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少奶奶一手搭在奴婢肩上,奴婢扶你起来。」放下汤药,力气还算大的扇儿一把撑扶起身上没三两肉的乔立春。
坐在床边,乔立春微微喘气,她身子骨差到连起个身都虚软无力,额头冒出薄汗。
此时走得慢的宝哥儿方才进门,有点小喘的走到母亲身边,伸手拉住她绣着花朵儿的裙摆。
「娘没事,不惊不惊。」她不会让自己有事。
好不容易重活了一回,她不想白白浪费掉,以前好多想做却不能做的事她都要一一试试。
尤其是当娘,这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当她还是战铁兰时,她爹曾为她定了一门亲,是爹的属下,可是在成亲前夕敌军来袭,那人出城迎敌就没回来了,她的婚事也就不了了之。
直到后来仗越打越多,累积的战功也多到令人咋舌,朝廷方面开始有所忌惮,便言明她的婚事只能由皇家作主。
只是赐婚圣旨一直未下,一年拖过一年,拖到她不在了,名闻遐迩的女将军只得到一个死后追封—— 英武大将军。
「娘,贝姐儿怕……」贝姐儿努力的爬上床,依偎在娘亲怀中,看得哥哥好生羡慕。
「娘,我守着你。」宝哥儿装出小大人的样子,但眼眶滚动的泪珠暴露了他的惊惧。
「好哥儿,乖姐儿,娘在这儿。」唉!两个孩子的娘,她不知道胜不胜任得了,要她握枪杀敌还容易些。
「少奶奶,喝药。」扇儿端来半热的药汁。
「嗯,好。」
入口的苦味令乔立春差点吐了,可她还是勉强的咽了,知晓再不养好身子是没法照顾一双儿女的。
没想到,男人一狠起心来有如土狼,才刚歇下不久的乔立春就被在衙门备好案的钱平南拉起,勒令她即刻出府,她已经不是钱家的人了,凭什么在钱家赖吃赖睡不肯走。
经过一番激烈的争吵后,乔立春以死威胁才让钱平南让步,同意让她隔日一早再带儿女出户。
经过一夜的休息,乔立春精神有些好了,除了说好要给的一百两,她没从钱府带走一针一线,只有几身衣物和当年陪嫁首饰,儿子、女儿也各带一只小包袱,就这样被狼心似铁的钱平南赶出家门,母子三人站在钱家门口的石阶上,相对无语。
「娘,我们要去哪里?」回头看了住了几年的「家」,强忍泪水的宝哥儿有一丝难过。
爹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他们,他真的不要他们了吗?小小年纪的他不懂什么是和离,却清楚看见爹厌恶的嘴脸。
「去哪里……」这一出门,乔立春也茫然了,她熟知的地头在东北,总不能让孩子到边关,路途太遥远了。
「娘……」他不安的捉紧母亲的手。
「娘再想想,我们先走一走。」路是人走出来的,她不信老天会给她一条绝路。
生性倨傲的她骨子里有股武人不屈的傲气,她将家当打了个结背在背后,一手牵一个孩子往路的另一头走去,一大两小的身影在秋风落叶中显得特别凄凉。
由于乔立春还病着,她走不到一小段路就得停下来休息,走走停停,花了大半天功夫才走出一条街。
这时,她已经两眼昏花,饥肠辘辘,正巧一股油葱味扑鼻而来,她便带着一双儿女来到坐了八成满的小摊子。
「给我来两碗馄饨面,多洒点葱花,再多一个小碗和一双筷子。」吃饱了才有气力动脑。
「欸!就来,小娘子,两碗馄饨面。」张罗的小伙子高声喊着,一对中年夫妻忙着下面下馄饨。
面来了,还烫着。
乔立春将其中的一碗分成两小碗,分别放在儿子、女儿面前,再把她碗里的馄饨捞出,平均分给孩子,她只吃面喝汤,让胃里暖暖,填填胃,不致于空腹难受,只是身子不利落也不太吃得下。
「娘,我吃饱了。」吃得满嘴油光的宝哥儿胃口不错,整个碗吃得干干净净,连口汤也没留下。
「娘,我也吃完了。」一抹嘴的贝姐儿仰起爱笑的小脸,她只吃面和馄饨,汤一口也没喝。
「嗯!好,那我们走了。」她从怀中掏出六个铜板付两碗面钱。
财不露白。
乔立春从钱平南那儿得到的,再折合她嫁妆的补偿金约一百二十两,她本身也藏了二十几两的私房,因此有将近一百五十两的身家,对他们母子三人的将来不无帮助,至少短期内不会挨饿。

 深知身怀巨款走在大街上的危险,因此他们出府前先换上最旧的衣服,穿上旧鞋,把大额银票换成小额银票并分好几个地方藏放,三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几张银票和碎银,以免有一人丢失了无银可用。
她也怕孩子走失了,以她目前的体力实在没办法一口气带两个孩子,若有了银子至少还能买点吃的,在她找到人之前不会饿着了。
「啊!小心—— 」
一起身,乔立春忽觉头重脚轻,她身子一歪差点倒向地上,隔桌一位客人眼捷手快的扶了她一把。
「我……我没事,只是有点头晕……」借着对方扶持的力道,她缓缓的站稳。
宝哥儿、贝姐儿心慌的围在娘亲身侧,面色惶惶。
「小嫂子的气色不佳,怕是有病多时了。」她面有病容,呼吸急促,双目浊而未清,应是风邪入身。
她想给予一笑,却露出苦笑。「你是大夫?」
「算是。」学医多年,他想当个坐堂大夫。
「那你给我诊一诊吧,我好照单拿药。」她都忘了她还要用药,走得太匆忙了,没把药备上。
「好,小嫂子请坐,我给你把把脉。」一身青衫的男子满脸胡碴,看来走了很远的路,一脸风霜。
听声音是年轻男子,外观看来又像上了年纪的游医,有几分沧桑,眼神中透着沉稳和疲惫。
「病了一阵子,一直好不了,苦一点的药无妨,只要能快点好起来,我还有一双儿女要照顾。」她不能倒。
「这位小嫂子……」
不耐烦繁文褥节的乔立春出声打断他。「我娘家姓乔,就喊我乔娘子吧!我和离了。」
她一点也不在意让人知晓她已非人妇,这是迟早要面对的事实。
男子一怔,抬眸看了她一眼。「乔娘子的病情已有所好转,只需再喝几帖药便可痊愈,只是我手中并无笔墨……」没法开药方。
「你口述即可。」她向来过目不忘、记忆力奇好。
他讶然。「你背得住?」
「还行。」她口气平静。
男子目光一闪,感觉这位乔娘子的周身气势有几许熟悉,像他来的那个地方的人。「那我念了,请记住……」
当归三钱,生地四至五钱,熟地四至五钱,黄莲一至二钱,黄芩二至四钱,黄柏……水煎取汁……
听着抑扬顿挫的男音,乔立春不自觉的感到安然,蓦地问:「先生要往何处去?」
她看着他放在地上的行囊。
男子微微恍神了一下,随即说了一句改变乔立春终生的话。「回家,回到我出生的地方。」
【第二章 举家搬回周家村】
回家。
这句话说得简单,行之不易。
韩重华为了回家之路足足走了十二年,从个头没枪头高的少年走到身高七尺的青年,他不知磨破了多少双鞋子,走过多少的路,攀过一座又一座大山。
他走时,爹娘还年轻,一头黑发如丝,长茧的手掌有长年劳作的痕迹,两个妹妹一个十一、一个八岁,还有正调皮的小弟才三岁,一家人含着眼泪站在村口目送他。
那一年,他十三岁。
鞑子入侵,朝廷大量征调民兵,一户人家至少要出一个男丁,那时他们家只能仰赖父亲的耕种才有口饭吃,身为长子的他义无反顾的代父接下军帖,慷慨赴义。
只是他太瘦小了,连长枪也扛不动,只能派往伙头军,专门切菜、搬锅子和舀汤,做些体力活。
如此过了两年,他的力气练出来了,个子也一下子抽高变得壮实,一名百夫长瞧中了他,将他编入先锋营。
有几年他是跟着这位百夫长冲锋陷阵,百夫长升为千夫长、校尉、归德郎将,他也跟着成为亲卫,官升好几阶。
可是在一次战争中他受了重伤,几乎命丧当场,等再睁开眼时,他看到一名发色半白的老军医正在为他的同袍上药,顿时心中有无数感慨,在残酷的战场上,人命何其低贱。
于是他向长官请辞,由武转文,也因为他识字,因此老军医破例收了他,让他跟在身边学了几年治病疗伤的医术。
一转眼又过了好些年,医人不自医的老军医病死在军中,临死前唯一的遗愿便是想落叶归根。
亦师亦父的老军医教了韩重华很多,虽未正式拜师也形同师徒,所以他告别军旅送老军医回乡安葬,入土为安。
回家,他盼了多年的梦,他也想有家可回。
只是世事多变,人事全非,经过他多方打探,故乡的老父老娘早已仙逝多年,两个妹妹已经嫁人了,年方十五的弟弟寄人篱下,今日他便是来找弟弟的。
小小的铺子不大,卖着油、盐、箩筐等杂货,生意看起来普普通通,不好也不坏,一名中年汉子抽着水烟,一步浅一步深的走得蹒跚,豆子大的眼睛看向来者。「咦!你找谁?」
「大伯,你不认得我呢!我是重华,老二家的大儿。」一脸胡碴的韩重华带着几许乡音,有礼的问候。
「重华?」谁呀!不认识。
韩大伯面色不善,有意要赶人,认为是来找碴的。
「就是铁头,一顿饭要吃三个大馒头的铁头,大伯你忘了吗?」他说出幼时的小名。
「铁头……」他想了一下,忽地瞪大眼看向个头比他高的男子。「你……你是老二家的铁头?!」
「是的,大伯,我是铁头,我回来了。」在外十二年,终于回到自己的家了。
「哎呀!你长得这么大了,大伯记得你刚走时瘦瘦小小的,你爹还担心你吃不了苦,想去军营换你回来,大伯劝了他老半天才劝得他打消念头,你们一家老小都要靠他,哪能折了进去……
「呃!大伯的意思不是眼睁睁看你去送死,你家那时的情况也离不开老二,总不能全家都饿死,只好委屈你了……」幸好那时尚未分家,有他去了,他儿子才免于征召。
「我了解,大伯,不委屈,是我应该做的。」他不去,难道要他爹拖着老命去杀敌?
其实当初一户出一丁,该去的是韩家大伯,可是他不知塞给里正什么好处,军帖上的名字便变成韩家老二。
孝顺的韩重华不忍父亲一把年纪还要长途奔波,便提议由他代为接帖,反正他也是家中男丁,没差。
父子俩争执了一番,最后两人泪汪汪的有了决定,毕竟家里还有几口人要吃饭,主力劳动者不能不在,成全了儿子孝心,一家老老小小也都得以温饱。
「快进来,快进来,铁树他媳妇刚煮了锅绿豆汤,来喝碗绿豆汤消消秋燥。」当了这些年的兵,手头上多少宽裕些,也许能帮衬帮衬一些。想到大侄子的银子,韩大伯笑得特别亲切和气。
韩铁树小韩重华三岁,今年二十二岁,成亲六年,有三个孩子,目前算是铺子的东家,但他却常不在家,原因无他,好赌而已,好在赌得不大还有分寸,小输小赢,还没忘记养家活口的责任,有一点惧内。
「不了,我来之前刚吃了两大碗的汤面,肚子还饱得很,我是来找重阳……呃!铁石,不知他在不在。」他主要是找弟弟的,这么多年未尽到兄长之职,他心中有愧。
一听到他找的是小侄子,韩大伯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铁石他……呵呵!去送货,一会儿就回来了。」
「那大伯你忙去,我就在这等他就好。」相隔十数年,说实在话,他跟亲大伯还真没什么话好聊。
「你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饭,我让你堂弟媳杀只鸡加菜,几年没见了,兄弟们连络连络感情,打断骨头连着筋,都是咱们韩家的子孙。」他刻意要拉近两家的交情,打好关系。
「不用了,大伯,自家人不必客套,我还不确定会不会留在镇上,也许过会儿就回家去。」家里也该清扫清扫,多年没住人,只怕是生霉了,还得大力整顿一番。
「回……回家?」韩大伯面色一阵讪然。
他还有家可回吗?
「怎么了,大伯,你的神情有点奇怪……」善于察言观色的韩重华一眼就看出他面有异状。
「哪有什么奇怪,不就高兴你能平安归来,以后就把大伯家当你家,不差你一双筷子一只碗。」如果能傻乎乎的替他干活就更好了,就像傻不愣登的小侄子。
「大伯……」他目光透着锐利。
「呼呼!大伯,我送……送货回来了,今天可不可以让我吃饭,我已经一天没吃饭了……」快饿死了。
远远走来一道身形瘦小的影子,身后拉着比他人还重的板车,看来才十二、三岁的样子,他人很瘦,看得出是长期没吃饱,面黄肌瘦,一件过大的衣服穿在身上像挂了一块布,松松垮垮的,衣服上还有数个大小不一的补丁。
没等他说完,韩大伯笑着迎上前,打断他未竟之语,顺手接过重得快压死人的板车。「哟!铁石,快看看谁来了。」
没有大伯的同意,连水都不敢喝的韩重阳饿得前胸贴后背,头昏脑胀的看不清来者。「谁呀!有饭吗?」
他一心念着吃饭,把有意向大侄子献殷勤的韩大伯气个倒仰,心里暗啐他没出息、不争气。
「是你大哥,你亲大哥回来了,还不过来叫人。」这根傻木头呀!何时才能开窍。
「大哥?!」韩重阳怔了一下。
「呵呵……不认得人吧!他走时你才三、四岁,难免生疏了些。」大侄子那一身绸缎袍子应该值不少银子。
先敬衣,后敬人,韩大伯也是看韩重华一身人模人样的穿着才对他另眼相看,尤其是簪发的玉簪,以及腰上的螭形玉佩,在在显示他混得不错,身为大伯的他好歹能分一杯羹。
韩重阳不解的搔搔头,他手一举高,露出满是旧伤口的手背,见状的韩重华瞳眸一利,只听韩重阳道——
「我大哥不是七年前就死了,大伯还拿走二十两抚恤金说要替我爹买药?」
那些银子一毛钱也没落在韩家老二手中,他死时只有一口薄棺,隔日就下葬了,连哭灵都省了。
「抚恤金?!」他的?是谁谎报他已死的消息,他明明活得好好的。
韩大伯干笑的抽了口水烟。「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胡说八道,大伙儿都以为你不在人世,你娘一听没多久就去了,你爹也只拖了大半年,不过幸好有那笔银子,才让你爹多活些时日。」
「剩下的银子呢?」他的「抚恤金」就该还给他本人。
「什么剩下的?」韩大伯一头雾水。
「我的抚恤金。」
他一听,脸刷地往下拉。「哪有剩下的,我还倒进去不少,你爹的病不好医,一天要吃好几帖药。」
想跟他要银子?没门。
「大伯说说我爹患的是什么病,看的是哪个大夫,用的是什么昂贵药材,小侄略通医理,若有不足小侄还能贴补贴补你。」乡下地方能有多贵的药,顶破天十两银足矣。
被一眼看穿的韩大伯恼羞成怒,大手往柜台一拍。「你这话就诛心了,难道你不信我?」
他是作贼心虚,当初那笔款项拨下来时,韩老二已病得不轻,他以大家长身分前去提领,中饱私囊。
买药是有,表面上总要做做样子,可买的药全是最便宜的,又不对症,韩老二不吃则已,这一吃反倒提早与妻重逢。
所以韩老二的死,韩老大也有责任,他虽没盼着亲弟弟死,却贪了救命银子,同样罪大恶极。
「大伯想偏了,而是我既然没死,这笔银子就得还给朝廷,否则我们贪了便是犯了国法。」他以法论理。
「什么,还要还—— 」他早花得一乾二净。
「所以我才想问个明白,看大伯是不是被骗了,我好上门讨些回来,免得受国法制裁。」贪污判得很重。
韩大伯指着大侄子。「你不是当了十来年的兵吗?多少存了些银子,就该你去还。」
「大伯,你不晓得当兵最穷吗?我们连饭都吃不饱了,哪来的银子,朝廷拨下来的粮草和薪饷永远都不够。」一层层的剥削,到了他们手中真的所剩不多。
幸好战后,他们打扫战场时能收不少战败而逃的敌军盔甲、战袍和马匹等,转手一卖又是一笔财富。
「你是说你没有银子?」他双目一瞪。
韩重华把银袋一翻,倒出几两碎银。「我全部身家就剩六两多的银子了。」
「那你还穿得一身光鲜亮丽。」让他以为衣锦荣归,肯定带了不少银子回来,难道这全是装的?
「这是长官的赠予,我与他身形相似,他见我有意归乡便赠了几身衣物,包括他用过的簪子和玉佩,这叫人情。」一看大伯贪婪的盯着他身上的配饰,韩重华不免感到厌恶,他不在家的这几年,大伯肯定做了不少脏事。
「你……你居然……」连他都看走眼了。
「大哥,你真的是我大哥?」一旁如在梦中的韩重阳难以置信,目露惊讶的红了眼眶。
看着朝自己冲过来的瘦弱少年,韩重华鼻头一酸。「是的,我是你大哥,我来带你回家。」
铁石十五岁了,却长得不如十三岁的男孩。全身瘦骨伶仃皮包骨的,可清晰见得皮肉底下突出的骨头。
他到底被凌虐了多少年,一笔写不出两个韩字的大伯怎么狠得下心,若他真战死了,二房也只剩下一根独苗呀。
「可是我们没有家了。」韩重阳说着便滴下眼泪。
韩重华一听,愕然。「什么叫我们没有家了?」
他走时,家里有三十几亩地、七间大砖房,虽未分家却已分产,各自有各自的灶台。
「爹的病欠下很多药费,我们拿不出银子还,后来大姊便嫁给大牛庄的牛二,得了十两银子先还一部分的银子,后来还是不够,大伯便作主卖掉屋子和田地凑了三十两,这才勉强还清债务。」二姊也怕被庞大的欠债拖累才早早嫁人,跟个走商的商人走了。
闻言的韩重华双目冷若冰。「凑了三十两?大伯,你是这样当人长辈吗?居然如此哄骗我那年幼的弟妹,我家的水田一亩十二两,旱地也有七两银,再怎么贱卖少说也有一、两百两,那多余的银两你拿到哪去了?」
「唉!误会误会,我不是全帮这傻小子给存了嘛!担心他年纪小乱花钱,等他大了些再拿出来给他成家立业。」韩大伯讪笑的解释,心里暗骂这大侄子太精了。
「铁石,你给大伯干活几年了?」摸着弟弟几乎无肉的手臂,韩重华的愧疚更深,他应该早点回来。
「从爹过世就来了。」他也无处可去,只能投靠大伯。
「那大伯给你工钱了吗?」
「什么工钱?」干活还有银子拿?
一看弟弟茫然的神情,韩重华心中有数的转向韩大伯。「想必铁石的工钱也由大伯收着呢!以一个月五百文来算,七年约四十二两,取个四十两整数,尾数二两算孝敬大伯你。」
「等等,铁石年纪小哪能干什么活,何况我还供吃供宿,你不能一回来就坑我。」什么四十两,想都别想。
「好吧,一个月再扣去两百文的饭钱和住宿钱,也要二十五两吧!大伯说铁石力气小干不了活我不同意,如果你能把那辆板车从街头拉到街尾,什么工钱这种伤感情的话我连提都不提。」一个大男人也不见得拉得动,可见铁石做这重活不是一日两日了,而是长期的。
「开什么玩笑,那么重的板车……」韩大伯一开口,脸就僵住了,说不出话来的猛抽水烟。
韩重华面上带笑,但笑意不及眼底。「你也知道板车有多重,却叫一个年仅十来岁的孩子来回拉动。大伯穿的是刚缝制的新衣新鞋,而铁石那双鞋都开了好几个口,身上衣服满是补丁,怕是铁树堂弟不要的旧衣吧!」
「小……小孩子吃点苦是为了磨练,若是养成骄奢性子,你们这一房就完了,我……我也是为了他好……」死小子,怎么不死在外头就好,还回来干什么。
讨债呀!
「两百两。」
韩大伯被一句两百两弄得糊里胡涂,不解其意。
「以前我不在,多亏了大伯对铁石的照顾,现在我归家了,大伯就把替二房『保管』的银两给我,虽然卖掉的田地我还没足够银子赎回来,但起码屋子一定要回到我们手中,不然我对不起死去的双亲。」老家不能败在他这一代。
什么,要银子?「不行、不行,我哪来的两百两,我……我没钱,别跟我要……」
韩重华目带微笑,一脸的胡碴让他看起来有几分凶恶。「刚刚大伯说是替弟弟存了,难道是假话?」
「这……」他慌了手脚,绞尽脑汁编着借口。「那个……铺子的生意不好,你堂弟先借用了一些,等赚了银子一定还。」
「借用的先不说,剩下的总该归还吧!有多少我取多少,总不会拿我二房的银子做生意,赚的全归大房,那未免说不过去。」在军队遇到最多的正是兵痞子,他都能一个个整治得他们不敢偷奸耍滑,如今自然不会被大伯骗去。
「铁头……」分明是强人所难,不能再商量商量吗?
韩重华没再理会眼露凶光的韩大伯,只说会再来取钱便带着弟弟离开韩大伯的店铺。他一手搭上弟弟瘦弱的肩头。「不是饿了吗?想吃什么大哥带你去吃。」
从此刻起,他不会再让弟弟挨饿了。
「真的吗?」韩重阳的眼中出现希冀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