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是生意经,他听得是一头雾水,隔行如隔山,武将之子哪晓得桃子的大小决定价钱的高低,他只知道东西越多越好才卖得出银子,一分货才有一分价格。
「我是说你是用什么法子让圆一大师点头?」大师生性淡泊,他唯望人间处处有净土,莲开满庭香。
「我跟他打赌。」老和尚德高望重,说出的话一言九鼎。
「打赌?」他微讶。
「我说了个谜语让他猜,他猜中了算我输,嘻嘻!老和尚没猜着。」她脑子里有本上下五千年的谜语大全,任老和尚再知天理,通鬼神,他也猜不到后世的灯谜。
「你说了什么谜语?」少年起了好胜之心,他不信以圆一大师通天的智慧会解不开一个小小谜语。
「天宫。」她笑着把桃花往发上插。
「天宫?」他一怔。
「对一海外地名,不在本朝喔!在海的另一边。」小胖手朝蔚蓝天际画了个大圈,表示很远很远的地方,要坐船才到得了,没有出过海的人是不晓得那大城在何处。
其实只要是脑筋转得快的现代人用心一想,不难猜出所指为何,那地方很有名,到处是庙宇和古蹟,还有牛排也出名。
「你去过?」少年心有疑惑。
去过,不只一次,旅游兼观光。「当然……没去过,玄哥哥,我才五岁耶!我连最近的城镇都没去过,哪有可能坐大船。我们家以前有艘大画舫,但祖母只让大伯、二伯、四叔、五叔家的哥哥姊姊上去,我和哥哥弟弟们只能站在岸边看。」
祖母说船太小坐不了太多人,但事实上是将三房排挤在外,丫头、嬷嬷、婆子、小厮都挤上二、三十人了,主子还不如奴才,只能望船兴叹。
那时她才两岁吧!看到爹娘落寞的苦笑,她心里很难过,有点鼻酸,小老婆生的孩子总低人一等,正室容不下,在亲爹面前没地位,如无根的浮萍似,顺水漂向北东西南。
如果有能力,她不想再看他们无奈折腰的模样,钱是腰杆子,有银子就能挺直腰,现在在京城的宫府很风光,可十年、二十年后呢?还能一样的意气风发、高高在上吗?
宫清晓想改善自家目前的状况,她想让三房成为五个房头中最有钱的一房,到时谁还敢小看三房。
而卖酒是第一步,赚头最大,她要先把基础打起来,等酒坊的名声做出来,五、六年后
再推出绝无仅有的蒸馏酒,其酒精浓度未饮先醉,仅此一家,别家买不到。
「你爹不是令祖母亲生的?」哪有五个孩子不平等对待。
「我爹是庶子。」一个 「庶」字剥夺了他的鹏程万里。
少年了然的一颔首。「谜底是什么?」
她咧嘴一笑,晶亮的眸子闪着星光。「我说了你也不晓得,哪天有机会遇到海上来的人你再请教吧!」
来自倭国的人。
「臭丫头,你吊我胃口。」可恶,居然被岁数只有他一半的小姑娘给唬了,少年微恼。
「玄哥哥,花呀!快摘,等我酿好了桃花酒再送你几坛,桃花寺里桃花开,桃花开了有神仙,摘了桃花酿酒喝,神仙喝了笑呵呵……玄哥哥,喝了我的桃花酒就能做神仙。」她随口一编,朗朗上口。
他咕哝着横睇她一眼,等桃花酒熟成了,他人也回到京城了,哪还喝得到酒?
玄子铁来自京城的将军府,他上有两个兄长皆投身军旅,十来岁的年纪便在阵前杀敌,扞卫边城,玄家小将扬威沙场,为朝廷、为百姓立下不世功绩,一门忠烈保家卫国奋不顾身。
玄父是长房,底下还有两个同胞兄弟,一母所出,为保有玄家血脉,只一房出战,另两房则传衍后代,以免香火断嗣,必要时这两房的男丁得披甲上阵,统领玄家军。
上了战场难免有伤亡,谁能保证长命百岁,留有后路是不得不,没有人愿意灭族绝后,死后连个捧盆的人也没有。
因为父兄皆在前线,身为么子的玄子铁便能如一般世家子弟般无忧无虑的成长,他习武也习文,文武兼修,和每一个武将家的孩子一样喜欢兵书,舞刀弄枪地练出一身好本事。
但是玄父并不希望他走向自己的老路子,边关太苦了,苦不堪言,夏天炎热,冬天酷寒,粮饷常短缺,不时来叩关的蛮子抢粮、抢银还抢女人。
「铁哥儿,你又要出去?」略带苍老的声音一起。
长相俊美的玄子铁神似素有江南第一美女美称的母亲,他眉眼如画,俊朗秀逸,一身鲜艳的红衬托出他的非凡气度。
翩翩一少年。
「姥姥,我和人约好了,一会儿就走。」玄子铁神色有几分不自在,墨色的瞳眸里闪过一丝忸怩。
「怎么才来几天就老是往外跑,你不是来陪姥姥的吗?姥姥一睁眼就没瞧见你的身影。」
老人家疼外孙,免不了有几句埋怨。
南阳宁家,玄子铁的外祖家,以盐商起家,如今是皇商,专供应朝廷所需的盐和布料,富甲江南一方。
「姥姥,我也想多陪陪您,可是……呃,朋友有事,要我去帮忙几天,等忙过这两天,我天天让您盯着看,从早到晚一刻也不离开。」他说不出口在忙什么,面上赧然。
谁晓得他会栽在一个梳鬏的小姑娘手中呢!那双骨碌碌的眼儿瞅着他,白嫩如包子的小胖手拉着他衣摆不放,他就心软了,狠不下心拒绝,不自觉说出——我明天再来。
原本他想当没这一回事,睡一觉后便抛诸脑后,一个才五岁的小磨人精,没必要信守承诺吧!说不定过了一夜她自个儿都忘了,小孩子的约定哪需要当真,不过是一场玩笑。
可是他眼睛一睁开,第一个想到的是桃花林中那个小小的、白白的兔儿丫头立在桃花树下,仰着头看向满树的桃花,眼眸好似放在湖中的宝石,熠熠发光。
他过不去自己良心那一关,和人约好了就不该反悔,不论对方的年纪有多小,身为男子都不该背信弃约。
于是,他决定去了。
反正他昨天都耗了一天了,再忍忍也就两天,当是武技上的锻链,他拿桃花来练眼力。
「什么朋友?」瞧他古古怪怪的,一回来就往屋子里钻,浑身是桃花香气,一沾床便呼呼大睡,连晚膳也没吃。
「……刚认识的朋友,您不熟。」玄子铁不敢说出实情,眼神飘忽的带三分心虚。
他能说他的新朋友才五岁吗?那肯定会被表哥大大取笑一番。
「嗯!去吧,别玩疯了,要早点回府,男孩子就是爱玩,野牛似的,拴都拴不住。」宁老太君满口唏嘘,她倒希望女儿生个闺女,女娃儿贴心,不像这些猴崽子只想着玩。
玄子铁是代替母亲来探亲,前些日子老人家身子不适,一度以为要不行了,宁府上下赶忙召集一干亲众来见老人家最后一面,大家都不希望留下遗憾,能见一面是一面。
在京城的宁氏收到信时也急了,收拾了行李便要往娘家赶,偏偏这时府里出了点事走不开,她只好让么儿走一趟,让他代为在榻前尽孝,以全不孝女的母女之情。
谁知玄子铁一到南阳地界时,老太君已度过危机,虽然身子还有点虚弱,但能吃得下半碗饭,精神一日比一日好,还能在院子里逛上两圈,一点也不符合病去如抽丝那句话,红光满面的脸色看不出病容。
「什么朋友,是会佳人吧!你都到了知慕少艾的年纪了,姑母没为你挑一门好姻缘?」
一只白皙的手搭上玄子铁习武多年、微微偾起的宽肩。
「宁泽文,你没别的事好做了吗?」譬如到书院好好用功,不要整天缠着他不放。

☆、第七章

十五岁少年抬起左手,往身侧的表弟额头拍去,玄子铁机伶的一闪开,没打着。
「无礼,叫表哥。」
闪什么闪,他能一掌打死他不成,宁泽文有这年纪的少年心性,嘻皮笑脸地勾住他颈项。
「三表哥,你可不可以别缠我,我真的有事要做,不奉陪了。」玄子铁脚步一滑,瞬间脱离出三步远。
「不行,你不交代清楚休想我放你走,做人要有原则。」他端起表哥的架子,装大,实则藏不住好玩心态。
「你的原则是吃喝玩乐,混吃等死。」文不成,武不就,就想跟舅父学做生意,当个满身铜臭的商人。
「哎呀!别说中我的心事,我会难为情的。」他故作害羞,摇着绘有江南水景的摺扇装文雅。
玄子铁横睇一眼,拍开搭肩的手。「哪边凉快哪边去,我今天没心情应付你。」
「别这样,小表弟,跟哥哥好好说说,儿郎长大了会思春……喝!你小心点,别真打坏了我的花容月貌。」啧!真动手?脾气真坏,小小儿郎也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宁家人的皮相都很不错,宁泽文面白肤嫩,有着南方人惯有的秀致面容,俊俏风流。
「你能不能少做些无聊事。」一张嘴专说废话。
宁泽文笑呵呵的凑上前。「跟紧你看你在做什么便是正经事,没把你看顾好怎对得起还在京里的姑母?」
找着了名目拿鸡毛当令箭,说得煞有其事。
其实他这话是多余的,武将家的孩子从小就训练出坚毅的性情,他们比同年龄的孩子早知道何谓责任和担当,宁氏根本不担心儿子会出事,对自己养大的孩子十分放心。
不然她怎敢放他一人独行呢?从京城到南阳可是有千里远,快马加鞭也要十余日才到得了,沿途的凶险不言而喻,山贼、盗匪无所不在,磨刀霍霍的等着打劫过往商旅。
玄子铁一路南下也遇到两拨匪徒,但都被他打跑了,因为人数并不多,他尚有余力应对,但若是来者甚众,怕他也是难敌众手。
宁泽文的笑脸让他忽然心生厌烦,他想起另一张圆润小脸。「你真要当跟屁虫?」
「什么跟屁虫,真难听,表哥我是为人坦荡,专为保护你的贞操而来。」他笑着揶揄,故作风趣。
玄子铁嗤哼一声,眼露不屑。「好,是你要跟,可没后悔的余地,待会儿我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宁泽文心口一跳,表弟的神情让他很不安,可是为了那止不住的好奇心,他还是腆着脸硬跟。
三月里,风光明媚,满地的花千娇百艳,有紫,有白,有红,有黄……奼紫嫣红,美不胜收。
桃花寺的桃花照样开得明艳,花到正盛期艳丽无双,满山翻红,彷佛置身在梦境。
「等等,这就是和你佳人有约的佳人?!」睁大眼的宁泽文失声惊呼,错愕的神色有如吞了十盘死苍蝇。
「我什么时候说过和佳人有约。」全是他自个儿臆测。
「可……可她也未免太小了,你那是什么眼光呀!居然好这一口……」惊吓之余他是大感失望,不敢相信小表弟恶劣至此,这么稚嫩的小花儿也能摧残下手。
「不想少掉几颗牙就少说两句,她叫小小,是圆一大师的小友。」看着咚咚咚跑过来的小身影,玄子铁觉得他的头好痛,那十几只编篮是什么意思,想累死他吗?
宁泽文一愣,目露讶异。「你在开我玩笑是不是?」
「我亲眼看见她直接走进圆一大师的禅房,连门也不敲,门口的小僧挡都不挡一下。」
她一进去后,不久便传出圆一大师有如沉钟的笑声。
除了讲经日,圆一大师不见任何信众,即便是京里的王爷亲临,他也只命僧众准备斋食招待,自个儿从不露面,更不会私下接见权贵,达官贵人,出家人只知佛祖,不问红尘。
但是这个小姑娘让他破例了。
「她是什么妖鬼作祟呀!怎么能令圆一大师另眼相待?」大师的双眼被佛香熏迷了眼吗?
怎么也有眼瞎的时候。
「你才是妖鬼。」那个小磨人精几时像妖了。
谁也没料到在多年之后,「妖鬼」两字竟创造了一代名将,他人如恶鬼,横刀一扫遍地血流成河,妖瞳一瞪死伤无数,无一生还,斩敌如切瓜,令敌人闻风丧胆,退避三舍。
「玄哥哥,你来了呀!你人真好,还带了帮手。」咯咯咯……她的酒坛子又要增加了。
「帮手?」宁泽文有不好的预感,忽然想打退堂鼓,他觉得这天色不是那么美妙,快下雨了……吧?!
「别想走,我被她烦了一天,你也该试试那种滋味。」玄子铁一把勾住意图开溜的锦衣少年,让他为他的好奇心付出代价。
「为什么我有大难临头的感觉?」小姑娘的眼神好……好热情,他的心如擂鼓一般,咚咚作响。
「这位大哥哥,我们不是同林鸟,大难来时不用各自飞。」她只会推他去挡刀,人溺你去救,她在岸上摇旗呐喊。
有如进入贼窟的宁泽文心情惶惶,以手肘顶一顶身侧的表弟问:「她要让我们干什么?」
「摘花。」玄子铁语气无起伏,平静得不起风浪。
「摘花?」他怔了一下,有些转不过来。
原来是帮小姑娘摘花啊!举手之劳,他乐于效劳。
「是能摘多少就摘多少,你看得到的桃花在三天内都属于她,摘到日落前。」他勾起唇道。
「什……什么,这一片桃花林?!」他嘴角一抽,笑意凝结成愕然,那面上的恐慌令人发噱。
桃花寺四周种满上万株桃花,圆一大师把后山较少人走动的这一块拨给宫清晓,虽然不如前寺的桃树多,但花开浓密,几千株矗立在林子里,真要摘也摘不完。
「大哥哥、小哥哥,你们用早膳了没?今儿正好我娘煎了几个葱油饼子,香酥脆口,你们拿去吃。」让牛耕田也要先让它吃饱,才有力气干活,人亦如此,所谓吃人嘴软嘛。
「你拿几张烤饼子就想打发人?」她也太折腾人了,几片饼子等同于工钱,请了两个廉价雇工。
宫清晓笑得娇憨可人的将篮子往他手里一塞,抹上甜酱的饼子卷了三卷放到他嘴边。「很好吃喔!保证你没吃过。」
「你很喜欢说 『保证』这两个字。」谁能保证她话无虚言?
长长的羽睫如蝶翼,她笑容可掬地眨了眨。「因为很好用呀!玄哥哥,你要信我嘛!小小不骗人。」
只会坑人,他在心里回答。
都送到嘴边的饼子能不吃吗?淡淡的油香味扑鼻而来,微带青葱的辛呛,口中生津的玄子铁忍不住大口一咬,入口的咸香和酥脆令他大为意外,口感好得叫人一口接一口。
见小表弟吃了,不吃 「粗食」的宁泽文勉为其难的撕了一小片塞入嘴里,他原本想嚼两下就囫囵吞下,但没想到越嚼越香,满嘴的青葱和饼皮的香气,好吃到难以置信。
这只是一块煎饼吗?
脑筋动得快已想到无限商机,用葱油饼子开间煎饼铺子,旁边摆上豆浆、豆腐脑,平民百姓的一餐就解决了。
只是当他看到手中的篮子时,那眉头是皱起的,还打了好几个死结,满树的桃花红,他可不可以不摘呀?
他采的花儿是人不是花。
「娘,你看到对面的山了吗?」郁郁葱葱,终年云雾缭绕,潮湿多雨,斜坡地形辟成梯形易于上下。
「很高的山。」不解其意的温氏看着女儿,温婉地浅浅一笑。
「娘,等我把酿好的桃花酒卖出去后,我就把那座山买下来,然后种上茶树。」酒、茶叶,绸缎,是三大赚钱行业,也是她能力所及。
一听女儿的宏伟志向,不打击她的温氏笑着附和。「好,买下来当你的陪嫁,我们小小也有十里红妆。」
「娘,我是说真的,我们要当宫府最有钱的人,让祖母和其他房的人不再看轻三房。」
她用银子砸人。
她爹也是姓宫,为什么大伯、二伯、四叔、五叔才像一家人,而他只能坐在远远的角落,无法融入?
闻言,温氏鼻头微微发酸。「小小,做人要知足,不要和人比这比那的,咱们一家人能和乐平顺在一起就好。」
「可是要不是祖母从中阻拦,也不会断了爹的青云之路。」他原本该有扶摇直上的仕途。她讶然,「你……你怎么知道?」
宫清晓抿嘴不语。
她怎么知道?

☆、第八章

宫清晓不能回答,因为她在娘胎里就有另一世的记忆,不同于一般嗷嗷待哺的孩子,她年幼的是年纪而非智慧。
当她还在襁褓中时,她就已知道坏心祖母的种种恶行,她爹从小就勤勉克己的苦读,因为他比谁都清楚庶子的出路只能靠自己,嫡母不会为他铺路,他要为自己设想。
于是他十二岁考过童生,十四岁中秀才,十八岁成为举人老爷,虽不是案首,但和解元只差一步,他是第二名,就等着隔年春闱进京赶考,以他的才华不难金榜题名。
可是那一年她爹摔断了脚,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他没办法上京,只能眼睁睁地错过考期。
三年后再考,同样的情形又发生,他上吐下泻,拉到脱形,人如枯槁,走都走不动如何入京?
这一次又是一场空。
到了第三回,宫老太婆开门见山的直言,要他别奢望,她不让庶子比嫡出的出彩,要嘛她打断他的腿,否则停了他的月银,让三房从此喝西北风,看他拿什么去考。
原本只是怀疑,一旦证实了,宫书谨只能苦笑,有了嫡母的阻挠,他再努力也无用,妻小是他的命,他不能让他们跟着受苦。
温氏没再多追问,只当是自己和丈夫平时说的话被女儿听了几耳朵去,她也想不到,女儿说要买下山头的童言稚语终有一天成了真。
【第四章 卖酒发了家】
「老和尚,你走得太慢了,你头顶光光不用照灯,可我不想太阳一下山走夜路,你们寺庙前那条天梯太坑人了,我每回都爬得腿快断了。」也快断气了,整整九千九百九十九道阶梯。
「平心静气,修身养性,小施主的性情太浮躁了。」嗯,这一步该怎么走呢?进退两难。
「我哪是浮躁,根本是坐不住,老和尚你认识我几年了,几时看我如大家闺秀般笑不露齿,坐不摇裙,一板一眼的像入定的老僧?」憋都憋死她,她完全不是当千金小姐的料。
宫清晓算是好命了,要不是有她爹娘的纵容,和哥哥们的宠爱,哪能十年如一日的做她的野猴子,不受世俗约束。
桃花依旧,笑染红尘。
昔日的少年早已不知去向,一树桃花万点红,神仙一般的人儿如片片落下的桃瓣,不等花季结束便凌霄而去,留下一只空篮子和似梦似幻的回忆,花与人同艳。
身量拉高的宫清晓已有少女姿态,眉眼虽未长开但可见日后的风华,浅浅一笑如花间的晨曦,娇俏动人。
「你是眼明心亮,看得透,世间凡俗在你眼中如无物,你率性而活,全然不理会世俗眼光,幸也,灵也。」人无所惧,便是无我,我在何方,何方是我,大千世界无有罣碍。
「老和尚,你不要对我念经了 ,我左耳进,右耳出,说好了让我三子,你不能反悔,你越老越精了 ,根本不像和尚。」哪有出家人会坑人的,还坑她坑成习惯了。
「小施主的棋艺日益精湛,老衲都赶不上你了。」才短短五年,由一个玩十局悔九局的臭棋蒌子变成连他都不敌的高手,这丫头着实有她的能耐,黑白棋子在她手中是活的,任由她摆弄。
宫清晓甚为得意的一仰鼻。「这是不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老和尚,我出师了吧!」
他呵呵低笑,双掌合十一捻手间的佛珠,念了一句 「阿弥陀佛」。「老衲不是小施主的师父,是互相切磋的棋友。」
「好吧!你就捧着我,把我捧得晕头转向,说不定我头一晕就什么都点头了。」他坑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她早就识得人心险恶,方外之人也不能相信呀!
「呵呵……那今年的桃花林就拜托小施主了。」她经商的本事叫人叹为观止,行走商场多年的老狐狸也不及她。
双颊嫩红的小脸鼓起腮帮子。「又坑我、又坑我,当年我也不过要走你三十车的桃花,结果你每年都坑害我。」
那一年的桃花被摘了大半,后山的桃子结果情形不如往年,稀稀疏疏,可每一颗桃子却有以往桃子的三倍大,大到几乎要用双手捧着,浑圆饱满,皮薄多汁,香气更为浓郁。
做完一百坛桃花酒的宫清晓闲来无事,便和老和尚商量,用她爹的名义 「批发」这批桃子,她保证能卖出高价。
因为数量不多,大约拉了两车就没了,宫清晓也不卖给一般老百姓,直接让她爹往每户大户人家送上几颗,先引起人家的注意,继而才好谈价钱,一次性销售。
果不其然,没见过这么大颗桃子的大户人家争相抢购,早上才送人,下午就卖完,还有人急着问还有没有?
桃花寺的桃子一夕成名。
往后几年,桃花寺的桃花全 「包」给了宫清晓————其实是她跟老和尚讨价还价,硬拗来的,她为桃树疏花,摘走了大半品质次之的桃花酿酒,余下的桃花便能结成大桃子。
这是双赢,和尚赚钱,她也赚饱了银子。
从此桃花寺的桃子不再外贩售,每年六月都会有商客在此聚集,宫清晓出了个 「敛财」的方式竞标,以出价高低来决定桃子落于谁家,每一回都让人抢破了头。
毫无意外的,桃花寺成为十里八乡最富有的寺庙,香火鼎盛,香油钱满到得用箩筐装,有鉴于钱太多用不完,心怀慈悲的圆一大师便在山脚下盖了间 「慈善院」,收容无家可归的老人和被丢弃的孩子。
而宫清晓酿的桃花酒也卖出高价,有高僧日日念经加持,以及寺里香火的熏陶,桃花寺的桃花都染上佛心了,由寺里的桃花酿出的甘液有谁不抢着买,能得菩萨庇佑呢。
因此她在两年前便买下桃花寺对面那座山头,雇人开荒辟地,种下五万株茶树,她爹娘真把地登记在她名下,日后做为陪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