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笺纸桃花色》
作者:简一墨
游兰亭,睹乌衣,天教懒漫遇容华.
墨笔书,江山画,色授魂与犯桃花.
他纵使恃才傲物江左第一,也难逃凤鸟被囚的千古禁名.
为了家族,他愿自折双翼,做皇权钦定下的傀儡.
可这因缘,到底是红线千匝,还是命运算错的一卦?
且看现代腐女怎样抱得美人同塌.
小白文,不喜勿入


序章
艳阳高照,晴空万里.
一架客机自青岛飞往南京。飞机进入平流层,旅客们开始昏睡或者闲聊,漂亮的空姐推着食品架走来走去,不时显露一下她纤细的小腿。
少女掏出胸前的护身玉佩,看了一眼,转头欣赏着机窗外的万里云海。扩音器在头顶响起,提醒旅客下一站即将抵达:“南京位于江苏省,古称金陵,曾书写了历史上的六朝繁华……”
余音未落,机翼突然震了一下,接着机舱失去平衡,在一片惊呼中燃烧坠毁。

上之卷∶知君仙骨无寒暑
缭乱春色禁(上)

于深沉的梦境中醒来,君羽隐约感觉到有人拉着她的手。
不对,确切说是有人将手搭在她的脉搏上。
睁开迷蒙睡眼,她的目光随意地落到腕上,那只手优雅纤细,肌肤如白瓷般找不到一点毛孔,然而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只男人的手!
再一眼看过去,君羽睡意全无,大脑瞬间空白。
眼前的男子温润如玉,穿着件样式古怪的袍子,眼角眉梢都有一种阴柔。让她刹时联想到古装剧里“一身琉璃白,透明着尘埃”般的绝世公子。
视线下挪,奇怪,她身上的衣服哪去了?怎么只有巴掌大的裹胸?君羽抱着丝被遮住身体,发出一声惊恐尖叫:“啊——”
随着啪一声脆响,琉璃公子的俊脸狠狠挨了一巴掌。流氓、变态这些名词在胸中膨胀,那人大概也被她打懵了,回过脸时颊上火辣辣五个手指印。虽然一再安慰自己这是出于自卫,可君羽脑海里还是浮现出四个字,辣手催花。
男子没有抗拒,反而屈膝跪下,道:“请公主不要惊慌,当心您手上有针。”经他这一提示,君羽也感觉手腕麻麻的,低头看去,只见血管上扎了大大小小一排银针。
尖叫声接踵而至,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随手将两团药棉塞进耳朵里。等河东狮吼累了,他才漫不经心地取下棉团,继续说:“公主不要害怕,请允许微臣给您拔针。”
君羽试探性的闭住嘴,把那只插满无线电的手递给他。男子两指夹针,快速一抽,便灵活地将针全拔了下来,动作老练娴熟,一看就是干过多年的老行家。君羽惊讶之余,不由得暗自佩服。她这才想起来观察此人,只见他眉目精致,脸型瘦而清绝,下巴生得十分尖俏,有点像漫画里的人物。
呆呆看了一会,男子被她盯的有些不自然,提醒道:“咳咳,公主……”
“嗯?”君羽的花痴工作及时卡壳,突然意识到哪不对,“等等,你……刚才叫我什么?”
男子也被她问愣了,茫然重复道:“公主殿下,有什么不对么?”
当然不对,她是很普通的大学生,什么时候变成公主了?难道这里不是二十一世纪?一连串疑问在脑里炸开,综合眼前表象,和这个男子诡异的装束,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她穿越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记得机翼震了一下,广播说快到对流层。她刚掏出玉佩,飞机就轰的坠毁……下意识地去摸胸前,锁骨上空空如也,什么东西也没有。君羽平稳了一下情绪,然后开始在身边到处摸索。为什么之前都平安无恙,直到她拿出玉佩才发生意外,由此可以推断这一定与它有关。
“公主,您在找什么?”琉璃公子关切地问道。君羽从巨大被褥里钻出来,一边用手比画着:“麻烦你帮我找找,有没有见到一块拇指大的玉佩,上面雕有龙纹的?”
男子皱起狭长秀眉,白皙地面上泛起困惑,沉吟片刻后,摇头道:“并不曾见什么可疑物件,倘若对公主很重要的话,臣可以派人去找。”
电光火石间,君羽的脑中飞快闪过一个念头,这件事绝不能张扬,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骚动。她尽量克制心绪,模仿着从古装剧里学来的语气说:“不必了,那件东西不是多重要,你私下打探,有音信再告诉我。”随后又补上一句,“切忌不可声张,懂了么?”
男子垂下眉眼,蝶翼般的长睫低低敛着,温声答道:“公主放心,臣自有分寸。”什么叫隔岸观花,什么叫秀色可餐,这回可真长见识了。君羽擦了把口水,心想这家伙用什么牌子化妆品,睫毛这么好看?
刚想请教,男子挪动下跪麻的膝盖,低声询问:“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请允臣告退。”君羽这才忙不迭收回色爪,恍然意识到已经罚别人跪了很久。她色爪一转,装了个挠头的动作,才把尴尬掩饰过去:“哦,那个…那个你先退下罢。”
男子敛衣起身,朝着她恭敬一揖,退到门口欲转身离去。君羽连忙叫住他:“唉,对了…你叫什么名字?”那抹孤绝身形忽又停下,被灯影渲染成一团灰暗。他并不回头,只略迟疑了一下道:“在下王练之。”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迥廊尽头,君羽才收回目光,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王练之,王羲之,王献之,他们三个是什么关系。这些家谱式的名字两下就被搅糊涂了,要知道所有事情里她最烦的就是背书,而背书背的最烂的就是历史。
烂的程度,直到高考复习前她才搞清楚唐朝和宋朝之间还有个五代十国。而眼下的环境并不像古装剧里熟悉的摆设,更诡异的,这屋子里甚至找不到一把象样的椅子。
环顾左右,这张床也很奇怪,很低很矮,三面用类似墨玉的材质围着,有点像屏风但又不是。对于她这种历史白痴,哪知道这东西叫围屏。
从“床”上坐起来,君羽自身边捞到一件长袍,触手温凉,可问题是没有扣子怎么穿。如果不穿,就这样二级裸体奔出去,恐怕有伤大雅。思想斗争一番,她把袍子胡乱套到身上,然后咬住被角使劲一撕,用布条绕着腰一圈,系个结,这样总行了吧。
不过她这身打扮,如果把袖子掳上去,再给头顶勒条毛巾,就可以去打安塞腰鼓了。
等君羽刚背过身,从殿门外透进一阵怯怯女声:“公主,奴婢来伺候您更衣。”
君羽听得直翻白眼,心想我都更好了还需要你,然而转念一想,吩咐道:“进来。”
镂花殿门闻声敞开,从外方陆续进来数十个宫女,各个纤腰束裙,暖色灯晕应着清秀眉眼,投下淡淡朦胧。她们依次列开,手里捧着漱盆、妆奁,而后齐身跪下,将手里的东西高举过顶。
这种唬人阵势,君羽以前只在电视里见过,原本以为是导演瞎编的,没料到真能让她碰见。一种类似虚荣的情绪在心里直线飙升,君羽按捺住血压,顾作沉稳地走过去。
“平身吧,你们来晚了一步,本公主已经自行穿好了。”
一个碧色宫妆的少女跪到她面前,小声道:“公主……好是好了,可您把衣裳穿反了。”
“啊?”君羽当即大窘,低头看去果真线脚都暴露在外面。丢人现眼啊,她赶忙去解腰上的布条,谁知方才情急之下竟系成死疙瘩。见她狼狈地头顶冒烟,众丫鬟都掩住唇,强忍着笑意。
幸好碧衣宫女过来解围,柔声道:“让芜菁来帮您。”说罢两下将死结解开,又捧来个朱漆托盘,盘里放了一叠衣裳,五颜六色的什么款式都有。
无奈这些衣服太华贵了,君羽只能勉强从里面挑出一件杏粉色的,展开来丝丝薄绢上金线刺绣,呈现出花瓣繁缛的纹样。她身上的衣服像抽丝剥茧一样被脱掉,等围屏撤掉的时候,俨然已经换了个人。
宫人将金饰托盘举过来,任她随意挑了一支流苏簪子,便被顺手插进绾紧的髻里。唤作芜菁的少女伸出小指,从錾银盒里剔出一点胭脂,用指尖沾着涂在她唇上。然而君羽的心思却不在这上,她正绞尽脑汁的想法子套话。
“芜菁,你打扫的时候,有没有发觉什么特别的东西,比如玉佩之类?”
少女一边帮她绾发,一边随口答道:“宫里的玉佩多的是,公主若是想要,芜菁这就派人去取。”
“可是玉佩和玉佩也不一样啊。”算了,懒得和她解释。君羽一挥手,“去,你们现在把凡是玉做的东西都拿来,本公主要亲自过目。”
不消片刻,玉盆玉碗玉簪玉锁,甚至连玉案几都给她抬来了,琳琅满目地摆满一地。君羽也顾不得形象,扑过去挨个查找。玉佩确实不少,可就是没一块是想要的。
能到哪去呢?莫非找不到那个东西,她这一辈子都要困在莫明的朝代?而今二十一世纪的父母会怎样,以为她坠机死了,还是满大街的贴寻人启示?念及至此,心像被人攥在掌心里生生捏碎,痛得连哭都没有眼泪。
脑中反复交叠着那句话,慢慢汇聚成一道不可抗拒的谶言——你永远也回不去了。
不,她一定要找到它,而且必须抢在玉佩被毁之前。

缭乱春色禁(中)

几天过来,君羽对境况也有所了解。据芜菁透漏,这里的都城叫建康,也就是她原本要去的目的地南京。虽然君羽历史不好,也好歹知道南京是六朝古都,可究竟是哪一朝呢?根据前几天那个琉璃公子提供的线索,能叫王什么之的应该是魏晋南北朝。而魏和西晋定都在洛阳,那么剩下的自然是东晋。
东晋的皇帝也不少,光年表就排了一长串,如今当朝的又是哪个?
想想就头疼,君羽捂着发胀的脑门,决定不再跟自己过不去。这时芜菁正捧着新酿的梅酒进来,连带几碟糕点。君羽揭开壶盖,一股干醇的果香扑面而来。虽然她在从前不喝酒,果啤还是能饮一点的。
眼下虽没到青梅成熟的季节,可摘下来酿熟,味道酸甜,浓度也不高,喝起来反而和饮料差不多。君羽一口气灌下两杯,转手去捏碟子里的桂花糕。生长在北方的人很少有机会尝江南小吃,这种甜糕酥软可口,还夹了桂花丝,于是她尝着尝着把一碟尝完了。
“公主,您今天胃口真好……”芜菁在旁边瞧的目瞪口呆,她实在想不通,平时玉粒金莼都难以下咽的刁蛮公主,怎么连一碟普通糕点都吃的津津有味。
这不正常啊。
君羽打了个饱嗝,咽下最后一块桂花糕,舔了舔唇角,心想这个公主的身体如此瘦弱,原来是吃少的缘故。减肥并不是二十一实际的专利,早在两千多年前的东周,就有嫔妃为了赢得楚王喜爱,生生饿出细腰。哪像她一天三餐吃饱,还外加两个煎饼果子。
起初君羽照镜子的时候,真以为认错了人。铜镜里的脸不过盈掌大小,两剪秋水低低敛着,浓睫长如蝶翼,肤色有种经年不见日光的苍白。那柔软若柳的腰枝,光泽纤细的双腿,无不炫耀着一种明艳而不知的美丽。可惜这个皮囊美归美,终究不是她的。
叹了口起,君羽暂时收起感慨,直视着眼前人。
这个芜菁对细节都了如指掌,足可见她在公主身边的分量。以后要想混的好,首先得从她这里下手。
这样盘算着,君羽故意狠狠一摔酒杯,冷笑道:“好大的胆子,是谁派你冒充芜菁进宫的?”
小宫女吓的花容失色,扑通跪到她脚下:“请公主明察,奴婢确实是芜菁啊!”
看着她玉泪纵横的模样,君羽早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遍,然而脸上却装的不动声色:“胡说,你分明是假冒的。”
这下芜菁哭的更痛了,抱住她的腿说:“奴婢从小进宫,已经服侍了公主十年,怎敢欺瞒您呐。”
原来如此,君羽抿弯唇角,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芜菁,那本公主问你,我——叫什么名字?”
芜菁匍匐叩头,嘴唇吓的直打哆嗦:“奴…奴婢不敢直呼公主名讳。”
“恕你无罪,说!”
“公主……“她原还有些犹豫,被君羽一眼瞪过去快速回道,“公主名叫司马君羽。”
司马君羽?!不会巧到连名字都一样吧?
继续盘问之下,芜菁终于和盘托出,皇家一门子女共有八人,“君羽”排行第七,生母品级不高,生娩那天难产而死。陈淑媛怜其无人招抚,便请旨寄养在自己名下。
听罢君羽不犹心生怜惜,这个公主虽然娇蛮跋扈,生来却没有享受过一天真正母爱。而且只活了十六年,比她还小了整整四岁。如今她进入到这个躯体里,那个真正的司马君羽已经死了吧。
一种悲凉侵袭过来,让她甚至感觉到,是那个素未相识的魂魄的哀意。这个陌生躯体,是物是人非后留给世人的唯一证据,就似烟花乍开即灭,徒留一地余烬。这样青春的生命,恐怕连爱过一个人滋味都不曾尝过吧。
“公主,奴婢所说的句句属实,若编一句瞎话不得好死。”
眼看芜菁被逼赌咒发誓,君羽也不好再拷问下去,和颜扶起她,安慰道:“好啦,我不过与你闹着玩,不必当真。”
一听这话,小宫女面色转晴,擦干腮边眼泪:“请您以后千万别再说笑了。”
安慰了一阵后,芜菁突然想起一事,抬头道:“对了公主,神爱小姐刚进宫,请您去华林园的观鹤亭小聚。”
神爱是谁?完了,这一去肯定会露馅。丫鬟好骗,不代表别人也好蒙混过关。
强定心神后,君羽暗自提气,她需要绝对的冷静,因为这一关之后将有更多挑战。
匆匆梳洗,为了防止别人怀疑,她特意穿了套小公主平日喜爱的装束,凝视着镜子里的人,君羽叹了口气,像是在跟冥冥中的灵魂说:放心吧,我会替你照顾好这具身体。
华林园是皇家内苑,说白了就是御花园。君羽曾经去过故宫御苑,然而这里比故宫还要奢华造度。彼时暮春三月,正是草长莺飞、繁花似锦的时节。
越过半月形的垂花门,紫藤罗长长地从花架上垂坠下来,远远瞧去仿佛是流苏编织的紫幕。再往前走是彩嬖,有一面瀑布从嶙峋假山上倾泻而下,正好作天然屏风。
春日午后,微熏的阳光烘的人骨头发酥,连风也染了一丝淡淡的花香。走在羊肠小道上,四周是青葱茂密的林荫,偶尔几声莺啭越发显得幽静无人。
她心情也如日光这般静好,两个人走走停停,满眼的碧绿像是春草漫过河堤。
苑门开在隐蔽的侧处,需要穿过一段水榭长廊。那水是开凿引渠了玄武湖,贯穿整个园落。曲折萦环的回廊就修筑在湖上,远远望去高柳夹堤,宛如一条巨龙盘踞在湖面上。这水榭通廊就叫霞光亭,落日时分更加巍巍壮观。
穿过漫漫长廊,微风吹过檐下垂吊的水墨纱灯,让人有种置身仙境的错觉。
“公主,你怎么不走了?”
耳边传来小声提醒,君羽只好止住频频回顾的目光,加紧步伐跟上去。
走了很久,终于到达观鹤亭。观鹤亭位于主干道东边,地势高峻,于玄武湖上搭建两座飞桥,依托起这亭子。观者居高临下,春可赏繁花似锦,夏可览浩淼碧波,如今虽是傍晚,夕阳洒在玄武湖上,有一种别样的妩媚。
缓缓走上飞桥,亭里设了张案几,四壁悬着天青色纱幔,风吹过,似夜来春潮层层叠荡。案上摆满时令水果,和几碟江南小菜。
轻纱吹开,云气缭绕,女子跪在地上续茶,素色绢罗裁作的裙摆长长拖着,淡雅明艳。
君羽正迟疑着要不要进去,女子抬起头,并没有特别修容,脸上铅华洗尽,显得素净异常,松挽的云鬓上没有任何簪饰,交衽里露出一截白皙的长颈,淡柳色明纱曳地逶迤。
刹那间,君羽明白了什么叫“惊艳”。那容貌不染纤尘,只会让人自惭形秽,却忘了妒忌,就是那样的美。
“君羽,来呀。”女子婉然一笑。
君羽学着她的样子挽起轻薄裙裾,促膝跪下。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子的眼睛像能洞穿事世,只被她打量了一眼,就开始加速心跳。
从她的年龄分析,也不过十八九岁,应该叫姐没错吧。
“神…神爱姐姐……”君羽硬着头皮喊了声,尽量克制心虚。女子斟好一杯茶,笑着推到她面前,有些诧异道:“几天不见,你的嘴什么时候变甜了?”
呃……这么快就露馅了。由此可见,这个什么公主平时都不带喊人的。
“君羽以前不懂事,还请姐姐原谅,呵呵呵呵……”这个时候除了傻笑,没有更好的遮掩办法。
女子含笑扬唇,正要说什么。背后忽然传来笑声:“你们两个,原来躲在这儿快活!”

缭乱春色禁(下)

君羽蓦然回头,看见背后立着两个男子。二人气度高华,瘦高挺拔的身量也相仿,让人一时觉得如双珠美玉般夺目耀眼。只瞥了一秒,她就可以肯定,这两人的养眼度,绝对不亚于上次那个琉璃公子。
穿蓝衣的男子风流俊佻,嘴边始终挂着浅笑。他走到矮几边,端起一杯热茶,放在鼻前嗅了嗅:“涪陵春?神爱,这等好茶是从你们王家拿的吧?”
女子起身朝他们敛袖一礼,笑道:“我与君羽妹妹无事煮茶,没料到二位要来,元显公子若喜欢,神爱下次进宫多带一点就是。”
原来这个女子也姓王,不知道与琉璃公子是不是亲戚。君羽正在愣神,忽听人唤她:“公主,您上次托我做的琴带来了,不妨试试音色?”
君羽抬起头,只见一把修长的凤尾琴摆在面前,那个叫什么元显的家伙正一脸坏笑地望着她。完了,她这种音乐白痴连五线谱记不住,哪里会弹琴?这摆明了不是整人嘛。
“啊……可是我……”
见她支支吾吾的,女子连忙劝到:“妹妹就别推辞了,谁不知道你能手挥五弦,是宫里抚琴的高手。既然元显公子把琴送来了,你何妨奏一曲。”
“这个,呵呵……好吧。”君羽推脱不过,只好勉强应下来。心里却想:我管你元显还是扁显,姑奶奶不会就是不会。
怎么办,眼下只有两条路。第一,坦白从宽,直接说自己不会,可这么做的结果肯定要露馅。第二,是最俗也最灵的,装晕倒!可是她面色红润,体格健康,怎么看都不像有晕倒的前兆。
不行不行,要她像死猪一样突然躺到,别说旁人,就连自己都要笑掉大牙。这条路太假,行不通。
君羽深吸一口气,手放到弦上随意一撩,音调便顺着指甲划下来,徐徐弹了起来。奇怪的是起初还有些生涩,越到后来越流畅,弹的曲子却连她自己都没听过。
那奇妙的音律,时而柔软婉转,时而高亢凛冽,似一杯沏开的花茶,缠绵哀伤,凄裂如锦。冥冥中像有股神力,驱使着她指尖撩拨。
随着□来临,君羽渐渐控制不住自己,心中仿佛有股澎湃岩浆,顷刻之间就要宣泄而出。那种强烈的感情,就像迷途在沙漠中的人,在跋涉千里之后,看到的却是一场蜃楼幻景。所有黄沙与赤地,爱恨与纠葛,全部无可挽回地葬送心底。
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情,才能塞进这渺小的身体里?难道是身体原本的主人,留下磨灭不去的怨气?
弹到最高处,弦啪一声断了。君羽来不及躲闪,右手被割破了口子。鲜血刹时涌出,如此间的爱恨凌厉决绝。她突然产生一种强烈念头,这个公主的死不寻常!
“公主!”一片惊呼声中,有人果断地抓住她的手,撕下布进行包扎。君羽惊叹此人的反应如此神速,抬头看去,原来是始终没有说话的那个男子。
他穿着北胡的戎装,黑帻衮袖,面容棱角分明,有种刀锋般冷峻的气质。清风吹拂,身后那一头墨缎般的发丝随风飞扬。君羽盯着盯着,逐渐失神地挪不开视线。
“咳咳……”男子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假装咳嗽提醒。君羽这才意识到失态,真丢人,到哪都犯花痴,就算人家再养眼也不能一直盯着看呀。
“多谢。”君羽报以赧笑,算是点头致意。男子抿直唇角,面上挂着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意。他虽不说话,却有种超越言语的威严,让人觉得冷难靠近。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英俊面瘫男?
按住伤口,好不容易止住血。王神爱赶忙命人将琴抬下去,抚住胸惊恐未散。“君羽,你的手没事吧?”
君羽摇头一笑,揭开指上的布,故意甩甩示意没事。“没关系,不就划烂手嘛,小事一桩,死不了的。”
接着,她就察觉到众人眼底的惊诧之色,好像不认识一般。
“你们干吗这样盯着我?”君羽被他们看的毛骨悚然,以为脸上哪脏了,赶忙用袖子擦拭。
“没什么,公主今日看起来有些不同。”元显摇头苦笑,以往的君羽掉一根头发都会大呼小叫,怎么今天异常平静,平静的有点不正常。
当然,其他人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这些微小的细节,都被君羽敏感地捕捉到了。她大概也猜到,这个公主以前有多么娇气。虽然共用一个身体,她们两人还存在本质上的差异,小到掉头发,大到人生观。看来宫里浮艳的生活已将这个温室里的花朵溺爱过火,以致套上一层防风塑料带还会出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