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服务员来收盘子的时候发出的脆响让他回过神来,他骤然清醒。
脑海中衰退的热度以及喉间空气被蒸发一般的嘶哑让他觉得好笑。
他只是习惯了所有人的漠然,所以当有人透露出一点点的善意,他就动摇着渴望起来。
这很危险。
“先生,这本字典是你的吗?”服务员的声音响起。
洛衍之这才意识到那个女孩儿的英汉字典忘记带走了。
“它不是我的。”
如果将它留在这里,她也许会来取走它。
洛衍之走了两三步之后,却又转身从服务生的手中将那本字典拿走了。
他坐上了回市中心的地铁,在摇晃的灯光下,他翻开了那本字典。
第一页空白的地方写着一个中文名字。
——周夏。
洛衍之的手指触上去,似乎还能感觉到写着两个字的人下笔的力度和那正经八百的样子。
还有一行漂亮的手写体英文,像是一首诗,和它的主人一样柔和而小巧,带着一点“天塌下来把我压扁了,那我就一直扁着活下去”的味道。
纽约被称为罪恶之城是有道理的。
洛衍之夹着那本字典走出地铁站还不到三百米,就在路过一个巷子口的时候,被手握匕首的人给拦住了。
“把你身上所有的现金都拿出来!”
洛衍之看着在微弱路灯下泛着寒光的尖刃,扯起嘴角,一个人再倒霉,应该也不过如此了吧。
他骨子里可以承受没有尽头的失败,但是无法容忍有人从他那里夺走属于他的东西的人。
劫匪看着他毫不在意的样子,更加有威胁性地说:“我没跟你开玩笑!”
除了手中的字典他一无所有,最后一班地铁之后这条路上很少有行人,他轻笑了一声,眼底的冷冽让劫匪产生了动摇,但是这一路上只有洛衍之这一个单独行走的“待宰羔羊”。
劫匪又上前了一步,晃了一下手中的利器。
洛衍之却连后退都没有,他的背脊绷成锋利的弦,瞳孔中炸裂出星子迸发的冷光,手捏着那本字典,砸下去的速度快到对方根本看不清。
那是一个有点肌肉的汉子,他被洛衍之如同野兽般的视线所碾压震慑,手腕差一点被那本字典砸昏,匕首跌落了出去。
紧接着洛衍之又抡起字典砸在了他的脑袋上,他还没来得及捂住自己的脸,鼻骨断裂的声音响起,耳边都是嗡鸣。
洛衍之捡起了他的匕首,在手指间转了转,笑容里带着血性。
“还要不要我的现金?”
“不要了!不要了!”
“那你的匕首我留下来做纪念了。”
洛衍之将它折叠好了,收进了口袋里。
“听好了,如果你敢带人来找我麻烦或者埋伏我,下一次我砸断的就不再是你的鼻子了。”
看着洛衍之那嚣张的样子,他直觉地以为洛衍之一定有很多兄弟,而且个个比他还凶残。
“当然!当然!”
洛衍之站起了身,继续向前走。
在路的尽头,停着一辆深色的SUV,正好是路灯照不到的位置。洛衍之早就注意到了,从有抢匪拦住他的时候,那辆车就关掉了车灯,停在了阴影里。
当洛衍之路过的时候,车窗摇了下来,温和的声音以及绅士的英伦腔调响起。
“你有工作吗,年轻人?”
洛衍之夹着那本字典,看向对方。
“我刚失业。”
“那你愿意为我工作吗?”
如果是其他人这么对他说,洛衍之会觉得对方居心不良或者神经病。
但是这个男人不一样,洛衍之能感觉到他笑容里的欣赏。
他的风度和流露出的涵养让洛衍之能轻易评估出对方拥有的不仅仅是财富。
“我什么都没有,没有钱,没有常青藤学位,没有资格证书,没有风光的履历。”洛衍之向后,闲适地靠着那个坏掉的路灯灯柱,歪着脑袋看着对方,一无所有者无畏。
“那些东西不是必须的,相反世俗的框架会让你对自己接触到的信息产生惯性的理解。这样的惯性,是致命的。我不需要的,你都没有,这是好事。”
他的声音在冰冷的纽约夜色里很清晰。
“那么你需要我的什么?”
“你骨血里的悍勇,和脑子里的野心。”
这就是洛衍之成为克利文先生得意门生的序幕。
周夏的预言实现了,克利文先生和他的CAC需要洛衍之的骄傲。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周夏童鞋让洛大狼念念不忘的,就是留下了一本厚厚的字典。
这本字典发挥了板砖的功效,不仅砸退了劫匪,还给洛大狼砸出了未来。


第3章 眼睛里也藏不住
这是他时隔多年,第一次想起那本字典。
随着不耐烦的汽车喇叭声,洛衍之飘远的思绪从四面八方回归,眼前是红变绿的交通灯,开车的是他同一个顾问公司的同事贺逍。
“你刚才发呆了,在想什么?”贺逍问。
“我在想克利文对我的临别赠言。”
“他说什么了?”
贺逍有着温和儒雅的外表,对着客户与同事总能十分有礼地微笑,但洛衍之知道这家伙内里的冷峻。
他前一秒可以是自己最可靠的伙伴,但后一秒也许就会成为最了解自己的对手。
“克利文说,如果有什么让我三次都想要拿起来,那就索性不要放下,因为那天生就是属于我的。你觉得呢,贺逍?”
“如果有什么让你想要拿起来,我一定会知道。”贺逍淡淡地回答。
“我就那么容易被你看穿?”
“因为你想要的,就算把嘴捂住了,眼睛里也藏不住。”
“你不也是这样?”
“所以我们彼此彼此。”贺逍沉默了几秒之后,又说,“我已经订好了去上海的游轮。”
“我的也订好了?”
“对。不是你说想要晒太阳吹海风睡大头觉么?”
“那是当然。克利文让我去做沃达森集团在中国的顾问,你呢?你这次好像去中国没有工作吧?”
“我去给一个本土的实业集团做评估,是我祖父的老朋友拜托的,私人事务,与CAC无关。”
他们很有默契不会去谈对方的具体工作是什么。
“你确定今天还下棋?如果我是你,我会回去把该收拾的东西收拾好。因为我订的游轮这周末就会出发。”
“那你就送我回公寓吧。”
夏天快到了,估计会有很多放暑假的学生在船上叽叽喳喳或者自拍,洛衍之百无聊赖地想。
如同他所料,这艘游轮上真的有许多的学生。
但他们大多都待在普通舱,活动在甲板上,不会对他安静的生活造成任何影响。
这些学生里面,也包括一个推着几乎可以把自己都装进去的行李箱的周夏,以及她的同学乔安。
当周夏将行李箱推进她和乔安的房间时,她的脸已经热红了,还好冷气统一开放,当她摊在床前的小沙发上大口呼吸的时候,乔安却在沙发的另一边低着头十分无奈地说:“为什么我的男朋友又不回我信息了?”
“你每天发他那么多条,从我们整理行李开始,你就拍你的行李箱给他。我们上了车,你也要发信息通知他。下车了见到游轮了,你也要拍照发他。现在好不容易进了房间,你不喝口水休息一下,还要和他发信息?”周夏闭着眼睛晃了晃手,“我是你男朋友,我也懒得搭理你。”
“可是他对他的前女友就比对我好,回短信超快。”乔安很委屈地说。
周夏的眼睛睁开一道缝,抬脚踹了乔安一下:“你脑子坏掉了,还和他在一起?”
“没办法啊,他前女友是他高中和大学同学。他说对方心里比较脆弱,他怕自己不理她,她会忽然崩溃作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来。”
“你是不是读书读傻掉了?”周夏坐起身来,歪着脑袋看着乔安。
“我一直都在读书,就只交过这一个男朋友,他对我挺好的……我只是难过他对我没有比对他前女友更好而已。”
周夏摸了摸自己的小鼻头,语重心长道:“你可以试试等你成为他的前任,他会不会对你比现在更好。”
“什么啊!”乔安不开心地拎起矿泉水瓶砸向周夏。
周夏一个灵敏地翻身躲了过去。
“走了,出去看看,游轮要离开港口了。”
两个人来到甲板,融入成群的自拍和摄像的游客,看着港口越来越远。
周夏转过身来,是一大片眼睛都装不下的蓝海与高旷的天空交接,仿佛在尽头大海与天空将交颈亲吻。
“周夏!周夏!帮我拍照!”乔安兴奋地将手机递给周夏。
“你是要发照片给你男朋友么?”周夏歪着脑袋问。
“是啊!太漂亮啦!我要给他也看看!”
“你如果是发给他的,那我不拍了。”周夏笑着故意转过身去。
“不要嘛!不要嘛!帮我拍一下!”
“不拍。”
当游轮被海洋所包围,如同一个喧嚣热闹的岛屿,岛民们在无尽地狂欢,周夏和乔安也带着无限的好奇开始了探索。
她们去了游轮上的健身房,两人在跑步机上坚持了不到二十分钟就退出了。她们去了甲板上的露天餐厅喝咖啡,结果有海鸟撞翻了乔安的杯子,周夏只抓拍到了乔安被海鸟吓得面色狰狞的样子。她们去吃了这辈子吃过的最贵的自助餐,然后去露天游泳池游泳结果乔安被晒伤了背,晚上哼哼唧唧不敢靠座椅在游轮上的影院里看了一部新上映的漫威电影。
两天之后,周夏和乔安觉得有些无聊了。
“你的论文写完了吗?”乔安抬起脚踹了一下趴在自己身旁看着报纸的周夏。
“一半吧。”
“我一个字都没动。”乔安可怜兮兮地看向周夏。
“那你还作天作地混了这么久。走了,找个地方把论文写完!”
“去哪儿写啊!”
周夏打开抽屉,把游轮指南翻了出来,看了看说:“图书馆!这里也有图书馆,网速还很快。”
“虽然我很不乐意在游轮上写论文,但我很清楚没有你的监督,我在dead line之前都交不了。”
于是两人拎着笔记本电脑去了游轮上的图书馆。
这个图书馆不大,但却是整个游轮上最安静的地方。
空气里是淡淡的纸页的味道,它有一面是玻璃。大概是人都有趋光性,图书馆里大部分的游客都坐在窗边。
这也包括了洛衍之。
他的面前是自己的笔记本电脑,邮箱里收到的是沃达森发来的一些信息。沃达森旗下拥有数条汽车产品线,从中低端到高端品牌,而中国是他们最在意的市场之一。
洛衍之微微眯起了眼睛,在繁复的信息资料里过滤着他所需要的有价值的信息。
他的阅读速度很快,信息整合是他的长项。
在他这完全专注的两个小时内,他浏览完毕了需要正常人至少看上两三天的资料。
他动了动自己的脖子,抬起了下巴。
对面的书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两个年轻的女学生占领了。
她们专注地看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一动不动。
与洛衍之面对着面的女孩儿活动了一下手腕,白净的手转了半个圈,手腕上是一小串红豆手串,明明寻常但是红白相衬让洛衍之专注了两个小时需要放松的思维涣散开来。
他忍不住开始想象血液在肌肤之下流动汇集的样子,它们旋转着经过红豆手串之下,颠簸了一下,继续向前奔流。
对方正好伸懒腰抬起了手,向上延伸,形成柔软而温和的线条,还有被折起来的一小节格子衬衫的袖口。
他的记忆力太好了,以至于当他辨别清楚格子衬衫的纹路、质感和颜色的那一刻,恍若一场白驹过隙,时光飞速倒退回到了他最落魄的那一日行走在M大的校园里,黑白色的记忆里一股洪流冲进来,全部变成了那一天骑着动力自行车冲向自己的女孩儿。
这是巧合,他对自己说。
那么多年了,她怎么可能还穿着那件格子衬衫?
洛衍之觉得自己好笑。
可就在对方抬起头来,从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下露出了那双眼睛,他的灵魂仿佛从身体里一跃而出,冲进了广袤的海洋,疯狂拼命地游向她。
她的额头,她看起来似乎很柔软的发,她小巧的让他想要捏一下的耳朵……都在那里,一点都没有变。
洛衍之低下头来,用力地闭上自己的眼睛,然后再度睁开。
没有人会一成不变。
对面的是他看了太久的资料之后的幻觉。
但是那个幻觉却愈发的清晰,她侧身,孩子气的脸庞清晰无比,就连笑起来的样子还是那一股子让他想要弄坏的傻气。
但是洛衍之却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的幻觉会忽然破裂开。
她怎么样了?她的抄袭辩论成功了吗?
她在超市做收银员的时候有没有觉得无聊或者被欺负?
她那天有没有回去找那本字典?
她是否偶尔想起过他?
他都不知道自己原来对她有过那么多的念想。
她的名字是周夏,但是她却不知道他的名字。
周夏拽了拽对面的乔安:“你鼠标给我,我的好像不好用了。”
“不给。”乔安大概是报复周夏在游轮离港的时候没给她拍照。
“你又没写论文,我知道你在看电影呢。”
周夏压低了声音说。
她抬起视线的那一刻,与对面的男子目光相触碰,冲动揉杂着不可思议的情绪来势汹汹,骤然上升的热度让穿透了玻璃的日光都要曲折。
作者有话要说:当你爱一个人,把嘴捂住了,眼睛里也藏不住。
胖瓜想过一见钟情什么的好俗气哦,但是对于洛衍之来说应该是曾经记住了一个女孩,经历了许多之后,比如尔虞我诈、利益纠葛、成功和失败,才发现自己会爱上的就是那样一个女孩。


第4章 你会被我欺负死的
周夏顿住了,但是对方却从容地低下头来。
那是我认识的人吗?
周夏不确定地又抬头看了一眼。
对方仍旧看着电脑,沉静而专注。
一切都是她的错觉,周夏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觉得自己神经质。
洛衍之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已经进入屏保模式了,但是他却坐在原处,手握着鼠标,想要从那个状态里剥离自己。
有什么撞了一下他的膝盖,他指尖一颤低下头来,看见一个两三岁的孩子,抱着一本童话书。
“叔叔,给我讲故事。”
那是一本《快乐王子》,并不是这个年纪的孩子能够听懂的童话,或者本质上来说它根本就不是童话。
“你想听什么故事?”
“这个,小红帽的故事。”
论文即将收尾的周夏忍不住侧耳倾听,那个男人的声音很轻,大概是因为这里是图书馆。
在似笑非笑的漫不经心里,又有一丝温和的引诱。
“这个不是小红帽。”洛衍之撑着下巴垂着眼睛,坏心眼地看着那个孩子一直端着厚重的原文书,既不接手,也不帮他放到桌上。
“那你给我讲一个狼外婆不吃小红帽的故事。”孩子奶声奶气地说。
周夏以为这个男人会叫孩子去找他的父母,但是他笑了,他的脸被电脑挡着,但是却露出了鼻尖还有嘴唇。
“可以啊。”
“那你讲!你快讲!”
孩子想把书放到桌子上,男人故意用手肘将它顶到外面。孩子又想把书放到他身边的椅子上,男人正好挪动了一下腿,把那点空位给占满了。孩子看了看四周,准备把书放到男人对面的椅子上,男人开口说:“你到对面去了,我就不讲了。”
孩子只好露出可怜的表情抱着它,仰着脑袋看着男人。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大灰狼,在旷野里面流浪。它身无分文,就快没饭吃,但是在大树下面避雨的时候,遇到了一只小白兔。”
“它把小白兔吃掉了?”孩子很紧张地问。
“没有啊。雨要下很久,如果它把小白兔吃掉了就没人跟它说话了,那样会很孤独。”
“那大灰狼和小白兔聊什么呢?”
“大灰狼问小白兔,‘给我一个不把你吃掉的理由’。小白兔就说‘我在你的眼睛里看见了和我一样的骄傲,我们是同类’。”
“后来呢?”
“后来小白兔送给了大灰狼一根胡萝卜,大灰狼就放它走了。雨停之后,大灰狼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一只鬣狗。鬣狗要吃掉饥饿的大灰狼。但是大灰狼用小白兔留下的那根胡萝卜把它打跑了。”
“那后来呢?后来大灰狼还会遇到那只小白兔吗?”
“还是不要遇到的好。这个世上那么多只小白兔都长得一样,它饿了的时候会把小白兔吃掉的。”洛衍之回答。
故事就到这里,不会再继续了。
但是孩子的眼睛里却噙着泪花,拽着他的胳膊说:“大灰狼不会吃掉小白兔的!”
“哪有不吃兔子的狼。所以你要记住,狼在骨子里都是凶狠的,弱肉强食,物竞天择,这是大自然的生存法则。”
洛衍之的目光沉了下来,冰冷得像是要将孩子眼中所有的天真连根扯去。
“大灰狼不会吃小白兔……”孩子没有底气地反驳。
他向着周围的人求助,希望有人给他一个童话式的答案。
“那你告诉我啊,那只小白兔和普通可以吃掉的兔子有什么不同?”
洛衍之的声音收敛起了冷锐,恢复了之前的温和。
而一个字都没有打一直听着这个男人讲故事的周夏隐隐能感觉到,他也很想听到不一样的答案。
周夏侧过脸,朝那个孩子招了招手:“我知道那只小白兔和普通的兔子有什么不同。”
孩子一听,吧嗒吧嗒跑到了周夏的面前,特别认真地说:“姐姐!你快告诉我!”
“因为大灰狼只要一看见那只小白兔,就会从它的眼睛里找到和自己一样的骄傲啊。大灰狼会保护那只小白兔的,它就是那只小白兔的‘生存法则’。”
周夏站起了身来,揉了揉孩子的脑袋,轻声笑了,不可察觉的波动在空气里泛开。
洛衍之下意识抬起头,大概是黄昏不知道洞悉了谁的心思眷恋上了她,让她的身影和窗外这片海天交接的广袤融合起来。
她逆光下的剪影就似低下头来无限接近他,亲吻他。
不可抵抗地浸润他干涸如铁的心脏。
周夏拿过了孩子的那本书,走向了他。
洛衍之撑着下巴,他的心脏数着她的脚步,直到周夏走到了他的面前。
“先生,既然你答应给孩子讲个童话,那就一直让它是童话呗。”
周夏承认自己只是对这个男人充满了好奇,直到看清楚对方。
他穿着简约舒适的线衫,有着一双轮廓很深的眼睛,逆着黄昏,她只觉得他的眼睛孤绝料峭,尽管他浅笑着,却拒绝所有人的接近。
“所以我讲的故事吓到孩子了,我要道歉吗?”
从这个角度看着你,才发现你的下巴也是小小的,让人想要咬上去,然后留下深深的印记。
“啊,不用啊。”周夏想,大概是自己唐突了对方。
“我不让那个孩子把书放在我的桌上,也要道歉吗?”
洛衍之的视线低下来,看着周夏放在自己电脑边的《快乐王子》。
“当然也不用。”周夏赶紧把书拿起来。
洛衍之的笑容更明显了,肩膀的线条随着他低头的动作而绷起,酝酿着属于男性的力度。
他再度看向周夏的时候,周夏仿佛被他的目光摁在了那里。
“那我不欺负孩子了,欺负你的话,要道歉吗?”
很轻的声音,就像最初他哄这个孩子的时候。可听在周夏的耳朵里,燥热的仿佛要沿着神经烧起来。
洛衍之知道自己这么说的原因是什么——报复她明明一无所知,却仿佛能掌控他。
周夏还在想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洛衍之已经收拾好了笔记本电脑,有条不紊地放进包里,从她的身边走过。
她听见他与自己擦身而过时候留下了一句话。
“你会被我欺负死的。还是算了。”
孩子的父母来了,一边说着抱歉,一边将他抱走了。
周夏回到自己的电脑前,坐下来两三秒之后,忽然反应过来一个男人说要“欺负死”一个女人是什么意思!
“What!”
她不爽地用脚踹了一下对面的乔安。
戴着耳机看电影看到入迷的乔安冷不丁受到攻击,捂着自己的小腿,“周夏,你干嘛啊!”
“我被人欺负了,你还在看电影呢!”
洛衍之快步离开了图书馆。
她没有认出他来。
这也难怪,因为现在的洛衍之看到过去自己的照片也认不出来。
他可以很从容地与任何人交谈,也可以很自信地抒发自己的观点并且说服对方,哪怕戴着不合适的眼镜他也不再会神经质地不断去托镜框。
莫里斯教授曾经说过,“把自己假装成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人将会满身都是破绽”。
但现在只要他想,他可以没有缝隙地变成任何人。
可为什么周夏,还是那个样子。
当他完全离开那片空间,凝固的空气骤然流动起来,洛衍之低下头垂着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