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她。”脖子上一凉,一把匕首放着寒光,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

他手一松,七七从他怀里挣脱,扑进了身后那人的怀里,颤声哭道:“阿飞!带我走,带我回家。”

罗飞的匕首闪着光,映出他眼神里的杀意。罗飞轻轻拍着七七的肩膀,眼睛盯着静渊,一字一句地道:“你若敢再侵犯她,我一定会杀了你!”

静渊一笑,眼神倨傲无比。

“要不了半年,她就是我林家的人了。今后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怕也轮不到你这个下人来插手。”

罗飞不理他,把刀缓缓收回,插进腰间的刀鞘之中。把七七扶好,脱下自己的衣服给她披上。

七七满脸泪水,满眼的屈辱,见他脱了外袍,露出薄薄的单衣,却也忍不住抽抽噎噎地道:“你,你会冷!”

罗飞看着她的脸,眼里爱怜横溢,他认认真真地说道,声音穿透了黑暗。

“七小姐,你若要真嫁了那人,我罗飞立刻离开运丰号,从此不是运丰号的下人。讨饭也好,做袍哥强盗也好,只要我活着一天,一旦知道那人有负于你,我便会来给你做主。你不要害怕,永远也不要害怕。”

第一卷 洪流 第三章 亲事(3)

“你还记得你爹的话吧。”林夫人的语气极是淡漠。

静渊一怔,见母亲的眼光锐利,似在检视自己内心正在发生的微妙变化,便笑道:“自然记得,孩儿永不会忘记。”

“那就好。”林夫人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碗,“听说昨天晚上你和那小姑娘有了些瓜葛。咱们院子虽然大,下人们可比猫儿还警醒。还算你没有做出太出格的事情,那孩子虽然长得好看,但现在毕竟还是孟家的人。别说她现在还没过门,即便过了门,当了你媳妇,万一不小心有了咱们林家的种,你爹临终吩咐你的事情,可不好办了。”

静渊一笑,心中有些微的苦涩:“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做了这门亲。”

林夫人叹了口气:“孟善存从我们天海井抢走了最好的六口井,你爷爷气得吐血而亡。我们家世代皇商,虽然现在朝廷变了,但几百年来一直备受商界尊崇,何曾受过这番折辱?你爹几十年来屈居于运丰号之下,孟善存几次想吞并天海井,都亏得你爹暗自抵挡,不知道费了多少心力才保住了祖业。这份绕指柔的功夫,你还得好好学呢。”

静渊道:“孩儿明白。”

林夫人道:“至衡是孟家最钟爱的幺女,孟善存那么有城府的人,怎么可能会拱手将掌上明珠送到他的宿敌那里。他以女做饵,咱们便将计就计,再送他四个盐井,看谁钓得上谁。”

静渊默然。

小时候孟夫人送到他眼前那个玉雪可爱的小娃娃,如今变成了两家商号的棋子。而自己,明明已然对她动心,却不得不强迫自己就此止步。命运的安排,委实有些讽刺。

昨夜自己一时冲动,怕是让她心生了厌恶,想到那张溢满珠泪的脸庞,心中竟泛起一丝悔恨。脑海中闪现她依偎在那个粗鲁的下人怀里,那个下人搂着她,从他的身旁走过,对他说:“记住,她还不是你林家的人。”

静渊只觉怒火烧心,而最让他愤怒的,是那噬骨的嫉妒。

他嫉妒,他竟然嫉妒。他恨自己嫉妒,他更惊讶自己竟然会嫉妒。嫉妒她看那人的眼神,嫉妒她对那人的依赖,嫉妒得恨不得把那下人挫骨扬灰,嫉妒得恨不得一把火烧死她,也烧死自己。

林夫人道:“你以后得管住自己的言行。这两天至衡住在咱家,你要好生待她。若是真把她惹恼了,要死要活不嫁你,孟善存若真心爱他女儿,只怕婚事会告吹,咱们的算盘也算白打了。”

静渊不语,脸上阴晴不定。

林夫人爱怜地看着他,轻声道:“我知道你年轻气盛,也明白你心中所想。你在想,要斗垮他孟家,大可以做好自家生意,堂堂正正的赢他。可今时不同往日,别说当年咱家还是皇商,都且被孟善存摆了一道,以他们家今日的势力,咱们只能韬晦待变,假以时日,慢慢应付。”

叹了口气,接着道:“我看,这一次运丰号嫁女,一定会把香雪井交出来。”

清代光绪年间,白沙镇一带井灶大开,盐业鼎盛。那年的七月,孟善存就是在清河上游的丘陵,打下了那口千米深井。香雪井,生产的井盐如白如飘雪,却有一阵自来芳香,历来是贡上的佳品。香雪井的盐不光质佳味好,更是产量极高。而自那一日起,天海井便每况愈下,最终被运丰号挤下了第一盐号的位置。

静渊眼睛闪闪发光。是的,他要得到香雪井,他要夺回天海井的荣誉。

而她……,他轻轻摇头,将她从脑海中用力剔除出去。

“你为什么不送我回家去!”七七把手中一把木梳摔在地上,披散着一头缎子般的秀发,瞪大了眼睛,质问罗飞。

三妹赶紧把它捡起来,奔到窗前看了看,顿足道:“奶奶哦!这可是在别人的家里,夫人马上和大少爷要来了,要回也得跟他们一起回才对啊。”

朝他哥哥急道:“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谁惹了七姐?”

罗飞靠在一把椅子边,眼睛看着地板,默然不语。

七七脸上一红,快步走到罗飞跟前:“我记得你说过的话,你说过会保护我一辈子,不让我被人欺负。怎么刚说出口就不做得数了。”

罗飞身躯微微一颤,猛的抬头,直视七七的眼睛:“好,我这就带你回去。然后跟老爷说,让我离开运丰号。”

七七的脸更红了,嗫嚅道:“我,我只是说我自己回去,没说让你走。”

三妹道:“哥哥,你疯了?你离开运丰号?你不怕爹扒了你的皮啊?”

罗飞不语,只是看着七七,他眼中的执着直烧得她耳根一热。

一霎间,七七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他是说,他想让她跟他过一辈子。而她的父亲怎么可能会让她跟一个下人,所以他必须离开运丰号。他,要带着她一起离开。

她心中震动,激动之下,眼睛变得湿润。

三妹愣了愣,突然心中豁亮。她自然知道自己哥哥对七姐的情谊,只是这么多年他一直强自克制,怎么到了今日却……?

“哥!”她看着哥哥,又是心疼、又是担忧。

罗飞道:“七七,你想好了!如果你立意不嫁林家,我马上送你回去,然后就向老爷辞别。不管有多苦,我自会挣起一份家业,绝不会让你有一丝半点委屈。”

“我,”七七低下头,心中一片无助与茫然,“我不想嫁给林家,但我也不想,不想离开爹爹妈妈。”

罗飞眼中掠过一丝痛楚,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们贫贱人家,原本配不上你。”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七七忙道,她想说自己并不是嫌弃他,但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急得脸通红,泪珠儿在眼睛里打转,朝三妹看去,想让她跟她哥解释一下。

三妹忙道:“哥!亏你还是跟七姐从小一起长大。你如果疼她爱她,便不能逼她。再说,爹一直在告诫我们,做事情和想问题要知道分寸,要知道我们自己的身份。你,唉,你心中再怎么想,有些事情,也只能想想而已!”

七七听她的话说得满不是自己想说的意思,急的眼泪流了下来,哽咽道:“三妹!阿飞!你们真是……。”说不下去了,掩面奔出屋去。

三妹急道:“七姐!”,赶紧也要奔出去。

罗飞道:“别追了,你还不知道她?她会回来的。”

然后长叹一声,慢慢蹲在地上,抱着头,心中苦涩无比。

她在走廊里快步走着,只想赶紧离开这里。可刚一出门,遇到几个不认识的仆妇,见到她们惊讶的神色,才知道自己模样还没有收拾齐整,蓬着头发,红着眼睛,大大的不体面。跺了跺脚,只得咬牙回去。

刚一转身,却见到林夫人和林静渊迎面走来,吓得赶紧捂着脸背过身去,一时尴尬紧张,不知道如何是好。

却听林夫人婉转一笑,柔声道:“至衡!这么早上哪里去?”

只得转身,脸羞得通红,见到林静渊平静的眼神,昨夜的一幕突地涌上脑海,心中一阵气愤和委屈。

便强自挺起腰板,强颜笑道:“早上起来,听到两只雀儿唱歌,想来看看是什么鸟叫得这么好听,没想到一出来便飞了。我追了追,没追上。”

林夫人走上前,摸摸她一头厚实的秀发,笑道:“头发真好看!就是得梳一梳。来,到我屋里来,你看你,眼睛红红的,是不是昨天没睡好?”

七七轻轻挣脱她的手,轻轻道:“谢谢伯母,三妹还在等我呢。我回我屋里梳洗就行了。”

林夫人道:“那赶紧回去,早上冷,你穿得这么单薄,别着凉了!”

“是!”

她说话时一直低着头,尽量不看林静渊。说完裣衽行礼,赶紧往回走。手却不小心碰到林静渊,浑身一颤,加快了脚步。

林静渊从那纤弱的背影中看到了她对他的恐惧,眼中的光芒微微一黯。

林夫人道:“你看你,把她吓成了这样。她毕竟还只是个孩子,这两天,你可得好好哄哄她。”

林静渊点点头,应道:“孩儿遵命。”

七七冲进了屋子。三妹大喜,赶紧上前,拉住她的衣袖,笑道:“这下不会跑了!要跑的话我就跟你一起跑,嘿嘿。”

七七咬着嘴唇,眼光朝垂手站在角落的罗飞看去,他低着头,目光不露喜怒。

七七心中微微一疼,垂下睫毛,负气似的对三妹说:“给我梳头!”

三妹应了,拿着梳子走过来,轻声道:“这就对了。如果实在不喜欢这里,等夫人来了,跟她说说,别委屈自己。”

七七低头道:“我不委屈,我也不回家了。”

眼中一丝倔强闪闪发光。

三妹拿着梳子愣住了。

回头看哥哥,他的脸上似乎盖上了寒霜,抿紧了薄薄的嘴唇,见她看他,把头转向了窗外。

春雨,正细密如针,从昏暗的天空颗颗滴落。

第一卷 洪流 第四章(亲事4)

玉澜堂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静渊站在自己生活了21年的庭院里,第一次意识到,过去的那么多年,竟然是如此冷清!

这是盐店街最早的人家之一。祖爷爷买下了这块地,然后分租给大小盐商,盐店街,顾名思义,只有盐铺,连粮店、布庄都没有。

这是一个盐的世界。而盐店街,所有的盐铺,都是他林家的。即便他运丰号的盐,也得送到这里来卖。

玉澜堂是盐店街最奢华的豪宅。是祖爷爷选的地,请成都最有名的工匠修筑的。座北向南,由七厅六庭组成。厅与厅之间,模仿苏州的别墅,用植满花草的庭院连接。院与院之间有数级高差,房屋是花重金从云南昭通运来杉木、柏木等上等木料串架而成。道光年间烧制的瓦当,直到如今,还锃然发亮。福禄寿的神仙塑像,稳稳站在屋脊。

看着屋顶的那些神仙,觉得他们像活着一样,笑容可掬,是快乐的人。

他很久不知道快乐的滋味了。

这个巨大的院子,像个风口,站在当中,不自觉就会窒息和寒冷。他离开过两年,去日本学金融。然每一封父亲的家信,却总像一根坚实的铁索,牢牢地提醒他:莫忘家耻,振兴家业。

是的,这个寂寞的、充满着仇恨的庭院需要自己。

他将母亲送到佛堂,沿着走廊一路往回走。下人们兴奋不已,似乎比他还难忍受冷清,他们打扫着屋子,忙着清扫庭院,给家具陈设除尘。连管家老黄也硬要找点事做,正指挥几个下人,把台阶上生出的鸭拓草铲掉。那娇嫩的野草开着蓝色的小花,在绿色的青苔映衬下显得妩媚柔弱。细雨下着,佣人们头上顶着密密一层细小水珠。人声在雨声水雾中显得朦胧,不似真实场景。

“别让咱们的七小姐踩着滑倒了。这该死的玩意!”老黄踩在一棵鸭拓草上,差点摔了一跤,用脚狠狠踹了踹,野草上的水珠喷溅而下。

“黄管家,别踩坏了,给我留几棵!”是那叫三妹的丫鬟的声音。

她应该也在附近吧。

果真见到她,远远地在另一头站着,穿着母亲给她做的嫩绿新袄子,像一枝亭亭春草。一双清秀的眼睛,正紧紧看着台阶上那些杂草。

“三妹,你要这杂草干什么?”黄管家大是不解。

“不是我要,是七小姐要呢。她觉得那些小蓝花生的可爱,想摘两棵插着。”

三妹笑道。

“唉,你要花,前头荷花池旁边有杏花、梨花,比这个好看,你让他们给小姐摘去!这个脏!”老黄连连摇头。

“没事的!你就给我两棵啊!”三妹不听他的,自顾自走下台阶,伸手摘几棵还没被铲掉的。

“唉唉,小心小心!滑!”老黄叫道。

三妹低着头,认认真真给七七摘花。

静渊走上前去,老黄吓了一跳,直到少东家平日不苟言笑,管教下人甚为严厉,连忙几步做一步走上台阶,想解释两句。静渊摆摆手,从他身边走过,走到三妹身旁。

三妹一抬头,一怔,他却一笑,从她手中拿过花,轻轻掸掉水珠,从衣兜里取出一张灰蓝色手帕,把它包着花枝。

径自拿着,走向七七。

七七一看到他出现,早已心神不宁。见他走过来,便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他走得很快,一会儿就走到她跟前。把野花递给她,歉然道:“昨天吓着你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没有接过花,这是睁大一双澄净的眼睛,仔细地观察他的眼神,似在辨别他语意的真假。但她失败了。她从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看到的是一丝柔情,一丝关怀,还有他所说的那丝歉意。那目光如潮水,虽然有暗流在其中,但却不能掩盖心底里的那份温暖。掩盖不住。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去街上走走。你也可以看看你们运丰号的盐铺。”他柔声道。

七七侧首想了想,睫毛低下,少女娇羞分外的妩媚。让他心里一热,心中却波澜暗起。

片刻,七七轻轻伸出手,纤纤柔荑,美如玉雕,她从他手中接过花。

轻声道:“我会把帕子还你的。”

三妹站在中庭,把头发上的雨水狠狠一擦,跺了跺脚。

黄管家站在她身旁,提醒道:“你不是要这些野花吗?踩坏了!”

三妹道:“没看到啊,人家手上不是有了吗?”

林夫人让罗飞兄妹跟着,罗飞说要去镇上接孟夫人母子,婉拒了。三妹说给黄嬢帮忙准备吃食,也没有去。

静渊撑着伞,单独带七七出去了。

第一卷 洪流 第五章 定情(1)

七七侧头看看静渊,他撑着伞,自己身子大半却在伞外。穿着黑色的洋服,肩膀上全是白色的小水珠。他的容貌很俊美,虽有股书卷气,却不呆板,眉毛英秀,黝黑的眼珠,是精明的模样。他的侧脸很好看,比好多女子还好看,却没有阴柔之气,那股天生的傲慢,虽然被掩饰的很好,却在不经意间悄悄流露出来。

“地上滑。”他微微一笑。

她方意识到自己这么盯着他看,似乎甚为唐突。脸上一热,忙把头转开。想提醒他衣服湿了,话到了嘴边却没好意思说出口。回想起那天他把自己用力拽进怀里,回想起他的嘴唇压在自己的嘴唇上,回想起他身上的味道,觉得浑身不自在。

还未到正午,天光亮了。盐店街的轮廓在雨中显得雅致大气。三丈宽的街道,比起镇里其他的街道宽了许多。一路看去,大约有近十家盐铺,各有个响亮的名字。天海井的六福堂,以及其他盐商的天双堂,怀仁堂,添锦堂,锦官堂,……还有她家运丰号的香雪堂。

她眼睛一亮。像在异乡碰到亲人,脸上泛起光彩。

川南的盐铺,多以堂为名。各是独立的小小院落,不论大小,最外面一间均为账房。

买家、挑夫、骡马穿梭不断。有的买一挑盐,到附近乡镇零售;有的盐帮,十几个人,驮几百斤盐到更远的地方转手,买家和卖家应接不暇。

有的盐铺开着仓库门,伙计们忙着搬运刚运来的井盐。街东头是个税所,两个穿着制服的税警值着班,一个抽着叶子烟,帽子歪着。另一个正给进出大街的票盐验票盖章。

各盐铺的伙计和掌柜都知道运丰号七小姐来了,见她和静渊一同出行,都脸含喜色,笑吟吟给他们打招呼。打更的郑老六坐在添锦堂外头喝着一壶茶,见到七七,知她是昨天那坐在车里的小姐,站了起来,朝她微微一鞠躬,挠挠头,憨憨笑了笑。

细雨蒙蒙,人声喧喧,一切仿佛在梦中。十六岁的孟至衡,走在这条她自小就听过无数遍的街上,看着那张张笑脸,听着那声声问候,与人们寒暄笑语着,像是在梦中演练过无数遍,有着空濛的熟悉。

这条街,与她的一生,就这么实实在在的发生了联系。

“香雪堂在前面,不去坐坐?”静渊道。

“哦,不了,不了……。”七七有些犹豫。她想起了那天晚上静渊在她耳边说的那些冒失话,心里有些别扭。

可她的眼睛却不自主朝香雪堂看去。

香雪堂的刘掌柜见到小姐,早就满脸堆笑跑过来。

“七小姐!快进来喝口热茶!知道您要来,早沏上了。峨眉的毛尖,您在家就爱喝的。”刘掌柜道。

“你怎么知道我要来?”七七问。

“阿飞说的。他去镇上接夫人,走时叮嘱我,天气冷,让我备好茶,您逛累了好解乏暖身!”刘掌柜笑道。

七七心中早已暖了,脸上盈盈笑着。只静渊在身旁,不好意思表现得太过,便敛容谢道:“那多谢了!”

回头看静渊,他打着伞,头却看向另一边,七七觉得他的侧颜冷淡无比,心中一沉。觉察她正看着他,便转头笑道:“你去休息片刻!我去税所待一会儿。”

把伞交给刘掌柜,不再看她,径自走向东头。

“快,快请进!”刘掌柜殷勤万分。七七只得进了香雪堂,进屋便闻到香烟缭绕,大堂供着火神。所有的家具摆设一致是紫檀,恰是家里父亲喜欢的样子,小巧精致,却不失大气。为求古韵,连电灯上都罩了竹丝红纱的灯罩。

七七喝了茶,随便和刘掌柜问了几句,却见一个小二慌慌张张进来,气喘吁吁道:“刘,刘掌柜!不好了!牛,牛……。”

刘掌柜皱眉道:“牛怎么了?”

小二抹抹头上的汗:“牛疯了!要踢人。”

“怎么回事?”

“穿鼻环的时候就出事了,把卢发宽踢了好几个跟头,踹着头了,流了好些血呢。”

“是那只癞皮小黄牛吧?”刘掌柜问。

“就是呢!最倔的那只!”

“真是的!”刘掌柜起身欲走。见七七端着茶杯,满脸好奇地样子。便道:“小姐!,您在这儿等会儿!我去去就来!”

七七很想看看那只牛,放下茶杯,也起身了,笑道:“刘叔叔,让我去看看嘛!是咱家灶上的牛吗?有那么凶吗?”

“别!”刘掌柜瞪大眼睛连连摇手,“灶上又热又闷,外头那牛又在发疯,把您伤着了怎么办?我可不敢闯祸!夫人就快来了,没得剥我皮!”

“不会不会!我就远远看看!”七七连连恳求。

刘掌柜拗她不过,只好带了她去。

静渊从税所看了看自己盐铺的税票,刚要出门,见七七连蹦带跳跟着刘掌柜走远,忙走到香雪堂,问那小二。小二正寻了几口水喝,正也要跟了去,对静渊道:“林少东家!七小姐,七小姐去看那只疯牛了。”

静渊一惊,忙让小二带路,去香雪堂在河边的一个小盐灶。还没走到,便听到牛的嘶叫声,还有男人嚷嚷的声音,三两个光着膀子的壮汉正在套一只发疯的黄牛,七七和刘掌柜站在牛圈的栅栏外。。

那只牛死命挣脱了两个壮汉的捆绑,因盐灶里温度高,那俩男人光着膀子,下身只裹了些布条,七七第一次在如此充满男性气味的地方,见到那些肌肉发达的男人,赤身裸体,皮肤上泛着油光,不由得满脸通红。

那只小小的黄牛,甩着蹄子,东闯西踹,眼睛血红,充满倔强与愤怒,似乎一心想伤人。刘掌柜在一旁叫道:“快!药酒呢!怎么还不给它喷药酒?”

“喷了!不管用!这家伙野着呢!”光着膀子的一个壮汉应道。他手里拿着一根麻绳,胳膊上道道伤痕,手掌上也是伤,另一人手上拿着一个尖尖的铁环,手上满是血。

七七向前一步,想看清楚,脚上踩着硬硬一疙瘩,低头一看,原来还是一个铁环,她把它捡起来,左看右看,“为什么非得穿鼻环呢?”七七不解。

“搅卤水的磨得要牛拉,光是人不行的。”刘掌柜道。额头上起了汗,见七七手上拿着鼻环,失笑道:“小姐呀!您呐,唉,怎么说你呀,也不怕脏!您这样的千金小姐……”话没说完,只听众人一阵大叫,那黄牛冲破栅栏,正直直朝自己方向奔来,忙把七七朝另一边一推,大叫道:“套绳!套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