打得整个背都烂了,血肉模糊,那一地的血还混着肉末……」翠花没亲眼瞧见,却描述得活灵活现,煞有其事。
主仆俩却不知,马夫被打不是因为他把马养废了,而是在马身上下毒,用意是让沐昊然一上马便被发狂的马儿狠狠甩落在地,如此就算不死也半残,其用心之狠毒叫人如何不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