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染脂
作者:江浣月

当胭脂的香气染上锋利的剑刃,当斩?当纵?
当不能有心的杀手动了情,是默然守候,还是飞蛾扑火?
男主是冷面杀手,但实际上是个暖男,女主大家闺秀,但实际上是个女汉纸。
本质其实是个从默然守候到付(ju)诸(shen)行(pu)动(dao)的甜宠故事。

内容标签: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婉,李云 ┃ 配角:太子,太子妃,琉璃宫宫主等 ┃ 其它:双C,1V1,HE,忠犬

 

驿站惊魂(一)

作者有话要说:开新文了,冷面杀手和闺阁小姐的故事,请多多支持哦,么么哒~
夜幕堪堪降临,雨还在下着,半点儿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这阴雨天气显得很是压抑,却并不妨碍前方巷子里的灯红酒绿。
撑着油纸伞的少女独自行在街上,与周遭的嘈杂形成鲜明对比。
她小心翼翼的提起被雨沾湿的裙摆,偶尔停下来向远处张望。
事实上,秦婉是迷路了,就在刚刚的花灯会上。
因为突如其来的这场雨,急窜的人流将她和仆从们冲散,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时她手里正握着这把伞。
不知不觉间,秦婉已身在最为繁华的那条街上。
周遭的热闹景象很快吸引了她的注意,也缓和了她心里的惊惶不安。
空气里弥漫着酒肉的香气,间或夹杂着脂粉味道。
悬着大红灯笼的琼楼下,有妙龄女子扭动着柔弱无骨的柳腰,挥着绢帕招揽宾客。
她们身上的衣裙格外的轻薄艳丽,同秦府里仆婢们穿的那些完全不同。
秦婉不觉停下脚步,为这目不暇接的靡丽光景所惊叹。
然而就在她忙于将从来不曾见过的热闹收于眼底时,却有一阵寒意毫无征兆的袭来。
她不禁缩了缩,无意识的侧头之际,目光却停留在繁华楼阁一侧的角落里。
那处的石狮旁坐着一个人,一身深色的衣衫几乎隐入黑夜里,若非周遭光影错落,偶尔拂过,定不会有人注意到。
不知为何,秦婉总觉得那人的身上散发着一股寒意,甚至方才那一阵肃瑟也极有可能是来自于他。
纵使隐约觉得此人不凡,可好奇还是驱使她朝他靠近。
行至那人面前停下,她才发现原来是个少年,似乎比她年长不了几岁。
少年的身形纤瘦,垂落的鬓发隐住了小半边脸,即便如此,他清俊的眉眼还是令人印象深刻。
然而奇怪的是,这个少年分明生了一副阴柔的面容,周身却散发着令人畏惧的气息,就像是在这具身体中困着一头凶猛的野兽。
察觉到有人靠近,少年掀起眼睫。
随后伴着“铿锵”之声,秦婉才注意到他手里握着一把剑,此时正警惕的握紧。
那凶悍的利器却远不及他的目光凌厉,深不可测的眼眸就像这夜空一样不可捉摸。
与他目光相触的一瞬,秦婉下意识的退了退。
雨水顺着少年的乌发滚落,几乎浸透了他的衣衫,可他却似毫无所觉,就那么在雨幕中静静的看着她。
见那少年全身具已被雨湿透,秦婉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又往前挪了两步,将伞移了一半挡在少年的头顶。
“可否帮我撑一会儿伞?”她将目光落在少年握剑的手上,忽然这般说道。
少年怔了怔,眸子里的寒气被惊诧和疑惑取代了些许。
秦婉说完这句话,就十分耐心又坚持的等着少年的回答。
雨中的两人相持了许久,那少年还是缓缓抬起手来接过了伞柄。
秦婉舒了一口气,接着从怀里取出一块绢帕,另一只手则伸向了少年握剑的那只手。
才刚要触上,剑鞘便撞击着剑刃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少年警惕的握紧了剑,眸子里散发出危险的杀气。
秦婉并不知道什么是杀气,却也被这目光津得一缩。
“你受伤了。”她委屈的嗫嚅,又试探着重新朝他伸出手去。
这一次,他没有再表现出敌意,由着她握起他的手,用绢帕裹住手背上那条赫然于目的伤口。
她很是认真的做完这些,而后满意的端详了片刻,才将他的手放回到他膝头的剑上。
她自他手上接回雨伞,朝他灿然一笑道:“你看,这样不是好多了。”
少年始终没有说话,低头看了看她包扎的伤口,又将她笑弯的眼眸凝视了良久。
秦婉正要开口,想问一问他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却被由远而近的呼声打断。
“小姐,小姐…”那分明是仆从的声音,声声疾呼带着焦急。
“我在这里。”她匆匆应了一声即回过头去,欲邀请少年去府上避雨,换一身干衣,然而只是这瞬息之间,石狮旁已经是空无一人,少年竟不知去向。
倒是那仆从的呼声却是一声接着一声,不仅越来越急促,还好像逼至耳边传来。
秦婉不胜其扰,终于自睡梦中惊醒过来。
原来是一场梦,又是那个重复了无数次的梦。
更加准确的说,那其实是一个记忆的片段,发生在五年前的元宵节。
或许因为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那些热闹景象,又或许因为那是她最近一次离开秦府的深宅大院,置身外面的世界,所以格外的记忆深刻,以至于在数不清的梦里重现。
从那天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踏出这闺阁一步,并在父亲的要求下日复一日的画着同一幅画。
她并不知道那幅画里奇怪的符号代表着什么,然而她的父亲却反复强调,叫她务必将这幅画牢记于心,可是每当完成一次画作,却又必须立刻烧掉。
她亦追问过这样做的意义,她的父亲却只是说了些她并不甚明了的话,并道这一切关乎天下。
如今在梦中重历那过往,秦婉才明白过来,令她记忆深刻的并非是那些喧嚣热闹之景,而是那样一双眼眸。
少年的眼眸,现在回想起来才发觉其中隐藏着强烈的哀伤。
为何在那最应该不知忧愁为何物的年岁,却背负着这样的哀伤,这实在让人无法释怀。
“小姐…”贴近耳旁的一声呼彻底将她拉回了现实。
秦婉回过神来,看到一脸焦急的婢女小环。
“老爷吩咐让小姐务必在天亮前起行,至郊外驿站与老爷汇合,小姐若再不起身,天就要亮了。”小环说着,已取了衣裙来与她换。
经由提醒,秦婉才算彻底从睡梦里醒过神来。
今日她要随父亲远行,耽搁不得,所以昨夜她才想整夜作画,待到后半夜径直出发的,可不知怎么的竟就睡着了。
她于是连忙自床榻上起身,换了衣裙,简单梳洗过后便往后角门赶去。
然而看到在角门上等候多时的马车时,她却顿足不前。
因为和那辆父亲安排好的马车在一起的还有数名陌生男子。
他们各个面容冷肃,身着乌衣,手握佩剑,骑着高头大马。
这些人她从来就不认识,也绝不可能是府上的仆从。
秦婉正欲往后退,却见管家不知从何处出来,至她跟前道:“小姐快些上车吧,莫要误了时辰。”
见到管家,秦婉提着的心略松了几分,向他询问道:“他们是…”
管家立刻明白过来,边将她往马车旁引,边道:“这些人是老爷派来保护小姐的护卫,小姐可放心。”
秦婉这才舒了一口气,迅速了钻进了马车。
掀开车帘却见管家没有动身的意思,便又问道:“林管家不一道去吗?”
说话间,马车已然起行,林管家则停在原地,拢袖道:“小人还要留在府上打点些事务,小姐且去吧,尽快到驿站同老爷汇合。”
随着秦府越来越远,再想多的也无用,秦婉只得坐回车内,期盼快些到驿站,见到父亲则可彻底安心了。
身为江南总兵秦无霜的独女,秦婉被养在深闺多年不曾踏出秦府半步,如今得以重见府外的喧嚣,自然是暗藏欣喜的,只是碍于跟在马车外的那几个护卫,她才不得不端着闺秀的仪态,不能肆意拨开车帘欣赏风景。
尽管如此,她还是忍不住趁着车帘被风浮起的瞬间,抬眼向外偷瞧。
这一眼,她并未能瞧见什么风景,却看到一个背影。
那人是护卫中的一名,骑着马与她所乘的车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迎面而来的风拂起他的发丝和衣摆,他的身形并不像武夫那般魁梧,反而还带着少年的纤柔。
虽然看不到面容,可秦婉却觉得他的身上透着股冷肃之气。
“也不知爹是从哪里找来这些护卫…”秦婉暗自嘟囔了一阵子,有些没精打采的将目光收回到车内。
好在一路上有小环在旁边唧唧喳喳,才不至于那么无趣。
在马蹄和车轮交织的声响中,又过去了数柱香的时间,而后他们总算是在天明前赶到了郊外的驿站。
驿站门口早已有仆从等候。
小环扶了秦婉下车,那些护卫亦从马上下来,提剑跟在她们身后,却也只是跟到了门口便停下脚步,一左一右的把守。
跨入驿站内,可见主屋燃着灯烛,又有父亲身边常侍的守卫立在两侧,秦婉猜测父亲就在屋内,于是忙加紧步子,上前敲门。
门口的守卫见是秦家小姐,皆拱手见礼,接着门应声而开,那个慈爱而又威严的身影出现在门前,秦婉才总算安下心来。
“婉儿。”秦无霜唤着女儿的乳名,目光柔和了几分,侧身将她让进屋内。
秦婉回过神来,忙欠身向父亲行礼:“给爹请安。”
“这一路可还顺利?”秦无霜关切相问,同时将女儿扶起。
身为江南总兵,秦无霜虽然已年过花甲,可因为常年征战,举手投足间具透着股军人特有的坚毅,也唯独在面对爱女时变得格外柔情。
秦婉点了点头,放下一直拘着的架子,上前挽住父亲的手臂道:“只是女儿有一事不明,此番我们进京不是去看望姑姑的吗?为何要在夜里出发,又为何要找来那些护卫。”
父女俩说着话,缓步行至书桌旁。
秦婉扶了父亲在桌前坐下,注意到桌上摆着一盏饮了大半的茶。
这时,秦无霜却长叹了一声后道:“如今你已及笄,亦到了该知晓这一切的时候。”

驿站惊魂(二)

从父亲严肃的表情,秦婉已推知他将要告诉自己一件重要的事情。
于是连忙收起小女儿家撒娇的情态,认真地听起来。
“那幅画你可铭记于心?”秦无霜从发问开始。
秦婉连忙点头,临摹过无数遍的那幅画就像是印刻在了她心里,便是蒙上眼睛也可以准确无误的画出来,绝对不可能忘记。
秦无霜便接着说道:“为父之所以让你反复的练习那幅画,让你牢记,是因为那并非一幅普通的画,而是《乾坤十二式》的秘籍。”
“秘籍…”秦婉若有所思的喃喃。
她曾在书上读到过,所谓秘籍,应是武士和剑客追寻的东西,想不到她竟会有机会接触,而秦府竟然会和这些江湖事务有所牵扯。
隐约觉得这背后藏有更多的秘密,秦婉认真的听着,怎知秦无霜正要祥说前后因由,屋外却传来了不寻常的喧嚣。
秦无霜的双目立刻浮现杀机,起身将女儿护住,而后伴着金属微不可查的摩擦声,缓缓将佩剑拔出。
窗纱上映着纷繁的人影,那些人都举着兵刃,似乎随时准备迎接一场恶战。
接着有火光平地而起,杀戮随即降临,周遭围绕的具是刀尖刺入血肉的声音。
浓烈的腥气在空气里弥漫开来,随着数声巨响,几名黑衣蒙面的男子自窗户和屋顶闯了进来。
那明晃晃的刀刃让人阵阵发晕,秦婉拼命让自己镇定下来,可即便被父亲档在身后,她却也能清晰地感觉到来自那几个蒙面人的杀气。
交战一触即发,秦无霜怒吼着冲上前去。
眼见父亲被那些蒙面人围住,刀光剑影在屋内交织,秦婉已是呼吸急促,浑身都在发抖,可她所能做的惟有拼命将自己藏好,因为任何其他的行动都可能令她成为父亲的牵累。
打斗不知持续了多久,那数名刺客最终还是倒在了秦无霜的剑下。
见危机暂时平息,秦婉忙冲出来扑至父亲身边。
“爹,您没事吧?”她关切相问。
“无妨…”秦无霜才换作宽慰的语调,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完,却忽的呕出一大口乌血。
秦婉看着溅到她裙摆上的那些血迹,脑子似忽然被抽空,只剩一片空白。
她想要问父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明明方才那些刺客都被他打败了,可那些血就像永远也流不尽一般,不断地从她父亲嘴里涌出,面对这样的景象她早已说不出话来。
她伸手去搀扶已然踉跄的父亲,血蔓延到她的手背上,她的父亲却忽然握住她的双臂,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已调换位置。
秦婉听到一声闷响,只见不知从何处飞来的暗器穿透了父亲的胸膛。
这一击彻底令秦无霜失去支撑,整个人倒了下去。
秦婉拼命支撑,却还是被带着跌坐在地。
她抬起头欲唤人来求救,可看到弥漫到屋内的浓烟和窗外映照如白昼的火光,才意识到外面也已乱作一团。
绝望之中,秦无霜却挣扎着自怀中取出一块锦缎。
秦婉认得那锦缎,上面的正是她画过无数次的那幅画,也就是所谓的秘籍。
“扶我…去桌边…”秦无霜费力道。
秦婉已悲痛焦急不自胜,但见父亲坚持,只能奋力搀扶他至案几边。
意想不到的是,秦无霜挣扎至此却是将那块锦缎置于灯烛上点燃。
一直被父亲看作比生命还重要的这幅画,竟然就这样被烧毁,秦婉自然不能理解,可此时她却无暇思考因由。
她只听到父亲已然虚弱的声音道:“婉儿,为父不能再保护你了,那些护卫是太子殿下派来接你入京的,你可随他们去,但要记住,绝不可在殿下以外的人面前画那幅画…”
话说到一半,秦无霜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同时有更多的血自他的口中涌出,而他的目光也充满了悲伤,颤抖着伸出手,慈爱的触碰秦婉的面容:“婉儿,这是你的命运,秦家的女儿注定要成为宫苑中的妃嫔,你要…要保护自己…好好辅佐太子…殿…”
秦无霜的声音在这里戛然而止。
看着父亲的手臂无力的垂落在血泊里,秦婉发出撕心裂肺的哀鸣。
与此同时,房屋开始坍塌,火势迅速蔓延至屋子里。
秦婉陷入在剧烈的悲痛之中,全然察觉不到逐渐逼近的危机。
千钧一发之际,身后的门被撞破,有人冲了进来,是小环和那几名护卫。
看到屋内情形,小环同样受到巨大的打击,扑至秦婉身边时,已是泣不成声。
“老爷…老爷他…我们该怎么办…”小环跌坐在地,全然失了主意。
这时,有人自身后握住秦婉的双肩,迫使她站起身。
感觉到那股欲将她自父亲身边拉开的力道,秦婉立刻挣扎起来,握紧了父亲的手,说什么也不肯松开。
如此对峙了片刻,一个透着杀气的胸膛靠近了她的背脊,而后在一片混乱中,冰冷到骨子里声音清晰的传入她耳中:“他已经死了。”
那人的语调没有丝毫起伏,也将残酷的事实摆在了秦婉的面前。
从小保护着她,给了她无限慈爱,这世上她最亲的人,已经死了。
秦婉睁大了双眼 ,满脸不可置信的惊骇表情。
“不…”她哽咽着,但终于还是松开了父亲的手。
方才那人趁着这个空隙擒住她的手腕,而后一带将她护在身侧,携着她一道出了屋子。
身后的屋子彻底坍塌,然而一切并没有就此结束,空气里弥漫的杀意愈加浓烈。
秦婉仍不舍的回头,看到的却只有映天的火光和云翳里逐渐透出的朝霞融为一体。
那悲壮的一幕,何其惊醒动魄却又令人断肠。
腥红之色投射在她的眼眸里,合着晶莹泛起波光,却始终未曾落下。
失神的瞬间,一道阴影毫无征兆的挡在她面前。
秦婉抬头,却见那人垂落的鬓发将面容遮入阴影,看不清眉宇。
接着传来“嗖”的一声,她才知是一只原本要穿透她身子的流矢贴着那人的肩头飞过。
黑衣顿时被锋利的箭尖划破,朝着两边翻卷开来,亦露出一道新添的血痕。
这血腥的一幕反而令她回过神来,辨认出护着她的是父亲所说的,太子殿下派来的护卫,于是拼命镇定情绪,看向周围。
此时除了还有另外两名护卫在不远处和敌人交战,他们已然被黑衣蒙面的刺客团团围住。
杀气阵阵逼近,那名护卫将秦婉掩至身后,而后她又听到那个冰冷到骨子里的声音,刻意压低的传来:“准备好,我们杀出去。”
他并没有等待她的回答,话音刚落就挥剑砍向朝他们扑来的刺客。
秦婉被他携着,毫无规律的迅速移动。
她只觉得有无数的身影在眼前晃动,耳边响起的都是令人作呕的声音,可发生了什么却根本看不清。
从主屋到驿站门口原本没有多远的距离,可在此时却好似有千万里那般遥远。
终于那名护卫带着秦婉杀出了一条血路,将她推至马车前道:“快上车!”
危机之下,容不得她再犹豫,忙奋力的爬上马车。
“小姐…”她才刚要躲进车厢里,却听到小环带着哭腔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秦婉连忙转身,看到小环朝马车跑来,立刻伸出手欲拉她一把。
眼见着两人的指尖已相触,小环的手却忽然垂落下去。
秦婉惊惶抬头,只见一把利剑穿透小环的身子,自她的胸口处刺出。
鲜血在剑刃上流淌,迅速在小环的衣裙上蔓延开来。
秦婉整个人如被箭击中,怔怔然看着上一刻还唤着她的小环倒在地上。
刚刚杀死了小环的那名刺客自小环的身体中抽出利剑,又朝着马车上的秦婉举剑扑来。
秦婉还陷在方才的一幕中,几乎将她刺中的那名刺客,脑袋却毫无征兆的脱离了身体。
看着那人脖子上巨大的窟窿不断冒着血,她已彻底崩溃,顾不上周围胡乱挥舞的刀剑,紧闭双眼抱着双膝缩成一团。
萦绕在耳边的兵刃之声,如同可怕的魔咒一般挥之不去,即使她拼命捂住了耳朵也无济于事。
疾风不知从何处起,扑面而来,非但没有刮走那些令人作呕的气味,反而将烈火焚烧的焦糊气和血腥气渲染得更加浓烈。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秦婉都是浑浑噩噩的,模糊之中只觉有什么档在她的身前,只是将她圈在车壁间的那物也同样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让她不敢睁眼。
如此,不知过去了多久,周遭的一切才平静下来。
秦婉的意识还停留在那混乱的场景之中,直到听见一个声音传来:“喂,我们安全了,你若还好,就下车吧。”
这个声音和方才的不同,铿锵而又中气十足,带着豪爽之气。
她于是惊惶的睁开双眼,却被阳光刺得重新闭上。
当她再度尝试着掀开眼帘时,朦胧之中看到一个护卫装扮的男子正俯身看向自己。

逃亡之路(一)

正是深秋之时,临近日暮的阳光虽未暖,却也耀目,密林之中有数名佩剑的男子围坐在挂着黄叶的枝木下休息。
他们虽穿着同样质地不凡的衣袍,但从衣料上沾染的血渍和目光中未散的杀气,可推知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或是为了享受这一时半刻的宁静,或是为了庆祝劫后余生的喜悦,他们堆起枯叶,烘烤刚抓的山鸡,同时漫不经心的闲聊。
“你们说她是不是吓傻了,从刚才开始就没动过,都这么长时间了,也不说话也不哭,莫不是魂没了吧?”其中一个握着穿了山鸡的树枝,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同伴,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看不远处那位坐在树下的锦衣小姐。
如同那人所说,这位锦衣小姐虽然模样生得俊俏,但那双水眸却涣散而没有焦距。
整个人好似一尊雕像,倚在这树下已是许久没有动弹,也不同任何人说话。
怎料他的那名同伴却一心都在烤着的野味上,眼睛都没挪一下,缩了缩鼻子道:“你最好小心点儿,那位可是总兵大人家的小姐,没准以后是太子妃嫔的,要是你乱嚼舌根被听了去,仔细割了舌头。”
方才那人却不以为然,嗤之以鼻道:“总兵都没了,还哪门子的小姐,再说了堂堂太子殿下,怎么可能娶个傻子,你说是不是,小白脸?”
那人说着,却忽然转向另一边。
其目光所至之处乃是一条溪流,溪边有一男子正洗去手上沾染的血渍。
和那些围坐在火堆前的武士们不同,这名男子身形并不魁梧,周身的气度也偏阴柔,若非手中佩剑,倒是会认作世家公子。
见溪边的男子未有回答,说话的那人有些不悦,半打趣儿半挖苦道:“我说你这家伙都洗了老半天了,也不嫌累,既然做了护卫,就莫要嫌敌人的血腥。”
由着自己的同伴说着奚落的话,溪边的男子却没有反驳,好似全然没有听见那般,尤自洗尽了手上的血污,而后执剑在溪边的石块上坐下,似欣赏溪流上的风景,又好似陷入沉吟。
说话的那人见还是没有得到回应,也觉无趣,那山鸡也正到了火候,便终止了这个话题,吃着山鸡,同其他人聊别的去了。
谈笑之间,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已至日落,已经燃尽的火堆旁,杂乱的散落着山鸡的骨头,再旁边,是四仰八叉睡着的武士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