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凤楼撑起笑走过去,还未等他开口说话,就听马大头说让他和小妹去见李老板。
听说李老板请自己过去,连同妹妹也要一起去,秦凤楼和秦明月面面相觑,心中疑窦丛生。
“马小哥,可是有什么事?我妹妹受了伤,行动不便,还是我去代她向李老板告声罪罢。”秦凤楼拱手道。
马大头拿眼角去睃他,语气不阴不阳:“我家老板说要请二位一同过去一趟,秦老板还是莫推辞了,总不过你们现在还住着我们惠丰园的地方,最好还是给大家都方便。”
一个小小的下人竟如此说话,可即使心中明白,又能怎样,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秦凤楼一时心绪百转,脸色也分外难堪。
倒是秦明月想得比他通透,上前一步笑道:“既然李老板不嫌弃小女子形容狼狈,那我就去一趟。”她从身后偷偷拽了秦凤楼一下衣角,“大哥,走吧。”
秦凤楼还想说什么,秦明月却是对他施以安抚的眼神。
其实秦凤楼不过是担忧妹妹罢了,尤其是出了秦海生的事,更是让他忍不住心生防备。可也明白是拒绝不得,遂长叹一口气,心中沉重的和妹妹随马大头一同去了。
到了地处,李老板一手背在身后,正站在廊下逗鸟笼子里的鸟。
那笼子里关的是一对羽色鲜黄的小黄莺,绀趾丹嘴,正叽叽喳喳的叫着,声音十分悦耳。
见两人来了,李老板放下手中的银质细棍,笑了一笑:“两位进来说话。”
这地方秦凤楼不是第一次来,但每次来都是饱含着屈辱和无奈。这短短几日的时间,甚至仿若让他重新轮回了一遍,尝遍了各种心酸无奈的滋味,其实以前这种情绪也没少有过,只是如今多了担忧弟弟的一层心思在,越发显得沉重罢了。
到底是疑惑占了上风,他敛住心中不该有的情绪,把妹妹往身后拉了拉,才率先迈步随李老板一同进了屋。
秦明月在后面望着大哥单薄甚至有些佝偻的背影。
被人保护的滋味是什么样的,几十年来在她生命中从未有过。若说之前秦明月还告诉自己,她是因为原主的遗留的思想和情绪,才会对这里的人这里事产生各种情感与想法,现在她却是打心底的想保护眼前这个人。
眼前这个年轻、谦卑,明明含着屈辱忧愁,却依旧对自己强笑安抚,明明身形薄弱,却依旧想用自己单薄的肩膀为自己遮风挡雨的少年。
秦凤楼现年二十,已经不能称之为少年了,可按秦明月年纪来看,这人确实年纪不大,在她现代那会儿,也不过是个刚入大学的学生。
她咬了咬下唇,紧紧一攥拳头,跟了进去。
*
李老板出奇的好客,还让马大头给两人沏了茶。
这让方才把气撒在两人头上的马大头,心中不禁又开始揣摩起老板的意思来。难道这两个人还有什么了不得的来头?分明之前老板应付这秦凤楼不耐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且不提马大头,李老板让了茶后,见这兄妹二人不喝,才讪笑了一下道:“凤楼老弟还在怪老哥之前不肯透露消息给你?”
这声‘凤楼老弟’让秦凤楼心中一惊,更是开始怀疑起李老板叫他们来的目的。
“不敢不敢,但还是希望李老板能看在我那兄弟年幼的份上,告知我那强把我兄弟带走的贵人是谁。”
李老板复杂一笑,往前欺了欺身,叹了口气道:“不是老哥不愿告诉你,而是我也不知那贵人是谁。”见秦凤楼一脸不信,他往后靠了靠,才道:“这么说吧,凤楼老弟,那人你惹不起,不光你惹不起,我也惹不起,咱们都惹不起。”
他突然站了起来,来回在室中踱了两步,才脸色有些沉重有些缅怀地望着兄妹二人,开口道:“不怕你们知道,当年我也是做戏子出身。咱们做戏子的难处,只有身处这一行才知道,说难听点儿,干得是跟□□一样给人卖笑的活儿,明明心中无限悲辱,却要强颜欢笑。不光得笑,还要笑得漂亮,笑得让人感同身受,不光要骗过别人,还得骗过自己……”
也不知这李老板到底想说什么,竟当着两人的面唏嘘起自己过往的经历。
“……也是我运气还不错,慢慢把一个小戏班发展成这么大个戏园子。看似我如今是个老板,实则在那有些人眼里,咱还是一条狗,甚至连狗都算不上,人家看得起你给你点儿好脸色,看不起你,你连条狗都不如,即是如此咱们还得舔着脸上,谁叫人活在世上,都是这么难呢?”
听到这些话,秦凤楼陷入沉思中,似乎有些感同身受。
李老板走上前来,重重地拍了他肩膀两下,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
“作为过来人,我这个做哥哥的劝你一句,凡事莫较真,咱们较不起真,糊糊涂涂也就过了。你也不用担心你那兄弟,说不定哪一日他就回来了。”
“可……我……”
秦凤楼不是傻的,又怎么会听不明白李老板的意思呢。
说了这么多,不外乎在隐晦的告诉他们,那贵人他们惹不起,他也惹不起,所以这事就算了吧。别闹,闹也闹不出个什么来。
道理都明白,也都知道,可怎么能,也没办法能。
李老板伸手点了点秦凤楼身边的秦明月,才语重心长道:“你们还有这么大一班子人,难道真要为较这个真,拖着大伙儿一起死?”不顾所言骇人听闻,也不给秦凤楼反应的机会,他长吐一口气,又道:“好了,先不说这个,咱们说说你们现在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准点报道,群么一把╭(╯3╰)╮

☆、第6章

第六章
这李老板言语思维太过跳跃,秦凤楼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事?”
李老板去了椅子上坐下,往后面舒服地靠了一靠,才微笑道:“凤楼老弟之前不是求老哥我,想留在这惠丰园?之前我拒绝你,不过是不想惹事在身,事后我想了想,大家都是同命人,我又何必做得如此绝。人生在世啊,谁敢谁说不求人呢?我能有这么大的基业,我得心存感恩。认真说来,咱们也算是同门中人,得互帮互助,所以你们想要留下来也不是不行,这事可以商量。”
秦凤楼径自沉默,秦明月却是眼神闪了闪。
这话说得倒是敞亮好听,可若说这李老板没自己的目的,秦明月却是不信。
见兄妹两人不说话,李老板几不可查地勾了下唇角,又叹起气来:“海生是个好苗子啊,让我来看大红大紫指日可待,不然当初我也不会主动请上门。”
缅怀了一番秦海生,他整了整脸上表情,又道:“现在咱们先不说海生,最近慕着‘秦海生’名头来的看客可是不少,只可惜海生如今不在。你知道我虽是戏子出身,到底也是个商人,这两日我琢磨怎么才能留下你们,就想到了一件事情——”他停顿了一下,望向秦明月:“这个就是海生的孪生妹妹吧?”
见李老板突然将话的苗头指向秦明月,兄妹二人都有些诧异。
望着两人瞧过来的眼神,李老板坦率一笑:“当初我就稀奇,这兄妹二人长得可真像,若不是打扮不同,还真以为是同一个人。这家传的班子就不用我说了,想必都会上几手家传绝艺,既然这样,何不让你这妹妹顶了海生的名头登台。哥哥惊艳绝才,想必妹妹也不差,即使弱一些也没关系,一个月唱上那么两场,你们庆丰班就在咱们这惠丰园呆着吧。”
秦凤楼还处于震惊之中,秦明月却是心思转了又转。
从始至终,她一直偷眼瞧着李老板说话。
不得不说,这李老板真是一个非常擅长说话的人,表情声音都十分能打动人,不愧是如他自己所言,是做戏子的出身。且这一番话说得跌宕起伏,峰回路转,让人不由自主便跟着他的话语与思路去思考,去感叹,去心生唏嘘。
说得在情,在理。原本秦明月还在思索他铺垫了这么多,到底想说什么,听到最后才发现原来这主意是打在她的身上。
当然明确了对方的目的,可对方为什么会这么做,却是依旧让她一头雾水。
以秦明月这几十年的人生经验,她素来笃信人不会无缘无故去干某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李老板既然如此做,必然有他自己的目的,可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显然秦凤楼还有些稚嫩,至今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李老板,你为何会有这种想法?”不过稚嫩也有稚嫩的好处,那就是够坦白,反正以秦明月的性格,是问不出这种笨问题来,因为李老板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
李老板果然揣着明白当糊涂,打着哈哈道:“难道凤楼老弟觉得我这个想法不好?亏我想了多日,才想出这么一个办法来。要知道这惠丰园也不光我一个老板,虽明面上是我主事,可实际上还另有东家,我就算想留人也总得给人家一个理由,总不能大明其白就留人白吃饭,你说是不是?”
“这……”
秦凤楼还在踌躇,秦明月却是站了起来:“既然李老板愿意赏咱们一口饭吃,那这事咱就应下了。”
“小姑娘果然睿智,不愧是秦海生的妹妹。”李老板一拍巴掌,赞许笑道。一直有意无意徘徊在秦明月脸上的目光,这才大明其白地直视过来。
秦明月直视对方看过来的眼神,直到李老板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地偏开头,可她心中却是更加疑惑了。
这人到底想做什么?
*
“小妹,你怎么答应那李老板了,要知道你根本不会唱戏!”
方才那会儿在里面,秦凤楼就想制止了,却被秦明月偷偷从边上拽了一把,憋在心中的疑问,直到出来后才问出。
“大哥,咱们若是不答应,还能有别的路可走吗?”
秦凤楼哑口无言。
当然会有别的路可走,大不了就是离开这里,到外面餐风露宿颠沛流离。
可若是真离开了这惠丰园,就失去唯一能打听到弟弟下落的地方,日后天大地大,他该去何处找二弟?若是哪天二弟回来,又该去什么地方找他们?这也是为何秦凤楼会如此锲而不舍想留在惠丰园的根本原因所在。
秦明月也明白这个道理,她和秦凤楼所思所想是一样的。
“而且大哥你信不信,等咱们回去后,钱老七会主动开口提想离开的事,下家自然不用说就是这惠丰园。”
秦凤楼面色惊疑不定,“你的意思是——”
秦明月叹了口气,“大哥,你还不明白吗?不是这李老板想留咱们,而是有人让他来留咱们。当然留咱们也不是没有目的,暂时我还想不出来为什么,只知道可能和二哥有关系。”
“到底有什么关系?”听妹妹这样分析,秦凤楼更是如芒在背了。
秦明月摇了摇头,她也想不出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兄妹二人站了一会儿,怎么都想不出所以然来,还是秦明月率先打破了寂静。
“咱们也别多想了,既然对方有目的就好,咱们一日看不出,难道十日百日也看不出?左不过他们的狐狸尾巴总会露出来。且大哥你想想看,能留在这惠丰园,首先咱们暂时不用担心会流落街头了,另外也有个可以继续打听到二哥消息的地方,咱们徐徐图之,就不信没有办法。至于会不会唱戏,咱们先不说这个,秦老板不是说一个月唱一两场就行了,到时候咱们合计合计,总会有办法的。”
秦凤楼无奈地点点头,如今也只能这样。
兄妹二人回去后,一进院门钱老七就迎了过来。
他眉飞色舞,脸上的那喜气简直别提了。大家都愁眉苦脸,或是怒气冲冲,也因此衬着他脸上的喜色,格外刺眼。
“凤楼,我要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钱叔。”
这声钱叔叫得秦凤楼心里颇不是滋味,他不是不知道钱老七德行不好,可想着他们一家人风里雨里陪着大家同甘苦共患难,他心里总是存着一分感激的,平日里也是能忍则忍,能让则让。
钱老七并没有当即说什么事,而是叹了一口气,愁眉苦脸诉了诉自己的苦处,又悲了悲他们老钱家的祖训,之后才切入正题,言外之意不外乎就是想离开庆丰班,希望秦凤楼能爽快地放人。
所以说人不要脸则无敌,什么老钱家的祖训,当初落得流落街头,怎么想不起来要奋发图强不能断老钱家的根?什么当爹的做娘的为难,不过是现在攀上了高枝。
方才秦凤楼兄妹走后,就又来了个李老板身边的人,那人也没避着大家,明晃晃地对钱老七道出李老板同意留他们下来的事。而钱老七大抵也知道遮羞布没了,索性破罐子破摔起来,当着大家面显起摆来,吹嘘自己能力多么多么出众,早先在这庆丰班真是埋没了。
老郭叔等人听得一肚子气。
要知道当初这钱老七之所以会唱戏,还是秦默然和大家伙儿你教他一点,他教他一些,把他们两口子教出来的,如今倒是对众人视如敝履。老郭叔就要上前揍钱老七,还是乐叔把人给拉住了。
这不,刚好秦凤楼兄妹二人回来了,钱老七忙不迭就来说这事了。
一众人气得脸都黑了,到底如今是人家攀上了高枝,自己等人马上就要流落街头,心中黯然,也提不起精神与这人争辩。
秦凤楼满脸复杂,似乎想出言劝阻,秦明月笑着上前一步,抢先问道:“钱叔的意思是想离开咱们大家伙儿,自谋出路?”
钱老七没有看她,睃了秦凤楼一眼,坦白地点点头。
“那真是刚好了,方才李老板也同我和哥哥说了,要留咱们在这惠丰园,以后大家同在一个园子里,时不时还能碰碰面。”秦明月笑眯眯地道。
钱老七还没反应过来,倒是一旁老郭叔他们爆出一阵惊喜声。
“月儿,李老板真愿意留下咱们了?”
“月儿姐,你没骗咱们吧?”
秦明月笑着点点头,大家又去看秦凤楼,见他也点头称是,才又爆出一阵欢喜声。
念儿直抹眼泪,“哎呀,吓死我了,我还真以为咱们要流落街头了。其实流落街头我也不怕,我就怕咱们离开了这里,等海生哥回来找不到咱们了。”
“你这丫头提这个做什么,既然能继续留下来,咱们这就去把东西都规整规整,这下总算不用担心了。”老郭叔像个老小孩儿似的,笑眯眯地道,忙不迭就进屋去了。看似他欣喜万分,有些忘乎所以,实则不过是在插话,免得秦凤楼兄妹二人又心生感伤。
念儿也立马会意过来,装出一副十分开心高兴的样子,蹦蹦跳跳就去拉二华子进屋。
大家笑看着这一幕,在此时忘却了所有烦扰,只是这么单纯的笑着。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圣诞节快乐啊。


☆、第7章

第七章
相对比这群人的喜悦,钱老七的喜悦却突然没了。
就好像一群人都吃不饱饭,自己却有一碗饭吃,那种独有的,甚至凌驾众人的欢喜与满足感,是没办法形容的。哪知眼前的这一切其实是他在做梦,不光他有饭吃,大家都有饭吃,甚至吃的饭比他的更好。
而自己方才的那副嘴脸,就像是一个笑话也似,狠狠打在自己脸上。
钱老七还想说几句什么挽留自己颜面,哪知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理他。他恼羞成怒狠狠在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便冲回屋里,显然是打算当即就走的。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离开这里,所以大家的东西都提前打包好的。秦明月还有伤在身,站不了太长时间,就进屋坐着看大家往外收拾东西。
屋外突然传来老郭叔和钱老七对峙的动静,不光是老郭叔,王瘸子、刘三弦都在一旁帮腔,这几个老人也是实在恶心了钱老七的做派。
“人走可以,把咱们的东西留下。”
“这些东西都是我自己的,什么你们的咱们的。”
老郭叔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包袱里的戏服。咱们不像你,攀上了高枝,日后啥都不用愁了,咱们就这么点家当,你还好意思一起顺走?”
钱老七满面忿忿,还想说什么,却被钱婶从旁边一把拦住。小钱子也连声让他爹把戏服拿出来,其实这会儿他根本没脸面对其他人,恨不得找个地缝一头钻进去。
“哼!你们给我走着瞧!”
钱老七把包袱拉开,一把将里头的几件衣裳拿出来,狠狠地掼在地上,然后头也不回的,就气汹汹地带着妻儿走了。
“真是作孽啊。”
王瘸子一瘸一拐地上前去把几件衣裳拾了起来。庆丰班处境不好,这些戏服还是当年秦默然在那会儿留下的,也不过只有这么几件,平时大家都是紧张着穿,生怕给弄坏了,哪知今天却被钱老七如此糟践。
老郭叔帮着去捡衣裳,“走了也好,这样的人留在咱们这里,没得让人堵气。”
屋里,秦明月倒还好,她在现代那会儿见多了穷凶极恶的丑陋面孔,有的人很奇怪,你若是不如他的意,他就表现得好像是你欠他钱一样。不过这样的人并不可怕,因为他最多也就只会这种手段,倒是那种面上冲你笑,转过身来却捅你一刀的人更为可怕。
可秦凤楼面色却是越发勉强了。
又走了三个,眼见班里的人越来越少了。
“凤楼,老郭说的没错,这样的人留下来也没什么用。”一旁的乐叔眉眼不抬的说道,神情十分淡然。
见大伙儿都担忧地望着自己,秦凤楼倒也释然了。
是啊,人的心不在了,走了也好。
*
将秦凤楼兄妹二人送走后,李老板坐了一会儿,就匆匆忙忙出门了。
他坐着马车一路到了城南,这里住的俱是些苏州城里的富贵人家,家家户户占地面积宽广,有时候走一条街,都是一户人家的宅院。
到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宅院前,他也没走正门,让马车停在角门那处。
这并不是李老板第一次来这里,守门的小厮也认识他,一番交谈之后,小厮就进里头传话去了。过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出来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将他领了进去。
其实在苏州城里稍微懂些门路的人就知道,这惠丰园的后台就是刘同知家的二公子刘茂。
这刘茂天生是个纨绔子弟,平日里游手好闲,养鸡斗狗,也没别的什么嗜好,就一个喜欢听戏。所幸也不乱生事,刘同知便由着他,也幸亏是生在官宦之家,家里家教森严,要不然刘茂早就不顾身份下场客串一把了。
这不,惠丰园想在苏州城里立足,自然是需要后台的。李老板是个会钻营的,便借着机会巴结上了刘茂。平日里唯刘茂马首是瞻,说不是刘家的奴才,其实也与刘家的奴才无疑了,刘茂见他懂事,也愿意赏他几分脸面。
还没进刘茂住的院子,就听见有个小戏子正在依依呀呀的唱着戏,进去后果然见到刘二公子刘茂正靠坐在一把躺椅上,右手靠边角处站了个穿红戴绿的小丫头,正捏着汗巾依依呀呀地唱着。
这小丫头十四五岁的模样,端得是水嫩,嗓子还算不错,就是气不足,老是裂音。
李老板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就见一直阖着目的刘茂睁开眼睛,十分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下去下去,就你这样的还敢来爷跟上给爷唱戏,没得污了爷的耳朵。”
那小丫头委屈地红了眼,也没敢犟嘴,便捏着汗巾下去了。
“果然是没学过的,亏得来找爷时说得天花乱坠,爷还当她几日不见就换了身皮,原来就是个假把式!毛六,不是老子说你,这样的人你往我跟前领作甚!”
一旁的下人毛六也十分委屈,这二公子成日里叫着呆在家里闷,就让身边的丫鬟小厮们跟着学戏。大家为了讨他欢心,也都专心学着。本就是半路出家,说白了就是半吊子,他哪里听得出来小桃唱的不好,只觉得她唱了几句也似模似样,就把人领来了。
不过他可不敢当着刘茂抱屈,只能跟着骂了几句小桃打肿脸充胖子,又道:“公子爷您也别心焦,左不过老太太过几日就要走,您且忍着,等老太太走了,咱就能出去松乏松乏了。”
可不是,刘同知那六十多岁的老母突发奇想从老家来到苏州,她人来不要紧,老人家是个规矩厉害的,来了之后没少训斥儿子把孙子惯得不成样子。儿子都挨训了,儿子的儿子自然跑不掉,这些日子刘茂一直被家里人在家拘着,不让他四处乱跑。之前上午去了一趟惠丰园,还是找了由头,本想办了正事再听一场戏回来,哪知戏还没开锣,就被下人给找回来了。
刘茂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不耐道:“爷还不知这个理,赶紧滚,给我下去。”
毛六一看李老板来,就知道是要说正事,这会儿自然乐得给自家公子挪地方。
等毛六下去后,李老板上前做了个揖,才将自己办事的经过说了一遍。
上面一句话,下面跑断腿,说的不外乎是这个。
刘茂一句简简单单的话,李老板就要放在心里琢磨,琢磨了再琢磨,碾碎了往细致里想,才敢下手去办事。办完了还不算,还要来回话,还生怕事情办得不如贵人的意。
也幸好李老板没白吃这么多年的饭,揣摩人心那是一等一的,也确实妥帖。听完后,刘茂笑了,夸道:“这事办得妙,不亏别人都叫你‘李七巧’。”
他靠在那里,伸手点了点李老板,而李老板明明年纪比他长许多,却低三下四地堆着一脸笑,让人不得不感叹人的命,那真是天注定。有的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匙,安荣富贵一辈子,而有的人天生下来就是个下贱命,想要活的好一些就要比旁人费上许多许多的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