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诺缓缓点了点头,表示这些话自己都很认真的听进去了,就听欧驰最后又添了句:“你叫我boss没问题,‘您’这种尊称咱们就省了吧。别搞得我跟个老头子似的,宁小姐,好像我也没有大你很多?”
在这之前,除了两人第一次见面,欧驰给他的感觉并没有什么异性所带来的冲击,尽管她一直都知道他长得不错,个人能力很强,家世应该也很好。除了第一次,欧驰面对着她跪在地上帮她处理烫伤,以及强势的坚持带她去诊所,抱进抱出最后还把她送回公寓,让她本能感觉到小小的不安,后面几次接触,两人胶着的关键都在工作方面。这些天相处下来,渐渐地,在宁诺心中,欧驰开始是危险强势的同行,后来则是诚恳邀请自己入伙的建筑界精英,到现在,两人之间的身份和界限更分明了,就是简单的老板和下属的关系。
宁诺本来就缺乏与异性相处的经验,所以欧驰在她心目中逐渐成为了一个性别模糊的个体。直到欧驰的这句玩笑,才让她觉醒过来,眼前这个人,不仅是对她有再造之恩、知遇之恩的新领导,同时也是一个男人。而且,宁诺默默的在心里加上后半句,应该还是个可以称得上“声名狼藉”的男人。
面对这种不知道该如何对答的问话,通常宁诺的反应是沉默以对。显然,眼前这位对象不是她有资格可以沉默以对的,所以宁诺静默片刻,才轻声说:“我的个人资料昨天下午交给Alice了,她今天好像不在…”所以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欧驰才没有看到?
“我今年25岁。”
欧驰简直要被某人这种严阵以待的态度逗笑了,而他也确实笑了出来:“宁小姐,或者我一直叫你宁小姐让你比较拘束?其实我们平时以名字相称就好。”
“我叫你宁诺,有外人的场合你愿意叫我boss也可以,平常像现在这样,你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就可以。”
见宁诺还有些迟疑,欧驰只能又加了一句:“我希望大家可以在一个比较轻松的氛围里工作,之前楚枫他们叫我boss,开玩笑的成分比较大,其实私底下他们也都直接叫我名字。”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宁诺还能说什么呢?她试着开口叫了一声:“欧驰。”
欧驰微微一笑:“这就对了。”
见他这会儿好像还没有要谈工作的意思,可两个人好像又实在没有什么话题可以聊,想了想,宁诺问:“那个…Alice今天好像没在?”
“她临时有个面试,所以请了半天假。”
宁诺有些惊讶:“她要走?”
欧驰的表情似笑非笑:“她想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毕竟,”欧驰耸了耸肩,故意一脸严肃的说:“不是我不放人,实在是那丫头对雇主太挑剔,除了我这个实在亲戚,貌似很少有人可以受得了她那个脾气。”
“她不像是个难相处的人。”
“那是你没见到她对待其他人的态度。”
应该是“对待其他那些女人的态度”吧,宁诺默默地想,她记得光昨天一天,Alice那个小丫头就对欧驰的“女朋友们”吐槽了不下三遍。可见这姑娘内心的怨念有多深重。或许这才是Alice忍不住告假去面试别家的原因?
欧驰打量着宁诺:“你好像很喜欢说着说着话就自己一个人发呆。”
宁诺有些惊吓的抬头:“啊!对不起…”
聊了几个回合,也不见这女人在自己面前真正松弛下来,欧驰暗自叹了口气,把手上的资料递了过去:“要不要谈谈你这些画稿?”
一提到工作,宁诺整个人顿时轻松许多,看人的眼神都是亮闪闪的,并且会主动与欧驰进行眼神交流:“昨天那些资料我都仔细看过了,对比那些照片以及我之前的一些设计稿,我重新画了一张图。”
欧驰从她手里接过那张平面地形图,仔细看过之后,眉目微敛:“你为什么会认为这个地方是在一座山上?”
宁诺愣了愣,捏着裙子的手指渐渐攥出一手的汗:“我…对不起,我…”
犀利的眼神瞬间一转,欧驰略微柔和了眼色,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宁诺,我们现在是在讨论。”
宁诺深吸一口气,才点点头:“我知道,对不起,我很久没有做这方面的沟通,有些不太习惯…”
“没关系。”欧驰转而看向放在两人中间的画稿,手指着庄园核心的位置说:“你的这个想法与合作方不谋而合,对方确实要求在S市郊的一座山坡上建立这个度假酒店。不过这里不能放小洋房…”
宁诺这次不敢再轻易说出什么判断性的话语,刚刚因为这些画稿,她已经一连两次失态,而且以欧驰这么精明的男人,应该已经觉察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不过他没有坚持挖掘下去,也给了自己转圜和喘息的余地。
她抬起眼,看向欧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就见欧驰勾起一边嘴角,说:“我觉得还是等你到了那里,我们一起看过实景再具体说。”
宁诺镇定微笑着回了个“好”字,又问:“这些图你会直接拿给咱们合作方看吗?”
“我昨晚看了那些照片,头脑发热画了这一大堆。要不,还是像你说的,等我到了S市看到实景,然后咱们好好规划研究后再细说…”她已经接连走错两步,不能再想到哪儿就做到哪儿了。尤其面对欧驰这样精明的男人。宁诺现在不敢有丝毫大意,她必须暂时摁熄心头熊熊燃烧的那团火焰,不然恐怕她还没有见到赵玉笙的面,就先折在欧驰手里了。
欧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暂时没必要给他们看这些。”
宁诺暗暗松了一口气,又说:“我听说咱们这次的合作方是赵氏?”
“嗯。”欧驰起身又接了些水:“这次合作案是赵氏总裁赵玉笙先生本人提出的。”
“不过稍后在S市跟咱们见面的是他儿子,赵书廷,也就是赵氏现任CEO,赵老先生本人这两年身体不大好。”
“看样子,赵家上下对这个case还挺重视的…”从别人口中听到赵玉笙的名字,还有那个多年前曾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异母兄弟,宁诺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身体的颤抖。
欧驰却把她肢体的僵硬当做紧张,有些好笑的坐在沙发另一端,而且刻意坐的离宁诺更近了一些:“是啊,听说这是赵老先生多年的心愿。”
“整个设计方案做下来,加上酒店开业初期的一些投入,少说要六七千万,而且听说赵老先生要的很急,很多地方的价码自然开得更高了。”
“大概是为了什么人吧…”宁诺轻声说。
见欧驰看她,宁诺调整着自己的面部表情,端起杯子喝了口微温的红茶,慢慢的说:“男人不都这样么,功成身退,闲来无事,就会想起一些年轻时的人,或者事儿。然后心血来潮,就会做出一些在常人看来无法理解的事情来。”
欧驰被她说的直接笑了出来:“没想到宁诺你对男人还挺了解的。”
“难道我说的不对?”宁诺的表情一直是温和的,只是说这话时瞟向欧驰那一眼,竟有点儿让人呼吸一窒的犀利和妩媚。
欧驰是什么人,短暂怔神以后很快就反应过来,继续之前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也不一定吧。”
“看一个人怎么选择自己的生活,如果他觉得权势高于一切,那么婚姻家庭朋友等等自然都是可以舍弃的,自然,这样的人年纪大了,想起以前的事儿难免有点惆怅,不过不一定会后悔。”
听到这一句的时候宁诺突然抬头看他,就见欧驰顿了顿,继续说道:“至少我见过的,再难过都不会觉得后悔,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会做同样的选择。”
“另外一种呢?”
“另外一种就是把感情看得比什么都重,心爱的女人一走就觉得天崩地裂,走投无路,酗酒吸毒的事儿都干得出来。虽说是挺痴情的,可这样的男人你会要么?”
宁诺不答反问:“那你属于哪种?”
欧驰双手摊手,嘴角微挑:“很明显我两种都不属于。”
宁诺微微一笑,没有说话。与当年的赵玉笙和其他男人不同,这男人确实有不做任何选择的资本。家世背景了得,所以不用为了权势地位挣扎;外貌条件出色,更从来不会因为女人发愁。
欧驰把她这个微笑当成默许,那双棕黑色的眸子染上几许温度,悄然将人锁定:“不信的话,可以试试看。”
宁诺不明所以的看他。欧驰此时的眼神变了,不像邀请她加入C&L时的沉着诚恳,也不像刚刚对她表示质疑时的犀利精明,而是包含着某种轻易让女人脸红心跳的热度,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能让对面被他凝视的人手足无措。
要是放在以前,宁诺或许会直接低下头选择逃避,因为她知道,欧驰这样的男人,尽管风流多情,却不会强人所难。只要她什么都不说的移开视线,欧驰自然就会放掉她,拾起之前的话题,轻而易举又无比自然的揭过这个尴尬的片刻。可从昨天晚上翻看母亲那些遗物,到后来连夜绘制那些画稿,再到清晨醒来一个醍醐灌顶的热水澡,以及后来在欧驰面前的失算和失态,此时的宁诺,已经完全被心里那个疯狂的念头攫住了心神,过往的一切,如同夏夜里掠过耳边的风,随着她疾步向前而快速的倒退、失色,脑海中仅存的清晰念头,化作魔鬼的呢喃呓语:抓住这个男人,借由他的手,你才能实施最完美的报复。
心底的震颤和挣扎仿佛历经了沧海桑田,现实中的钟表秒针不过轻轻拨动三下,宁诺眨了眨眼,眼睛轻轻往斜下方一瞥,脸上的慌乱和羞涩,不用排演练习,已经完全恰到好处。欧驰看在眼里,目光微闪,唇边调笑不变,转而拿起杯子,轻轻一磕宁诺手中的茶杯:“那就祝…我们此次旅途顺利。”
宁诺双手捧起杯子:“旅途顺利。还有…合作案马到功成!”
说完,竟然将杯子里已经凉透的红茶一饮而尽。
转身拎着包包走出办公室的宁诺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丝毫没有留意到,重新回到办公桌边,已经低下头佯装工作的男人,在她走出门口的瞬间再次抬眼,脸上浮现的若有所思的神情。

第六章 重逢
进入初夏的S市温暖潮湿,傍晚时分迎来了春天以来又一场雨水。南方的雨和北方不同,看似缠绵温柔,却来去匆匆,时下时停,好似怀春的少女,一天里都没有个准脾气。
宁诺拎着行李箱跟在欧驰身后,身边跟着帮忙打伞的酒店工作人员,落脚在赵氏在S市开设的平安酒店。
名为宵夜实为晚餐的一餐饭,吃的着实有些敷衍。赵家没人出面接应,酒店特供的菜品虽然精致,两人却都吃的有些心不在焉。欧驰是典型的北方人,南方菜几乎每道都要带点甜味儿,且每盘菜量都小小的,夹两筷子就没,本来就吃不顺口,再加上下飞机后接到家里来的一个电话,心里憋着事儿,吃饭时又没有外人在场,情绪难免有些外露。宁诺则因为几年没尝的熟悉滋味勾起了思绪,想起不少幼时的事,开始还吃着鲜甜,到后来几乎是满嘴酸涩,哽噎在喉,好像又吃到头天晚上那种难以下咽的酸苦米粒。
欧驰喝了一口温热的米酒,抬头打量对桌的女人。这场雨追着他们从B市一直下到S市,天气不好导致飞机晚点,也就错过了和赵家人的会面。他当时心里想着事儿,走路时干脆把人丢在后面,两人进酒店把行李放在房间,直接下楼用餐,也没顾上梳洗。他一个男人倒无所谓,步子迈得大走得也快,根本没淋着什么雨。
宁诺就有点惨了。
头发梢现在还滴滴答答往下落着水滴,淋湿了半边肩膀和手臂。不知道是淋雨着凉的缘故,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日光灯下她的脸和唇没有一丝血色。
她本来就是细眉细眼的清淡容貌,当下这副有些狼狈的样子,平添几分从前鲜有的荏弱,眉眼间仿佛笼罩着一层薄雾,鼻尖微红,唇瓣轻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自己偷偷哭过。欧驰眯眼打量着她的五官,宁诺本人依旧浑然不觉,埋头在那里有一口没一口的扒拉着饭粒,面前的几盘菜根本没动过。
欧驰微微皱眉,拿过她旁边的空杯,为她斟了半杯米酒。酒杯就放在她拿筷子的手旁边,宁诺却一点觉察都没有,欧驰目光微闪,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鸭肉送到她碗里。
宁诺被凭空出现在眼前的食物吓了一跳,迅速回神,抬头就看见欧驰眉心微拢,面上的神情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一个白天的时间,宁诺的思绪已经沉淀不少,内心那把熊熊燃烧的火焰,不用添柴,也即将长长久久的燃烧下去。心中主意已定,再与眼前这个男人打交道的时候,宁诺的思绪已经清晰起来。所以惊吓归惊吓,她很快又恢复了之前那种平淡之中略显腼腆的样子。
“对不起,我刚刚又走神了。”
“是不是吃不惯这边的菜?”
宁诺轻轻摇头,温声回答:“还好,就是口味偏甜。”
“你一口都没碰,这叫还好?”欧驰一针见血,戳破假象。
宁诺唇畔含笑:“boss你不也是一样。”
欧驰定定看住她,棕黑色的眼眸中,某种让人捉摸不透的光亮飘忽不定,过了一会儿,突然站起身,从椅背上捞起外套,朝宁诺一招手:“走。”
宁诺下意识的看向桌上碗碟:“可是…”
“吃都吃不下的菜还有什么可看的!”欧驰拉着她的手腕径直往外走,路上接连碰上几个服务生,走到外面时正巧遇上大堂经理快步奔过来。三十来岁的男人,一边用白手帕擦拭着额头,一边朝两人微微躬身:“欧先生,这么快就吃好了…”
“不好。”
欧驰直白的评定让男人愣在当场,宁诺却险些笑出了声。尽管之前宁诺就多少已经猜到,这男人的家世背景不一般,可在众人面前,欧驰一直都是沉稳睿智的,难得见到他闹少爷脾气的一面。一脸冷峻紧抿着唇,张口就说出让人下不来台的话,这样不像欧驰的作风,反而让他比平常更真实了。
男人擦额头的动作更快了,这次宁诺时真的看清对方额头滚落的巨大汗珠,男人点头又哈腰,脸上的表情像哭又像笑:“欧先生,有什么招待不周的您尽管说,我们让他们改,立刻就改!”
欧驰面无表情,拽着宁诺继续往大门方向走。男人慌张的追在后面,又不敢大声吵嚷,只能压低声音挽留:“欧先生,欧先生…”
两人走到旋转门前,正巧从外面走进几个人,一溜儿的西装革履,皮鞋锃亮,个个领带打得一丝不苟。走在最后面的是一个身穿白色三件套的年轻男人,头发削的很短很薄,身材高大挺拔,一双微眯的凤眸让人印象深刻。看到欧驰和宁诺两人的时候,男人没有任何意外的弯唇一笑,张口就道:“欧少,听说飞机晚点,我这就先出去办了点儿事儿,怎么才刚来,又要走?”
欧驰朝对方微一颔首,乍看平静实则冷峻的脸色没有丝毫缓和:“赵先生。”
男人如炬目光从欧驰跳跃到一旁的宁诺,弯着唇朝她伸出右手:“想不到欧少手底下还有这样的美女,鄙姓赵,幸会。”
眼前这男人外貌出色气势迫人,说话却忽而京腔调侃忽而彬彬有礼,宁诺不动声色的比较着他和年轻时候的赵玉笙,轻轻一握对方伸过来的手:“赵先生过奖,我是宁诺。”
男人的手在宁诺指尖停留了好一会儿,收回手的同时又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是我疏忽了,光告诉美女我姓什么,我全名赵书廷。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大家以名字相称就好,用不着这么客气!你说我说的对不对,欧少?”
不知道怎么的,今天欧驰的话格外少,从下飞机起就没有过好脸色。听了赵书廷不阴不阳一串话,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淡淡的一点头。
宁诺静静观察着眼前的年轻男人,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十几年前的一幕。那时宁诺还不到七岁,赵玉笙一个月都不定回一次家,别墅里从早到晚都很安静,母亲教自己识字的声音不大,却在偌大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门外传来仆人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打扫地板上下楼梯的声响,可还是太静了。所有人都仿佛在刻意维持着什么,掩饰着什么,母亲脸上的笑容却始终温和甜美,仿佛什么都不曾觉察一般。每次宁诺听不明白,或者有什么疑问,抬头看向她的时候,总能看到母亲唇角挂笑看着她,常常用手指描摹着她眉眼的轮廓。
有天楼下响起一阵响亮的汽车鸣笛声。宁诺毕竟还小,即便知道父亲每次回家,都不曾弄出过这种声响,还是按捺不住心里的新鲜好奇,跑在母亲前面奔向楼梯。就那一次,让她见到了那个女人,那个据说多年来一直被赵玉笙放在心坎呵护的女人,还有他们的孩子。宁诺快七岁时,他正是五岁半的年纪。
记忆中的赵书廷,个子小小的,穿着一身三件套的乳白色小西服,唇红齿白的模样,被那个女人抱在怀里,母女俩都是一副不可一视的高傲样子。再后来,自己被仆人抱回卧房,母亲独自一个人下楼,与那对母子打交道。那天在楼下究竟发生些什么,幼小的宁诺自然是不得而知了。不过宁诺记得,那天晚上,在母亲以为自己已经睡着之后,把自己搂到怀里,偷偷哭了好久。没有一点声音的哭泣,可是自己半边脖子和耳朵都沾满了母亲的眼泪。
当时自己还不到七岁,按说很多记忆都已经模糊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有关那天发生的事,从小到大在宁诺的脑海里回放了无数遍,最后竟成了童年记忆里最为深刻的几个片段之一。后来当她长大了,很多事渐渐自己想明白了,宁诺猜想,或许幼时的自己朦朦胧胧的知道,就是那一天改写了自己后来的整个童年,就是那天出现的那对母子,影响了母亲与她的生活轨迹。那个小男孩儿,是爸爸的心肝宝贝,也是妈妈的心头刺。
记忆中那个穿着白色三件套的小男孩儿,渐渐与眼前穿着同样白色三件套西装的年轻男人身影重叠,宁诺回过神的当口,正巧赶上欧驰与赵书廷道别。这种场合,她没资格也没必要多言。所以宁诺乖顺的垂下眼,跟在欧驰身后出了旋转门。
出租车开了大约二十分钟,在一间家常菜馆外面停下来。夜色渐沉,雨已经停了,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草叶味道。餐馆里人不算多,欧驰选了一处靠窗的桌子,径直说了几个菜名,让宁诺照餐单自己点几样爱吃的。
菜上的很快,卖相依旧精致,却没有平安酒店那么夸张。一桌食物说不上是典型的南方菜还是北方菜,甜咸都有,滋味恰到好处。地方是欧驰选的,自然不会错,经过刚才在酒店闹那一遭,宁诺也有了些胃口,一餐饭两人都没怎么说话,面前饭菜很快被一扫而空。
饭后,宁诺小口喝着店家特制的米酒,一边觑着对面欧驰的脸色。
欧驰瞟了她一眼,脸上的表情比刚刚在平安酒店和缓不少:“想问什么,问吧。”
宁诺又喝了两口酒,窗边拂过的风清新湿润,她穿的半袖,本来应该觉得冷的,可不知道是酒意上头,还是心里那把火烧得厉害,竟渐渐觉得脸上手心一起发烫。趁着这股子不得不发的热意,宁诺咬了咬牙,双目直视欧驰,说:“你好像,今天心情不大好…”
欧驰无声的一笑:“是啊。”
放在裙上的手指捻着布料,层层绞紧:“能…说说是怎么回事么…”
欧驰沉默片刻,突然勾唇一笑:“还记得今天在我办公室,你问的那个问题么?”
宁诺心头一跳,不由自主的抬眼望向他,果然,欧驰看她的目光又和上午那时一样,深沉而热烈,让人不自觉的就忘记呼吸。
欧驰唇角勾着一抹有点儿坏的笑,双眼凝视着她,一字一句的重复道:“不信的话,可以试试看。”
如果说赵书廷的压迫是压在面子上,那么欧驰的威慑则直击人心,让人无处遁逃。至少宁诺不会轻易被赵书廷那样的举止吓唬住,而眼前这个男人,只要他想,确实能有让人双腿发软的本事。
宁诺本能的想要避开他的视线,可一想到心中渐渐酝酿成型的那个计划,尤其刚刚欧驰与赵书廷针锋相对的情形,直觉告诉宁诺,面前这个男人太危险,不是她能驾驭得来的;理智却告诉他,想要回敬给赵玉笙一些什么,没有欧驰的助力,光凭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女人,万万做不到的。
怕,还要做;想逃,却不能逃。
当埋在心底那粒种子生根萌芽,冲破土壤,往往当本人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曾经深埋的仇恨已经成长为参天大树,赋予给她常人无法想象的力量。宁诺深吸一口气,微低下头:“我…”
欧驰微微一笑:“不用立刻答复我,只要你明白我的意思就成了。”
宁诺点了点头,有生以来第一次,她觉得点头的姿势如此沉重,而那其中隐含的意义,让人这般不寒而栗。

第七章 试探
第二天,两人都起了个大早。建造度假酒店的地址选在S市近郊的一处山坡。当地人称呼这片山坡为“岚松岭”,宁诺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身子轻轻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