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行》作者:假面的盛宴

文案:
原名《女师爷》。
当所有人都在告诉我,你不过是个女子,我还在告诉自己:“其实你可以试一试。”
——方凤笙
……
官场有谚语,无绍不成衙。
她是方家的唯一的子孙,方家是绍兴最有名的师爷世家。
一场争斗,让方家支离破碎,她爹被牵连致死,她一路披荆斩棘而来,为的不过是以证其名。
可把这条路走下去,她却发现有些事情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
宗钺很清楚自己能娶到方凤笙,是因为他把她所有的后路都堵死了。不过没关系,总有一天,人是他的,心也是他的。

ps:科举、官场、权谋、朝斗、破案、言情、宅斗撕逼、小甜饼都有。具体比例看作者心情。
文中历史科举官制地理等内容,来源于网络和各类参考资料,百分之九十明清混杂,百分之十作者随口胡诌,勿考据,愉快看文。

内容标签: 种田文 甜文 科举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方凤笙 ┃ 配角:宗钺、范晋川、孙闻城等 ┃ 其它:

 

第1章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
绍兴这地方一到春夏交替之际,便多是阴雨绵绵,雨多了就容易生霉,长久见不到阳光,似乎空气里也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潮湿和霉味儿。
方凤笙似醒非醒之间,就感觉鼻尖一股浊气。
她并不想醒,可这味道实在难闻,耳边又嘤嘤哭声不断,扰了她想继续睡下去的兴致。
方凤笙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她小的时候。
她是方家唯一孩子,她爹从小就疼爱她,虽时下普遍推崇女子无才便是德,她却是三岁识字,五岁背诗,都是他爹手把手教的。
后来他爹忙,就专门请了位先生回来教她。
那时候她已经懂事了,懂得问先生什么是‘君子学以聚之,问以辩之,宽以居之,仁以行之’,知道说‘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何不利之有’。
先生被她说得错愕不已,却又哈哈大笑。后,倾囊相授,于她十岁之龄,自叹再无东西可教,自请离去,她爹只能再给她换一位先生。
回忆以前,没出嫁前的那十几年,是方凤笙一生最快乐的日子。可惜快乐总是短暂,每个人从生下来就背负着自己的命运,她同样也是。
她是个女子,注定不能像个男子。
“姑娘,你快醒醒吧。”
“知春,你就别摇了,姑娘也是一时受了刺激。大夫不说了,等姑娘缓一缓,到时候她自己就会醒。”
“何妈妈,可我实在害怕。”
那个何妈妈叹了一口气说:“老爷从小就疼姑娘,虽父女之间闹了些别扭,但总归血脉相连,老爷如今这样了,不怪姑娘会受打击。”
这样?
哪样?
对,她爹死了!
方凤笙徒然从黑暗中惊醒,心一阵一阵地疼,仿佛有刀子在里面搅。疼到极致,只能靠外力抑制。她呛咳着,一下下,一声声,咳到眼泪都出来了,终于找到了宣泄的通道。
“姑娘,你哭吧,哭出来也好。人伤心了就得哭,把伤心都哭出来,就没那么疼了。”何妈妈抱着她,温暖的手掌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头发,就像小时候那样。
“奶娘,我爹死了,他死了。”
那个从小视她如珠如宝,那个纵容她惯着她,那个教授她‘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那个明明很想有一个儿子,明明很失望她是个女儿,却将方氏祖传秘要,一一传授给她的男人。
那个前十几年将她当儿子养,后来才告诉她——你终究是个女子的男人。
死了。
她甚至还来不及跟他说一句,她其实一点都不怪他逼她嫁人。
……
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敲响了,是丫头小桃。
“何妈妈,老太太那里来人问话了,问四奶奶醒了吗?”
何妈妈忙从榻上下了来,清了清嗓子问:“是谁来了?”
“是春芝姐姐。”
春芝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在孙府里一向得脸面。凤笙虽是主子,但也就是二房的儿媳妇,连她的婆婆二太太宋氏见到春芝,也得说两句好听话,更何况是她。
何婶有点着急。
她清楚方凤笙的性格,若是以前老爷在还好,怎么样也都有个依仗,可如今老爷去了,姑娘无依无靠,如果再这么任性下去,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可这话她不敢当着方凤笙明说,也是明白她的脾气,只能满脸乞求地看着她。
“姑娘,奶娘求你,就当走个过场?啊?”
“奶娘。”
“姑娘,今时不同往日,你就权当为了自己忍一忍吧。”
方凤笙撑坐起来:“知春,帮我穿衣裳。”
何妈妈见她这样,总算放心下来,让知春帮方凤笙穿衣裳擦脸,自己则将迎了出去。
……
春芝的到来,让整个问秋堂都活了。
平时要用人时总是不知去哪儿玩的丫头们都出来了,跟前跟后的,一口一个春芝姐姐的叫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什么贵人临了门。
听着外面的动静,知春欲言又止地看了凤笙一眼,不出意料看到的是姑娘淡漠的眉眼。她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帮凤笙披上外衫。
“姑娘,可是要起?”
“就不起了,生病的人就该有个生病的样子。”
知春正在想姑娘这么说到底什么意思,何妈妈已经陪着春芝走了进来。
春芝是个细眉杏目身材娇小的丫头,穿青绿色的比甲和淡粉色百褶裙,梳着单螺髻,上面插着把镶着米珠的银梳。
她生得不算漂亮,但举止端庄大方。进来后,就对着凤笙福了福身,道:“奴婢过来其实也没什么紧要的事,就是老太太挂心奶奶的身子。老太太说,让奶奶节哀顺变,不要太多忧虑,人死不能复生,但活人的日子还是要过。”
春芝虽是一脸笑,这话里意有所指的味道太浓了。
什么人死不能复生,什么不要太多忧虑,不外乎是在敲打方凤笙让她最好放弃回家奔丧的念头。
其实早在方家那边出事后,孙家的人明里暗里都在告诉方凤笙,她已是孙家妇,要认清自己的本分。
什么是认清自己的本分?
事事以孙家为先,不要给孙家惹上麻烦。
其实也不怪孙家人会是这么个反应,两淮盐政侵吞税银案轰动整个大周,圣上龙颜大怒,下命彻查。凡牵扯在内的,无不人人自危,盐运使周广瑞更是首当其冲,而身为周广瑞最器重的师爷方彦,也就是方凤笙的亲爹,在案发第二日就在狱中畏罪悬了梁。
消息传来,方凤笙当天就被禁了足。
当然表面肯定不会说禁足,对外则宣称四奶奶抱病在身。直至有消息说周广瑞在被押解进京的路上因病身亡,上面也没再往方家这边查下去,孙家的人才松了口气。
可方凤笙早就垮了,昏迷了整整七日。
这几日除了她婆婆二太太宋氏来了趟,孙家并无其他人前来,没想到今日刚醒过来,老太太的人就来了。
凤笙咳了一声,眉眼半垂:“劳烦老太太挂念了。”
春芝看了榻上的凤笙一眼——
榻上的女子大病初愈,本来消瘦的脸颊因多日滴米未进,已经深陷了下去。脸白得像纸,更显得长眉浓睫有几分旁人不敢直视的黑。此时那双如墨似的眸子空洞无神,似乎在想着什么,又似乎透过空无的空气看着什么。
春芝眼中闪过一抹不显的怜悯,笑着说:“老太太其实还是挂念奶奶的,这几日想起来就会问一问。老太太说,四奶奶是个伶俐人儿,人也识大体,既然醒了,趁着天好,没事就到园子里散散,不要总是闷在屋子里,免得闷出了病。”
“劳老太太费心了。”
“既然四奶奶还好,奴婢就告退了。老太太让奴婢带了些补品来,已经交给下面的丫头了,四奶奶得空让厨房炖了多补补,也不枉费老太太的一片心意。”
何妈妈将春芝送出去,春芝带来的补品被丫头端了上来,摆在桌上,昭告着老太太对四奶奶的看重。
不光如此,继春芝来后,大房的大太太和方凤笙的婆婆宋氏都派人来了,似乎一夕之间问秋堂就成了整个孙家最受人瞩目的地方。
这种看重从下面丫头们积极的态度就能看出来,院子有几日没扫过了,堂上的家具也有多日未抹尘,这些丫头进进出出的忙碌着,看着就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谁还敢说四奶奶马上要退位让贤给表小姐?
……
而对于这一切,方凤笙都是默默地看着。
何妈妈和知春隐含着担忧的眼神,她似乎并没有看见,一如既往的沉静。她让下人把老太太送来的补品炖了,每天都吃,饭也比以往吃得多了些。
随着她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好,也愿意出去散散了,何妈妈和知春眼里的担忧总算淡了些,想着姑娘应该是想开了。
似乎都挺怕她想不开,可她有什么想不开的?
“孙儿媳告退。”
凤笙穿天青色缠枝莲暗花褙子,月白色素缎湘裙。因为身上一直有孝,也未做多余打扮,只用一根银簪将发髻在脑后松松簪住。
她大病初愈,本就单薄的身子,更是瘦得像片纸,不过倒是给她添了分出尘的气质,神色也不如以往清冷。
老太太摆了摆手,满脸慈爱:“去吧,明儿不用来这么早,你身子刚好,我这老婆子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主儿,迟些再来请安也没什么。”
“谢祖母的体恤,孙儿媳旷了这些日子没来,心中实在恐慌,万万不当恃宠而骄。”
“瞧瞧,瞧瞧。”老太太对身边丫头婆子笑了起来,说:“我就说凤笙这丫头是个懂礼知礼的,还怕被我宠坏了。”
“四奶奶素来孝顺,府里上上下下哪个不知道。”周妈妈陪着笑说。
“老太太宠四奶奶,四奶奶孝顺老太太,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说出去都让人羡慕。”
所以说,能在老太太身边当差的,又有几个是简单人,至少这嘴皮子上的功夫,都是一等一。
方凤笙走出熙梧堂,身后隐隐还能听见那群丫鬟婆子夸赞她的声音。门口打帘子的丫头琴儿,也换了一张脸,笑吟吟的,一口一个四奶奶仔细脚下。
这一幕,让刚进院子的王玥儿看了个正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愤恨,在凤笙看过来的时候,又换了一张笑脸,上前一步道:“表嫂今儿可真早。”
凤笙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眼前的少女正值青春最好的时候,穿丁香色褙子和浅一色的留仙裙,身姿纤细又不失婀娜,明眸皓齿,五官很精致。
“不早了,辰时请安不向来是府里的规矩。”
王玥儿微微垂下头,讪讪道:“那是玥儿来晚了。”
凤笙并没有说话,正打算离开,王玥儿叫住她:“表嫂最近身体还好吗?前阵子你病成那样,玥儿真的很担心。”
“谢谢玥儿表妹的关心了。”
方凤笙对她点点头,就带着知春离开了。
王玥儿看着她的背影,银牙暗咬,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
看着方凤笙纤细的背影消失在屏风后,周妈妈对老太太说:“四奶奶也是个聪明的。”
老太太愿意给脸,也得她知道接才是,今天方凤笙来到熙梧堂,很明显就是明白老太太的意思。
老太太穿着件石青色对襟长褙子,头戴佛头青五福捧寿镶猫眼石抹额,老脸虽生满了褶皱,但皮肤白皙细腻,看起来慈眉善目的。
就在周妈妈看方凤笙的同时,其实她也悲天怜悯地看着:“她不得不聪明,人要懂得审时度势,她已经任性不起了,一旦行差就错,她将失去这最后一处避难场所,那方家已经没她能待的地方了。”
周妈妈叹了口气。
老太太又道:“她是个聪明人,希望她能一直聪明下去。”
“那等四少爷赴考回来?”
话说出口,周妈妈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噤了声。就在这时,从门口传来一声似嗔非嗔的娇唤,让老太太眉眼染上一层无奈。
“外祖母!”
“这又是怎么了?”说话的同时,老太太挥了挥手,堂上的丫鬟婆子次第退下。
王玥儿扑进她怀里,满脸不甘愿:“玥儿就想知道,外祖母你干什么突然对她这么好,您不是素来不喜欢她?”


第2章
老太太确实不喜欢方凤笙,不喜欢的不光是她那清冷的性格,也是因为她嫁给了她最喜欢的孙儿孙闻城。
当初老太太心心念念就是想把最疼爱的外孙女和最疼爱的孙子凑做堆,谁知半路杀出个方凤笙,彻底坏了她想的好事,老太太又怎么会喜欢她。
其实认真说来,方凤笙也不算半路杀出,她和孙闻城早就有婚约,只是这婚约定得太早也太草率。
提起这个,就要说说孙闻城的爹,也就是孙家二老爷孙庆华了。
当年孙庆华远赴杭州参加三年一次的乡试,途中结识同样赴考的秀才方彦。两人志同道合,又十分说得来,巧的是两人都已娶了妻,并都已诞下子嗣。更巧的是一个生的是男孩,一个生的是女孩,在一次饮酒之时,两人给儿女订下了口头婚约,并交换了信物。
那次乡试,孙庆华桂榜得中,方彦却是名落孙山,黯然回乡。
之后孙庆华远赴京城参加次年二月的春闱,金榜题名,扬眉吐气。而方彦为了谋生,也是为了秉承家族传承,放弃举业,做了游幕。
明明一同赴考,境遇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实是让人不得不感叹扼腕。后来两人倒也有过联系,却因为方彦做了游幕,居无定所,渐渐淡了关系。
一别十几年,孙庆华早就把当初随意订下的这门婚约给忘了,孙家人也不知道这件事,可偏偏就在十几年后,方彦找上了门,让孙庆华履行承诺。
……
当初这件事让整个孙家都震动了,老太太更是一百个不愿意。
但无奈孙庆华是个信守承诺的,方彦也今非昔比,虽本身没有功名,但他如今乃是两淮盐运使周广瑞的师爷。别看盐运使不过从三品,和四品的知府只差了一级,实则能坐上此位的,无一不是简在帝心,深受皇帝看重。
师爷虽小,但其背后势力庞大,孙家说是,实则近些年家道中落。孙庆华中了进士后,仕途并不得意,十多年也不过只做到了四品的绍兴知府。如果能借着方彦和周广瑞攀上关系,其实这门婚事也不是不好。
只除了当时方凤笙正在孝中,其母刚刚过世,如果孙闻城想娶她,必须赶在百日之内。而成亲了后,两人暂时还不能圆房,因为方凤笙要为母守孝三年。
这是方家那边提出的要求。
彼时方凤笙和孙闻城年不过十七,早一天圆房晚一天圆房,似乎并没有什么妨碍,而孙闻城为了举业,多数时间求学在外,留在府里的时间并不多。老太太又不满意这门婚事,圆不圆房也就没人计较了。
就这样,孙家和方家结了亲。
可谁也没想到,这才成亲短短两年不到,方彦竟然出事了,还是牵扯进那样的朝廷大案里。方凤笙本就不得老太太喜欢,这下更成了会给孙家惹来事的祸根。
所以老太太怎会喜欢她?怎么可能喜欢她!
可偏偏老太太好像突然改了性子一样,竟对方凤笙和颜悦色起来。
现在孙家上下,谁不知道四奶奶成了老太太的心尖儿人物。
别说王玥儿不解,其实很多人都不解。
……
老太太叹了口气,看着玉人似的外孙女。
王玥儿长相随了她娘,也就是老太太的小女儿孙英梅。可惜孙英梅是个苦命的,年纪轻轻就丧了夫,自己忧郁成疾也跟着去了。王玥儿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就被老太太接到孙家长伴身侧。
老太太心疼女儿,自然连带也对外孙女极好。王玥儿从小就长在老太太膝下,自然是心尖儿上的人不做他想。
就这样心尖尖的人儿,如今年过十八,婚事依旧没有着落。
孙家不是没给王玥儿说亲,无奈她谁都看不中,就这么拖了下来。
其实孙家上上下下,谁不知道表小姐在想什么,可想又怎么样,除非王玥儿愿意当妾。
可老太太怎么可能愿意让外孙女当妾,即使老太太愿意,孙家两位老爷也不愿意,这不是在明晃晃告诉外人,孙家欺负父母双亡的外甥女,让外甥女当妾。
“你知道前阵子府里的下人都在说什么?”
王玥儿没料到老太太会这么问,愣了一下:“说什么?”
“说四奶奶要给表小姐退位让贤。”
王玥儿先是芙蓉面一红,再是浮了些笑意,眉宇之间也沾了几分得色。
这消息确实是她放出去的,就是想趁着方家出事的关头,彻底逼死方凤笙。谁知这方凤笙倒是真病了,却一直不死,反而还好了。好了不说,最近还成了老太太眼前的红人,衬得她好像失了宠似的。
一看外孙女这脸色,更是证实了老太太的猜测,她不禁恨铁不成钢地道:“你是不是把这府里人都当成傻子了?”
“外祖母?”
“这府里上上下下,没有一个是傻子。你知不知道明不明白,就算方家出了事,这关头上孙家也不能休了方凤笙,那只会让孙家留下刻薄之名,非但不能撇清自己,反而是做贼心虚。即使孙家不顾名声休了方凤笙,也不该是在这种流言下,你到底还想不想要自己的名声了?逼走表嫂,鸠占鹊巢?以后谁家的女儿还敢嫁来孙家,洪哥儿燕姐儿他们以后的婚事怎么办?”
“外祖母!”这下王玥儿彻底愣住了。
“你这丫头啊!”老太太叹了口气,不光是叹息外孙女命苦,更是这孩子从小养在自己膝下,却什么也没学到,心思浅显的让人不忍直视,不怪城儿不喜欢她。
这也是老太太叹息之三。
“闻城八月就要下场,他素来看重方氏,这当头让他把方氏休了,抑或是方氏死了,他大考失利,一旦蹉跎,就要再等三年!”
这也是老太太为什么会态度大变的原因,也是孙家明明怕惹上是非,却依旧容着方凤笙这个祸根留在孙家,什么也不做的原因。
什么也没有孙闻城这场乡试重要!
孙家人丁单薄,这两代除了孙庆华考中/功名,其他人一无事成。到了孙闻城这一代,大房那几个孩子就不提了,个个愚钝,也就孙闻城从小聪慧过人,十四就中了秀才。
他的老师南吴先生说只要孙闻城这场不发挥失常,必然中举。南吴先生乃是江浙一代出名的大儒,孙闻城一直跟着他求学,被他收为关门弟子,他既这么说了,肯定就不会错。
所以孙家的下一代就全指着孙闻城了。
之前府里流言四起,孙庆华就来找过老太太了,老太太虽有些不愿,但还是听了儿子的,就是知道孰轻孰重。
大势所趋之下,老太太态度必须要变。只有她变了,后宅其他人才会变。
“可是外祖母,那我怎么办?”
王玥儿哭了起来。
她本就生得纤纤弱质,一哭起来梨花带雨,让人心生怜惜。
王玥儿和孙英梅长得像,只是孙英梅从小身体不好,老太太在女儿身上费了一辈子的心,最终还是没能阻止女儿的芳华早逝,此时看见肖似女儿的外孙女哭成这样,老太太也是心如刀绞。
可她抚摸着王玥儿的脊背,却是一个字也没说。
王玥儿心中一冷,却也很茫然。
*
“姑娘,奴婢看琴儿那脸色就爽快,这丫头狗眼看人低,以前来了爱答不理,瞧她今天那狗腿样儿,恨不得跪下来给您舔鞋底儿。”回去的路上,知春说得眉眼飞扬。
方凤笙失笑地摇了摇头,缓缓向前走着。
“看以后那些狗眼看人低的,还敢不敢瞧低姑娘!”
“那你就没有想过,一向不喜欢我的老太太,为何会变了态度?”
“这——”
知春的眼神惊疑不定起来,道:“难道是因为四少爷?”
提起孙闻城,方凤笙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却也是一闪即逝。她往前走着:“还算你不傻。”
知春忙追上去:“四少爷是姑娘的夫君,理所应当给姑娘撑腰。”
“那你有没有想过,以前也有四少爷,为何没有影响老太太的态度?老太太这种态度会持续多久,会不会很快就翻脸不认人?阖府上下都谣传着四奶奶要给表姑娘让位置了,为何老太太反而态度变了?”
方凤笙这一连串问题,实在考验知春的智商。她想了会儿,丧气道:“奴婢愚钝,实在想不出来。”
方凤笙并不意外,知春从不是个多思多虑的性子,何妈妈倒是心够细,可惜想得又太多,难免束手束脚。
她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头顶上的四方天空:“想不出来也好。这后院的女人,活得可悲又可怜,旦夕祸福,安稳与否,全指着上位人的脸色。不过是小小的一方孙府后宅,竟然也能演出各种大戏,实在是……”
她摇头笑了笑,像是在可怜别人,又像在可怜自己。。
“姑娘。”
方凤笙收回目光,深吸了一口气:“知春,我想见见禹叔。”
知春的脸色一下子变了,犹犹豫豫道:“姑娘,你见禹叔做甚?上次你见禹叔,当场吐血晕了过去。姑娘,你别嫌奴婢嘴碎,事情已经这样了,多想无益,咱们就在这里好好待着,那些事不是咱们能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