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晚·帝宫九重天作者:寂月皎皎完结番外


简介:

传说,她骁勇善战,深受将士拥戴,令敌军闻风丧胆;

传说,她坑杀五万降卒,手段狠辣,可止小儿夜啼;

传说,她曾被充作营妓,在妖娆媚笑中让千军万马灰飞烟灭……

她将嫁给大芮最杰出的男子为妻,她将辅佐青梅竹马的太子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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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蓦然回首,是哪里走来的小小女孩,一脸孺慕地看着她,连连唤着“娘亲”?

她又几时多出一个“夫婿”,声声指斥她的背情负义?

暗香疏影里,到底是谁忘了谁?

当刀戟和烈火燎亮九重帝宫,当权倾天下的夫君射来如蝗箭雨,当亲如手足的挚友在怀中流尽最后一滴鲜血,当她终于明白她并不属于那里……


倾国、倾城、倾人;绝美、绝世、绝恋!
虐情天后寂月皎皎最新古装艳丽大戏!
她是令人闻风丧胆的芮国大将,却有着跟他妻子一样的容貌;
他是时而温文时而残酷的敌国皇子,却只对她情有独钟……
梅花绽放,凌寒留香,他们的爱情是否也如梅花一样可以经历彻骨寒霜?
再次见面,你不认识我,我不属于你。她忘了他,他却仍心系于她。身份不同的两个人,走到一起将是痛苦还是甜蜜?寂月皎皎经典力作,有血,有泪,有悲,有喜……虐虐虐!是虐人,还是虐己?
其实,我一直都是秦晚。盈盈只是我的梦,一个不小心一头栽进去又突然间清醒过来的梦。
望,我这一生,也只守望一个人,在那个不愿醒来的梦里,以及,不得不醒来的梦外——
所有的年,所有的月,所有的白天,所有的黑夜,我只守望一个人,那个人,叫淳于望。曾经花前月下,转眼海角天涯。情若如连环,恨当如流水…

 

1、风雷激,星辰摇动时

据说,江南的冬天比北方暖和。
可我并不觉得梁国比我们芮国暖和。
特别是这样弥漫着浓浓血腥味的雍都城,连行馆里腊梅的香气飘在凛风中,都似在抖抖索索地颤着。
靴子踩在雪地里,咯吱咯吱地响。
人来人去,即便天空仍在飘着雪,仍盖不住被踩得一片污浊的路面。
十几名巡视的芮国护卫正在院墙下缩着肩不断呵着手,口中喷出的大团热气甚至不能溶去他们眉上的雪花。
见我来了,他们忙抖擞了精神挺直身体站定,恭敬向我行礼:“秦将军!”
我点头,问:“外面有动静吗?”
护卫答道:“有好几拨人马奔过去了,估计霍王和荣王他们还在清理元光帝的余党。”
外面又有一阵女子啼哭声和男子叱骂声由远及近传来,隐隐可闻的血腥味更浓了。
听得他们正经过使馆门前,我没有再询问,默默按住腰间佩剑;而护卫们也屏住呼吸,警戒地盯着上了两道闩的行馆大门。
忽听得一声惨叫,大门被重物狠狠一砸,咚地一声巨响,门梁上的积雪簌簌跌下。
护卫们都已失色,有按捺不住的,已将刀剑拔出。
我忙低声喝道:“别惊慌!”
幸亏外面也正暄闹,再无人注意到里面众人的剑拔弩张。
透过撞开的小小的缝隙,我分明看到一个妇人正沿着门缝慢慢坐下,倒地。
鲜血沥沥,慢慢渗入白雪,蔓延,直至门内。
殷红的血,洁白的雪,强烈炫目的对比迫得人透不过气来。
片刻之后,那具不再动弹的尸体在梁兵的骂咧声中被拽起,野狗般拖在雪地里,在无数人马践踏过的污雪里拖出长长的褐黑痕迹,一路往东去了。
松了口气的同时,我的掌心已有微微的汗渍。
护卫更是或靠住墙,或用兵器撑着雪地,低低地咒骂着。
有和我亲近些的悄悄蹩到我身边问:“秦将军,我们怎么办?”
我低头,辗着脚底一颗藏在雪下的石子,慢慢道:“就和公主在时一样,照常生火取暖,炊羹煮饭。”
护卫们便沉默,然后继续呵着手护卫这空空的行馆。
我向贵气敞亮的屋宇望了一眼,低声道:“不必在外面守着了,到那边庑房里生个火炉,喝点热茶吧!”
“那这里……”
“从窗口往外留心些便是。是祸躲不过,这是我们的命。”
我说着,不去看他们或发青或发白的脸,低头走向行馆的前厅。
风飘过,阶下腊梅的清香伴着雪霰扑到脸上,和寒气一起沁到肺腑,冷得澈骨。
拔出腰间承影剑,清冽寒光划过,老梅枝干不过微颤,已有两枝开得正好的梅花跌落掌心。


花枝花瓣上刚落的雪花摇下,尚有透明的冰棱裹着纤薄的鹅黄花瓣,如一滴滴垂落的泪珠。
厅中的供案上有一只仿古的青花描彩大花觚,下部绘着折枝芙蓉,红花绿叶间以青花点缀;上部则是绘着《芝英玉女图》,花团锦簇凤凰和鸣间,有彩衣仙子执了金盘,踩着祥云,曼妙地飞向高空。
把两枝梅花插到花觚中去时,我忽然一阵恍惚,仿佛在什么时候,我也曾这样嗅着梅花,将它插入这样的大花觚中。
头疼欲裂,眼前阵阵昏黑,我几乎站立不住,忙从腰间荷包摸出一粒药丸吞下,久久地把那提神醒脑的香囊放在鼻尖,才渐渐地缓过来。
居然在这样的时刻又犯病了。
我擦去额头和鼻尖的汗水,又看了一眼那只花觚。
这样温柔细腻的人物彩绘瓷觚,是江南官窑特有的产物;我们北方也有类似的花觚,大多是兽面弦纹,线条要粗犷很多。
第一次来江南,我之前应该没有见过这样的花觚。
又是幻觉。
暖炉还在熊熊地烧着,热意阵阵。
梅花上的冰棱开始融化,一滴一滴飘落在案上,像受不住雍都城里这样紧张恐怖的杀机凛冽,无声地垂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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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怪我不够谨慎。
将嫦曦公主送嫁至梁国前,我曾仔细研究过梁国的形势。
梁国的元光皇帝淳于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传说他的皇位来得就有点不正,但他手段狠辣无情,持异议的朝臣或皇室宗亲大多已成为乱葬岗上不得超生的冤魂。经过十二年的整治,他的地位已经稳若磐石,开始在几个武将的鼓动下想对芮国下手。
芮、梁两国屡因边界划定有争执而起冲突,各有死伤;但芮国刚经三年大旱,国势稍弱,并不想在这时候动手,不等他下定决心,便遣了使者前来求见,要求会盟结好。
具体是怎么谈的,我并不清楚。我只知最终的结果是,淳于晟将自己本就不受宠的皇后降为贵妃,迎娶大芮皇帝司徒焕的嫡女嫦曦公主。
嫦曦公主二九年华,容貌绝世,早有才名,出世之时便被相士们认定有凤凰命格,必可母仪天下,助夫婿兴邦旺国;淳于晟也是一代帝王,高大英伟,正当壮年,和嫦曦公主所谓龙章凤彩,再般配不过,并且于国于家两有益处。
可我再也没想到,淳于晟几个看似恭顺的弟弟,霍王、荣王和轸王,竟在李太后的支持下联起手来弑君夺宫。
在我们到达雍都的当天晚上,紫宸宫内烛光斧影,凌晨即传出元光帝驾崩消息。
淳于晟的股肱重臣们睡梦中惊醒,还不及调兵,便已发现京师九门封闭,全城戒严,随即便是身陷囹圄,稍有违抗,更是斧钺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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芮国一向重视对手动静,在雍都眼线不少,总算消息知道得早些,趁着天色未明将公主和她两名贴身侍卫乔装送了出去,可送亲来的大队人马却无论如何没机会离开了。
霍王淳于泰尚武,是梁国那些要求对外攻伐一统中原的武将们最大的支持者。他若称帝,我不敢想象嫦曦公主的下场,就如我目前已经无法预料我和我这些属下的下场。
骤然,外面传来砰砰的敲门声,沉重,急促。
“秦将军!”未及赶出厅门,便有护卫顶着满头雪白跑进来,“好像是荣王和轸王亲自来了!”
来了两位亲王?
行馆中连粗使的婢仆在内,不过百余芮人,如果只是想杀我们或囚我们,一队兵马足矣,这两位犯不着出面。
“去打开大门迎他们进来!”我向外走着,等部属们在院前集中得差不多了,沉声吩咐道,“呆会他们问起任何芮国之事,你们只推说不知道,一切问秦将军即可。”
护卫们低头,也不敢答话。
毕竟是人家的地盘,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硬拼徒增伤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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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门开了。
一群重胄甲士的簇拥下,两名亲王服色的男子徐徐踏入。
左首那人身着宝蓝地赤金蟒袍,猩红色腾云暗纹鹤氅,高大英武,眉长入鬓,眼角含煞;右首那人却是月白地青金蟒袍,玉色羽纱面白狐狸里斗蓬,修长挺拔,眉目俊逸,只是眸光幽深,寒潭般清寂孤傲,冷冷淡淡地往我这边一扫,似微微愕了一下,竟顿住了脚步。
左首那人奇怪地转向望他,“九哥,怎么了?”
那白衣蟒袍的男子立刻举步,不经意般笑了笑,“这将军好生年轻,也俊俏得很。”
左首那人便暧昧地笑了起来:“秦晚本就有长相清俊闻名。听说他和芮国统帅司徒凌……”
一眼瞥到我走向前来,他闭了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我。
从他们的对话,我立刻辨别出这人应该就是武艺高强万人莫敌的荣王淳于皓,而白衣蟒袍的男子则是传说中寄情诗酒山水很少过问朝政之事的轸王淳于望。
我带了几名亲兵上前施礼:“芮国送亲使节、昭武将军秦晚,参见荣王殿下、轸王殿下!”
“免礼!”淳于浩看向我身后,“贵国嫦曦公主呢?”
我含笑答道:“公主自幼体弱,一路长途跋涉,到雍都后又受了惊吓,这几日都卧病在床,虽是贵客莅临,也无法起身相迎,尚祈恕罪!”
淳于皓失惊:“咦,公主病了?这还了得!想是行馆简陋,公主住得不习惯吧?正好五哥令我接公主进宫,正好换个环境找宫里的御医好好调整调整,如何?”
我微笑道:“霍王殿下和荣王殿下、轸王殿下好意,在下一定代为转达;我们也有芮国御医一路随行,如今正在好生诊治,今早他们还提起公主虚弱,不宜挪动。不如请三位殿下耐心等等,待公主病痊,再亲身入宫谢罪吧!”

 

“哦!”淳于皓皮笑肉不笑,“既如此,请秦将军前面引路,待我和九哥去探望探望吧!”
我不敢推却,扬手道:“二位殿下请!”
一路走向行馆第三进公主居所,我背上如刺针毡般不舒适。
不是因为荣王淳于皓咄咄逼人的言行,而是因为轸王淳于望灼烧的目光。
我一向厌恶旁人对我容貌说三道四,很少对人假以颜色,因此军中将士大多惧我三分,很少有人敢如此长久地直视着我。
忍不住回头,微微皱眉扫他一眼。
若他知趣,也该知晓这样盯着一个人并不礼貌,哪怕他的身份尊贵,胜我十倍。
可他不但没有收敛,虽是面容安宁,神色清寂,眸心却像灼着两团地底钻出的幽暗火焰,针尖般扎向我,纠缠着说不出的情绪,如恨,如怒,如怨。
这可奇了,我十八岁前蛰伏山中学艺,十八岁之后的五年,俱是大芮为官,先是宫中护卫,后随司徒凌征战,给公主送亲,尚是首次来到江南,几时和这位从未到过边疆的淳于望有过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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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至公主寝处之所,只我和淳于皓、淳于望带了几名亲卫放轻手脚走入卧室。
隔了连绵如雾的淡粉轻帷,我轻声向内禀报:“公主,梁国荣王殿下、轸王殿下前来探病。”
轻帷中,面里而卧的女子动了一动,咳了两声才拖着颤间轻声道:“本……本公主知道了,多谢二位殿下好意,可我身体不适,不便相迎,请……请秦将军代为接待吧!”
“公主病得很厉害吗?让本王看看气色吧!”
淳于皓说着,便要伸手掀动轻帷。
我忙伸手阻拦,“殿下不可,公主衣冠不整,不宜面见。”
淳于皓皱眉,“既是结亲,便是一家人了,见见又何妨?”
一家人?结亲的亲兄长都被你们斩杀于深宫,我还敢认你们和公主是一家人?
我硬着头皮继续阻拦,“从来内外有别,便是亲嫂,我们芮国规矩,也不可如此失礼。梁国礼义之邦,难道反而没这规矩?”
淳于皓被我伸手拦于帷前沉吟之际,身后又有白影闪动,我尚未及阻止,身后轻帷已被轸王淳于望掀开,其后景象一览无余。
淳于皓已指着床上那面带惊慌向后退缩的女子大笑起来:“秦将军,这就是你们传说中倾国倾城的嫦曦公主?我怎么瞧着还不如秦将军俊俏?”
事起匆促,我能找来假扮公主的侍女容色甚是寻常,此时披头散发,自然和美丽不沾边。
淳于望已走到床前,淡淡问道:“你是什么人?公主呢?”
“我……我……”那侍女不敢答话,惊惶地望向我。
我忙侧身挡到床前,沉声道:“公主病重,气色不佳,又未曾梳妆,一时失了原来的姿容并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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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于皓冷笑:“秦将军,你把我们当傻子了?嫦曦公主容貌绝世,我那位皇帝哥哥只看一眼便如痴如醉,画像至今挂在重华宫内;五哥也特地嘱咐,叫外面再乱,也休来惊了这位倾国俏佳人,让我们二人亲身来迎,以示郑重!就这等凡俗之姿,也敢说是公主?”
他的宝剑脱鞘,直指床上侍女:“说,公主在哪里?如有半句虚言,本王叫你立即望血溅当场!”
侍女失色,大叫道:“秦将军救我!”
我明知要糟,但断没有看着手无寸铁的侍女被人凌迫求助还袖手旁观的道理;何况,我想躲,又躲得过吗?
他们带过来的人马大多在门外,随同进来的几名亲卫也只站在近门处,和这边距离颇远……
心念电转,我只作惊慌,叫道:“荣王殿下,不可对公主无礼!”
口中这么说着,腰间承影剑已然出鞘,一剑拨开他刺向侍女的宝剑,再不作丝毫停顿,飞快地旋向他的脖颈。
漫天的白雪并没有把屋内映亮多少,略嫌昏暗的轻帷内,承影流光淡淡,色泽浅浅,几近于无,却有止也止不住的杀气喷薄而出。
据说荣王淳于皓和霍王淳于泰是一母所出,如能一举制住荣王,也许我和我带来的部属婢仆,能有成功逃离梁国的机会。
从我六岁持剑,至今已有十七载;何况征战多年,论起临阵对敌的经验,我也不会比淳于皓差,我期待着一击成功。
这时,只闻身后有人叫道:“十一弟快闪!”
竟是那位以诗文闻名的轸王淳于望!
淳于皓得了警告,虽是吃了一惊,反应却是灵敏,飞快地向后一仰,躲过我的致命一击,我虽尽力换招意图追击,已是不及。
竭尽全力,不过将他前胸衣袍挑开一大片,却显然激怒了他。
他回过神,迅速扬剑反击,喝骂道:“小贼好大的胆子!”
见我们动上手,屋内他们的亲卫要上前助阵,我随身的亲兵则尽力阻拦,屋外闻到动静,也骚动起来。
我暗暗叫苦,连出重招,可淳于皓的确身手不凡,一时根本占不了上风。
眼见他又是一剑刺向要害,我刚要闪开去时,一旁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掌,不紧不慢地在我对敌的空门间钻了进来,捉住我领子,把我前方衣襟用力一扯。
脖颈间一凉,我已觉出半边肩头暴露在空气中,慌忙要反击时,一股大力猛地撞在前胸,把我撞得飞出,重重地跌在床沿边。
是淳于望扯开了我的衣襟,同时也把我扯离了淳于皓的剑锋;可淳于皓立刻趁我分神时飞脚踹倒了我。
喉嗓间一阵腥甜往上直窜,我竭力压住,还要举剑对敌时,淳于皓沉重的靴子已狠狠踢在我肘间。
锐痛传来之前,我似乎听到了骨骼清脆的折断声,承影剑“丁”地落地,人也支撑不住,申吟一声,浓而腥的液体已从口中溢出。
一败涂地。
闭上眼睛,屏着呼吸等待肘间那最难耐的痛楚稍稍过去时,淳于皓已在一旁笑了起来:“真看不出,这小贼脸上黑了点,身上倒是细皮嫩肉白嫩白嫩的。怪不得司徒凌到哪里都喜欢带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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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头向身后已经控制局面的亲卫喝道:“来人,把他带走!”
这时淳于望忽然道:“慢着!”
淳于皓回头时,淳于望已走到他跟前,附耳说了两句。
淳于皓立刻瞥着我,暧昧地笑起来:“原来九哥好这一口!罢了,这人就由九哥处理吧。不过,这嫦曦公主……”
淳于望点头道:“这事交给我。这几日我们一直封闭城门,公主能逃出行馆,却不可能逃得出雍都城!”
他挥手带人押了被擒的芮国侍女和亲兵离开,而院子里的厮杀声立刻震耳欲聋,那些曾随我出生入死的将士们的惨叫声,如利箭般透心而过。
我惊痛,忍着右手的疼痛,伸出左手便去抓我的承影宝剑。
又是那只白皙的手,弯曲着修长的手指,迅速从我掌下抽去承影剑。
他瞪着我,眸心依旧灼烈,火焰般炙人,和那清寂的神情格格不入,反显出某种被割裂般的奇异的痛楚来。
而他的声音里,也分明带着奇异的痛楚:“为什么离开我?”
离开他?
我无法理解,眯着眼试图挣扎着冲出去时,他骈起双指,飞快截在我一处脉门。
眼前一阵昏黑,我顿时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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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剧痛逼得悠悠醒转时,瑞兽飘香,红烛滴泪,我正身在一处陈设精致的卧房中。
两名梁国太医正围在我所卧的软榻前,将我的手臂搁在棉垫上,捋起衣袖,小心地为我接骨。
我便是在骨节对上的一瞬间,硬生生被痛醒过来。
淳于望正倚在窗棂边远远地望向我,漆黑的眸心已经不见了原来的腾腾烈焰,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担忧和不安。
忽见我抬眼望他,他也便盯着我,许久,才缓缓地转开目光,盯向那跳跃的烛火。
烛泪正静静而落,一滴,接着一滴,泪珠的形状,红得像血。
御医已为我我敷了药,正用夹板固定我折断的手。
疼痛钻心,我却一滴泪水也没有。
司徒凌一直告诉我,要做芮军合格的将领,要成为芮国合格的守护者,一定要有坚强的意志,宁流血,不流泪。
很久没尝过泪水的味道了。
最后一次落泪,还是四年前。
父亲在梁、芮交战中受了重伤,调养了一年后,终于还是因伤病而死。
临死前,他指着那块御赐的“忠义秦门”匾额说道:“晚晚,秦氏五代为大芮重臣,世世受皇家褒扬。可到你这一代,能将整个家族撑起来的人,只有你了。记得,成大事,谋大业,不要浪费了你一身好武功,满腹好谋略!”
成大事,谋大业,成为秦家第六代大芮重臣。
我真切地感觉到那付担子像大山一样压过来。
对着父亲渐凉渐硬的尸体,我落泪了。
那次,也是司徒凌最后一次告诉我,宁流血,勿流泪。

太医包扎停当退下时,我早已汗出如雨,一身淋漓。被踹过的胸腹憋疼得喘不过气来,逼得我发出一声声喑哑的咳嗽。
有柔软的巾帕小心覆到我脸上,轻轻地拭我额头和鼻尖的汗水。
原以为是侍女,一睁眼,居然看到淳于望近在咫尺的面庞。
他的眉目温文,眼角浮着疲倦,低低问我:“盈盈,觉得好些了吗?”
盈盈?
这么柔美的名字让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忙按着胸口忍着疼答道:“轸王殿下,你认错人了。在下秦晚,是大芮的昭武将军。”
“昭武将军?”
淳于望的眉挑起,唇边慢慢扬起的笑纹,说不出是嘲讽还是自嘲。
我没觉出有什么好笑的,皱了眉冷淡地望着他。
他探手,迅捷如电,飞快拔下我绾发的玉簪。
我一惊而起,却避闪不及,一头乌发凌乱飘下,松散地披到肩头。
他的目光便愈发柔和,微笑着问:“芮国什么时候开始可以任用女人为将领了?”
我将长发甩到脑后,冷淡道:“不论身手武功还是领兵谋略,我都可以将天下大多数的男儿踩到脚底,为什么不可以成为将领?”
他似气恼,但只叹道:“幸亏我不在你可以踩到脚底的大多数男儿之列!”
这位轸王殿下自然不是我轻易就能对付得了的。我的消息也明显有误,他绝对不是寄情山水只解诗酒的闲王。他的几次出手看似寻常,可就是我没受伤,也不一定能闪避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