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想,也对。「还饿。」
他一听,细细的眼睁得老大。「四条鱼还吃不够,你说说你吃到哪里去了。」
曲款儿也很委屈的扁嘴。「吃到肚子里了。」
「你饕餮转世呀!怎麽喂不饱?」老道士拂尘一扫,一尾大腿粗的鲫鱼跳上了岸。
「我也不晓得啊,就是饿嘛。」她看着活蹦乱跳的大鱼在草地弹跳,一脸馋相。「借我一把刀子,我杀鱼。」鱼不杀怎麽烤,抹上一层泥往火里一扔还不跳出来。
看她馋得满脸直发亮,老道长似笑非笑的抚着灰白长须。「自个儿想办法,不食嗟来食。」
她啐了一声,很瞧不起的由鼻孔发出哼声。
对一个四岁小女娃而言,要杀条有她半个人重的鱼儿来说非常困难,可说是和小鬼打架,不死也去掉半条命。
可是对身体里面是三十二岁,拥有现代知识的曲款儿而言,杀鱼并不难,不过碍於个小的限制,做起来并不顺手。
只见瘦小的身影搬起七、八斤重的石头,两只小手很费劲的往鱼头连砸十来下,再在一堆石头中找出一块扁平的,一头磨出锐角,往鱼腹切下。
虽然杀鱼的过程颇为艰辛,费了她好一番功夫,不过总算刮完鳞、去好内脏,往烧红的大石头上一摆,藉着石头的热度烤熟鱼肉,接着往周围寻找,发现了几棵野蒜和春秋开放的白花野姜。
蒜苗塞鱼腹增加香气,野姜的茎洗净用石头砸碎,挤出姜汁淋在鱼身上去腥,等快熟了再撒上野姜花末,气味更香。
身为巫觋家主,过的并非全是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舒适生活,人在高处,相对地责任也更为重大,她常为了捉一只恶鬼,或是除头魔兽而露宿荒原,食是冷食,宿是乱葬岗,为了生存她必须学会野外求生。
即使时空不同,人有相异,但入口的食物大同小异,她还是能认出几种可食的野生植物。
「老道上青下崖,人称青崖道长,你呢?小丫头,你姓啥名谁?」在她连吃了七条大鱼下肚後,青崖道长总算啃到第八条鱼的鱼肉,而不是硌人牙板的鱼头。
「我,宝儿。」那对男女是这麽唤这个身躯的原主。
「别糊弄老道了,把你的全名说出来,老道给你算算命数。」一双老鼠眼睛精光铄铄,彷似参透天机。
「人家说命会越算越薄,命数一说由天不由人,逆天改命是犯天威,人知道越多越不开心。」傻子最快乐,无忧亦无愁,整天嘻嘻哈哈的,只要填饱肚子便能了无烦恼。
人长智慧是为了自寻烦恼,什麽都不晓得才是智者。
曲款儿的成长是无从选择,从曲家第一任家主开始,每一代家主的嫡生长嗣,不分男女便是下一任家主,而且大多数拥有同辈间努力一辈子也到达不了的巫力。
她从小就处於高人一等的压力中,除了家主和一百零八位长老外,她可以号令曲氏族人中的任一巫者,他们必须仰望她,听从她的命令,否则轻者受罚,重者逐出族内。
除了名的曲姓巫者不在祖谱上,永世不能姓曲,既不能享受曲姓族人的种种好处,死後也不能葬入祖坟,分得一丝一毫的财产,後代子孙如无根浮萍,是没有祖先的飘零儿。
「呵呵,说得有几分道理,命数之说害了多少人,难得你小小年纪看得通透,小娃儿,你爹娘呢?」这麽丁点大的娃儿,难为他们放得下心,幸好是遇见他,若遇到居心不良的该怎麽好。
「死了。」
「死了?」他眉头一挑。
「全村都死了。」死得乾乾净净。
「一个不留?」
「嗯,只除了我。」曲款儿拿了片大叶子折成漏斗状,在河边盛了一捧水,用来洗手上的鱼腥味及油腻。
「是瘟疫?」
「不是。」
「屠村?」
「大概吧,我从我……娘的屍身下爬出,看到的全是死人,村子地上都是红的,我连一只活的小鸡也没瞧见。」总不能叫她吃死人肉吧,都发臭了,还长了蛆呢。
青崖道长看似随遇而安的神情略微一凝。「他们还在村子里?」
「我想葬了我爹娘,可是我人小,没力气,要先吃饱。」她抚着有点小胀的肚皮打了个饱嗝。
一个四岁的小女娃吃一条鱼算是多了,小肚子哪装得下,但她一连吃了七条鱼,那不只是饿晕了而已,可见她平时的食量也是相当惊人,要不然她吃下去的东西要往哪里搁。
「我叫曲款儿,你要帮我葬了村子里的叔叔伯伯、大娘阿姊吗?」她眨着眼儿,模样好不纯真。
「你要拜我为师吗?」他以问回问。
这般聪慧的丫头不收入门下,必是师门一大损失,他看好她的非凡成就,必能青出於蓝更胜於蓝。
青崖道长绝对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会後悔收了唯一的女弟子,曲款儿不只能力超凡,她气死师父的本事也是天下一绝,把青崖道长从德高望重的老仙尊气成只会大吼的俗气糟老头,逮着机会就训人。
「你会什么?」她只是人小,懂得不比他少。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掐指一算能知古今大事。
她啐了一声,在心里。「你会画符?」
「画符?」他露出备受羞辱的神色,好似她叫杀猪的屠夫捞把小刀子割鸡脖子。
「术式呢?」
「小有所成。」他不骄不矜说得客气,但眉眼间飞扬的得意遮也遮不住。
「咒语是否也学有所成?」至少日后师出有名。问及她一身所学出自何人,将老道士指出来挡箭。
青崖道长眼一眯,意味深长地抚抚胡子。「小山村里头的小丫头怎么晓得术家术式。」
「我天赋异禀,天生下来就是个修道的好苗子。」她话带狡猾的引君入瓮,先把异魂入体排除掉。
曲款儿的目的不在于学艺,她真正的用意是找个能喂饱她的靠山,从她来这一世的第一餐看来,五岁不到的小女孩肯定是大胃王,非常能吃,靠她自己养自己是行不通的。
而看起来一穷二白的老道士并不是真穷,从那衣着便可知一二,铁定养得起她,不趁机赖上他还能赖给谁?谁教他们「有缘」。
「嗯,说得好,你有学道术的天分,机敏聪慧,有果智,老道破例收了你。」
呵!给心黑的臭小子瞧瞧,压压他的气焰,竟不可一世的连师父也算计。
「师父在上,请受徒弟三拜。」曲款儿跪地三叩首。
「好、好、好,师父送你一把匕首当拜师礼。」青崖道长从怀中取出一把镶了七色宝石的青螭匕首,鞘首是以月晶石拼成的七头同躯之螭龙,七颗螭首各以红宝、蓝宝、金刚石、翡翠、羊脂白玉、玛瑙等点睛,形态张狂。
「对了,师父,徒儿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我受伤了,头好晕,你扶好我……」
一说完,她顿失知觉地往前扑倒。


第二章

六年后
「徒……徒儿呀,你少吃点,师父肉痛,人生在世吃多少自有定数,别把这辈子的食粮在短短十数年吃完,你还要嫁人呢!秀气点。」
人生如果有后悔药,悔不当初的青崖道长肯定是跑第一个,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地买上一帖。
眼看着饭桶突地又豪气万千的消灭三只鸡、两只烤羊腿、煮鱼、炖鱼、红烧鱼,二十张手掌厚的大饼转眼成空,他两眼泪汪汪,为着从没装满过的荷包哭泣。
他怎么会知道看起来没几块豆腐叠起来高的小爱徒这么会吃,她一餐能吃掉十个大男人一天的饭量,还要求饭后点心和水果,一箩筐、一箩筐地像啃瓜子般啃得欢。
她容易饿,一饿就会脾气不好,若不马上让她吃饱,方圆十里内的山妖精怪、水魅山魈全遭殃,连同百姓也不好过,她打得人家鬼哭神嚎,要死不死的整日整夜嚎哭。
山魈水魅一哭天地动,人在家中坐也能感受到地在摇晃,使人易生躁心,人一发躁难免惹出事端,轻则大打出手,重者聚众逞凶,不死不休,造成人心惶惶。
为了抚平她造成的惨烈结果,他只好不停的压榨其他徒弟「孝敬」银两,连「清风道观」多年来敛下的财物……呃!不是,是信徒们虔诚的供奉,大半都用在她身上了。
好在她也长些本事,干了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小小年纪帮忙赚了点「小钱」,他们师徒俩才不致流落在外,三餐有鱼有肉,住客栈,睡大宅,有人好声好气的前恭后揖,服侍得有如腰缠万贯的大老爷。
虽然在没收饭桶徒儿前,他也是人见人敬的老仙尊,可是那份敬意实在差多了,人前恭敬、人后鄙夷,不像这几年,那打骨子里透出的尊敬真教人没白活一遭呀,只是……
「少吃点,少吃点,师父快没银子了,瞧你这些年个子是长高了些,可怎么不长肉呢?那些吃下去的东西你到底往哪摆了?」
青崖道长始终不解,明明一桌子的菜肴,她大口一张就没了,至少也凸个小腹以示已入胃,并未平白消失,但是不管她吃了多少,小肚子是平的,不见变化,也没看她闹过肚疼,小小的身体像干裂已久的枯田,吸了一江水也不湿润,仍旧寸草不生,裂出一小块一小块方格。
他深切地怀疑她胃中藏乾坤,能包纳三川五岳,五湖四海,不然怎会老是喂不饱,动不动喊饿。
「师父,为人不老实要下拔舌地狱,前几日镇北将军不是塞给你三万两,以酬谢徒儿为他们除了千年蛇妖,保家宅平安,这些够徒儿吃一年了,你老想独吞啊?」为老不尊,有失师道。
要不是吼得嗓子发疼,青崖道长又要拍桌子吼人了。「你知不知道清风道观经历多少风霜,有几年没修缮了,师父兜着银子是为了自己吗?还不是担心你的大食量把人给吓跑,日后嫁不出去,把老旧的道观修一修,你年岁大了也有地方好投靠。」
「师父,清风道观是挂在你名下,修得再好也是你的,你老有七十了吧,应该快挂了,趁你还没断气前先过给我,等你百年,徒儿摆百来颗猪头为你送终。」想要讹她银子,她就抄他老底,师徒较劲用不着手下留情。
从穿到史书上所未记载的「大寒皇朝」,曲款儿一开始很不适应,千方百计想用手中所知的术士打通天道,以跳跃穿梭方式再回到生活了三十几年的二十一世纪。
可是她试了又试,不知是不是天道不可违,自有一回差点命丧扭曲的时空隧道后,就此打消了回去的念头。
其实认真想来,多赚了二十几年的时光返回童真,她也没损失什么,顶多从头打下根基,再说没有童年的她重活一次也不错,起码不用背负多余责任,能自在地做她自己。
她循序渐进的把自己融入这个类似明、清两朝的时代,一样的男尊女卑,士农工商,士为百业之首,读书人受人敬重,文人以入仕为首要,商人是贱业,士家子弟少与商家子女通婚。
不过这里有女官的制度,分文武,女文官入宫陪侍公主、娘娘们,有品级、享俸禄,年满二十五放出宫自行婚配,女武官则大多是宫中小主的随身侍卫,真正上战场打仗的武将不多,除非是二品将军府出身,随父兄驻守边关。
盛传大寒皇朝是天神后裔,上千年前人间妖魔横行,上天派下天兵天将降妖伏魔,其中一名天神与凡间女子相恋,因此产下有神人血统的开国始祖,奠下万古流芳的历史。
因为当时仍有不少小妖小魔逃脱,未能一并铲除,以至于人间犹有妖魔为乱,所幸数目不多,也未酿成大灾,大寒国君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由着为祸。
只要不动摇国本,小打小闹还损失得起,何况出兵镇压也不一定镇得住,抱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各自偏安一处,互不侵犯,保持表面上的平和。
只是妥协不代表平安无事,一旦涉及到利益,不论人心或妖魔都会气贪婪,蛰伏已久的妖兽越来越蠢蠢欲动。
曲款儿最能感受到这一波波接连不断的动静,近年来她收伏的妖鬼猛兽有日渐增多的趋势,等级也节节升高,一半学艺未精的小道士根本难成敌手,也让她在出手之际顺带救人,增加行事上的困难度。
唯一的收获大概是打出「封灵师」的名号,让其姓名广为人知,再加上是国师青崖道长的嫡传弟子,找她收妖捉鬼的以达官贵人居多,相对地,银两的酬谢也大方,最低不少于一万两。
「你……你这个不肖徒儿,不肖、不肖,太不肖!师父我还没死你就打道观主意,分明是想气死为师,你大大的不肖。」
青崖道长一个大喘气,成了大红脸,他指着爱徒的食指直打颤,骂也不是,打也不是的气出「好气色」。
「徒儿以为你说的不肖徒是二师兄,他才是大逆不道,老想把你气得吐出一口老血。」和那个杀人不见血的腹黑男一比,她这点小小功力显得微不足道,难及一二。
明明是一代宗师,受国君敬重的道家尊长,可挑徒弟的眼光着实太差,除了长驻清风道观主持内务的大师兄清虚道长较像回事外,其他几名亲传弟子是一个比一个刁钻难缠,一个比一个还古灵精怪,全不受礼数约束。
尊师重道为何物,一个人有一种说法,却全是气死师尊之言,没有人把老道士的话当回事,左耳进,右耳出。
「还说呢,你们没一个听话,全是酱油缸子,内里黑得很,为师当初是被猪油蒙了心,尽挑不知回报的狼崽子来教。」狼有野性,养大了反咬一口,痛都无处喊冤,偏偏这些都是他自找的。
「我……我听话。」细如蚊呐的声音从桌子一角发出,穿着藏青色道袍的小童头低得很低,不敢见人。
看到刚收的小徒弟,青崖道长欣慰地摸摸扎着小冠的头。「石头,你乖,师父疼你,你快吃,别让你师姐把你的份吃光,她是饿死鬼投胎,咱们学不来。」
「我胃口不大……」话还没说完,一根油亮亮的鸡腿就落在碗里,他羞涩地看向大他四岁的师姐,腼然一笑。
「师父偏心。」她是劳力付出者,多吃一点有什么关系,也不想想这些年来行走大江南北,有事弟子服其劳的师父啥事也不理,活像整天巡田的地主老爷,赚钱的活全落在她一人头上。
「你要是少吃一点,师父也疼你。」他每天看她大桶饭、大桶肉的往嘴里倒,心头那块肉一抽一抽的疼呐!
「不可与之相提并论,师父好像也没教我多少。」说句伤人的话,她懂的术式和咒术搞不好比师父还多。
青崖道长等于是挂名师父,嫡子太有天分,教一会十,他教起来多心酸呀!教了两年就无术可教,全靠她自个儿去琢磨,厉害到仅用一张符咒就能化舟渡河。
这可是他心中的痛呀!不肖徒弟偏又挖了血淋淋的肉下来,他心痛头也痛,实在是满身鲜血了。
「至少为师没教出个饭桶,你再这么吃下去,将来谁敢娶你过门?」他无比唏嘘,当师父的管不了徒弟。
「师父放心,徒弟下了咒术,四周的百姓只瞧见你肆无忌惮的大吃大喝,我和小师弟斯文地陪衬你。」世人皆愚昧,只信眼见为实,下点障眼法便信以为真。
青崖道长一听,脸上青白交错。「你不会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破坏为师仙姿卓尔的好名声吧?」
「师父,你脸皮皱得足以夹死蚊子,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你都七十好几了,别再说什么仙姿卓尔,玉骨仙容之类笑死人的话,这样当你的徒弟很丢脸。」自己老不修何必拖累别人。
「你……你……你不把我气得早登极乐不罢休是不是?为师今年六十八,六十八!修仙有成一点也不显老。」他气呼呼的直瞪眼,一双老鼠眼瞪着也瞪出牛目规模。
瞧,弟子们多孝顺,为了让师父身心康健,气血活络,不因上了年纪而老迈腐朽,不时找个由头气上一气,他血脉流得多通顺,七十高龄不见病态,还能每日吼着徒弟逗趣。
若是让青崖道长知晓弟子们的「孝道」,恐怕要吐出一缸血,抡着用了几十年的佛尘,一个个扫上几下。
「师父,你何须自欺欺人,老便老呗,没什么见不得人,徒儿包袱里有面千年古镜,你要不要瞧瞧一朵老菊花在脸上爆开的模样。」曲款儿点了点放在桌子上的青竹油伞,绘着江南烟雨的纸伞在桌面弹跳了两下,又归于寂静。
青崖道长哑口无言,对脸皮厚如城墙又言语刻薄的徒弟向来没辙。「算了,和你计较,我不知道要气死几回,这回到了你二师兄府中做客,你少说两句。」
连同本名石磊在内的石头,青崖道长一共收了十名入门弟子,其中三个当了道士,在清风道观打理事物,顺便卖点丹药,解解禅机敛财……呃!是收香油钱,助人为乐。
其余的散居各地,有的在朝廷当官,有的是一剑走天下的江湖剑客,有的从一艘客船发迹,如今是上千艘货船的船东,有的走南闯北坐起买卖,操起世人最轻贱的商业却富可敌国,有的成了铁口直断的熟识,在钦天监观起天象。
一个离经叛道的师父带出数名「心术不正」的徒弟,那是墨鱼水里吐墨汁,一家黑呀!谁也没法笑谁。
「只要那些自以为是凤凰的乌鸦别来招惹我,原则上我是很好相处的人。」她才几岁呀!居然说她乱抛媚眼勾引男人,她天生的丹凤眼能怪谁?
曲款儿自认冤得很,这一世她的癸水还未来,胸口平得有如一片草原,不见波涛汹涌,但尚未发育的她已成为众女眼中的仇敌,天天想方设法要给她好看。
天生的水媚眸子是她求来的吗?静看像一只慵懒的白猫,眼波一流动又活灵活现地恍若狡猾成性的狐狸,眼角儿一瞟还不带勾呢,那内中媚色就能不经意地撩人心魄。
她才十岁,不是十六岁,再过个几年,天下的女人将视她为毒蛇洪流,灭之而后快,难道她得毁容不成?
「你很好相处?」青崖道长发出嗤声。
脸皮练得如牛皮厚的曲款儿不以为然,拉了同盟助阵。「石头 ,师姐是不是世上最和善的人,从不与人结仇?」
不与人结仇是因为仇人全被她灭了。青崖道长不厚道的在心里乐着,什么师父教出什么样的徒弟,他这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一窝师徒狼狈为奸。
「嗯!师姐是好人。」石头小声地说着,两颊红通通。
「听到没,师父,好人呐,就你老是瞧我不顺眼,多吃两口饭嫌弃地像要割你的肉。」那是她的钱,多吃一点有何碍,他们师徒三人外家两只鬼可没挨饿过。
是割他的肉没错,他得提早为唯一的女徒弟存嫁妆,不然她真嫁不出去。「好了,吃饱没,吃饱了好上路。」
吃了八分饱的石头不敢贪嘴,赶紧放下碗筷,他是无依无靠的孤儿,父母早亡,很怕再被人丢下。
「师父,「吃饱了好上路」这句话听来很别扭,像死刑犯临死前的最后一餐……」一柄佛尘扫了过来,她手快如迅雷地打了个屏障,化开直冲脸面而来的强大气场。
「造反啦,老九,用术式对付师父。」为什么青出于蓝非胜于蓝不可,他老泪奔流呀!
徒弟太能干,显得师父很没用。
「是自保,徒弟还没长成花容月貌呢!你好歹给个几年看牡丹艳极盛开。」她有双好眼,日后必定长得不丑,不求倾城倾国,媚惑众生,不吓人就好。
「牡丹花呀……」他拢了拢胡子,目露深沉的笑意。「款儿,把咒术撤了,为师掏银子结账。」
「是的,师父。」头上有人顶着,真好。
曲款儿取出一纸朱砂点墨的黄纸,对着上面轻念了几句咒语,指尖如玉朝纸上比划了一个古怪手势,黄纸瞬间无火自燃,,刹那间化为一阵轻烟消失无踪,看得石头目瞪口呆。
「好……好厉害,师姐是神仙!」
「乖,师姐是人不是神仙,以后跟着师姐学,不出十年你就有师姐一半厉害。」石头天资有限,只能按部就班的学习,不能急,稳定中求成长,他适合守成而非创新。
「咳!咳!」青崖道长在一旁假咳,提醒徒弟们谁才是授业解惑的师父,师姐教师弟成何体统。
「师父,你别再咳了,以你的年高德劭还是舒舒服服养老去,误人子弟的事由徒弟来担。」反正他教出来的都是拐瓜劣枣,那就继续歪到底。
他哼了哼,面上有些挂不住。「我本来就要让石头跟着你身边,你好好的带,学会三成也就成材了。」
做师父的否认不了这徒弟确实是天纵英才,武功学得不怎么样,七零八落花拳绣腿,但在术式方面却有极高的造诣,在众师兄弟中是拔尖的,日后怕有一番不可言的造化。
「师父,难得听你赞我,晚上那一顿我能多吃一桶饭。」心一开阔,胃口就来了。
曲款儿一出店家门口,往上一抛两把油纸伞,一把伞下出现一名体形壮硕的男子,另一把则是面容略显苍白的秀婉女子,一人撑着一把伞,如同仆从般跟在曲款儿身后。
男子是鬼奴,无名,鬼奴便是他的名字,而妇人叫秀姑,年约二十七、八岁,两人都是鬼。
「无妨,那一餐算在你二师兄头上,不用我付银子。」坑徒弟是当师父的小小福利,总不能老让他们吃得死死的。「小气师父。」真抠门。
青崖道长面色慈祥的摸她的双丫髻。「师父小气才有你的好日子,多学着点,持家艰难……」
蓦地,一群打扮花俏的妙龄女子从旁经过,其中一人笑得特别张扬,包括丫鬟婆子共有十七名,地上的影子却只有十六道,另一道忽隐忽现,隐约有蓬松的尾巴。
「老九,你不动手?」
曲款儿眨眨黑又长的睫毛, 表情相当天真。「又没人花钱请我,我何必多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