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点回来?”
“看完电影得十点半吧,”裴若问:“你有事吗?”
他说没什么事,对方“嗯”一声,两边都默了片刻,然后结束通话。
周措把手机放在一旁,手指轻叩两下,静坐片刻,挪开桌上的资料袋,看见压在底下的数学试卷,周琰,85分,其实还不错,不晓得为什么不敢拿给裴若看。
他签好名,把卷子放回原处,这时接到朋友的电话,有牌局,小明星作陪,邀他过去玩两把。
如此闲适的周末,独自待在家里确实有点虚度光阴,与朋友消遣自然也比商务应酬要舒坦,但酒色财气这种东西还需克制些,风花雪月的场子偶尔放松尚可,去多了不但乏味,更沾得一身荒唐,俗得很。
他推掉邀约,拎着酒瓶子和酒杯来到客厅,打开电视,找到一部电影,片名不怎么样,内容倒挺有意思,晦暗街道,市井人物,黑色幽默,以及,雾都真美。
因为很少一个人待在家中,周措有些不习惯,但回头想想,当裴若和琰琰也在的时候,他又时常感到一种微妙的隔阂,仿佛自己是一个不合时宜的摆件,不管放哪儿都格格不入。
多少年了?其实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他们住在不到一百平米的经济房里,曾经也耳鬓厮磨,温情脉脉。
后来他从外企辞职,自己出来开公司,就在那两年,与裴若的感情出现裂痕,他为了改善彼此的关系,买下海棠湾的高档住宅,试图换个环境重新开始。
要说这个地方,绿化优雅,设施完善,物管专业,房子是精装修,家里请了保姆,后来,有了琰琰,裴若也早已不再出去工作,安心在家当阔太太。如此羡煞旁人的生活,他却很少觉得温馨自在。
裴若大概也一样吧。
想到这里,周措轻按额角,心底泛出无能为力之感,有些后悔推掉了聚会,让自己陷入这样难堪之境。
电影没有看完,不到十点,他早早回房睡下。
裴若是大约十一点回来的。
琰琰跟在身后,不时打着哈欠,困得眼皮子都快粘在了一起。
保姆阿琴抱着孩子,准备带回房间休息,裴若换下拖鞋,随口吩咐说:“很晚了,琰琰快去洗澡,洗完再睡。”
阿琴闻言站住脚,迟疑地说:“太太,你看琰琰都困成这样了,明天再洗吧。”
“那怎么行?”裴若说着,转头却见周琰乖乖靠在阿琴肩头,嘴巴微张,眼神放空,显然下一秒就要沉入梦乡了。她叹气,摸摸她的小脸,说:“好吧,你给她拿毛巾擦擦,下次可不行,女孩子必须从小养成爱干净的习惯才好。”
阿琴应着,抱周琰回房去了。
裴若疲惫地揉捏左肩,走进客厅,放下包,看见沙发旁的三角桌上摆着酒瓶和酒杯,还有香烟、打火机和烟灰缸,不知怎么,她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心脏咚咚跳了几下,转身往卧室里走。
卧房亮着一盏落地灯,光线有些暗,她又开了几盏背景灯,推开步入式更衣间,脱掉风衣,接着拿毛巾去浴室洗澡。
女人梳洗总要花费许多时间,半晌后,她卸完妆,洗完澡,又在里面吹干头发,这才裹着浴巾出来。
床上的男人似被吵扰,眉宇微蹙,轻轻翻了个身。
裴若默然凝视片刻,脸色淡淡的,径自坐到梳妆镜前,抽出瓶瓶罐罐,开始涂抹乳液和精华。
这几年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她得承认,身材稍微丰腴了些,皮肉是不大紧实了,岁月对女人尤其残忍,往往还没做好准备,一眨眼即将步入中年,憔悴和衰老仿佛就是一瞬间的事。
有时不敢细想,自己已经三十七岁了。
但她依然很美,是玫瑰开到最浓艳的时候,外表、仪态、气场,从上到下散发着优雅从容的女人味,甚至比年轻时更抓人眼球。
只是偶尔看着镜子,看见悄然生长的细纹和失去弹性的皮肤,私心里,还是希望能再重新盛开一次的。
想到这儿,裴若转头望向周措,目光变得有些哀伤,又有些冷漠。
男人的三十七岁,魅力达到巅峰,而这巅峰还将持续多久,不得而知。
经济基础,社会地位,强健的体魄,周全的风度,俊美的皮相,他拥有这一切,大约格外受老天眷顾吧。
这就是她的男人,她的丈夫,同时也是外面那些女人们所钟爱和觊觎的。
思绪至此,裴若强迫自己打住,别开脸,把乳液的瓶盖拧紧,随手放回柜上,这一下有些烦躁,“砰”的一声,周措倒真被吵醒了。
他支起身,打开台灯,一面拿手机看时间,一面哑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裴若熟练地涂抹护肤品,淡淡回答:“十一点吧。”
周措捏了捏眉心,下床倒了杯水,然后又问:“晚上看什么电影了?”
“迪士尼动画片。”
“你还挺有童心。”他浅笑。
“为了陪琰琰啊。”裴若垂下眼帘,忍住心里一股冲动,没有质问他昨晚夜不归宿是跟谁在一起,又或做了些什么。
周措回到床上,准备睡下,裴若也起身,关掉灯,躺进被子里,摸索一阵,把浴巾扔了出来。
周措略微一愣,明白她的意图,于是将她揽入怀中。
两人找了会儿感觉,他很配合,但明显没多大反应,裴若心里越来越凉,最后索性推开他,翻身背对,冷道:“算了,睡吧,没意思。”
周措无言,犹自平躺一会儿,也就翻过身去了。
这些年他们同床共枕,做的次数越来越少,从搬到海棠湾起,最初一个月一两次,到后来两三个月一次,尤其这两年裴若把大部分心思放在琰琰身上,夫妻之间就更没什么情趣和热情可言了。
床下相敬如宾,床上也相敬如宾,他对这种模式早习以为常,并认为裴若也是如此。
或许因为生活本就会趋于平淡,又或许,只是因为他们的心都老了。

今晚月色过于清寥,有的人各怀心思,同床异梦,而有的人在距离忘江城一百公里外的南华市,一个平价宾馆里,夜深了还没有休息。
今萧刚与母亲通完电话,得知外婆没什么大碍,今天打完点滴,又拿了些药,傍晚赶最后一趟汽车回村里了。
接着说起小仲,今萧告诉母亲,他食欲很差,一整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医生给他插上鼻胃管,灌了流食进去,让他能够吸收营养,但这么一来又愈发的不舒服了。
母亲既心疼又无奈,聊着聊着,说起早上回采河县,从汽车站出来,往医院去的路上经过家里的小区,她下意识要走进去,这时突然想起房子已经卖给别人了,一瞬间心里难过得不行。
今萧听着也堵得慌,潦草安慰几句,待母亲情绪平复,不多时便结束了通话。


第6章
昨夜辗转反侧,心里揣着焦虑,半宿才得以入睡。可惜睡得并不踏实,断断续续,一直徘徊于梦中,梦见那天周六,对,就是那天,她从学校坐车回采河县,然后转车去兰牙村,外公外婆的家。
山路曲折,风景独好,开着窗,野花香气扑来,天那么蓝,阳光明媚晃眼,惬意极了。她在车上接到小仲的电话,让她到村口先别急着回家,等他过来一起采购食材,好为晚上的烧烤做准备。
恰逢第二天是外婆的生日,他说他已经买好蛋糕,要在夜里十二点整的时候把老太太叫起来,给她一个惊喜。
今萧哭笑不得,说:“外婆都已经七十了,你就放过她吧。”
小仲在电话那头笑得爽朗无比。
汽车开到村口大拱桥下,两旁老旧的木砖房围出一条窄街,街面店铺有茶馆、面馆、小商店、猪肉铺,卖菜的小摊子也摆开了,人影憧憧,她看见小仲从一棵榕树后头走出来,高瘦的少年,白皙俊俏,手里提着烧烤用的木炭和助燃酒精,远远的,迎上她的目光,扬起眉毛,灿烂如艳阳。
今萧下车,绕过车头,四下寻望,却不见小仲的踪影,她走进喧嚣集市,忽然听见一声“姐姐”,猛地回过头,看见小仲在疯狂窜动的火焰里哀嚎挣扎,倒地翻滚。
今萧尖叫着扑过去,当她触到烈火的瞬间,小仲在她怀里化作了灰烬。
“啊…”
梦至于此,她狠狠哽咽两声,就这么醒了过来。
心脏揪着发疼的感觉如此真实,眼角湿湿的,有眼泪垂落耳边,冰冰凉凉。今萧恍惚望着天花板,稍许后伸手摸索手机,查看时间,才不到凌晨五点,天还没亮,她醒得太早了。
翻个身,浑浑噩噩,一会儿过后再次睡去。
清晨起床,头痛得厉害,今萧胡乱扎起头发,走进狭窄的卫生间刷牙。白炽灯光下,镜子里的人看起来脸色惨淡,眼底浮现青色暗影,精神萎靡,表情麻木。她用冷水泼面,拍拍额头,告诉自己,嘿,游今萧,新的一天开始了!
洗漱完,准备换衣裳,翻找旅行包时,摸到夹层的信封,她突然间想起了周措。
昨天收到这笔酬劳,她还没有向他道谢。
其实不知道如何开口,她不是善于交际的人,对这份职业所接触到的客户也始终保持距离,工作完,钱到账,彼此也就两清了。理智是足够的,但想要挣更多的钱,这样的脑子未免太刻板了些。
她在千秋听过许多事迹,那些业务能力极强的女孩儿,不但眼光毒辣,八面玲珑,更知道主动维系客源,对于家底深厚、消费潜力巨大的客人,她们甚至会自掏腰包请人家吃饭,段数之高,简直令人望尘莫及。
今萧天性里有一种耿直,可能没法做到那样的地步,“主动”这件事需要把握分寸,她也怕自己弄巧成拙。
但作陪出席宴会拿到的酬劳比在千秋坐一晚上台要多好几倍,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与周措保持良好的联系,再争取这样的机会呢?
想到这里,今萧拿起手机找到周措的号码,思忖着,不能随便打扰人家休息,但基本礼数还是可以尽的,于是斟酌字句,给他发去短信:周总,谢谢您周五的邀约,报酬我收到了,昨天太忙没来得及向您道谢,望您见谅。
信息发出去,她又看了几遍,怀疑会不会太客套了些,但想改也来不及了,索性随它去吧。
她把手机装进背包,换好衣服,下楼随意吃了些早饭,接着往马路对面的医院走去。
小仲今天运气不太好,换药的时候医生发现有感染和坏死组织,于是又做了次清创,将坏掉的肉切掉。
麻醉退去以后,他痛到无法忍受,不断叫着她:“姐,你救救我,吗啡没有用,为什么没有用?好痛啊,好痛啊…”
今萧整个脑子嗡嗡作响,这一刻真恨自己无能,眼睁睁看着他痛,什么也做不了,嘴里断断续续说了些什么安慰的话,自己也记不清了,反正不能缓解他的痛楚,他也根本听不进去。
后来因为发烧,他又陷入昏睡中,今萧守到晌午,离开隔离病房出去吃饭,等再回到烧伤科的时候看见二叔二婶来了,正站在外廊家属等候区说着什么。
廊间很静,他们两人似有争执,话语声远远传了过来。
二婶说:“我知道现在是特殊时期,小仲可怜,大嫂也不容易,突然发生这种意外我也很替他们揪心,作为亲人,能帮的忙都尽量帮了,你还想怎么样?总不能把我们自己的生活也搭进去吧?”
二叔说:“我们活得好好的,搭进去什么了?你要是不想来就别跟着,存折银/行/卡不都在你手上攥着吗,难道还怕我偷偷塞钱给大嫂?”
二婶说:“游树坤,讲话要凭良心,我要是真那么不通情理,先前会同意借出五万块吗?大嫂在我们家住了这么久,我说过什么没有?”
“那你现在胡搅蛮缠的干什么?我就想问问,再拿五万出来有那么难吗?”
二婶气得面红耳赤:“我也想问问,这个无底洞你准备填多久?!女儿还要不要留学了?外教的补习费那么贵,还要不要交了?!”
“所以我说你为什么偏要让她出国留学,我们家的条件根本负担不起四年的学费,你让她半工半读,那不是累死她吗?待在国内有什么不好,大家都轻松,也用不着降低生活质量,还有富余的钱可以帮帮大嫂…我就这么一个亲侄子,大哥没了,我要是眼看着他的女人孩子受罪,我还是人吗?”
“游树坤,你讲情义,就把女儿的前途赔进去,你根本不配做一个父亲!”
今萧心跳发沉,转身离开。在护士站待了一会儿,不多时,见二婶红着眼眶疾步出来,她暗自深吸一口气,微笑着,迎上前打招呼:“二婶。”
对方冷淡地“嗯”了一声,说:“你二叔在里面,进去吧。”
“好。”
“今萧,”忽然又叫住,语气似有忍耐:“今天佳佳要上补习班,所以没有一起过来,你知道高三的孩子每分钟都不能浪费的。”
今萧点头:“复习比较重要,没关系。”
二婶抿了抿嘴:“其实你现在长大了,很懂事,有些话二婶想直接跟你说,反正一家人没什么不能说的,对吧?刚才你二叔跟我吵架,就为了小仲的事情,听你妈讲,后续治疗至少还需要三十万,我们家能挪动的钱都挪出来了,剩下的必须留给佳佳上学,希望你跟你妈妈体谅一下,顺便待会儿去告诉你二叔,如果这个家他不想要了,让他自己走,别连累我和佳佳,就算离了婚,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养活女儿,根本用不着他!”
二婶说完,红着眼眶别开脸,神态憔悴又漠然。
今萧低头静了片刻:“我明白,二婶,你们为佳佳存钱不容易,能拿出五万块借给我们已经很慷慨了,这些天我妈妈一直住在你们家,早出晚归,一定也添了不少麻烦,我还没有好好谢谢您和二叔,今天你们又为了小仲的事情闹得不愉快,我心里也很内疚,实在太对不住了。”
二婶摆摆手:“都不容易,大家相互体谅吧。”
她其实有满腔的愤懑想要发泄,但听完今萧那番话,也就没什么可说的,转身离开了医院。
今萧暗自做了几个深呼吸,回到隔离室外,告诉二叔说:“二婶刚走,应该还在楼下,您去看看吧。”
“谁管她,爱去哪儿去哪儿。”二叔一副无谓的样子,问:“小仲今天怎么样了?刚才医生说他有些感染,所以没让我们进去。”
“早上做了清创,还在发烧,不过我出来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今萧稍作思索,道:“二叔,佳佳明年就要出国了,不管怎么说,不能耽误她的前程,您和二婶帮衬我们那么多,已经够了,无论如何不能动佳佳的学费,我们自己会想办法的。”
“你这孩子,”二叔忙说:“这是大人操心的事情,你不要管,安心念书就好了。”
今萧闻言浅笑:“可我已经是大人了,二叔。”
下午母亲回到医院,手里拎着两罐野生蜂蜜,说是带给二叔二婶的:“这段时间一直麻烦人家,怪不好意思。”接着又掏出一张存折,叹道:“外公外婆把棺材本拿出来了,里面有十万块,还能撑上几天,剩下的钱再想想办法,看你二叔那儿还能不能借个两三万…唉,人家也不富裕,我寄人篱下,还要开口借钱,真是不知道怎么张这个嘴…”
今萧突然感到极其难受,心脏压得很沉,一股难以言状的情绪涌了上来,她紧攥着手,忍住那股冲动,对母亲说:“别问二叔借了,我不是在挣钱吗,以后周末就不过来了,省下两天时间,还能多挣两三千呢。”
母亲盯着她,忽然想到什么,一把抓住她的手:“萧萧,可不能做傻事啊,你去那种地方上班妈妈已经很难受了,以后都不知道怎么跟你爸爸交代,要是你,你…”
“妈,”今萧反握住她的手:“你想太多了,我没那个意思。”
正说着,手机震动,有短信传来,今萧扫了眼屏幕,起身走到外廊尽头,站在窗边点开信息,是周措的回复,只有简短的三个字:不客气。
她来不及多想,心里那股冲动还未消减,手指啪嗒啪嗒敲打屏幕,向他发去一段话:周总,类似的兼职您可以多帮我介绍几次吗,饭局酒宴都行,我英语口语不错,不管翻译还是家教也都能够胜任,劳您费心留意一二,我很需要这些机会,谢谢您。
短信发送完,今萧背靠墙壁,心脏扑通直跳,紧张得厉害。他那个圈子,这种机会应该不少,只要他肯帮忙,只要他愿意…
可惜过了很久很久,他再没有回复过来。


第7章
周措当然收到那条短信了。
中午刚吃过饭,他在阳台沏茶,大片阳光从大扇玻璃窗投照进来,光影明暗错落,静谧中有无限懒散之感。
桌上手机传来短信提示,他点开看了一眼,这时裴若走到旁边的椅子坐下,将一张数学试卷放在桌前,问:“这是你签的?”
他搁下手机,没有直接回答,只说:“我觉得考得还不错,85分,算优秀吧?”
裴若双腿交叠,淡淡撇他一眼:“三年级的数学很简单,85分已经很平常了。”又说:“你不用偷偷帮她签字,我有家长微信群,老师早就把成绩单发到群里了。”
周措闻言倒是有点疑惑,抿一口清茶,想了想,问:“琰琰不知道你有群?”
“她知道,”裴若拧眉:“她这样多此一举不过是找借口跟你拉近关系而已,周措,你对琰琰的学习和生活简直一无所知、漠不关心,我觉得你作为一个父亲是不是应该反省一下?你难道看不出你们之间的亲子关系太生疏了吗?”
她语气有些急,恼怒难以克制,脸色非常不满。周措一时没有说话,眼帘垂下,不动声色地给她倒了杯茶:“消消气,”他说:“我承认,平时忙于工作,对琰琰的陪伴太少了,以后多注意。”
裴若冷笑:“你是挺忙的。”
忙着灯红酒绿,夜夜笙歌,外面有花花世界,五光十色,你怎么还会愿意留在家里守着一个小孩儿呢?多无聊。
裴若胸口深深起伏着,指甲掐进了手掌心,竟然没有半分痛觉。
她以为自己早就麻木了,刚才接到好友方慧妮的电话,说她家老郑前两天去南华市参加一个商务酒会,在那儿碰见了周措,描述起来大约就是他身边带着年轻小姑娘,出双入对,形影不离,后来不知怎么还搭上了另一个女孩儿,有点左拥右抱的意思,扎眼的很。
裴若当时还笑着,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告诉方慧妮说:“男人在外面应酬,免不了逢场作戏,很正常。”
方慧妮怪道:“大庭广众搂搂抱抱也正常吗?酒会还没结束他就带人回房间了你知道吗?”
裴若真想让她闭嘴,或者直接把电话挂掉。
所以此时此刻,当她坐在周措身旁,听着他貌似温言细语,实则冷漠自私的敷衍,她真想剖开胸膛问问自己那颗七零八碎的心,为什么会爱上这样的男人?为什么要爱他?
裴若感到痛苦,并且愤怒。
然而周措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试图与她交流,说:“下午有空,不如我们带琰琰出去转转,动物园或者博物馆,看她想去哪儿都行。”
裴若忍不住发出鄙夷的嗤笑,转头打量他:“真稀奇,你今天大发慈悲了,还是说做了什么亏心事,想要弥补愧疚?”
周措见她那眼神好像在看一个什么脏东西,不由得默了片刻,依然温和道:“刚才不是你说我陪孩子的时间太少了吗?”
裴若冷若冰霜:“行了吧,勉强有什么意思,琰琰用不着你施舍。”
他手指捏着茶杯转了转:“你今天心情不好,我们改天再聊。”
“抱歉,改天我可能也没有心情,大概更年期快到了,情绪不太稳定,你多担待些。”说着站起身,似笑非笑:“或者你可以去找二十来岁的小姑娘解闷,比如陪你参加酒会的那位,你们那晚玩的开心吗?”
周措说:“那只是一个应酬。”
“得了吧,大家心知肚明,别说这种话恶心人了。”裴若抬起下巴,头也不回地走进屋里,直奔卧室,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周措在阳台坐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没劲儿,起身回到客厅,见阿琴把洗净的青提放在茶几上,接着又回厨房忙去了。周琰正跪在毯子上画画,桌面铺满了五颜六色的纸笔,她余光瞄见他来,把头埋得更低了些,企图避免打招呼,不太敢亲近。
周措看在眼里,拍拍她的头,问:“数学没考好,妈妈骂你了?”
周琰拘束地点点头。
“没关系,”其实他也不太会跟孩子相处,只能说些陈词滥调:“妈妈要求严格也是为你好,将来你就知道了。”
“嗯。”
周措见这孩子闷葫芦似的,细想了想,又问:“琰琰,那天是谁让你给我打电话的?”
小姑娘眨眨眼,怯生生地说:“是我自己打的。”
周措看着她:“爸爸不喜欢说谎的孩子。”
周琰磕磕巴巴起来:“不是的…阿琴阿姨说,如果爸爸问话,就说是自己打的…”
正好阿琴端着苹果出来,见此情景愣了下,顿时臊得满脸通红:“周先生,我…”
周措眼皮子也没抬,只轻拍周琰的脑袋:“好孩子,很乖,但以后不能跟家里人说谎,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