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一想也是,“我让马车送琮儿回去吧,江边风大,你身体不好受不住。”
江琮看一眼江鶦,“我不想一个人回去。”
江鶦说:“我跟你一起走,我也不喜欢那些地方。”
“你真的不去看竞舟吗?”一上马车江琮就问。
江鶦淡淡一笑,“我不想去。而且我去了你怎么办?”
江琮也就跟着一笑,这样的贴心又有谁不喜欢,因为关怀孕育出来的默契,似乎固若金汤,不会随时光改变,却又宛如风中蛛丝,也许哪一天关怀不再,这份温柔就会轻易逝去。

“睡一会儿吧。”看着江琮脸上有着掩不住的倦意,江鶦拉过他枕在腿上,江琮只是微微一挣,便顺从地伏下去。这条大路尚且平坦,马车稳行没有颠簸,不多会儿细匀的呼吸声就从膝头传来,不知为什么江鶦听了竟然有种放心的感觉,轻轻低下头去看了看,江琮的确睡着了,额头上一层细密的薄汗,衬得肌肤越发晶莹。

就这样跟你相伴一生吗?
日出日落,闲庭信步,就是我所要的全部吗?
江鶦揉起丝帕拭过江琮额际,娴熟轻柔的手势,一如生活惯有的轨迹。
“永夜恹恹欢意少,空梦长干,认取长干道。”江鶦猛地抬起头,那个声音从马车旁经过,这下子倒是非常快,仿佛骑了匹马似的,一下子就过去了,江鶦赶紧撩起车帘却已经什么也看不到,只听见一句怅然的尾音,“……醉里插花花莫笑,可怜人似春将老。”

她愣了愣,轻轻放下车帘,一回头却发现江琮醒了,慢慢从她腿上爬起来,靠着车壁双眼迷蒙地望着她。

第13节:第三章 低眉莞尔,此生欲与醉(1)
第三章 低眉莞尔,此生欲与醉
“这么快就醒了?”
江鶦欲盖弥彰的声音引不回江琮望着车帘的目光,“我好像做了个梦,你刚才在看什么?外面有什么好看?”他一点点来了精神,爬到江鶦身侧。
“有人在唱歌,我听着还不错,就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人。”江鶦闻到一阵淡淡的合着药味儿的熏香,这香气总像是一种警醒着她的讯号,“可惜慢了一步,人已经走远了。”

“是么,那人可真太不识相了。”江琮放下帘子,忽然想到什么,转过来望着她,“迟日园的牡丹开了吧,我一直想去看可总提不起兴头。”
“你不是累了吗,牡丹又不会跑掉,哪天不能看?”
江琮大失所望,挽住江鶦胳膊,“牡丹会谢啊!”
“什么花都会谢的。”江鶦不为所动地兀自轻笑,不去看他恳求的目光,也不听他哀哀切切的声音,若换在以前江琮提出这样的要求,她是无论如何无法拒绝的,可这两天自己也奇怪,怎么老是提不起精神,像被那场邂逅勾走了魂魄,反复思量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江琮愤愤盯着江鶦半晌,突然想到什么,脸上顿时明媚起来,“好吧,那我先送你回去!”
江鶦有一丝诧异,不过很快释然。他到底是爱花成痴,和容王惜玉的程度一样,不管有没有人陪同都会去。马车在王府侧门门口停下,等江鶦进去了才走开。江鶦忽然莫名其妙地转过身,身后是一片空荡荡的春色,她心里不知怎的也开始茫然起来,不想去看赛船,也不想去赏迟日园的牡丹,更不想就这么回屋,踌躇一阵竟趁着没有家仆看到,赶紧又从侧门出去了。

出来后还是不知道要去哪里,一个人信步走着,不想骑马也不愿租轿子,到了繁华大街上,路人见她锦衣华缎仪态雍容,分明是大户人家里的小姐,却不知怎么单独一个人走了出来。

江鶦懒得管这些,自顾着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茶楼,开口就要了一个楼上的雅间。掌柜没有见过这样风姿峭拔的人儿,看起来真是得罪不起,然而雅间又因为节日的关系全都满了,一时为难起来。

江鶦一路走来只看中了这一家的清净,还以为客人不多,谁知雅间都给包下了,叹一声就要走,楼上却传来一声邀请:“美人儿留步,如不嫌弃请上来歇息片刻。”
江鶦听这声音甚是熟悉,抬起头来一看,一个白衣公子探出扶栏,玉冠垂珠,拿一把扇子正朝她笑着,江鶦也是摇头一笑,拾步上了台阶。大堂的人忍不住一阵惊讶,这样也行!眼见那白衣公子搀了丽人的手一同步入雅间,底下终于发出啧啧议论声潮。

不过这些两人都是听不见的,门一合上江鶦就笑道:“不在江上待着,怎么跑到这里闲晃?”
“瞧你说的,我又不是鱼精,怎么就不能上岸走走了?”白衣公子笑呵呵地端起茶壶。
江鶦左右一望,“你那两个小丫头呢?”

第14节:第三章 低眉莞尔,此生欲与醉(2)
“看赛船去了。”
“说到赛船,你怎么不参加?你那无情画舸一开出去,夺冠怕是稳当的吧。”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大白天的,我可不想吓着人。”
江鶦笑出声来,“你做的惊世骇俗的事情还嫌少?”
对面任东篱莞尔,“看到你笑我就放心了,刚才一个人板着脸站在大堂,看着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江鶦忽然一笑,却已经没了重逢好友的欣喜,满满的净是怅然,“我不像你,到处游山玩水天天都这么开心。你爹从来也不管你交什么朋友,你弟弟更不会腻着你叽里呱啦说个没完。”

任东篱“扑哧”一笑,“江琮又给你招了什么麻烦?我说你也该知足了,我倒盼着凤眠能拉着我叽里呱啦说个没完。”
“别提他了。”江鶦懒懒看了眼茶碗,她不像任东篱对茶道有研究却不讲究,受了家人的影响,江鶦如果不渴,不是极品茶叶就不入口,“一个无情画舸,一个观棋君子,都是没有半点心肝的人。”

“哎呀哎呀,怎么又骂到我头上来了。”江鶦看着任东篱那没有半点委屈影子的委屈样,不知怎么忽然想起江琮笑起来的方式,心里又一片茫茫的混乱。
“三月我在长暇寺遇到一个人。”已经成了惯性,一想起他江鶦就开始找话题。
任东篱一边饮茶一边了然于心地点了点头,“陆抉微?”
她能猜到江鶦并不意外,“不止,一道的还有秦少辜,我想陆抉微只是陪他去的吧,那寺庙可巧被我们包下了。”
任东篱叹口气,“二姐果然去找他。”
“他们之间……到底怎么回事?”江鶦佯装镇定,可是桌下轻轻交缠的手指指间却沁出一层温热的薄汗,那种暖意让她不悦。
任东篱把玩着发冠垂下的流苏,漫不经心地看着镂花窗外,“二姐喜欢他吧。”末了想一想,又加一句,“我想是很深的那种喜欢。”
“秦少辜呢?他能接受闲邪王的女儿?”
“重点倒不是闲邪王的女儿,二姐的脾气你也知道一点的,想杀就杀什么时候手软过,秦少辜偏又是个极有血性的人。”
“我明白。”江鶦垂下眼,忽然拿起茶碗来轻轻呷了一口又放回原处,“可是他们俩,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怎么会纠缠到一起去?”
“孽缘生孽债呀,呵呵。”任东篱还是轻描淡写的神情,语气却冷了许多,“就算二姐救过他,在他眼里也还是十恶不赦的人。”
“放云裳找他为了何事?”
任东篱淡淡笑道:“我只知道秦少辜欠她一件事,具体什么事并不清楚,不过却也不难猜出究竟。二姐恋慕他,自然不允许他喜欢别的女子,这要求不算违背良知,而他一个无心风月又耿直到家的大男人,牺牲儿女私情来报答救命之恩,怎么想都是合情合理。”

江鶦叹了一声,也苦笑了一声,世间之情,真真叵测。
“哎,别再说他了,无趣。”任东篱抖开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说说你那个活宝弟弟吧,我倒是爱听他捅的娄子,十足祸胎,对我胃口啊。”
“他……”江鶦涩然,一时顿住无从开口,提起江琮,那厮守终身的玩笑便化作无孔不入的疾矢射向心槽。更何况,那也许并不是玩笑。
“吞吞吐吐,难道这小天孙不长眼得罪了你?”任东篱含着茶碗边沿突然一笑,“不会吧,他虽顽劣,却知道拣重要的人来疼惜。”

第15节:第三章 低眉莞尔,此生欲与醉(3)
她这么一说,江鶦心中更乱,也不想瞒了,“他说他要娶我,眼下正找合适的机会向父亲禀明,我正发愁要怎么跟他解释。”
任东篱微微怔了下,摇动的扇子停下来,随后却只是清清凉凉地一笑。
“哟哟哟,终于说出口了?不过话说还头,江琮对你的情意,也就只有身在庐山不识其面的你才看不出来。”
没想到她说出这番话,江鶦着实愣住,“连你也觉得他是认真的?”
沉默良久,任东篱一折一折合上扇子,目光语气一同沉淀到最纯净的温和,“怎么,你不喜欢他?”
“喜欢。只是说到婚娶这等男女之事,真是从未想过。”
任东篱捏着扇柄,慢条斯理搔了搔后颈,“你不讨厌他,他也喜欢你,婚娶但求两情相悦,眼下都符合了,你还在犯什么愁?”
“连你也跟着发昏么,我们可是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姐弟。”
任东篱托腮定定望着她,两道澄明目光射来,看得江鶦有些无措。
“有多少夫妻,婚前连面也没见过,都能相濡以沫地过完一辈子,你和江琮两小无猜却不愿接受他,莫非心里已有别的人选?”
江鶦一怔。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觉得答案有千百种,却都不是最直命心脏的那一个。
茫然片刻,只能胡乱站起来,“我该回去了。”
任东篱幽幽笑道:“作为朋友送你一句良言,这门婚事你若真的连考虑都不愿,那当务之急应该想的不是要如何拒绝江琮,而是如何拒绝容王。”
一语切中正心,江鶦轻轻一笑却掩不住满脸黯然,“是啊,如今的我是郡主,父亲是王爷,更是五侯府的长侯……这些都不是我能选择的,谁叫我的母亲嫁给了他,所以这一切我都要承受下来。我不愿习武,不愿拥有那样背景,我也想做个普通的女人,相夫教子平静一生。可总有一天我会像五侯府其他成员那样,接到杀人的任务,然后违背良心、助纣为虐地过一生。你告诉我,这些是我在五岁的时候可以选择的吗?”

任东篱拿折扇扇柄轻轻敲着额头,目光流转,轻叹一声:“你不喜欢过这样的日子,又确实不可能脱离容王和五侯府,我没有能耐帮你,只能说一句可惜。”
江鶦目光触及她那副惋惜的神色,忽然懵懵问:“你认识陆抉微以来,从来没有希望过自己是个家世清白的普通人吗?”
“我没有喜欢一个人到愿意为他改变自己,任东篱乃是独一无二,旁人爱就爱不爱就算,绝不委曲求全。”
白衣公子托腮一笑,“爹总说我性子和他很像,也跟娘亲很像。他有一次还对着我这张脸轻轻感叹了一声,‘如果她能有你一成洒脱就好了’。”
“是啊,你这个不羁的性子真真少有,能不被世俗拴绊,我何尝不羡慕你这样来去如风,如果江鶦能有任东篱的一成洒脱就好了。”
江鶦勉强跟着一笑,心上像压了块巨石,怎么也轻不起来。
江鶦不愿让人知道她回来之后又出去了,所以只在茶楼待了一盏茶时间就转回王府,到了门口却见到江琮乘的马车停着还没有收拾进去,几个人从里往外搬着又大又重的木板箱子,江鶦没有乘车也没有坐轿子,连马都没有牵一匹,所以压根没人留意到她靠了过来。

“这是什么?”她原先不想引人注意,可到了近前又忍不住开口发问。

第16节:第三章 低眉莞尔,此生欲与醉(4)
那几人看见她忙着要下跪,还得顾着手里的箱子不能有什么颠簸,“见过郡主,是牡丹。”
“迟日园的?”
“是的……小王爷说懒得再去看,让我们搬几株回来养。”
江鶦听了忍不住苦笑,转身进了门。路过江琮住的商略宫,那里的婢女正把菜花捆扎了往外丢,其中一个不经意瞥到江鶦,吓得赶紧把丢出去的花束又捡了起来。
江鶦回到自己的微云斋,却见江琮坐在她床上玩着枕头,“你怎么才回来,我看你这儿什么花草都没有,就叫人移了几株牡丹过来种。”
“你要种在我这院子里?”
“不然种我那里吗?已经够多了。”江琮丢下枕头站起来,“你若不喜欢尽管拔了扔掉,可我看来看去也就那几株配得上你。”他说着欺身过来,就那么撒娇似的抱住江鶦的右胳膊,“谁叫你不陪我去看,现在说不要已经晚了。”

那几个拒绝的字江鶦确实说不出口,“随便你吧。”想了想又无奈道,“这几株牡丹也真是可怜,遇上我这不解风情的赏花客。”
“投我予菜花,报之以牡丹,普天之下除了我还有谁能对你这样好?”江琮拉着江鶦往外走,隔着一群忙碌的花匠遥遥指给她看,“那是潜溪绯,那是夜光白,那是似荷莲,我本想弄株首案红,可是它的香气太剧烈了,我怕你不喜欢。姚黄的清香倒是恰当,可迟日园那几株开得都不够好。”

唯有牡丹真国色,江鶦想别开目光却发现有些困难,那些花娇艳华美得无法忽视,“对了,还有一株娇容三变,那是花中神品,初开绿色,盛开粉色,凋谢时白色,我不敢贸然搬动,生怕弄死了她。”

江琮笑着说:“极有灵性的花儿,非得选好天时地利才能移植,有机会我一定亲自去,明年三月你就可以看到它开花了!”
江鶦说:“你费这么大周折,我可懒得伺候它们。”
“你操那个心做什么,不是有我在吗?就算是礼物。”
江鶦一愣,正想问他送的是哪门子礼物,一个和识宫的宫女过来跟她耳语了几句,江鶦眉头微微一皱,点着头说:“知道了。”
和识宫是王妃住的地方,江琮不等江鶦开口就说:“母亲找你有事吧,你快些去,这里交给我。”语气颇为殷勤得意。
江鶦看他两眼,捉摸不透地走了。
和识宫是整个容王府最偏静的一块宝地,和王妃与世无争的性子一样。江鶦进了寝宫却不见母亲,还不止如此,所有人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正疑惑不解,一个婢女进来拿东西看到她,“哎呀”一声:“郡主你来了,王妃在后山花园里呢。”

江鶦暗暗将刚才那通传的家奴骂了一顿,来到后山一看,一群彩衣舞女正在开阔平地上翩翩起舞,她本能地朝着高处岁寒亭望去——但凡歌舞表演,母亲都是坐在那亭子里观赏。

这一看却看到了容王,江鶦微微吃一惊,赶紧绕开草坪,拣最近的一条小径上去,急急赶到时发现岁寒亭多出一张空椅子来,想是容王早已看到了她。
“父亲什么时候回来的,母亲怎么也不告诉我?”江鶦顺着容王手势在那张椅子上坐下,笑着说了一句。
“是我不让她说的,免得你知道了又要忙碌。”容王每次外出归家,江鶦都要下厨做一道菜,混在厨子准备的膳食中送去,而奇的是容王总是一尝即知。

第17节:第三章 低眉莞尔,此生欲与醉(5)
“明天就是三月初四,你的生辰,我这次特意赶回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礼物当然是早就备好了,你现在且说一个你想要的,我要看看我是不是足够了解我的女儿。”
江鶦一惊,立刻想到江琮提过的亲事,“难为父亲还记得,我都忘了,还奇怪江琮怎么突然想起来送我牡丹呢。”
容王笑道:“牡丹?你不是不喜欢花草的吗?他也真不识相。”
“我以前去迟日园时从不觉得牡丹有什么好看,不过今日细品他挑拣出来的那几株,确实与众不同。”
“看来礼物不重要,重要的是送礼的人。”容王轻轻叹了一口气,“我看王妃送什么你都会喜欢吧。”
“这个嘛,要怪就怪父亲把鶦儿宠得太好了,已经什么都不缺了。”
容王和王妃都笑了,容王说:“鶦儿心思玲珑,这几句真叫我无话可说,不过依我所见,你毕竟还是缺一样。”
江鶦心里微沉,却佯装不解,“缺什么?”
容王笑道:“你已经长大了,女大当嫁,自然是缺一个好夫君呀。”
这话无异于晴天霹雳,江鶦心中霎时大惊,险些就要克制不住,好一会儿才讪讪问:“不知父亲心中可有人选?”
容王轻笑却没有揭晓谜底,“我若说的不是你心中那个名字,这和乐融融的气氛怕就要烟消云散,还是先看歌舞吧。”
江鶦明知他在吊自己胃口却也无可奈何,心不在焉地把目光投向低处,只是底下百景再也入不了眼。
歌舞之后容王再也没提婚嫁的事,仿佛忘了一般,这次的晚饭一家人倒是破天荒地一起吃,江琬和江琰格外高兴,王妃平时管她俩管得很严,容王相比之下就要纵容得多,按理用膳席间不得开口交谈,他却主动逗着两姐妹说话。双胞胎一点即着,叽叽喳喳地从中元节说起,一直说到上巳时中丞大人家女儿的笄礼,王妃中间轻轻喝止了一次,被容王一句不碍事带过,也就不再干预。

江鶦看着眼前父慈子欢只能在心里苦笑,自己仿佛是跟这一幕毫无关系的人,懵然之间听见江琬说:“哎,说起来在长暇寺赏樱才叫扫兴呢。”
江鶦一听见长暇寺三个字立刻抬起头,正好对上江琮双眼,他始终都没有开口说一个字,原来在盯着她看,那目光温温柔柔,好像春天里一汪碧泓给人的感觉,江鶦忽然惊觉,似乎自从长暇寺归来后他对自己的态度真的在不知不觉间发生着最微妙的转变,一样依恋的执手,已经掺杂上许多亲情之外的东西,江鶦胡乱回忆之余却又隐约地觉得,也许变的不是他,而是自己。

第二天容王府斥下重金,将全城酒楼茶馆的生意包揽,所有过往住客不论熟识与否,一律免费招待一天,转眼满城百姓都知道了上巳女儿节次日就是屏翰郡主的生辰,这一热闹免不了又要牵扯出许多陈年旧事,悠悠众口,津津乐道,各执一词说得天花乱坠,不过其中有几点倒是事实:一是容王不好女色,虽然两位夫人的才貌都是天下公认,但他身边一直只有一位妻室,现在这位王妃,也是在前任死后才进的王府,且除了这两位夫人,从不曾听闻他与其他女人有什么风流韵事;二是容王极其敬重德才兼备的女子,其礼遇就像他爱惜美玉一样闻名,凡知书达理的名门闺秀,都暗自相传着这样一句玩笑话,“天下罕事何其众,可笑帝女不如郡。”

第18节:第三章 低眉莞尔,此生欲与醉(6)
圣皇的女儿又如何,哪里比得上那位屏翰郡主风光无限?而且这位屏翰郡主,还与他并无半点血缘。
容王这样的大手笔,江鶦却是完全不知道。
清早起来梳妆,两个婢女结好髻后跪在地上笑着齐声说:“奴婢恭祝郡主福寿绵长,年年康健。”
江鶦因为昨天容王那句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话迟迟无法入眠,一大早被人吵醒了听一番恭维当然不可能有什么好心情,随手拿几样东西当作赏赐把她们打发走只想图个清静,可是一个人在偌大的微云斋坐了片刻,心底竟然除了空落什么感觉也没有。

打开门走出去第一眼便看到园子里的牡丹,姹紫嫣红的甚为夺目,整个微云斋原本是幽深肃穆的风骨,有了这几株牡丹后顿时不同,妩媚四溢暗香流动,饶是君子也不能提防不能抗拒。江鶦发了一会儿呆,一时之间竟适应不过来这笔春色。

正怔怔着,外面跑进来一个婢女,“郡主,王爷差人来问,看你起身没有,若是起来了就请你到静虑堂去一趟。”
江鶦不敢怠慢,急忙赶过去,到了却发现一家人都在,各自占了把椅子坐着笑眯眯地等她,这阵势让她险些以为自己忘记了什么约定,还是容王打破了沉寂:“他们没有吵醒你吧,我特地叮嘱过的,如果你还睡着就再等等。”

江鶦忙说:“我已经起来了,不然也不会这样快过来,有什么事?”
“今天气候很不错,我提议大家一起去踏青。”江琮笑起来。
“踏青?”江鶦以为自己听错,城外的花花草草应该都谢了才对,而且那些路边野花他能看得上眼?
“难得有机会一起外出,我也觉得这主意不错。”
母亲都开了口江鶦也不好再问,来到车马出行时惯走的偏门,只见那里除了马车外还拴着一匹雪驹。
容王笑着说:“它是我前些日子无意得到的,送给你当坐骑。”他前不久在马市晃过,从贱卖的马匹中一眼发现这只脏兮兮的还未成年的纤离,那些驵侩常年跟马打交道,却不知怎么的竟然把这样一匹良驹和杂马混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