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为“信国公”,除了老国公确实是忠君之人外,老国公府上人口单纯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老国公的结发妻子邱氏是李硕二十岁时娶的普通妇人,并无显赫身世。老皇帝多次要赐予他美妾,都被李硕以“糟糠之妻还在老家种田”的名义婉拒了。后方稳定后,李硕没有和很多同僚一样停妻再娶,或者广纳妾室,反而接回了妻子善待。
当时还是鞑靼人建立的“辛”朝,老国公跟着当时还是县吏的老皇帝楚钧造反,家乡被胡人官员问责,惨遭屠杀。邱老太君死了两个女儿,却保住了当时唯一的血脉,这件事,就连李硕也感念她的坚毅。邱老太君后来又给他生了两个儿子,最小的儿子小时候没站住,李硕现在唯一的两个儿子都是嫡子,而且都是邱老太君所出。
没有复杂的姻亲关系,忠心没有贪欲,继承人又早早确立。信国公确实让老皇帝非常放心。李老国公交出兵权后,每年一年里倒是有大半年是在宫里伴驾的,圣恩之隆,就连太子李睿都好生嫉妒。
就连他的世子李蒙,也很快就升到了“东阁大学士”之位,风头一时无二。
可惜天妒英才。李蒙在一次宴饮时替老皇帝挡了鞑靼刺客的暗器,毒发而亡,老国公也因伤心过度,没过几年就去了。
信国公因人口单纯而得到了楚氏皇族的信任,现在又因人口单薄而面临人才凋零的困境。听说李茂的儿子李铭倒是天赋过人,但要成长到能顶门立户,没有个二十年是不成的。
在这件事上,皇家确实亏欠信国公府。
“宣李茂,这个信国公,是要点拨点拨了。”
“是。”
西园,擎苍院正屋。
从前门街上请来的白大夫和府里的家医胡大夫一起在给李锐看诊。
李锐背上有伤,所以趴在床上,背上盖着几条赶紧的纱布。他浑身滚烫,却一滴汗也没有,口中胡言乱语着“婶母”、“奶奶”之类的话,方氏在床旁一边握着他的手一边抹眼泪。
白老御医和胡庆年两人,一人久为御医,另一人也是老成之人,两人在一起辩证了半天,谁也不愿意先发表言论。方氏在一旁静等,直到一刻钟都过去了也没等到两人说上一句,方才直言道:“两位都是信得过之人,锐儿都这样了,有什么情况各位就直说吧。”
“李大公子这鞭伤只是小伤,伤口却红肿化脓,显是外邪入侵所致。冒昧问一句,请问这鞭伤是?”白老御医心中也暗暗发苦,谁能让信国公府上的公子吃鞭子?这高烧明显是伤口沾染了污物引起的。倒不是下毒,可沾染的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堂堂国公府的嫡长孙,这么小的伤口居然也被照顾到“外邪入体”,可见府中情形之复杂。他在宫中见过了各种阴私之事,好不容易熬到了告老,却想不到这宫外的丝毫也不比宫里干净到哪里去。
再想到这嫡长孙似乎是现任国公老爷李茂的兄长之子,白老御医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那位李蒙大人的风华,他还记得。当年李蒙中毒,他和其他几位御医还会诊过,很是嗟叹了一段时日。
方氏红着眼,哽咽着说:“因着前几日锐儿顶撞了老太太,老爷请了家法。我担心着锐儿从小没吃过苦,家中的鞭子怕承受不住,还特意找了太夫人求情,只鞭打了几下,怎么会成这个样子…”
胡庆年捻着胡子,沉默不语。
问题不是出在鞭子上,就是伤药里。但他不能说,更不能求信国公夫人将这两样东西给他查验。更何况,若真是有人要在这两样东西里搞鬼,东西怕是已经处理干净了。
白御医只管医病,也不想管这府里的阴私。两人讨论了一番,白老御医开了些去腐生肌的药散,又配了几副退烧的药物,就急急忙忙的告辞了。胡庆年对伤口做了些清理,说了些安慰方氏的话,就去小厨房盯着徒弟煎药。
因李锐的小厮都被赶了出去,人手不够,方氏带着几个锦绣院的大丫鬟并下人一起,在擎苍院里守了一夜。
“什么?你说高烧到现在还没退?”顾卿睁大了眼睛问身边的香云,“我不是吩咐了教训几下就行了吗?打重了?”
“回太夫人,并没有狠打,只是抽了几鞭。”
顾卿握着手杖的手不禁一抖。
抽鞭子?不是打屁股?
她对“家法”的认识,是古装剧里把人按在凳子上噼里啪啦一顿竹板那种,所以才说“教训几下”这样的话。这家人的家法怎么这么奇怪,用鞭子?
她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顾卿昨日下午进了些米粥,又休息了一夜,早上刚刚恢复了点力气。她知道久卧不利于身体健康,尤其她还有些中风先兆的情况,所以在床上吃了早饭后,就叫丫头们搀着她下床,在屋子里走走。谁知道孙嬷嬷急急忙忙进来,禀告了西院里顶撞自己而被家法的李锐陷入昏迷,再不清醒恐有凶险的消息。
自己一寻死的人还活着,顶嘴的快死了算哪门子事儿啊!
“府里有轿子没有?抬我去西院看看。”

疑云重重
尽管所有的丫鬟婆子都反对顾卿身体未愈就出门,但顾卿还是硬摆出老太君的威风叫来了软轿,去了擎苍院。
擎苍院正屋内。
顾卿一脸呆囧的看着床上的包子。
不要觉得包子是夸奖,这只是纯粹的表达观感而已。当顾卿站在床边,看到裹在土黄色被子里的李锐时,只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包在油皮纸里的大号包子。
这个叫李锐的孩子趴在床上昏睡着,露在外面脖子上全是横肉,脸上也都是肉。脸因为侧睡的原因五官全挤在一起,活像是包子褶。以他这个年纪,胖成米其林轮小人的样子倒不稀奇,稀奇的是难道没有人帮他控制饮食吗?胖成这样身体会出问题的好不好?
果然是没娘的孩子没人疼啊。如果李锐他娘看见他儿子现在这个样貌,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当初投湖殉情。
“娘,您还是回去吧,这屋子里气闷…”
老太太怎么跑这里来了?她不是从来不管事的吗?方氏有些纳闷的看着一进来就东张西望的邱老太君。她就差没有直言“您老在这里也是添乱,还是回去吧”这样的话了。
“你也知道气闷?这才十月,这屋子里放这么多炭盆,还把门窗关起来干嘛?”顾卿无语的看着脚下的几个炭盆。她们不怕二氧化碳中毒吗?她才刚进来没多久,就觉得热了。
“胡大夫说了,已经高烧了,更不能着凉。”方氏担忧地看着裹在被子里的李锐,“他一直在发烧,人还打寒颤。”
胡大夫?那个诊断她“寒气滞胃引发绝食”的庸医?
顾卿拄着手杖走到床沿,一把掀开了盖在李锐身上的被子。伤口需要的是透气,而不是用不知道干不干净的被子盖着。
李锐的伤口上覆盖着纱布,她凑过去,将纱布小心的揭开。纱布上敷着青绿色的敷料,大概是某种活血化瘀的药膏。还好,伤口没有化脓,也没有肌紧张性收缩。
“娘,您可千万别乱来,锐儿已经只剩半条命了!”方氏吓得从床尾处几步走到了顾卿的身边,一把抓住了她的右手,“白老御医和胡大夫都已经看过了,您老就放心吧。”
鞭伤是不会引起高烧不退的,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顾卿虽然是小儿科的大夫,但在实习时也是每个科都待过的,外伤也见过不少,这孩子烧了一夜,肯定是有什么原因。
“你放手。老身自己孙子,难道还会害他吗?孙嬷嬷、花嬷嬷,把夫人扶走。”顾卿翻看过邱老太君的记忆,知道她是一个混人,一直是想干嘛就干嘛,倒是少了很多口舌。
方氏虽然还想在说几句,但是花嬷嬷和孙嬷嬷把她一搀,口中说着“这是老太君的慈爱,您不能挡着老太太查看孙子伤势不是”,也不见怎么用力,就把方氏带到远处了。
顾卿满意的点点头,穿成地位高的长辈就是好啊。
她低下头,仔细观察伤口。血痕不是很深,说明李茂确实没有怎么用力抽他,但是血痕上下左右都有很多细小的出血点,这些出血点呈现紫黑色,显然有血瘀在里面。而且伤口呈现红肿的情况,可能已经出现了感染。
正是感染让这个小孩发高烧。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时代,伤口感染有可能是会致命的!
“老太太,您这是…”
“清言,你已经熬了一夜,还是回去休息吧。这里有老身看着就好。”见方氏还要多言,顾卿直接板起脸,瞪着眼睛,“怎么,你信不过老身?”
方氏低下头,使劲咬着牙。
屋子里仅剩的大丫头苍舒、苍衣两人都用期盼的眼神望着方氏,希望她能坚持留下来。比起性格古怪的邱老太君,还是温和宽厚的方氏更可靠些。再说,这场祸事本来就是因为主子顶撞太夫人而来,还不知道太夫人要怎么折腾小主子呢。
方氏犹豫再三,最终只是略略福了福身。“娘一说,我才觉得确实累的很,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容媳妇儿告退休息。”
‘我倒是要看看你能弄出什么明堂来!”
“香云,找个人跑前面一趟,把抽了李锐的那根鞭子拿来。还有,先前用的什么药,现在用的什么药,都拿来。”顾卿决定帮帮这个孩子,如果他有个什么万一,说出“教训他几下”这样话的自己就是帮凶。
方氏走后,顾卿叫人搬来一把圈椅,在床头坐了下来。她指挥下人们搬走炭盆,将门窗打开通气,拿窗纱门纱遮住门窗避光;又叫人烧红了铁板,把醋浇在上面熏蒸房间。
“府里最烈的酒是哪种?去酒房拿过来。纱布是下过水的吗?”顾卿见纱布质地并不松软,觉得应该是处理过。
“回太夫人,胡大夫说纱布最好要蒸煮个一刻钟晒干在用。平时都是常拿出来过水的。”苍舒不好说锐少爷老是打伤下人,所以擎苍院里纱布和伤药是一直常备的。好在夫人慈悲,也经常赐下上好的伤药来,他们才没有留下什么暗伤。
“唔,这一点倒是挺好。”至少知道简单的消毒。“你们所有人先去洗个手,用胰子洗干净了!”
鞭子和伤药都放在了桌子上,顾卿叫婆子们把李锐扒光了,让丫环将烈酒倒进温水里给李锐擦拭全身(除了伤口),尤其是手脚心和腋下等位置。擦完也不必穿衣服,直接放进被子里。被子盖到李锐的腰部,受伤的背部只用干净纱布盖上就好。如果高烧还不退,她们就要不停的擦拭。
屋子里的下人们虽然不知道邱老太君是在做什么,但见老太太并不是胡乱行事,而是很有章法的样子,也就渐渐把一颗心放进了肚子里。再一想,老太君虽然没有什么学问,但前半生是跟着老国公经历过风雨的,这种鞭伤也许曾见别人治过,心里就更安心了。
顾卿走到桌子旁,拿起那根奇形怪状的鞭子仔细翻查。
这是一条造型极其狰狞的鞭子,赤红的鞭身上有许多小的凸起,正是这些像是尖刺一样的凸起造成了李锐背部的出血点状伤痕。那些破皮大部分也是这些凸起刮伤的。看到不是铁刺,顾卿总算松了一口气。
话说,用这种的人不是变态吧?
擎苍院里拿来的伤药是放在一个漆盒里装着的,药膏呈黑褐色,味道有些辛辣,顾卿闻了闻,好像有白芷的味道。她学的不是中医,只能辨出几种药物的气味来。漆盒旁边一盒是那个白老御医开的,用瓷盒装着的青绿色药膏,颜色看着很是舒服。
她分别用手指抠出一小块放在自己的手背上涂抹,顾卿很好奇古代的药膏和现代的有什么不同。漆盒里的药膏涂在手上火辣辣的,瓷盒里的却是冰凉的。
咦?
黑药膏并不细腻,像是有些什么碎末没有研磨好。顾卿用手指捻了捻药膏,挑了一些小粉末出来细看。小碎屑是绿色的,却不像是植物,倒像是…
铜锈?顾卿倒吸了一口气。青色的铜锈,那是出土的铜器啊!
伤口被掺入了混着铜锈的药膏也只是引发了伤口感染,而不是破伤风,该说这小孩运气不错呢,还是庆幸的他的皮够厚呢?
不过,伤口感染放着不管也是会死人的。老御医的药大概没有什么问题,顾卿让人用烈酒清理过李锐的伤口后,就重新为他敷上了绿色的药膏、裹上了纱布。
“这漆盒里的药哪来的?”顾卿不动声色的问擎苍院的大丫头苍舒。
“这是府里上好的金疮药,每个主子屋子里都有配的。”苍舒心中害怕。难道是药有不对的地方?“上一盒已经用完了,这一盒是上个月才在府里的药房里领的。”
“每个月都发吗?”
“不是,只是我们屋子里的金疮药比其他主子那里用的快些…”苍舒脸色苍白。公府里人人都知道擎苍院的主子是个生性残暴之人,可若是连老太太也厌弃了锐少爷…。
“哦?”顾卿似笑非笑地看了床上的李锐一眼。
恐怕床上的不是什么小正太,而是个熊孩子啊。

逃过一劫
方氏之所以走的那么干脆,并不是真的怕邱老太君,而是根本就看不起她。
说起自己的婆婆,方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好。无论是她还在家当姑娘时,还是出阁后,都没有见过像自己婆婆这样的人。
说她无能吧,她也曾经在乱军里保住了自己的嫡长子,然后一直撑到老公爷飞黄腾达,妻以夫贵,直接一路做到超品的国公夫人。说她长相普通,可一辈子老公爷就守着她,一个姨娘都没有,也没有庶子,只有一个小星生的庶女,前两年也嫁出去了。女人家想要的一切,她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你说这是运气,方氏一点也不信。老太太恐怕真有什么长处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
可你要说这婆婆是大智若愚吧,也一点也不像。她几乎不管事,无论是前院的事,还是后院的事,她统统不在乎,她只管跟老公爷过好日子。没开府时,后院简单,大伯李蒙有时候过来看一下,全家的事情就这么轻松解决了。后来开府了,大嫂张氏嫁了过来,她直接就把管家的事情交给了她,是真的连问都不问。再后来大嫂去了,李茂袭了爵,她成了这个府里的女主人,她也是直接把管家的事情移交给了她,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除非她来请示,不然她极少伸手。
老太太平时接人待物也好,和人交际也好,只能说是不出错,和几个老夫人也说不到一块去。除了几个早年一起共患难过的人家,她谁也不爱见,就算见了面,也都淡淡的。她不爱绣花,不爱看戏,也不爱热闹,只在后院辟了几块地,偶尔种种菜,就算消遣。和那种乡下老太婆没有什么区别。
这样一个婆婆,她虽然面上恭敬,礼数也做全了,但心里是有不屑的。她虽然没有生在什么钟鸣鼎食之家,但也是世代官宦的,自认和这种乡野出身的老妇人不同。
可就是这么一个她打心眼里看不起的人,居然莫名其妙的救了李锐!
方氏有些心慌地揪着帕子,恨得银牙乱咬。
怎么会!从来不管擎苍院事情的老太太怎么会亲自来擎苍院,还插手起了李锐的事情!难道说她以前不管不顾都是装的,其实什么都看在眼里?
想到邱老太君站在床边瞪着她要她走的样子,方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老太太,如果察觉到她做的事,是做得出去敲“登闻鼓”面圣的事情来的。她是真以为现在的皇帝还是她家那个可亲的大侄子!
那么,老太太究竟是发现了,还是没发现呢?
应该没发现吧?如果发现了的话,现在她就该冲到锦绣院来质问她那药是怎么回事了。恐怕只是巧合。老太太跟着老公爷久在行伍之中,会治疗这种军队里常见的鞭伤也是正常的。军中的条件可要恶劣多了。
还是把那个家里送来的小鼎给埋了吧。埋了保险。
擎苍院里,李锐已经可以自己坐起来吃饭了。
这小屁孩刚清醒,就不安分的要吃这个,要吃那个。伤口感染有很多食物不能吃,辛辣刺激的和过于油腻的都不行。顾卿板着脸都给驳了。她让厨房的人另做一些清淡的容易消化的食物端给擎苍院。
他大概还不知道自己从鬼门关里捡回了一条命。
“祖母,婶婶呢?”李锐鼓着包子脸,有些担心地说:“我现在好了,祖母你还是回去歇歇吧。”老太太已经在他院里呆了一天了。每次她颤巍巍的拄着手杖走的时候,他就害怕她会又倒下去。
他还记得自己去持云院里找老太太讨母亲的嫁妆,老太太捂着胸口一下子厥过去的事情。他是真后悔的。
“你婶婶守了你一夜,我让她去休息了。等你好些,我就回持云院。”顾卿知道自己呆在这里这孩子也休息不好,还不如观察一下,没问题就回去。
“我把花嬷嬷和烟云给你留在擎苍院,你这里现在人手不足,有她们在,你院里的丫头婆子们才不会偷奸耍滑,我也放心。你好好养伤,有事让下人直接去持云院找祖母。”顾卿看着一脸感激的小胖子,又看了看花嬷嬷。
花嬷嬷弯腰应承。“太夫人放心,奴婢几个肯定照顾好锐少爷。”
“我明儿再来。”
顾卿点了点头,坐着软轿回了持云院。
顾卿回了自己院里没多久,刚从宫里回府的李茂前来问安。她刚穿来就经历这么多事,实在不耐烦敷衍这些人,可又不得不和这具身子留下来的亲人们接触,只好强打起精神见他,没说几句话就借口照顾李锐累了,敷衍走了这位国公老爷。
李茂听顾卿一说李锐高烧刚退的事情,又急匆匆地往擎苍院去了。
现在顾卿看李茂和方氏都不像好人,方氏就不用说了,顾卿多年来看各种宫斗的小说、古装剧的经验告诉她这个女人有问题。而这具身体的儿子李茂,她也不是很喜欢。她总觉得这李茂虽然长得一副忠厚大叔的样子,但却很像他的二叔。
她的二叔在家排行老二,她爸是老大,她还有个特别受宠的小叔,照理说二叔排行中间,应该是最尴尬的那个,可她这位二叔,从小就懂得左右逢源。而且,他总是摆出一副“我又被忽视了”的样子,只要他爸爸或者他小叔得了什么好处,哪怕是自己挣来的,他也做出一副可怜样子摆给别人看。她的爷爷奶奶内疚,总是反复和她爸和她小叔强调要“提携”自己的兄弟。这个二叔一辈子都没什么立场,谁问他都说好,也没见他做过什么特别漂亮的事情。顾卿从小看着自己父亲对这个二叔各种照顾,和养儿子似得。
然而,这种善于和稀泥,什么都说好的人,往往是最不可靠的人。后来她家生意出了问题,二叔第一个不见了,反而是以前吵过架的暴脾气小叔卖了房子帮她家度过了难关。
再后来,他们家就彻底对二叔家放了手。
再说李茂去了趟擎苍院看了李锐,见他并无大碍,总算长舒了口气。
他摆出一副“慈父”模样叮嘱李锐好了一定要去持云院叩头,又仔细询问了饮食医药之事。因为花嬷嬷和他母亲院里的大丫环都在李茂的院里,他不便久待,见李锐确实也没什么事了,就回了东园。
东园里,方氏伺候李茂脱掉进宫穿的官服,换上家里的常服。夫妻两个一起歪在窗边的大炕上说着话。周围的下人们都远远地避开了,只有刘嬷嬷在门口不远的廊下边做着针线活边守着门。
“老爷这次进宫是?”
“陛下宣我入宫问了问老太太的事。”李茂揉了揉了额角,没告诉方氏皇帝训斥他的事情。“李锐又是怎么回事?”
“说是鞭子不干净,污了伤口。原本很是凶险,一直高烧不退,后来是老太太带着一帮丫头嬷嬷给慢慢调养回来的,听说又是熏醋、又是蒸酒的,折腾了好一会儿。你看老太太是不是一直…”
“你不要想太多!锐儿这次凶险你有没有插手?”
“老爷!我怎么会不和你商量就做这种事!”方氏立刻轻叫起来。她是做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事不假,但这并不代表她想自己的丈夫把她看成一个毒蝎妇人。
“没有就好。”
李茂心里有些不信,但还是把她搂在怀里安抚了一番。
最近几年,他觉得自己的妻子越来越浮躁了,说过要徐徐图之的,她却老是忍不住把手伸长。就李锐现在那副样子,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十一二岁的孩子字都不认识几个,又长成那样,连最趋炎附势的下人都不愿意把自己儿子送到他身边当差,以后只有越长越残的份。和他一对比,自己家孩子简直是美玉良材一样的人物。
就这她还一直担心!现在还疑心起老太太来了。
李茂顺着自己夫人的背,决定和方氏说清楚形势。她是个妇人,管家能力再强,不一定能看到朝廷的局势。现在国公府还算强势,但…
“老太太再怎么糊涂,那也是锐儿和铭儿的嫡亲祖母。更何况母亲的心思我最明白,她是觉得自己能就,就下手干涉了。宫里最近盯着府里,你最好稳当点,锐儿那边的事也不要多管,有老太太照拂着就好。他们祖慈孙孝,传出去也是佳话。”
他握着方氏的一只手,面色凝重地说:“还好这次锐儿没事,不然我真是说都说不清了。锐儿是我大哥的血脉,可以养废了,但绝不能出事。不然宫里第一个不能放过我们,真要被申饬起来,我恐怕爵位都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