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房安顿好了?”他又道。

“我现在关心的是我女儿!”

“呵呵!”他轻笑几声在亭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随即打开手里的公文包从里面取出一沓东西,用棕色的大信封装着,取出后他就直接把它推到顾亭梨的面前,亭梨戒备的看着他,问,“是什么?”

“你关心的!”他回答。

亭梨疑惑的打开信封,让人震惊的,竟是照片,茉茉的照片。

当顾亭梨的双眼接触到照片中茉茉的笑脸的一刹那,再也忍不住,连续三天来的焦虑担心害怕顿时化成一阵心酸,一阵突如其来的异样难受。

何律师惊诧的看着她突然有些抽搐的表情,说实话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他并不能十分了解何以几张照片就能让一个女人如此的失措。

照片里明显抓拍的都是茉茉的笑脸,躺在床上,被某个人或者某件东西逗到张开小嘴,手里还捏着本书在用力晃,她喜欢发梗劲,双手握紧了敲桌子,或者咬着牙齿撕报纸,也或者盯着大人咧嘴放声笑。

看着照片,亭梨就好像看着她站在眼前,生动鲜活。

“你应该看得出来,他,很宠她。”何律师再次开口,“你自己想想看,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女儿,有可能再把她还给你吗,你…虽然我这么说有点不近人情,但是,事已至此,孩子已经到了他的手上,凭你的现状别说是打官司,将来生活都是问题,你就当履行了当初的合同,忘记孩子,重新回到正常的生活,结婚,工作,他还可以额外支付代孕剩余的款金。”

亭梨眯眼看他,寒着脸反问:“怎么忘记?”

“我无能为力!”他耸肩。

“那好,看来我是浪费了不少时间,咱们派出所里见。”亭梨起身,不再耽搁,走到门口,他突然提醒,“顾小姐,即使去派出所,他们也不能帮你要回孩子。”

“至少能让你说出她在哪!”亭梨冷哼。

“你想让新闻媒体整天跟在她身后大肆报导?”

“我想她还没那么大的娱乐性!”

“…”

一阵沉默,他不再说话,眉头也终于皱起,亭梨是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沉默,不过对她来说,她自然也非常的不愿意通过派出所来解决问题,毕竟代孕本身就不是件光彩的事,而且她怕的是被茉茉知道,将来对她产生阴影。

(二)

从事务所里出来,亭梨并没急着真去派出所,她一直站在事务所的大门口,盯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发呆,直到胃里突然感到一阵轻微的绞痛,她才想起早上出门太早,早饭也没来得及吃上一口,这会早已经饥肠辘辘,放眼望去,正好对面就有一家永和豆浆王,亭梨急忙一路小跑着穿过人行横道。

跑进餐厅还没来得及坐定,就在这时,无意间的一抬眼,她竟看到对面楼里的何律师忽然走出大门,怀里仍然夹着公文包,手里摇晃着一把黑色车钥匙,转眼走向大楼后面的停车场。

看到这,顾亭梨的心里猛的一动,他现在离开律师事务所,十有八九是要去见客户的,问题是,这个客户,有可能是她要找的人?

顾不上多想,亭梨连忙出门,迅速拦了辆出租车坐了进去,一会,她就看见何律师开了辆墨绿色小车拐角出来,恰好这时出租车司机开口:“去哪?”亭梨便指了指刚驶出去的小车,道:

“帮我跟上那辆墨绿色车,要快。”

“行!”

司机一踩油门,刚才还有些无精打采的表情立时有了兴致,遇上这种事,他第一反应就是老婆正在抓奸呢,这也让他原本无聊的工作忽然添加了那么一点点的作料和刺激。

前面的墨绿小车开的不快,始终保持在大概50码的样子,出租司机也跟的轻松,穿过四五个街区,它忽然在一座店面前停下,停在路边,何律师迅速下车走进店面,这是一家服饰精品店。

“小姐,要下吗?”司机在大道另一边也停下问。

“不用,先等等。”亭梨摇头。

只五六分钟,他就走出店面,片刻后他又重新驶上机动车道,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眼顾亭梨忍不住说:“小姐,你要不要先去店里问问,问问店员他进去做了什么?”

“用不着,继续跟上就行。”

车子继续前进,两辆车一前一后保持两三辆车的距离,经过一个地下通道时墨绿小车不禁渐渐加快了速度,接着直接开上一条高架,出租车司机忙道:“他是准备向黄浦大桥了,还准备跟吗?”

“去浦东?”亭梨问。

“是啊,车程有点远,车费也大。”

“没关系,跟吧!”说完,亭梨顺便翻了下钱夹,早上出门时带的不多,但路费总该有余,从浦西到浦东,打足了两百块应该足够。

上海交通比一般城市都拥挤,但上了高架就另当别论,尤其是现在过了上班高峰期,汽车一路奔驰,直到看见东方明珠塔,车速才又慢了下来,下了高架车况立即不同,一条条异常宽阔现代的大道赫然交叉在四面八方。

顾亭梨还是比较熟悉上海地,毕竟之前离上海很近,大学时也常跟同学们一起来逛街。

又许久后,何律师的小车缓缓开进一条新区老道,路的两旁满是茂密的法国梧桐,眼看着即将掩盖住整个头顶,冬天的太阳稀稀散散的洒落在地上,与外界都市的喧闹显得非常的格格不入。

车速很慢,老道却很狭长,这里的时间仿佛在凝固中静止,老上海的痕迹依稀可辩,甚至连梧桐叶的上空,都弥漫着一片三十年代的古旧味道。

“还要进去?这好像已经到了私人住宅?”司机远远的落在后面,手里的方向盘有点迟疑。

顾亭梨抬头看了眼计价器,红色显示已经是一百三十元,再转头看窗外,远处尽头她隐约已经能看见老式的房子,所以她干脆付钱下车,刚才来时她留意到梧桐老道外面五百米处有一个小站台,一会她可以搭公车回去。

这块区域确实很静,走在路上亭梨只听见微微的风声,墨绿色的小车早就没影儿,但亭梨估摸着它一定就停在远处隐约在茂密树丛中的房子前。

走着走着,亭梨甚至有种特别的直觉,姓何的律师是在跟她交谈不快的情况下,便带着夹杂茉茉照片的公文包直接驱车来到这里,他要见的客户,实在没有理由啊,没有理由不是她要找的人。

这种直觉一旦产生,亭梨的心里仿佛就越是肯定,想到女儿极有可能就在这里,就在一千米外,亭梨连忙加快脚步,逐渐狂奔起来。

耳边,一阵风起,一片落叶,在她身后盘旋,飞舞。

(三)

古道尽头,四季常绿的针叶灌木盘踞在黑色的铁门脚下,植物深处的红墙大宅依旧保留着国民党时期的岁月繁华,站在巨大的铁门下,这里有种时空的沧桑感,像是与现代脱了节,莫名给人一份说不出味道的压抑。

甩掉这份压抑,亭梨毫不犹豫的按响铁门边缝处的门铃,出乎她的意料,什么盘问也没,“砰”的一声,铁门直接向两边退去,亭梨有些错愕,她原以为要进这样的大门,她至少得费一番力气。

也好,开就开了,权当是她运气好吧。

找孩子心切,进铁门后亭梨就开始一路小跑,沿着庭院里的青砖小路,即将跑到大宅时一个五六十岁年纪的老头突然从侧屋里走出来,看见她连忙疑惑的问:

“咦,你是什么人,你怎么进来的?”

“我找何律师!”亭梨也不多说,脚步更是没有停留,而何律师的墨绿色小车,此刻正静静的停在大宅一边。

在老头惊讶的目光下,亭梨直直的冲进屋内,她的期盼,是在他们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绝不期然的,猛的在宅内突然撞见自己的女儿茉茉,说的难听点,这样的感觉很像抓奸,而且抓奸在床,有的就是一种痛快,是一份干脆,找到自己的女儿,这样的地方,顾亭梨绝对一分钟都不愿多待,抱着女儿就走。

然而,再次让她觉到失望,压抑,偌大的厅堂里,一如梧桐老道的安静,传不出一丁点的欢声笑语,甚至连脚步声都没,只除了她自己,没有心情欣赏这里的摆设,更没心情惊叹这里的装修,浑身上下唯一想的,就是自己的女儿。

“顾小姐!”

一声惊呼,原来偌大的厅内,一玻璃墙之隔的落地窗下,竟然有人,而出声的主人,自然是她一路追踪的何律师,至于他的对面,亭梨这才注意到,他的对面,坐着另一个男人,该怎样描述这种感觉。

当顾亭梨的双眼突然对上他的,顿时,头顶一阵苴麻,仿佛忽然遭到雷击,骤然间,呆愣住,完全的那么一点神似,说不出的味道…

“顾小姐,你是怎么找到这里?”

姓何的律师从沙发上站起身,不敢置信的向她走去,刚走几步,又突然意识过来,连忙转身向对面的男人说道,“对不起,朱先生,忽然出现这样的意外,让你看见她…”

“我的女儿在哪?”

没有太多的时间让她震惊,更没有太多时间让他们在她还没有任何收获时就将她轰出门外,此刻她已经是百分之百的确定,他,就是她要找的,精子父亲。

这一项事实的承认,对她来说,虽然有些难,但是,已经不重要,空旷的屋子,古典的设施,等不到他们的回答,顾亭梨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径自的离开大厅,冲上楼梯,一边跑一边大声唤道:

“茉茉,茉茉…”

如果茉茉在,如果她听到她的声音,她一定会立即大声的回答,然而,没有,什么也没有,亭梨一次一次的推门,却一次一次的失望。

不应该啊,难道是她错了,当她推开二楼最右侧一间卧室,迎面,突然一张天蓝色的大床,分外眼熟的大床,今天早晨看到的照片,茉茉躺在大床上捏着书本张嘴…是啊,是,就是这张,是这张…

绝对错不了!

亭梨欣喜了,双脚不由自主的迈进卧室内,床上,被子里,空的,衣橱里,当然也是空的,哦,除了衣物,一套又一套的儿童衣物,全新的,甚至仍然挂着吊价牌,走到床边,实在忍不住,亭梨倏地趴到地上,就像以往的很多时候,茉茉喜欢故意藏在床底,现在她是多么盼望她在床下,一低头,她就对着她大笑。

但是,盼望落空,地上,一片明净,那一刹,亭梨的眼眶里是溢着泪的。

(四)

从地上爬起来,亭梨顺道抹了一把眼眶里的水。

胡乱的擦在袖口,准备继续寻找,谁知刚走到门口,却突然发觉门把怎么也拉不开,似乎被人遥控反锁,这一发觉不禁让她大吃一惊,下意识反反复复又试了好几次,无奈,门把动都不动一下。

怎么会这样!

亭梨的心里蓦地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才有了身处他人领地的后怕,片刻之后,她不死心的又试,厚重的木门,被她擂到砰砰作响,整座空旷的大宅也就听见二楼最右边不时发出的巨大声音。

捶到累了,手酸了,亭梨才渐渐冷静下来。

遇到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她有点慌,转身坐在卧室内的床上,右侧,是一堵透明的玻璃飘窗,然而窗外却有铁质防护栏,看的出,这是一间特意设计过的精致儿童房,飘窗被改造成舒适的沙发,飘窗内吊着淡蓝色窗帘,可以透进外面的光线,平整光滑的竹地板上铺着一层鹅黄色的地毯。

大床对面墙上,有一架装饰用壁炉,上面挂有巨副的老上海油画,床的左面就是衣柜以及一只白色的花梨木梳妆台。

坐在床上,看看四周,再看看自己,没来由的,亭梨忽然一阵自卑,跟他比,她确实太过自不量力。

茉茉从小跟着她,虽然算不上吃苦,但是…

当然这种自卑也转瞬即逝,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最需要的是什么,当然是母亲,是母亲的照顾,关心,和宠爱。

等接回孩子,她一定会百分之两百的努力,奋斗,她完全相信,以她的能力,她会让茉茉越过越好,无论是精神的,还是物质的,她从来就不假装清高,安慰自己,物质不重要,错,在她一惯的观点,物质,绝对的重要,甚至重要过精神的。

只是,这样的物质,只有是自己亲自创造打拼的,才更叫她,安心。

时间在宁寂中流逝,来的时候还没到中午吃饭时间,转眼太阳已经西沉。

卧室很静很静,正是因为太静,以至门口突然发出的门把转动声也就来的异常的突出,亭梨冷不丁一个激灵,猛地从床上弹起站在地板上,这时,门被推开。

房屋的主人,赫然站在眼前。

让人惊讶的,他的身材比她想象的还要高大,站在门口,挺立的短发即将触到门顶,眼睛很长,很深沉,盯着他进来,亭梨下意识咽了口吐沫,很怀疑,这样的一个男人,他有必要通过代孕要孩子?

“我女儿在哪?”

气氛僵窒,亭梨站在屋内直接打破沉闷,他的表情很严肃,可能是因为在家的原因,房里又始终打着暖气,所以他全身只穿了一套烟灰色睡袍。

他不说话,亭梨只好又补充:

“我知道我这么突然跑过来,很让人反感,但是茉茉已经不见了快四天,到这里来,我就想带走她,至于预付款,我一定尽快还你。”

亭梨之所以这么说其实是希望他能够稍微理解一点点她的立场。

从他的角度,几乎是低低的俯视着顾亭梨,他站在门口,并没有进一步走进房内,整个人的气质很静,很沉,脸上看不出冷漠或者不耐,就是单纯的严肃,沉默半晌,他终于开口:

“你提点其它要求吧,我不想这件事纠缠不清。”

“茉茉在哪?我要先看看她。”他的拒绝听起来斩钉截铁,亭梨只好先换了话题,“好几天没看见我,她一定很害怕。”

“她很好,去了香港。”他回答,声音跟他气质一样的,低沉。

“什么?”即使再想表现的沉静,亭梨在听到这句之后再也忍不住,声音陡然提高,“你把她送到了香港?”

“是!”

“你怎么能不经过我同意,就把她送到香港?”亭梨的怒火终于被点燃,“凭什么?你把她送到香港,我怎么办?我怎么办啊?”

说到这里,她几乎用吼:“你凭什么把她送那么远,我怎么见她,你说啊,我怎么见她?”

香港,这是她想也不敢想过的地方,乍听到这个词,她是一阵惊讶,是不信,接着就是慌乱,是震惊,是恐惧。

这代表什么,女儿茉茉是真正的,彻彻底底的离她越来越远了,她是完完全全的将要失去,一点办法也没,这叫她怎么甘心,怎么忍心,又怎么忍受!

(五)

总感觉,这几天心情的大起大落逐渐把她逼出神经质。

愤怒累积到极点,就是失控,就是歇斯底里,更是一种发泄,宽敞的卧室内,顾亭梨对着他高大挺拔的身影大吼,像疯子一样叫嚣。

“你凭什么突然把她抱走,你只不过提供个精子,孩子是我生的,是我养的,也是我带的,为了茉茉,我丢尽了我爸妈的脸,到现在都不敢再踏进家里半步,是,我当初是犯了大错,我被几个小丫头指着鼻子骂,我是不道德,我签了合同,又撕了合同,但是我都说了,钱我会还,如果你要赔偿,那我也同意,我没话说,可是,你怎么能把她送那么远的地方,你叫我怎么办…”

她的叫嚣不禁让他习惯性皱起眉头,半眯起双眼,只待了片刻便干脆转身离开。

无疑,现在情况复杂了,他离开后,亭梨又在卧室里呆站半个钟头,等意识到这完全是时间和精力的浪费,她赶紧用手抹了一把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精神些,又从随身挎包里掏出一瓶眼药水。

眼睛应该红的厉害,几滴药水下去,迅速一阵酸冷的冰凉,她难受的立即闭上双眼,不一会儿再挣开时,眼睛已经舒服不少,之前的血肿和模糊顿时一扫而光。

整理好情绪,亭梨跨步走出卧室,心底再次坚定好了决定。

走到楼下,落地窗外,透过玻璃,房屋的主人正坐在两房之间的暖房休息厅,手里拿着笔正低头写着什么。

亭梨想也不想就直接走过去,走到他面前,她开口:“把香港的住址告诉我。”到广东去办个《往来港澳通行证》应该很快。

他停下笔,抬头看她。

“根据合同的规定,你知道你要赔偿多少违约金?”他突然问。

“十倍!”亭梨回答,这么回答时她的脑袋却下意识咯噔了一下。

“你认为你有这个能力偿还?”他又问。

“现在…”亭梨正要回答,不想却被他沉声打断,“那就等到你有这个能力,再来找我。”

“…”

合情合理,却堵的顾亭梨哑口无言。

从梧桐深处的大宅出来,顾亭梨的神情就像一条砧板上的死鱼,了无生气。

天已经暗了,梧桐旧道的两旁亮起昏黄的街灯,冬天本来就阴的早,一个人拖着长长的影子走在空旷的路上,显得悲凉,太想女儿,想的,都想死。

(六)

回到小阁楼后,顾亭梨一夜没睡,就躺在床上腐朽到天亮,等到九点过后,她才颓然的从床上爬起,看着镜子里一副死气沉沉的尊容,连她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了。

拉开窗帘立即一道刺眼的光线射进,亭梨下意识别过脸去,去卫生间刷牙洗脸,再看看自己浑身无力,干脆,走到淋浴莲蓬下调到热水就猛冲。

果然,冲完澡后整个人觉得神清气爽多了。

换了衣裳稍微打扮下出门,顾亭梨仿佛又重新打起了精神,先去楼下餐厅吃了早饭,尽量满足自己的胃口点最贵最好的吃,吃到足够撑,足够饱,吃到再也咽不下半口,拍拍屁股走人。

到银行,取号,等待,接着从卡里一次性取出剩余所有的现金,橡皮筋扎着,十沓,一沓一万,用当天报纸包着,塞进自己的挎包,满满一包。

害怕突然遭遇抢劫,从银行出来后亭梨就直接打了的,到何律师事务所,连续三天过来,接待处小姐都已经对她印象深刻,所以这次,她是微笑着将她带进办公室,何律师本人的直接办公室。

好像是预料到她会再来,何律师看见她倒一点也不觉得诧异,指着他对面的椅子点头道:

“顾小姐,请坐…小袁,给顾小姐倒杯咖啡。”

他转身向接待小姐,后者答应了出去,不一会儿再进来时,手里端着两杯热咖啡。

“顾小姐,有什么问题你就直接开口。”他说。

亭梨点头,从肩上摘下自己的挎包,放在办公桌上,拉开拉链,从里面取出厚厚十沓百圆纸币,对面的何律师疑惑的看着她。

“这里有十万,麻烦你先还给你的委托人。”亭梨开口,“按照合同,我应该赔偿十倍的违约金,但是我毕竟拿到的只有二十万,现在又还给他十万,我请求他能够稍微谅解点,我再支付二十万,我会想办法在两年内付清。”

“至于我的女儿,我现在确实没有能力要回,所以,再麻烦你转告他,就请他,代为照顾两年,我希望他能同意,并且,再签份合同。”

本来亭梨她还想说在这两年内,每隔半年她就有一次探视权,但是到嘴的话她又立即给收了回去。

“顾小姐,”听完她的话,何律师开始皱眉,“你这样的提议让我很没有办法,我现在就可以答复你,他不可能同意。”

他这么回答,亭梨也能料到,所以考虑数秒,她忽然又问:“他…叫什么名字?”

“朱先生名就一个字,印!”他答,反正昨天两人也见了面,事到如今他没必要再保密。

“恩!”亭梨点头,“不管怎么说,拜托你先把我的意思转达给他,至于他能不能答应我再想办法。”

“我试试。”何律师终于松口,亭梨感激的道谢,不过谢完她还是不忘补充,“对了,这十万块,麻烦你签个收条,要盖章。”

还完这十万,她的全部家当不足三千块,所幸付完了半年房租,剩下的事就是找工作的事。

她想过了,既然他在联美,那么她的第一选择也必定是联美,一方面可以在同一个企业随时知道他的行踪,另一方面她是真实的期望能够努力感动他,接触他,能够让他大发慈悲的答应她。

第三章LM。MARTETPPROGRAM

(一)

三月初,已经是地地道道的春天,空气已经不能用冷咧形容,等到上午太阳出来,暖洋洋的,吹着微微的春风,还可以闻到阵阵清香,最先缤纷的是梨花,一簇一簇拥在枝头,淡粉白色,很繁茂,接着蔷薇藤也蔓了,李也白了。

于是,上海开始盎然了。

等不到联美招聘信息的公布,也等不到有关新合同签署的答复,顾亭梨不禁急了,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再去趟梧桐老道。

这一次,刻意的,亭梨买了几斤水果,到梧桐深处的黑色铁门,犹豫着摁了门铃,铁门内,隐约看见几个工作人员在走动,这里始终很静,就像之前说的,这里的感觉像是回到了一个世纪前,到处都流淌着国民时期的岁月印痕。

不一会儿,门铃音箱口有了回应:“您是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