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将木筷一放:“那是集数代金家天才费尽心思制造出来的极险之地,有进无出。而且…”她眼光看向窗外漆黑的夜,“那是金家的禁地。皇上早已下旨,凡金家传人不得靠近,一经发现,格杀勿论。”
我瞪大了眼:“为什么?”
师父笑了笑:“我父亲的事,让他们不得不防。金家制造出来的机关,金家人必然能破。毕竟,所有技术的精髓都是一脉传承。”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夜色之中,银月之下,寻月花正悠然绽放。听见她淡淡的,却带着警告的声音,“记住师父的话,永生都不得踏入天子岭。”
我点点头:“徒儿知道了。”
第陆章
师父又下山为皇帝办事去了。我将屋后的菜园打理一番,等师父回来的时候应该已经长出新鲜的蔬菜了。
我什么都没有留下。我不希望师父知道我去了哪儿,她应该不会猜到。
师父说得对,我千辛万苦来到这里拜师学艺,我有自己的目的。
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在天子岭。
两年前,父亲和友人外出,出行一月之后收到他的来信,说途遇高人,要同他一起前往天子岭寻找绝世兵器,若能找到它,在年底的武馆之赛中必能夺取头筹。
我和母亲一面担心他的安危,一面等着他的消息。可两月之后来信便断了,千方百计也打探不到父亲的消息。与此同时,有消息放出,说父亲寻得绝世兵器,就藏在家中。
那一夜,无数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涌进来,翻天覆地寻找所谓的绝世兵器。可父亲根本就没有回来。
他们不相信,开始屠杀我的家人。
是武馆的叔伯们拼死让我逃了出来,我满身的伤,回头看见火光冲天,亲人一个接一个倒下,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直到我在医馆内听人谈到她。
金坞,金家唯一的传人,遁世谷内,深谙奇门遁甲机关破解,一身本领出神入化。我想要找到她,我想要去天子岭找到我的父亲。
时到今日,我终于有能力进入天子岭。我在书籍上看见过,金家所造皇陵,必有大量粮食存储,且有活水空气,足够令人食用五年之久。以防止修建途中被困其中。这也是金家的奇异之处,尽管有活水和空气,却依旧走不出去。
只要父亲没有死于机关陷阱,那他一定还活着。
来到天子岭是十日之后,此地极险,并无重兵把守。金家所造,没人会来自讨死路。我从墓口进入,入目景象果然透着金家的手笔风范。
墓门前是一个巨大的龙头,口含龙珠,周身延伸出五个小龙头,呈五色,大抵是取自五行相克。破解了龙头,墓门才会打开。
我大概会死在这里,也可能会见到父亲,无论结果是什么,我已经站在这里。这一路惊险重重,当我费尽心思破解了龙头进入墓道时,迎面而来的便是不断的剑雨,就好像当初在师父布置机关的房间内,好不容易破解了这个机关,却引发一连串其他机关。
可师父说得对,无论是多么惊险的机关,它是出自金家之手。我习得金家精髓,能逐渐摸得门路,将其一一破解。
一切都如我预料中的一样,我受了伤,但不危及性命,我越来越接近主墓室。那里是存储粮食的地方,若父亲还活着,他一定在那。
可终究是学艺不精,当眼前扑来股股黑雾,我根本来不及捂住口鼻。可那黑雾仿若对我毫无伤害,我没有感到任何不适。与此同时,细针如雨扑来,我朝后一滚撞上石板,身下突然坍塌,身子一轻便要向下掉。
有人抓住了我的手臂。
纤细而长的手指,手背上却伤痕累累。我顺着手臂向上看,是垂下来的如墨黑发,用青丝挽在一起,发尾沾着灰尘。
“抓紧了。”
她咬着牙,猛地用力,将我拉了上来,我呆呆地看着她:“师父…”
她看了我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快速站起身来,我看见她身影妙曼,在墓道之中像是一只黑色蝴蝶,手指精湛地破解了还未触发的机关,跟她比起来,我学到的就像是花拳绣腿。
主墓室的门终于打开,我看见师父飞奔进去,黑色裙摆在身后翻飞,好像开出大朵大朵黑色的花。
墓道里面没有父亲,只有一名躺在墓石上的男子。
似乎是听见声响,他翻身坐起来,俊美的脸上出现难以置信的表情。师父奔向他,却猝不及防倒地。
我和男子同时惊呼一声。
男子从墓石上跳下来,我跑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将师父抱在怀里。我看见她五官汩汩流出的鲜血,唇角却依旧是艳丽的笑。
“我终于来救你了,你不要恨我。”
“我怎么会恨你…你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来!”
男子失声痛哭,师父想要伸手拂去他的眼泪,却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手来,终于低笑一声:“你要离开这里,去过属于你的生活。我欠了你那么多,用命来还你。下辈子,希望你不要再遇到我。”
她的眼神变得黯淡,呼吸轻得下一刻便要消失。她看向我,眼里歉意明显。
“徒儿,对不起…去忘川茶舍找流笙,她会告诉你所有的一切。”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一切,都始料未及。
男子抱着死去的师父离开了这里,而我听从师父的话,终于来到了忘川茶舍。
这就是我的故事,我和师父,我们的故事。
第柒章
流笙替他换了一杯热茶,滚滚热雾带着清香散开。
“你在愧疚吗?你觉得是你害死了你师父?”
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听见嗓音低沉:“好像是,又好像不是。若不是我,师父不会去那里,可师父分明不是为了救我…”
流笙笑了笑,将手边盛着清水的茶盏推到他面前。他记得讲故事之前,那水分明是赤红,此刻却变得清澈晶莹。
“你想知道的那些,我告诉你。”
水面荡漾,景象缓缓浮现。
是女孩抓周的场景,眉眼依稀是金坞的模样,抓着一串铃铛不放,一旁的男孩大跳起来,兴奋地说:“是我的铃铛,那是我的铃铛。”
他跑过去抱起她,明明也是小孩子,却做出大人模样:“你叫金坞好不好?你喜欢我的铃铛,我也喜欢你。”
一旁的男子笑道:“既是皇子赐名,金宵却之不恭了。”
画面里是女孩和男孩一起成长的岁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女孩是金家传人,男孩是当朝皇子,他们偷偷相恋,像所有年轻人一样。
金坞被金宵逼着在梅花桩上练习一天,皇子楚岸就在一旁陪她站一天。金坞十根手指在训练时受伤,楚岸会心疼地一边吹气一边上药。
金坞生辰那日,他送她一根玉簪,青鸟展翅,精巧奢华。
直到她长成妙曼少女,他成为翩翩公子,一切变故令人始料不及。金宵盗窃皇陵一事被查出,金家满门锒铛入狱。楚岸和太子纷纷为金坞求情。圣上念及金家一门技艺不能断根,终于赦免金坞,将她囚禁在皇宫之中。
可太子却利用关系,用死囚换出了金坞的父母。这件事做得极其隐秘,当时朝堂上楚岸和他分庭抗争,他并不怕楚岸发现。楚岸一定不会揭发自己,他比任何人都希望金坞的父母能活下来。
于是太子利用这个筹码,成功将金坞收入部下,为其卖命。
太子要金坞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楚岸引入天子岭。当时的楚岸,是唯一会对皇位造成威胁的人。
没有人知道她是如何下了这个决心,又是如何将楚岸引了进去。半年之后,楚岸被宣布病逝,太子如愿以偿得到皇位。
本来太子承诺得到皇位便放他们一家离开,却在此时反悔,他看重金坞绝世手艺,让她前往各陵墓宝库盗取珍宝充盈国库。他在金坞体内种下噬心蛊,若遇天子岭中特有的黑雾,便会蛊发身亡,以此让金坞终身不得踏入天子岭。
本来一切好好的,她为他效力,他保她父母周全。可她一直收藏的父母的心珠碎了。那是与他们心脉相连的东西,人死珠碎。
皇帝不会破坏手中的筹码,只有一个可能,父母要么自缢要么病重,他们知道女儿因自己被利用,所以以死换取女儿的自由吗?
她收起悲痛,一面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面为救出楚岸开始准备。她就是在那时发现了单越泽。她看见他为追一匹骏马,从瘴气中穿出,那是连她都避而远之的瘴气。
于是她开始调查他,天赋异禀,过目不忘,头脑聪慧,免疫一切毒虫毒气。她将他的父亲引入天子岭,其实他的父亲在寄出书信的翌日便被她雇的人杀害了。她又放出绝世兵器的消息,引得各路凶悍之徒前往。
她设计将他逼上这样一个绝路,甚至收买人在他周围谈论她,只为了让他进谷拜师。
他能毫发无伤地走到她面前,只因她关闭了所有机关,只有那腾起的粉色花雾,那是能迷惑人心智的毒雾,他果然毫无影响。
金坞做了这么多,本该等他进入天子岭救出楚岸。可她看着他,那样单薄的背影,一步步走到如今。金坞想起那些日子他在她耳边温柔地唤她师父,他将她视为最尊敬的人而爱护,心里的愧疚一点点扩大,哪怕每次出门都给他带礼物,哪怕倾心地对他好,也弥补不了她对他的歉意。
而他却一心以为自己利用了师父,满心的愧疚。
该愧疚的是她啊。
她这辈子只欠了两个人,而她也终于死在这两个人面前。
尾声
流笙看着他,他依旧是难以置信的样子,瞪大着眼,颤抖着嘴唇。她收回茶盏,将清澈之水倒入白色瓷瓶内,嗓音里有感叹。
“你不必愧疚什么,你师父叫你到我这里来,是想你以后不要怀着愧疚生活。”
他看了她一眼,嘴角的苦笑终于一点点扩大。
是的,他终于不必愧疚。
可他该怀着什么的情感?仇恨?或是无奈?
流笙看着他走远,挂上了打烊的木牌。


第二卷 忘川·叶枭
可他看不见她的眼泪了,她埋在他的耳边,铁血般的女将军,连哭泣都只能无声。
第壹章
流笙将瓷瓶里的清水倒入忘川时,看见一个黑色身影在赤色河水中翻滚,身手矫健地游上岸,饶是她都有些吃惊。
凡人死后灵魂皆从忘川河中过,涤清人世七情六欲,一身清白上奈何桥,是以魂魄都无神智,如木偶般顺水而流。此人却不受影响,可想在世必心性坚定,身负人命。
黑衣女子看见流笙,淡色眉眼蹙紧:“我还活着?”
流笙笑了笑:“你已经死了,这里是忘川。”
黑衣女子点点头,席地而坐,如绢墨发侧拢在一边:“是啊,我怎么可能还活着。只是没想到还能遇见人。”
流笙在她身边坐下:“我也没想到。遇到即是缘分,不若给我讲讲你的故事,我素来用一杯茶和一个回答换别人一个故事,这里没有茶,只能回答你一个问题,上天下地,无论古今。”
她将长发挽在手臂拧水,听闻此言顿了一下,眉目有些迷茫。
“生前的疑问,死后竟还有机会得到解释?”似是自语,笑了一声,“也对,你出现在这里,必然不是凡人,既如此,讲讲也无妨。”
第贰章
大秦天历十七年,秦帝采纳卿相宋兰亭削藩主张,先以成王违反秦丧制为由削去其南海一郡,又因吴王私卖官爵削去六县,引得诸藩王人人自危。
梁王勾结诸藩王,以“诛兰亭,清君侧”为由发动叛乱,南方诸王联合起兵,攻入京城,举国震动。
大殿之上,秦帝却无半丝惊慌,笑问一旁站得笔直的青衣男子。
“爱卿,待会他们要朕将你交出去,你说朕交不交呢?”
宋兰亭行了一礼:“愿为皇上赴死。”
秦帝轻扣椅子扶手,语气淡然:“用不着你死,这些乱臣贼子胆敢踏入皇宫,便不能活着出去。”
梁王踏进殿门,瞪着宋兰亭似乎恨不得将他食肉寝皮。谁没事干愿意起兵叛乱,还不都是被这个一肚子坏水儿的卿相逼的。
世人皆知,宋兰亭年少登科,胸有大才,被国君赏识拜为卿相,素有“狐狸智囊”之名。自他称相,国库充盈君权集中,皇上把他当个宝一样。他为人谦和,两袖清风,还没人能弹劾他恃宠而骄。若是个武将,君王大概还会顾忌功高盖主,可偏偏是个文臣,于是往死里宠。
举国上下,若说有谁不把他放在眼里,大概只有那个人吧。
想到那个人,梁王打了个冷战。他不敢再耽搁,当即命人将宋兰亭捉起来,秦帝笑盈盈看着这一幕,没有半分正在被逼宫的感觉。
宋兰亭被梁王提在手里,偏头看着架在脖颈的寒刀也不害怕,只问他:“王爷,你可知叛国是何等大罪?”
梁王咬牙切齿:“若不是你这个卑鄙小人挑拨,皇兄怎会下令削藩!”
他摊手,一脸无辜:“我只是尽分内之职,难道王爷不希望国富民安吗,还是王爷天生反骨,见不得大秦日益昌盛?”
梁王气得挥刀砍过去,宫门突然传来大声喧闹,他听见喧闹声中有马蹄声起,像踩在鼓面,每一次踩踏都震慑人心。
一杆玄铁长枪从黑夜中破风而来,穿透他的胸口,他突兀地跪倒在地,瞪着眼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被杀了。
黑鬃大马飞跃入殿,有人翻飞而下,一身玄色铠甲令人胆战心惊,她将长枪拔出,鲜血飞溅在脸衬得人如妖魔,周围反贼被她串糖葫芦一样用长枪穿了个透心凉。
四周静谧无声。
她从边塞归来,身上还有雪花冷香,大概是常年不见日光,整张脸雪白得透明,眉目生得极淡,那双眼却透着令人无法忽视的杀伐凛冽。
她朝秦帝行礼,嗓音低沉而黯哑:“臣护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秦帝大笑,伸手虚扶:“爱卿从关塞回来可不算迟。爱卿此次回京诛杀反贼,带回多少人马?”
她起身,如绢墨发掠在唇角:“三千铁骑。”
秦帝感叹:“仅用三千铁骑便将反贼三万大军斩于马下,爱卿不愧是我大秦第一武将。”
这些藩王诡计多端,正面作战很难生擒,秦帝便想了这个办法,请君入瓮一网打尽。
藩王的兵力牵制了王国大军,却独独漏算了镇守雁门关的她,谁能料到她竟然只率三千兵马便能将反贼击溃。
宋兰亭被梁王刺伤,流了一地血。她瞟了一眼,对亲兵说:“去看他死没死。”
宋兰亭咳嗽一声,捂着伤口坐起来:“叶将军素来英勇,但梁王是皇亲国戚,你要杀之前是否应征询皇上的意思?”
她居高临下打量他,语气不屑:“百无一用是书生,满嘴废话,反贼难道不该死?”
宋兰亭哼笑一声,声音也冷起来:“他该不该死是由皇上决定,而不是你。”
她正拭擦长枪血迹,听闻此言双眼迸发冷冽怒意,转身就是一脚。宋兰亭被刺了一剑没啥事,却被她踢晕过去。
秦帝赶紧出声阻止,生怕她把宋兰亭打死了。这两个人,一文一武本是朝之栋梁,可自小便互相看不顺眼,随着年龄增长矛盾也越来越大,每次见面都是以宋兰亭被打晕收场,令人无比同情。
叶家历代驻守雁门关,在京城并无府邸,叶枭幼时生了场重病,被送回京城御医会诊。之后便在宋家休养了一年,自此和宋兰亭结下梁子。听说她离开宋家那日,宋兰亭在门口放鞭炮欢送她。
几年之后,北狄二十万大军突攻山海关,大秦集结军队迎战,孰料一月后西戎联合北狄剩余兵马再攻雁门关,叶家满门浴血奋战,援军久等不至,十五岁的叶枭率一千铁骑突破重围前去接引援军,发现援军被山石封路,停滞不前,叶枭怒斩领将,带领援军绕路赶回去。可西戎已攻破关塞,叶家满门战死,叶枭独挑大梁,重振军队血踏西戎,夺回关塞。
叶家无弱者,她的铁血手段令人惊惧,北狄西戎被她打得抱头鼠窜,不敢再犯。
她是世人口中的夜枭,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更不把别人的命当回事。在她的铁腕下训练出来的雁门关将士,是大秦最勇猛的一支军队。
七年前,前卿相裴仲通敌卖国一事暴露,被人揭露西戎攻打雁门关时,援军将领是受他指使故意走提前设下埋伏的路线,导致叶家灭门。叶枭连夜奔赴京城,手刃裴仲。
裴仲独女裴嫣彼时已与宋兰亭订下婚约,宋兰亭为其求情,秦帝免其死罪改为流放,叶枭抗旨追上流放队伍将裴嫣斩杀,自此和宋兰亭势如水火。秦帝罚她三年俸禄,杖责一百。
从那之后,叶枭再未回京。
此次回京平叛,秦帝特许叶枭小住一月。朝臣都想邀她到自家府邸,但又害怕招呼不周被她一巴掌拍死。宋兰亭露出狐狸般的笑,狭长眼眸微微勾起,一眼便知在打坏主意。
他上前一步,拱手扬声:“皇上,臣以为,不妨多留叶将军些时日,在宫中为她觅一处偏殿。”
众人面面相觑,很是惊讶。他和叶枭可是有着深仇大恨,他巴不得叶枭一辈子别回京,此次怎么反其道而行?
事出异常必有妖。叶枭正烦躁打理穿得十分不习惯的繁琐朝服,听闻此言双眼如刀般射过去,他迎上她的视线,眼底神光莫辨。
“前些时日皇上为四皇子寻一武将老师未果,此次叶将军回京,当是最佳人选。”
叶枭面容冷怒:“一介武夫岂敢教导皇子,何况雁门关不可无将,一月已是极致,怎可再留。”
他笑意融融,藏青朝服修得身长玉立,但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笑里藏刀。
“叶将军心念边塞着实令人敬佩,但,雁门关不只你一名将领,也不是只有你叶枭,才守得了雁门关。”
他依旧是笑着的模样,但嗓音已冷,叶枭眼里腾起怒焰。
“叶家历代镇守雁门关,英灵亡魂留在那里,叶家的根也在那里。”
大殿鸦雀无声,宋兰亭轻笑一声,明明是悠悠语调,却犹如利刃将人逼到绝路。
“叶将军,我希望你能明白,雁门关属于大秦,而不是你叶家。你要守的不是雁门关,而是君王。”
这才是他!她住手时宋兰亭已经被揍晕过去,她用袖口拭擦拳头上的鲜血,嗓音淡淡:“臣一时没忍住,望皇上恕罪。”
手心手背都是肉,秦帝还能让人把她打一顿吗?只得叹气挥手,散朝时却对她说:“叶卿武术出众,四皇子也一再表露对你的敬佩,便依宋卿之言,多留些时日吧。”
她眉眼蹙紧,语声沉沉:“臣遵旨。”
第叁章
十月凉秋,檐上八角宫灯像空中骤然绽放的朵朵珠花,一池青莲萎靡铺开,冷风吹拂侍女纱罗衣带,像池中红鲤荡开涟漪。四皇子秦祁就住在莲池后的宫苑,那是他已过世的母妃的宫殿。
叶枭一袭黑衣劲装走进来时显得格格不入,温柔风雅的景致被她的杀伐气息冲散,空中月桂清香都变得冷冽起来。秦祁倚在亭中软榻上吃葡萄,看见她时激动得蹦起来。
“你就是叶枭?我听过你的故事,你很厉害。”
她面色冷然,将一把铁剑扔过去,砸得他一个趔趄:“拿着剑,和我打。”
秦祁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就这么打?我什么都不会,你要教我招式。”
她将袖口挽紧,泼墨般的长发用白玉冠高高束起,衬得面色愈冷,像冰天雪地间一株桀骜的白梅,常年训兵令她的嗓音失了温婉,透着浅浅的沙哑。
“招式不是教出来的,当你为了活命用尽手段从敌人剑下逃生,自然知道怎么用剑。”
话音未落她已如下山猛虎般扑了过去,吓得秦祁尖叫一声慌忙后退,打翻了亭内的案几,一时间惨叫连连。
秦帝过来的时候,秦祁已经被揍成猪头一样,看见父皇眼泪汪汪地扑过去。莲妃是秦帝最宠爱的妃子,可惜命薄病逝,留下这个孩子秦帝简直当做心肝,此时看见自己的心肝被揍成猪样,他的心脏很疼。
始作俑者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坐在亭栏上吃葡萄。
是自己要求她留下教导秦祁,此时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暗示道:“叶卿,祁儿才十五岁,你以往训兵的方式可能不太适合他。”
秦祁连连点头。
她翻身跃下:“我十五岁的时候已经上阵杀敌。”
谁敢跟你比啊!你是活阎王叶人屠,说一声你的名字能吓哭满京城的小孩,我的心肝宝贝是来学武保命的,现在武还没学会就快被你给打死了。
秦帝一时间悔恨交加。翌日,一道圣旨传到宋府,召宋兰亭入宫,言明四皇子不能只习武不学文,命他与叶枭一道教授四皇子文理之道。
宋兰亭拖着差点被叶枭打残的身体进宫,所有人都为他掬一把同情泪。秦帝想,我把宋兰亭弄到你身边,你打他吧,放过我儿子。
十月的天落下微雨,敲在素色伞面上,宋兰亭脸上还带着伤,唇角是一贯的淡笑,朦胧雨幕中青衣飘然,像一块莹润的琉璃。而叶枭一袭黑衣肃穆森然,细雨打湿她的鬓发,却更显凌厉的气势。两个人相对而站,一如天上神祇,一如地狱修罗。
秦祁站在他们中间,都快哭了。
“拿起你的剑,过来和我打。”
“今日你想先学《四书》还是《五经》,上次的《说文》可还记得?”
“若还沾不到我半片衣角,扎马步两个时辰。”
“若还是背不出昨日的课文,晚上不许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