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这暂时得以安身的地方,身上也盖着温暖的被衾,可这一夜秦婉还是辗转难眠。
只要一闭上眼睛,那些令人心痛的可怕景象就会不断的浮现。
秦婉已不知第几次从鲜血淋漓的梦境纠缠中惊醒,喘息着睁开眼时,窗外却还是夜幕。
她坐起身来,双手环住双膝,蜷缩在床榻上。
梦境里延续的强烈恐惧如同冰冷的寒风向她袭来。
她将被衾攥紧,却还是感觉到强烈的不安,于是下意识的抬头往门口找寻。
月光自屋外的天井投射进来,透过窗纱撒入屋子里,在地上形成光影。
秦婉注意到那光影之中有一个执剑的身影一动不动的守在那里。
这一刻,她忐忑不安的一颗心却渐渐平静下来,而后终于得以闭目成眠。
这一次,她并没有再被烈火焚烧的梦境纠缠,而是又回到了那个下着雨,迷路的夜晚。
元宵佳节,华灯初上,一切好似还停留在最初的喧嚣里。
然而当她睁开双眼时,阴雨的湿气却消散,围绕在她周围的是透过窗棂铺撒的阳光。
那阳光很是馥郁,甚至让人感觉到暖意,这不禁令人感叹天地当真无情,那些含恨的冤魂还不曾散去,这世间却已被无边的日阳笼罩,仿佛容不得半点儿阴暗的角落。
她轻声叹息了一阵,于是起身往门口行去。
推开房间的门,秦婉却看到一幅意想不到的光景。
但见今日格外馥郁的阳光自客栈中央的天井撒落下来,随着清风漫进屋子里。
面容清俊的男子就坐在门前,始终不离手的剑搁在身侧的地面上。
不知哪里来的一只小猫倚在他的脚边撒娇般的蹭着,发出“喵喵”的轻唤,而男子则抚摸着小猫的脑袋,原本冷峻的双目微眯,眸子里透出些许柔和的笑意。
微阳笼罩在这一人一猫的身上,跳动着泛黄的光斑。
看到这一幕,秦婉才终于意识到这位一路拼死相护的武士,其实也不过是个刚及弱冠的少年。
若是生在富贵人家,他应该被寄予厚望,学习诗书练习骑射,而后考取功名光宗耀祖,便是生在平常百姓,也应当被爹娘百般爱护着,可他却在做着这些出生入死之事。
他的目光更是充满了悲伤与孤寂,让人忍不住揣测和猜疑,到底是经历什么样的过往,才会有着这样的目光。
秦婉放轻脚步行至他身旁,似怕惊扰了这对他来说难得宁静的一刻。
男子却还是察觉到,侧头与她相视。
秦婉对他微微颔首,算是礼节性的问候,而后她便也跨到门坎外,在他身旁坐下。
那只小猫似乎不满男子被她引去注意,朝着秦婉“喵喵”叫了两声以示抗议,而后跑了开去。
秦婉被小猫逗得弯了弯嘴角,但终归还是难展笑颜。
这时,一只发簪递到她面前,正是她在成衣铺子里用来换衣裳的。
她诧然的看向男子,却见他微微颔首示意,又将发簪往她跟前递了递。
原来他竟不知何时用银两将她的发簪赎了回来。
虽说这发簪对秦婉来说并无特殊意义,可他这样做还是令她动容。
她于是收了发簪,朝他回了礼,继而垂下眼帘看着地上的光影。
两人便这般一言不发的坐了片刻,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男子搁在膝头的那只手。
那手背上有一道半寸长的伤口,也不知是在遭遇刺客,还是和豺狼搏斗时留下的,此时因为再度裂开而往外渗着血。
男子似乎并无所觉,秦婉却觉得这伤口实在狰狞,便自怀中取出绢帕,而后伸手将他的那只手轻握住,拉到了自己跟前。
她十分细致的用绢帕将他手背上的伤口包扎好,在他的掌心打了个结。
男子诧然的看着她做完这些,却也由着她不曾推拒。
包扎完后,秦婉将他的手端详了片刻,确认包扎好后才将他的手松开。
“好了。”她说着,抬起头却发现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那目光虽然十分冷峻,却好似和平常有些不同。
秦婉羞赧的低下头,而那名男子也似局促的移开目光。
“多谢。”他极少开口,为数不多的几句也是说着这些客套之话。
“你的眼神让我想起一个人。”为了化解尴尬,秦婉主动寻找话题。
男子并没有接过话去,她便只得接着说道:“其实与那人也算不上相识,只不过是一面之缘罢了。”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不知可否赐教。”她到底还是找到了一个他不得不回答的问题。
“李云。”男子简短的应道。
李云,云…
秦婉在心里默念着那个字,抬头恰看到天井处的天空。
缓缓移动的云翳渐渐遮蔽了耀目的日阳,沉寂而又安静的缓缓聚拢,而后消散,离去之后再找不到任何踪迹。
她微怔了片刻,发现李云正凝视着自己,目光中似透着疑惑,还有些许的不安。
她于是连忙对他解释:“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很适合你。”
“奴家姓秦,单名唤作婉,这些日子承蒙公子相救,多谢了。”她侧过身来同他见礼,也算是真正的与他相识了。

逃亡之路(四)

因急着赶路,秦婉回屋简单梳洗了一番便随李云下楼,打算用些早膳后就上路。
意想不到的是这间客栈生意十分红火,一大早的厅堂里已经坐了不少宾客。
人们的闲谈声伴着盘盏的声响显得很是喧嚣。
他们二人择了一处靠角落的桌机坐下,点了些清粥小菜。
店小二刚为他们斟上茶,秦婉就注意到隔壁的那一桌人,似乎正在议论朝堂之事。
其中一人面露神秘之色,刻意压低声音说话,却还是传了过来:“我家里有个表亲在京城当差,前日传信来说宫里出了大事。”
宫闱秘闻从来就最能勾起人们的好奇,于是那一桌人立刻安静下来,等待这个人接着说下去。
秦婉听到宫中出事,又已确信这段时间的经历定与宫中有所牵连,便也留心听着。
那人继续一脸神秘的道来:“你们可知,三朝执掌兵权的秦氏门阀一夕之间竟然就分崩离析了,实在可叹。”
听到此话,秦婉虽极力隐忍不曾将情绪浮现在脸上,可搁在膝头的那只手却纂紧了衣摆。
说话那人自然不知旁边坐着的乃是秦氏之女,在众人唏嘘声中接着道来:“听闻是因为通敌叛国而株连九族,不仅身为江南总兵的秦公在驿站里焚火自尽,就连宫中一贯受宠的贵妃娘娘也被天子赐死,族中其他人等,或斩首或发配,何等风光的一个门阀世族,竟然一夕之间沦落至此,着实可叹…”
那人滔滔不绝的说了这些,此时秦婉握在手中的茶盏已是颤抖不已。
听闻身为贵妃的姑姑竟被赐死,她再也无法控制内心的悲痛。
再次失去至亲的同时,也令她失去了唯一的希望。
泪水迅速的在眼眶中聚集,即便拼命隐忍,也无法控制视线变得模糊。
秦婉整个人都因为痛苦而微颤。
她全无所觉,那茶盏自手中滑落,即将摔落而发出引人注意的声响时却被一只手稳稳托住。
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杀气,秦婉觉得有人轻扶住她颤抖的双肩。
她噙着泪眼抬眸,见李云不只何时已贴近她身侧,此时正将她揽住,替她支撑了大半的身子。
他的面庞被垂落的发丝隐去半边,却仍可见那双眼眸中隐现的杀气。
冷肃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说完他便以双手轻揽她的双肩,护着她穿过厅堂出了客栈。
而那些人正谈至兴头上,只侧目看了他们一瞬便又热火朝天的继续。
秦婉仍在悲痛之中,虽不知李云为何突然如此,但见他周身腾起的杀意也隐约有些预感。
人头攒动的街道上却看不出任何异样,而他们穿梭在人流之中的速度越来越快。
秦婉只觉从他们身边掠过的所有人都似乎在隐藏什么,那些贩夫走卒,在摊铺前挑选商品的人们,仿佛都在不经意的朝他们投来目光。
伴着逐渐剧烈的心跳和急促的喘息,那条路好似没有尽头,秦婉觉到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可环在她腕上的那只手却紧紧的握着,没有丝毫松懈的迹象。
如此直到拐入一条街巷,才终于停了下来。
秦婉扶着身旁的砖石墙壁大口喘气,却听见一连串刻意放轻的脚步自上方传来。
她警惕的抬起头,看见李云护在她的身前,手中剑已出鞘,周身杀气弥漫。
他们周围则有十数名不只从何处冒出来的陌生男子,朝着他们步步逼近。
那些人都是普通百姓的装扮,显然之前潜伏在人群当中,多半已尾随他们许久。
或许是惧于李云,他们并不敢轻举妄动,然而双方剑拔弩张之势已悬于一线,顷刻就要爆发。
随着“嗖”的一声,有暗箭毫无征兆的朝秦婉射来,待她注意到旁边屋檐上蛰伏的刺客却是为时已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一把利剑横了过来,那根立刻就要命中她的箭被断成了两截,直直坠落在地。
秦婉惊魂未定的看向为她挡下那一箭的李云。
那些刺客趁着他分神护她的瞬间一齐冲了上来,然而数把同时刺来的利剑却被他一个转身以手中之剑抵开。
他费了很大一番力才在这人数悬殊的对峙中占得上风,可接着又陷入混战。
在面对凶猛的敌人的同时,李云还要分出心来为秦婉挡开接踵而至的明刀暗箭。
纵使她也尽量向墙边缩去,尽可能的配合着他保护好自己,可完全不懂武功的她终究还是成为他的牵累。
眼见着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秦婉只能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打算寻找时机拉上他逃走。
这时候,李云却接连刺伤数名杀手。
趁着他们漏出破绽的瞬息,他忽然毫无征兆的转身,揽住秦婉的纤腰,竟携着她一跃而起上了屋顶。
突然间腾空而起,而后双脚踩在那些铺得并不平整的瓦片上,秦婉着实受了惊吓。
可眼见着前方原本蛰伏在屋顶上的杀手向他们袭来,李云于是不得不腾出另一只手来与他们交战,她便只能奋力贴近他身边,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太过累赘。
李云迅速挥剑解决掉那两名藏身在屋顶的弓箭手,而后携着秦婉一路踩着瓦砾而去。
风迅疾的扑面而来,吹落她发间的绸带,飘散了满头青丝,亦遮挡了视线,让她看不清前路。
秦婉下意识的朝他靠近了些,攥紧了他的衣衫,完全跟随他而去。
也不知逃了多少时间,李云最终携着她在一处山坡的顶端停下。
秦婉立刻心有余悸的朝四周查看了一遭,确认将那些杀手刺客都甩掉了才稍松了一口气。
这时,她才发现这一路逃来,他们已经到了城郊。
在这山顶迎风而立,秦婉举目望向尽收眼底的整座城池,再将目光延伸至远方,似乎也能够感觉到江南故乡的存在,然而她却发现,现如今这天下之大,竟找不到可以安身的地方,又想起父亲和姑姑都已不再人世的事实,悲愤与痛苦顿时袭来。
她拼命忍着不落泪,视线模糊的双眼却凝视远方道:“如今我总算明白,我的仇人是谁,总算明白,是谁杀了我的父亲、姑姑还有秦家所有无辜族人。”
她充满愤恨与悲伤的说着,而她身后执剑的男子正缓步向她跟前行进,却在她再度开口时停下脚步。
她道:“是天,或者…是天背后的那个人…”
说话的同时,她转身来与他相视。
立在风中的她,眼中已然噙满泪水。
狂风拂乱了她的发,而当发丝掠去,那滴泪则终于难以自控的从眼角滑落。
她虽是养在深闺中的女儿,却时常在父亲书房的隔间偷听父亲和同僚的谈话。
那时,秦无霜只将她这行径视作孩童无心的戏耍,倒也不曾避讳,却不曾想她竟将那些言论都记在了心上。
当今天子只是一个傀儡,现如今朝中真正掌权的实则是自封为摄政王的平镶王。
此人乃是当今天子的叔父,在先帝驾崩的最后一刻,正是他挟持了先帝,才将如今的天子扶上了王位,可他并没有就此罢休,反而在朝堂上只手遮天,当着真正的幕后帝王。
奈何造化弄人,当今天子本就子息单薄,登上皇位后,仅有的两个儿子也相继夭折,竟到了无人可继承大统的地步,摄政王怕立储不当而大权旁落,又迫于天下舆论之压力不敢当真掠夺皇位,于是亲自从天子的诸位兄弟中挑选了一位,正是如今的太子。
可是意想不到的是,这位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建树,脾气也十分柔和的太子竟渐渐的不愿听从他的摆布,且一步一步建立起自己的阵营,这其中最大的一股势力就是秦氏门阀。
至此,摄政王便开始策划着如何将这位他一手推举上去的太子殿下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并且不遗余力的试图覆灭与太子有瓜葛的门阀世家。
对于这些幕后的肮脏之事,摄政王似乎格外擅长,短短数年之间,不仅不动声色的扫除了大半朝堂之中的异己,甚至还与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手集团琉璃宫有着密切的联系。
“一定是琉璃宫的杀手。”秦婉忽然斩钉截铁的说道:“那些刺客定是受到那人指示,在朝堂上无从扳倒秦氏,便想到用这见不得人的法子。”
想起秦氏世代忠良,到头来她的父亲枉死,还被安上通敌叛国的罪名,秦婉唯觉似有什么哽在喉间,让她如何也咽不下那口气。
“求你一定要帮我,帮我为父亲报仇,为我秦氏一族沉冤昭雪。”她忽然扑至他面前,紧攥住他的衣袖。
明知道他只是太子殿下派来的一个护卫,无非将她送至太子身边便完成使命,至此再无瓜葛,可此时的她不知为何,就是控制不住向他说出这样的话,好似已然身似浮萍的她,在这世间飘荡,如今唯一可以依赖相信的,就只有他。
而那个目光冷峻,执剑的男子,却只是凝视着她。
许久过后,待她的情绪平复下来,他却自衣袂间取下坠饰的一枚绸带,递到她的面前:“若小姐是准备好了,就启程进京吧。”
他并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可只是这一句,秦婉便莫名受到鼓舞。
她抬手抹去眼角的泪痕,接过绸带,将飘散在身后的乌丝重新绑好,而后看着他笃定的点了点头:“恩。”

面见太子(一)

随着离京城越来越近,李云也变得更加警惕,几乎日夜不离的守在秦婉的身旁。
起初秦婉拘于礼教,总觉得这样颇为拘谨,可这段逃亡之路上的相处,却渐渐让她习惯了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
每每夜半自噩梦中惊醒,她便会不由自主的抬眼找寻,当看见窗纱上映出的那个身影,她不安的心才会平静下来。
这漫长的半个月终于在提心吊胆中度过,当那座处于权力中心的城池出现在眼前时,秦婉却道不清自己的心到底是安慰还是忐忑。
入城之前,李云却在人流之中将她拉住。
秦婉先是下意识的抬头找寻可能出现的危险,发现并无异常后,才回过头不解的看向他。
李云将手中的佩剑藏入腰间,而后垂下眼眸,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小心那些卫兵。”
秦婉随即抬眼去瞧,才注意到城门上下都布满了守城的卫兵,或许因为在天子脚下,这与江南之地的情形相去甚远。
虽说太子殿下也在京中,可整个朝野如今都在摄政王的控制之中,自然这京城里的卫兵多半也是他的人。
秦婉点了点头,而后低下头与李云并肩而行,尽量让自己隐藏在人群中,不引人注意。
如此跟着大量进出的人潮一直行至城门前。
秦婉提着一口气,眼见着城门已自头顶移过,而他们就要踏入城内,却在这时有一个卫兵拦在了他们面前。
“等等…”那名卫兵将他们二人打量一番,问道:“你们从何处来,为何进京?”
见那人一脸凶相,秦婉下意识的缩了缩,嘈杂之中竟分辨出一丝细微的响动,是李云暗自握紧了藏于腰间的配剑。
这些人与之前遇到的刺客不同,乃是正规的卫兵,倘若当真起了冲突,凭借他们二人势单力薄,恐怕占不到什么便宜。
估量了当前的处境,秦婉只得假装镇定的答道:“我们从江南来,进京投靠亲戚的。”
卫兵又将秦婉端详了片刻,似乎觉得她面容清秀,举止和婉,确实是江南女子的模样,于是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既是投靠亲戚,你那亲戚姓甚名谁,是哪个府上的。”
这话却将秦婉问住了,她不安的侧眸看了看李云,只得硬着头皮道:“那亲戚姓李,只是小户人家。”
“小户人家…”卫兵抱着臂,微眯起双眼,目光逡巡在秦婉的身上,若有所思道:“看你这言谈举止,可不像是小户人家的女子。”
卫兵直接的目光本就令秦婉如坐针毡,说话的同时,那人竟还朝她伸出手来,似乎打算迫使她抬头看个清楚。
眼见那只粗砺的手就要触到她的脸上,秦婉蹙紧一双秀眉欲躲,却发现那人的手顿在了半空中,而李云的掌正握在那人手臂上,半边身子挡在了她的身前。
“我们确是来投靠亲戚的,还请官爷通融。”李云用冷肃的声音说着这恭敬的话。
被他制住的卫兵试图挣了挣,钳制他的那只掌却纹丝不动。
他抬头看向李云,又触上他冷峻的目光,顿时失了底气道:“你们二人可是夫妇?”
想不到此人竟突然问了这么一句,秦婉诧异又尴尬的抬头,可又怕被发现破绽,连忙移开目光,却又落在李云那里。
却见李云顿了顿,脸上倒没有表情变化,继而沉声道:“正是拙荆。”
应罢这句,李云便松了手,而那卫兵也将手收了回去,又将他们二人打量了一遭,终于侧身让开道:“进城吧。”
总算过了这关,秦婉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们刚要迈步前行,这时却有另外一个卫兵小跑着过来,对方才那名卫兵道:“上头有令,所有入城的年轻女子一律带去盘问。”
那人说着,抖开了手里握着的一张画。
秦婉瞥见之后不禁大惊,那上面的女子虽画得不怎么相像,可也能瞧出七八分她的轮廓。
她立刻压低了脑袋,缩至李云身后,而李云亦挺身相护,手上又握紧了那把剑。
他们正要迅速通行,那两名卫兵看了看手中画像,立刻冲上前来欲擒住秦婉。
李云适时挡在了她和卫兵之间,伴着刀刃摩擦剑鞘的声音,秦婉知道他正缓缓将剑拔出。
意识到可能逃不掉了,秦婉的心蓦的一沉。
情势已至一触即发的地步,眼见着又将展开一场几乎没有胜算的恶战,这时却有一阵飒沓的马蹄声自城内传来。
一队骑兵至他们面前翻身下马,从身上的铠甲来看竟像是禁卫一类的人物。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那些骑兵朝秦婉行过礼,而后对守城的卫兵道:“吾等奉太子之命迎这位小姐入东宫。”
说着,那人还铿锵利落的取出一块腰牌示于卫兵面前。
那些卫兵见了,立刻面露迟疑之色。
秦婉不知他们是如何辨认出自己,又为何会出现得这般及时,但想到是太子殿下派来的人,总算是解了燃眉之急,忐忑的心便也安了几分。
“请。”那名禁卫显然未曾经这些守城的士兵看在眼里,不等他们作答便朝着秦婉做了个请的动作。
秦婉见状,先是侧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李云,见他微微点头方才跟随那些人去。
那些人将秦婉迎入一辆垂着锦帘的车舆,并将她护在中央。
为首的那名禁卫则骑着马与车舆并行,隔着锦帘对她道:“太子殿下吩咐,因今日天色已晚,暂请小姐在驿站中屈就一夜,明日一早再行入宫。”
得知不必马上面见太子,秦婉反而松了一口气,恭谨应道:“有劳了。”
说话的同时,她却透过锦帘往车舆外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发现他自这些禁军来了之后,便只是远远的跟在车舆后。
她一方面得知他还在,面对这些陌生之人的忐忑缓和了些许,另一方面,心里却莫名有些失落,连她自己也不知为何。
那些禁军将秦婉护送至京城内的驿站,此后那些人也没有离开,从她落脚的房间门前到驿站的门口,全都设了岗哨,俨然是严阵以待的态势。
秦婉知道,他们真正要保护的是《乾坤十二式》的秘籍,而回想起来京的一路上所经历的那些惊心动魄,倒也不觉得这阵势过于了。
回到房间后,她用了禁卫送来的饭菜,而后简单梳洗过后便欲歇息。
可在床榻上躺下后,她却又忽然没了睡意。
辗转反侧之际,她朝向了房门所在的那一侧,睁开眼正瞧见绿纱糊起的门窗。
今晚的月色甚是明亮,驻守在门口那些禁卫们的身影,都被清晰的勾勒窗纱上。
她定睛细细搜寻,终究没有找到那个格外孤寂清绝的身影,心里又莫名的烦乱起来。
为了让自己莫要胡思乱想,秦婉于是再次闭上眼睛,尝试入眠。
今夜不曾入眠的又岂止她一人。
除了那些受命保护驿站安全,听命于东宫的禁卫们,后院的树林里亦有一个身影停留。
那人坐在最高的一根树杈上,已经待了许久的时间。
头顶的明月撒落辉光,在夜幕中描绘出他的影。
那轮廓并不像个武夫一般粗壮,反而仍带着少年的纤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