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邵晨穿着浅灰色衬衫,搭配蓝白相间的条纹领带,宝蓝色西裤,脚踩一双白色布洛克皮鞋,微微笑着朝她递出右手。原本那件宝蓝色西装不知被他扔在何处,他模样生得英挺,原本颜色跳脱的领带和皮鞋,被他通身气势压下来,不仅不觉轻浮,反倒衬得他英姿勃勃、眉眼生动。
钟情注意到他没穿西装,第一反应就是道歉:“不好意思,毁了你的西装。”像他们这样的人,出席类似场合,总会非常注意自身形象。前情暂且不提,今晚的事,总是她做得不对:“你把西装给我吧。稍后我送干洗店清洗干净,再给你送回去。”
黎邵晨翻了翻自己的手掌:“钟小姐,我过来可不是为了向你要清洗费,而是邀你跳舞的。”
钟情这才意识到,自己让对方伸出手掌,空等许久。旁边已经有人朝这边望过来。钟情稍一犹豫,便把右手搭了上去,一边低声说:“答应你跳舞,是为了道歉。”
黎邵晨“噗嗤”一声笑出来,环住她的腰一个转身,把人带入舞池。
“你笑什么?”
“早就听闻钟小姐性格爽快,爱憎分明,可没想到你这么记仇。”黎邵晨朝她看了一眼,目光中闪过一丝笑意,“怎么,还在记恨我之前跟你抢生意?”
不提还好,一提钟情可是一肚子气:“你跟沐先生是旧相识,我当然比不了。”她口中提到的沐先生,就是这次星澜拉到的投资商,M&X现任总裁沐锦天。
黎邵晨笑得更夸张:“我和他认识是不假,不过也没你想象的关系那么好。”说着,他意有所指地瞥了她一眼,“否则,人家怎么最后会放弃我这个旧友,转投星澜怀抱。”
钟情脸色不善地瞪他:“那是我和我的同事最终靠专业素质打动了沐先生。别说得好像我们用了什么不入流的手段似的。”
“是,是,说起专业素质,钟小姐可是业界翘楚。”他唇角含笑,语带试探,“我们卓晨这次功亏一篑,正是因为缺少像钟小姐你这样的专业人才。”
别人给了三分笑脸,她总不好还一直端着架子。钟情脸色稍霁:“过奖了。其实你也很厉害。”
“哦?”黎邵晨引领着她转了个圈,手臂一捞,又把她拉入怀抱,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看着她,“钟小姐这样说,不会只是客套话吧。”
不等钟情说话,他已经松开怀抱,手掌规矩地轻放在她腰间,调侃道:“如果只是客套,那可就伤透我的心了。”
钟情依旧沉着脸,说出的话却比之前多了几分真诚:“不是客套话。你确实很厉害,否则卓晨也不会短短三年就有今天的发展。”
“哈哈,这可不全是我的功劳。”黎邵晨朝着她眨了眨眼,“半年前,我还只是个挂牌的副总。”
对于卓晨的历史,钟情还是相当清楚的。卓晨这个名字的由来,便是当时从两个合伙人的名字中各取一字所得来。总经理萧卓然在年中辞去职务,把整间公司留给了在此之前担当副总的黎邵晨。许多人都说黎邵晨捡了个大便宜,因为就在今年年初,业内人士估价,卓晨这家成立短短三年的公司市值已超过一个亿。但也有人说,相比当初冷面冷心的萧卓然,黎邵晨这个整天笑眯眯的家伙更不好惹,前者如果是头恶狼,后者就是只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狐狸。
如今亲耳听到当事人这样自我调侃,钟情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照实说道:“短短半年,黎总也做了不少实事。我听说接下来,黎总似乎也有打算和丽芙卡合作。”
丽芙卡是一个新兴的意大利高端服装品牌,大概几周前她就听说,他们有意在中国寻求丝绸制品的供货商。对于这块肥肉,星澜、卓晨以及另外两家公司可都是虎视眈眈。而目前看来,又以星澜和卓晨赢得这个机会的可能性最大。
黎邵晨闻言浅浅一笑,眼睛里饱含深意:“钟小姐对于星澜,可真是忠心耿耿。”
钟情微微扬起下颌:“在其位,谋其政。我现在是星澜的员工,代表星澜说话也没什么错。”
黎邵晨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玩味:“我很期待,过了今天,钟小姐还会以此刻的立场与我对话。”
钟情眼神一变:“黎总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恰在这时,一曲终了,黎邵晨松开手臂,朝着她微一颔首。
眼看着人转身走远,钟情抹不下面子硬去追,却因为对方若有所指的话心神不宁。
轻盈的音乐声再度响起,同时传来众人的鼓掌叫好。钟情循着声音看去,就见石路成再度站在台上,旁边还站着浅笑盈盈的石星。压抑一天的不安和烦躁在这一瞬间涨到顶点,钟情的脸上却木愣愣的,整个人如同石雕一般,僵硬地站在原地。
哪怕李茶走到身边小声地跟她讲话,她也一个字都听不进,眼睁睁看着石路成在台上说了什么之后,在众人的鼓掌和欢呼声中,一个身穿白色西装的年轻男子拾级而上,走到台子正中,和石星并肩站到一起。
他们两个今天都穿着白色系的衣裳,石星模样清纯靓丽,身着一件香奈儿珍珠白色花苞裙,柔顺的长发上还别着一枚水晶发卡,整个人如同一枚光泽耀眼的明珠一般,静静地不说话,也已经吸引了全场的目光。而站在他身边的那个男子,眉目清浅,气质儒雅,一身白衣风度翩翩,甫一上台就引起许多年轻女孩的关注和讨论。
连李茶都用赞美的语气说:“哎,你家陆河长得就是好看,穿白色西装真是帅爆了!”紧接着又小声犯起了嘀咕,“今天也怪了,陆河怎么总跟石小姐还有石总站一块,要站也应该是钟情姐啊…”
钟情看着石路成站在台上,嘴巴一张一合,说了许多话,旁边的掌声一浪高过一浪,还有人吹起了口哨,好像在起哄。石星在众人的目光中,轻轻挽起陆河的手,那目光似有若无地朝着她看过来——如同针尖,让人瞬间清醒过来。
钟情回过神,才发现李茶抓着她的手臂,一直在小声问:“钟情姐,钟情姐…你答应我一声,你别吓唬我啊!”
钟情“嗯”了一声,发现自己嗓音特别沙哑:“刚刚石总说什么了吗?”
李茶也觉得浑身发冷,却还是先摸了把钟情的额头:“钟情姐,你额头好烫,是不是发烧了?”
钟情抓开她的手,执着地想要一个答案:“他说了什么?”
“钟情姐…”李茶见她目光失焦,额头隐隐沁出一层冷汗,整个人看起来仿佛一阵风就能刮倒了,不禁又焦急又心慌,可也知道她此时此刻大概整个人都蒙圈了,才会从自己这儿执着讨要一个答案。而自己,即便只是那个重复别人话语的人,却觉得每吐出一个字,都残忍得厉害:“石总说,石星和陆河今天订婚。婚礼就定在小年夜,那一天公司原本不放假,但因为他们俩订婚,会特意给大家多放半天,欢迎公司的人去参加他们两人的婚礼。”
这就是今晚所有人,包括她和李茶在内期待了一整晚的惊喜。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很多时候,当你信心满满揣着梦想冲进战场,却被现实狠狠甩了一个耳光。钟情有些木然地想着,她今晚并不是奔着梦想和胜利来的,她只是来参加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公司年会,年会上有自己的领导、同事、最好的朋友和最信任的爱人,可怎么才不过一转眼的工夫,自己就被一个耳光打得满地找牙呢?
钟情转过脸,目光直直看向被簇拥在人群中的那个人,却见他微微蹙眉,恰好收回望向这边的视线。他大概很嫌弃自己还厚着脸皮站在这里吧,或者是在担心她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闹起来,让所有人脸上都不好看?钟情一面想着,一面将目光投向站在他身边的那个年轻女孩。
此刻的石星,真如她的名字那般,成为今天晚上万众瞩目的耀眼新星,满脸都是甜蜜的笑容,从容地接受周围人的祝福。
“钟情姐,我送你回家。”李茶的眼睛里透着担忧,语气却很坚决,“我不知道你病得这么严重,还非要拉你参加这个晚会。现在看来,不参加也没什么。”
钟情突然想起了什么,划开手机开始拨打某个号码,铃声只响了三声,就被对方挂断了。钟情再拨,听筒里传来对方手机已关机的提示音。
钟情突然松开手,用了整整四年的手机落在地上,声音淹没在一片人声鼎沸之中,半点动静都没传入耳中。就好像她辛苦经营四年的爱情,开始得悄无声息,结束的时候,也静悄悄地没一丝声响。

Chapter01 光影流离
或许人有时是这样的,
用得久的东西,
并不是心里多喜欢,
而是时候长了,
慢慢成了习惯。
钟情病了。
跟公司告了病假,顺便把积攒两年的年假也一起用了。这期间,除了三两个关系不错的同事打来电话问候,电话再也没有响起过。
周六的清早,门铃却破天荒响了起来。
打开门的时候,李茶几乎认不出她的模样:“钟情姐,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
烧已经退了,没吃药也没打针,纯粹靠被子和热水,发了一身又一身的汗。最终退烧的那一天,她站在镜子前望着自己,也觉得镜子里那个人陌生得厉害。苍白,消瘦,眼睛里没有一丝光亮。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身体里拼命燃烧过,最终又伴随着来去匆匆的病毒一起消失了。
房间很小,但胜在整洁干净。钟情坐在沙发上,端着李茶从家里带过来的鸡汤,面前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白饭。
李茶就坐在她对面,眼看着钟情喝完一碗鸡汤,又就着白饭吃掉大半鸡肉,这才开口:“钟情姐,你不在公司这一周,公司都在传…”
钟情不明所以地抬头。
李茶咬了咬嘴唇,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说了出来:“公司都在传,你之前一直在追陆河却没追到,知道他和石小姐好了之后,还曾经想从她那里撬走她的未婚夫,所以宴会那晚你才会当众晕倒…”她瞪着大大的眼睛,一股脑地说道,“钟情姐,其实要不是你告诉我你跟陆河好了那么久,平时真看不出来你们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你们两个瞒得也太严实了。现在公司里风言风语传得厉害,我看即便现在咱们把所有真相捅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了。”
钟情没有讲话。
李茶眼睛里闪过一丝难过:“钟情姐,你心里怎么想的,找不到别人说,就跟我说说吧。不论别人说什么,我都站在你这边。”
钟情抬起眼睛看她,就见李茶双手抓着背包带,语气有点落寞地说:“你还记得我之前总说起的那个男朋友吗?其实从前我总说他对我的好,但我一直不好意思告诉别人,他在临毕业时被一个我们共同认识的朋友撬了墙脚。那段时间,我每天都把自己关在家里,后来我妈实在看不下去,才把我赶出家门,让我到星澜上班…”她偷偷看了一眼钟情,最后如同小动物一般,小心翼翼地挪到钟情身边,抱住她的手臂,小声哭了出来:“你要想哭就哭吧。这种事别人不懂,可我知道,别人都说他不好,可他也曾经对我好过的啊。”
钟情原本喝了鸡汤,吃了白饭,生锈一周的身体好像终于活了过来,被李茶这么抱住胳膊哇哇大哭,一时间只觉得鼻子发酸,却还是忍不住笑着说:“你是双鱼座的吧?”
李茶哭得正心酸,冷不防听到这么一句问话,抹着眼泪抬起头看她:“呜…钟情姐,你,怎么知道?”
钟情看她哭得当真投入,脸颊上还挂着两行泪痕,从纸巾盒里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她:“脾气好,心肠软,还对抛弃你的前男友旧情难忘,不是双鱼难道还是天蝎?”
李茶点点头,颇觉有理,被她这么一转移话题,也忘了哭了:“那钟情姐你是什么星座?”
钟情静了片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问她:“这一周都没怎么见你给我打电话,公司是不是忙得一团糟?”
李茶瞬间睁大眼睛:“可不是!还说呢,本来那天我送你回家,第二天就要来看你来着。我还跟我妈打好招呼,说让她在家炖点滋补的,我好每天给你送过来。”说到这儿,她眯起眼睛笑了笑,“我妈一直都知道你,我到公司第一天就犯了错,还是钟情姐你帮我解的围。后来我妈知道咱俩越来越好,就总念叨着让我带你回家吃饭,可你之前一直说没时间…”
李茶提到的解围,钟情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是怎么一回事。李茶当时第一天到公司,被其他人支使去打印资料,却赶上打印机出毛病,被公司的同事好一顿数落。正巧钟情从外面回来,看到这一幕,二话不说蹲在那忙活一会儿,连维修工都没叫,直接把打印机弄好了。弄好之后,还好心地告诉她,对于打印资料,每个部门的具体要求都不一样,该双面打印还是单面,需不需要装订在一起甚至弄标签,最好事先先问过当事人的意见。
这样一件事,对于钟情不过举手之劳。对于李茶,却是毕业、失恋、找到新工作之后,得到的第一份来自陌生人的善意。后来,李茶被调到钟情所在的部门,两个人随着越来越多的接触,一起工作、一起加班、一起吃饭聊八卦,彼此的关系也越来越好。钟情性子偏冷,李茶偏偏是个热闹的脾气,相处得久了,倒也彼此互补。就钟情和陆河恋爱多年的事儿,一直避着公司领导和所有同事,却从没瞒过李茶。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从宴会那天起,李茶每每想起此事,都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总想为好友讨回公道。
思及往事,钟情忍不住微笑:“那等过几天,我就去你家拜访叔叔阿姨。今天真多亏了你的鸡汤,让我吃了一顿饱饭。是阿姨的手艺吧?汤炖得很香很浓。”
李茶摇摇头:“没有没有。这次真是我不好。本来说好第二天就要过来给你送东西来着,可是钟情姐,你是不知道,这几天咱们公司简直闹翻天了!”
“怎么了?”
李茶说起来,还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前一天石总刚在晚会上宣布完喜事,再加上咱们最近拉来了大笔投资,本来整个公司上上下下都喜气洋洋的。可是第二天,石总在办公室突发急性心肌梗,被送到医院去紧急治疗了!”
本来还以为李茶是小姑娘没经过风浪,所以才一点小事都当成了不起的大事来说,可听到这儿,也把钟情惊了一跳,连忙追问:“那然后呢?”
“然后石总就被送进医院了啊。公司原本什么都是石总说了算,开会、签字、出差,都需要经过石总同意。结果石总突然发病,全公司都乱套了。”李茶说起来也很郁闷,“再加上在那之前,钟情姐你还请了长假,你根本想不到,这一周大家伙儿是怎么熬过来的。”
不难想象。正如李茶所说,星澜虽然是老公司,但一直规模不大,管理体系也比较老化,各部门的分工定位都不明确,还是过去那种什么都是一个人说了算的制度。石路成突然心肌梗住院,星澜就如同一盘散沙,连个日常的决策人都没有,如何能不混乱?
如果她这时在公司,或许还能帮上不少忙,可恰巧在这之前她就请了长假…不是钟情自大,她来星澜三年,虽然职位还没有坐到总监的位置,但已经是业内公认的石路成的左膀右臂,如今没有她在公司压阵,公司那群人忙活成什么样,可想而知。也难怪李茶说一直忙到周末才抽空出来探望她。
“钟情姐…”李茶望着她,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神色,“你还打算回星澜吗?”
钟情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也没有想好。”
“我懂。”自从旁观钟情和自己有着同样惨痛的情感经历,李茶每次望着钟情的眼睛里都满满写着三个大字:我懂你。
她兀自沉寂了一会儿,才又说:“钟情姐,你别怪我多管闲事啊。但我其实好奇很久了,为什么你和陆河在一块,从来都不跟大家说。石总虽说有点古板,但从来没说不允许办公室恋情,更何况你和陆河本来也不是一个部门的…”不等钟情回答,她又飞快补充道,“你要是不想说也没关系,就当我没有问过好了!”
“我想洗个澡。”这一次,钟情没有沉默太久,她抬起头看着李茶,“今天真多亏了你,小茶。我想去洗个澡,换套衣服,然后你陪我一起去逛逛街吧。”
“好哇!”李茶高兴地站了起来,她看了眼表,“其实现在还很早哎,要不钟情姐,咱们俩一起去郊区玩一圈吧!”
钟情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李茶来得早,喝过鸡汤又聊了会儿天,才八点半左右。如果去郊区玩一趟,周一早上再回来,也确实赶得及。
去远一点的地方走一走,也确实符合钟情当下的心情需求,她点点头:“那我去洗个澡,收拾一下。”
“嗯!钟情姐,你慢慢收拾,我也回家拿两件换洗衣服,待会儿正好让司机送咱们过去!”
送走李茶,一个人回到卫生间放了一缸热水,钟情往里面放了一颗薰衣草味的浴球,脱掉衣服,整个人浸到水里。薰衣草的味道,刚开始接触会有点闻不惯,并不是想象中那种纯粹的花香,反而有点草药的香气。但是用得时间久了,钟情也渐渐喜欢上了。睡不着觉的夜晚,她总会泡一杯薰衣草茶,闻着香气就觉得心神都平静下来。
或许人有时是这样的,用得久的东西,并不是心里多喜欢,而是时候长了,慢慢成了习惯。而习惯总是最难戒的。
离开公司已经一周的时间,钟情每天不是喝热水、看电视,就是在睡觉。都说发烧让人脑子糊涂,可她却越烧越清醒,像现在这样浸泡在香气氤氲的热水里,脑海里总是不断浮现过去的情景。
她和陆河相识六年,相恋四年,最早的相识并不是许多人以为的校园,而是在家附近的一个公园里。那天午后,下着大雨,她下了公交车,为了抄近路回家,就选了横穿公园的那条小径。快走到公园门口时,听到有小孩子的哭声,她一路走,耳听着哭声越来越近,最后在一棵大柳树下看到了小孩的影踪。
穿红裙子的小女孩,扎着两根大辫子,看起来约莫六七岁的样子,正站在树下呜呜地哭着。旁边蹲着一个穿白T恤的年轻男生,手里的伞几乎全都撑在小女孩的头顶,一边还在低声安慰着什么。
钟情走到跟前,就听到那个年轻男生用很温柔的语气说:“你不要哭了好不好,哥哥给你买糖吃。”
“我要噜噜…”
“噜噜,噜噜是什么?”男生微微皱眉,看起来有点费解。
“噜噜是她养的一只小狗。”钟情认出小女孩是住在自己那栋楼的一个邻居家的孩子,走上前,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莎莎,下这么大雨,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噜噜丢了…”小女孩哭得直打嗝,“我找不到它,妈妈…妈妈会说我的。”
钟情摸到小女孩的额头发烫,连忙说:“妈妈不会的。你先跟姐姐回家好不好?莎莎有没有觉得哪里难受?”
“她怎么了?”男生转过脸,仰着头看她。
钟情这才将视线移到男生身上,他蹲在那里,仰着脸看他,俊秀的眉微微蹙着,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担忧。
就是这样的眼神,以后无数次地出现在她的眼前,还有梦里…在她生病、难过、无助地哭泣时,陆河总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把她摁在怀里,轻声安慰。
即便已经过去这么久,她依旧清楚地记得,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下着大雨的公园,他穿着干净的白T恤,周围尽是蒙蒙翠色,还有后来被他抱在怀里的红裙子小女孩。以至于很久之后,回忆起两人初见的情景,钟情压根儿不记得自己穿的哪条裙子、梳着什么发型,最后还要靠陆河浅笑着娓娓道来。
那天把孩子安全送到家,两个人准备道别时,才发现陆河不久前刚搬到钟情家隔壁的那栋楼,清河镇地方小,人口也少,算来算去,两个年轻人倒成了一对新邻居。
再之后,两个人寒暑假回家的时候,总会在小区里碰上面。次数多了,便各留了联系方式。钟情在平城念大学,而陆河就在离家不远的吴郡市区,渐渐地两个人联系的时候多了,相处起来倒有点像网友。
两个人真正走在一起,是在大三下学期的事了。彼时两个人已经非常熟悉,尽管相隔千里,却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暑假陆河和几个朋友一起到平城旅游,钟情热情地做起了导游。爬香山的时候,钟情走在前面,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向后滑倒,陆河机敏地从后面托住她的身体,顺势拉住她的手。
而在那之后,他拉着她的手,再也没有松开。
一年半后,陆河成功考入钟情所在学校的研究生,而钟情已经进入星澜工作一年有余。再之后的两年,陆河即将升入研三,学校正事不多,他便也进入星澜工作,成为钟情的同事。
对外,他们仅是同一所学校毕业的校友;对内,他们却是彼此相恋、相守四年的情侣。如果不是一周前的那天,她在卫生间听到同事议论他和石星的种种,如果没有那天晚上石路成在晚会上宣布他们即将结婚的消息,恐怕直到今时今日,她还会被蒙在鼓里,茫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