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谢嬷嬷却对此很不以为然,说光是她们主仆日常吃穿用度能花几个钱?她那些首饰头面又能值几个钱?当初尹鹃交托给大老爷,也就是现任尹府当家人柱国伯尹鹏的那些银票地契,才真真是值钱呢,只可惜她们一多半是拿不回来了!
随意挑了一支比目点翠金钗递给蓝琴,待她给自己插好后,孔琉玥站起身来,慢慢往外间走去。吃早饭的时间差不多到了,她可不打算误了饭点,要知道养好身体的第一步,就要养成健康规律的饮食起居习惯。
去到外间,就见当中黑漆雕花的圆桌前,白书与珊瑚已经在侍立着了,桌上则摆了七八样用五寸青花边白瓷盘盛着的小菜并四五样主食,其中一碗碧莹莹的碧梗粥,还冒着淡淡的热气。
孔琉玥坐下,捡了几个水晶蒸饺,就着小菜和粥慢慢吃毕,漱了口,命谢嬷嬷白书蓝琴珊瑚几个就着剩下的东西将就吃些后,——不是有意摆主子架子,而是主子吃的东西,明显比奴才们吃的好得多,而且那些东西她大多没动过。——便慢慢走到布置成了书房的西次间,随意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在手,一边看着,一边走动,权当是行食了。
看了一回子,孔琉玥觉得眼睛有些涩,身体也有些乏,倒并不是她看不惯竖排的书,她在现代是学中医的,当然早就接触过竖体书。她觉得乏,究其原因,还是这具身体太弱了,看来,她还需要再加强锻炼啊!
放下手中的书,孔琉玥缓缓走到窗前,推开了一扇窗屉,霎时满目的素裹银装,天上却仍搓绵扯絮一般。
此情此境,即便在过去的两个月里已然见过几次了,孔琉玥却依然觉得眼前一亮,禁不住将头略微伸出窗外,闭上眼睛贪婪的深吸了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
“…哎呀,姑娘,您这是在作什么?”只是还未等到孔琉玥将吸进去的那口气吐出来,身后已响起了谢嬷嬷略显夸张的声音,说着便一阵风似的卷到她身边,将她拉进屋里,又将窗屉合上了,才板着脸数落道:“好容易这几日身上好些了,又不爱惜自个儿了,偏今年天气怪,如今都二月底交三月了,还下雪,天寒地冻的,您也该小心些,大清早的在窗前站着,冻坏了可怎么样呢?…哎呀,这小手冰凉得…白书,白书,把姑娘的手炉拿过来。”
孔琉玥被她数落得有些不耐,却并不觉得厌烦,因为知道她是真心关心自己的,“我才刚站到窗前,嬷嬷你就进来了,想冻坏都没机会不是?再说了,哪里就至于那般金贵了?”
谢嬷嬷还是没好脸子:“您呀,就是不知道爱惜自个儿,病了一场,还是跟先一样!”
孔琉玥偏头笑了一下,撒娇道:“人家也是因为这些日子都关在家里,连房门都不曾出过,闷得狠了嘛,好嬷嬷,你就别说了,至多我下次再不这样就是了。”知道谢嬷嬷吃她这一套。
果然谢嬷嬷一听,脸色立刻软化了许多,语气里也不自觉带上了几分怜惜,“我也知道姑娘这些日子闷得狠了,偏又没个可以说话儿的人…要不,姑娘写两篇字,以前姑娘烦心时,不是最爱写字解闷的?我这就让蓝琴进来给你研墨?”
让她写字?孔琉玥一听,暗道一声“不好”,前身写的字她见过,她虽然不是很懂书法,却也知道那字功底不浅,远非她那只练过几年基本书法所写出来的字可比拟一二的,因此这两个月以来,她都有意无意避着不拿笔不写字,现在谢嬷嬷却建议她‘写字解闷’,岂不是要露陷儿了?

第四回 人情

“璎珞姐姐来了。”
孔琉玥正绞尽脑汁想该以什么借口避过眼前这一关,忽然就听得外面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貌似是小丫头子阿九的。
随即又响起另一个声音:“孔姑娘,老太太打发奴婢瞧您来了。”
孔琉玥正愁找不到借口呢,一听这话,喜出望外,但面上仍是一派的云淡风轻,与谢嬷嬷说了一句:“待明儿得了空再写罢。”方款款走到了外间。
就见一个约莫十七八岁,身着缃色袄子,系着杏黄罗裙的大丫鬟正俏生生站在当中。
孔琉玥忙两步上前,欠身先请过了尹老太太的安后,方受了璎珞的礼,坐到榻上,又请璎珞坐了右下第一张椅子。这套礼仪是她将以前看红楼梦的理论经验,结合到了这里之后亲眼看到兼慢慢观察这里人的礼仪得出的实际情况,所摸索总结出来的,万幸她没总结错。
至于尹老太太及尹府的大小主子从没来瞧过她之事,相较于谢嬷嬷等人的愤愤不平,孔琉玥倒是一点不介意,她们不来才更好呢,省得她还要废精神应付她们,前身身体那么弱,焉知不是忧思太过之故?
早有白书斟了滚滚的茶来,“璎珞姐姐一路走来,必定冻坏了,先吃一口热茶暖暖身子。”
璎珞忙站起来接了,抿嘴笑道:“白书妹妹不拘叫那个小丫头子斟来便是,又折受我。”一面吃茶,一面看向孔琉玥又赔笑道:“姑娘今儿个气色倒好,想是大安了,待会儿待奴婢回去回过老太太之后,老太太不定怎生高兴呢!

孔琉玥笑得三分羞涩七分不安,“都怪我身子骨不争气,带累得老太太她老人家担心,我心里也过意不去,请姐姐回去回与老太太,就说‘过几日待身上再好些了,琉玥一定亲自过去给老太太请安磕头’。”
“请姑娘放心,奴婢一定一字不落回与老太太。”白书忙站起来应了,又陪着孔琉玥说了一会子话,方告辞离开了。
孔琉玥笑着命珊瑚,“劳烦珊瑚姐姐替我送送璎珞姐姐。”从璎珞一进来到告辞离开,珊瑚的眼睛已悄悄瞟向她不止四五次,她们又都是尹老太太屋里出来的,显然是有体己话要说。
珊瑚眼里便飞快闪过一抹欣喜,但转瞬即逝,不疾不徐向孔琉玥欠了欠身,应了一声:“是。”才不紧不慢的走了出去。
余下谢嬷嬷看着她走远了,将小丫头们都打发了,又以眼色示意白书蓝琴留意着点门外后,方压低了声音对孔琉玥道:“姑娘干嘛让珊瑚送璎珞去,这不是巴巴的送机会给她在老太太面前下咱们的话儿吗?”
孔琉玥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有些无奈的反问道:“不让珊瑚去送璎珞,她就不能在老太太面前下咱们的话儿了?她该下的,一样会下,而且只会下得神不知人不觉,咱们防得了吗?倒不如卖她一个顺水人情的好,说不定将来能得到意想不到的回报吗?”
想到得到意想不到的回报是假,可怜珊瑚不容易,所以放她去跟交好的姐妹说说话才是真。珊瑚虽仍在尹老太太屋里领月例,朝夕相对的主子毕竟是她孔琉玥,孔琉玥防着她,谢嬷嬷白书蓝琴也防着她,她在安苑的处境,无疑是很尴尬的,心里也未必没有委屈,总不能让人一直憋在心里不是?
一席话,说得谢嬷嬷沉默了片刻,方一脸老大欣慰的说道:“姑娘,您是真的长大了,已经懂得为以后筹谋了,老爷太太若是泉下有知见了,不定怎生欢喜呢。”说着已是红了眼圈。
孔琉玥有些汗颜,于她来讲,让珊瑚去送璎珞,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而已,却没想到会换来谢嬷嬷这一番感叹,只得讪笑着敷衍:“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再不长大,将来怎么样呢?”
再说珊瑚打着油纸伞,跟了璎珞一前一后走出安苑,沿着回廊往花园里走。走了一会儿,璎珞见四下没人了,方有意放慢脚步,闪进一个僻静的角落,收了伞看向随后跟着闪进来的珊瑚:“你也忒胆大,当着孔姑娘的面儿就敢冲我使眼色,也不怕她心里不高兴,回头给你排头吃!”顿了一顿,又忍不住诧异,“不过今儿个她怎么转性了,往常不是防着你和老太太屋里的人说话都来不及的吗?”
珊瑚亦收了伞,方长嘘了一口气,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会事,我只知道,再不跟你说上几句心里话,我就快要憋死了!不过,姑娘自从病了这一场后,性子是比先变了许多,旁的不说…”
伸手指了指东北方向,那里正是尹府世子爷尹淮安的及第居所在的方向,越发压低了声音,“竟是半个字也再没提及过。这也还罢了,以前动不动就哭,十顿饭只好吃五顿,平常无事宁可歪着懒怠动这些习性,也通通没有了,瞧着倒是终于有几分人间烟火样儿了!”
璎珞轻叹一口气,眉宇间就带上了几分同情之色,“毕竟是无依无靠投奔了来的,又没个正经出身,之前一只脚还踏进了鬼门关里,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再不转转性子,将来怎么样呢?你父母亲人俱在,凡事有人护着,当然体会不到那种心情,我却是深有体会的,这人哪,都是在一次次的吃亏过后,慢慢儿成长起来的!”
跟珊瑚是道道地地的家生子不同,璎珞却是从外面买进来的,在府里一个倚靠没有,刚来那几年,可谓是吃尽了苦头,后来还是用尽浑身解数攀上尹老太太屋里的管事妈妈梁妈妈,认了后者作干妈后,才渐渐有了今天的体面,所以对孔琉玥的“转性”,倒是颇能感同身受。
珊瑚在府里虽然有父母亲人护着,终究是丫鬟,凡事都要看主子的脸色,熬到今天,也不是没吃过亏,是以璎珞这一番话,不觉就触动了她的心肠,由不得也轻叹了一声,“谁说不是呢,这人哪,都是打这么过来的!”
倒是璎珞见她面色不佳,“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拿话开解她道:“你呀,也别发愁了,将来有你的好日子过呢!你是个聪明人,岂能不明白老太太将你拨到孔姑娘屋里的意思?那是实实在在抬举你呢。不像我们,运气好,被赏给爷们儿们,运气不好,便只好配个小厮,将来不是在奶奶们手下苟延残喘捡剩饭,就是每天为生计而发愁…还是你这样好,跟孔姑娘年纪相当,孔姑娘又生得弱,以后跟过去了,凭你的相貌才情,总有几年恩爱的日子,日后再生个一男半女的,后半辈子便不用愁了…”
一席话,说得珊瑚沉默了半晌,方低低说道:“永定侯爷都二十五了,姐姐可曾听到过…侯爷有一个半个庶出子女的?而且孔姑娘生得那么弱,侯爷…命又硬,谁知道姑娘过去后,能熬几年?说句不怕姐姐见笑的话儿,如果有可能,我是万万不肯跟孔姑娘过去的…”
不止珊瑚不愿意过去,这府里包括自己在内的丫头,又有哪个是愿意过去的?璎珞嘴角微翕,四下里扫了一圈,“你若是实在不愿意过去,眼下倒也不是没法子…”
说着更凑近珊瑚,在她耳边小声说道,“昨儿个我无意听得老太太和大太太说,晋王妃对孔姑娘一病几个月很是不满,说是老太太和大太太糊弄晋王府和永定侯府,还说过几日就会打发人来瞧呢,若是瞧着孔姑娘还是不好,婚事只怕就要生变了…老太太和大太太都急得了不得,你没见大太太今儿个打早就出门了?就是要去晋王府和永定侯府!…如果这事儿利用得好了,孔姑娘八成出了不门,她跟咱们家大爷又是那样的情谊,如果此番她真出不了门,肯定是不好再往外聘了,大爷未必就不怜惜她,作个二房奶奶的,也不是不可能,你又是老太太身边出去的,到时候,你可不就苦尽甘来了?”
珊瑚没有再做声,只是望着眼前仍下个不停的雪花,发起怔来。

第五回 问诊

到了古代之后,孔琉玥才知道时间太多。譬如现在,从吃过早饭算起,她都觉得时间已经不知道过去多久了,一看墙上的西洋钟,居然才过了一个时辰不到而已!
“哎!”无声的叹一口气,孔琉玥放下手中的书,不知不觉又走到了窗边。
她望着窗外那方狭小逼仄的天空,心里忽然涌上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来,她的后半辈子,难道就真的要在这样一方狭小的天地里,如井底之蛙般度过吗?
“姑娘!”白书端着热茶进来时,正好看见孔琉玥双手托腮抵在窗棂上,唬了一跳,放下热茶便上前将她搀到了一旁的小几前,随即又麻溜的把窗屉关上后,才说道,“您又把窗屉打开了,让嬷嬷看见,肯定又要怪奴婢没看好您了。”
孔琉玥稍显无奈的笑了一下,她又不是纸糊的,“我不说,你不说,嬷嬷如何会知道?”接过她递上的热茶,放到嘴边浅啜了一口,一股暖流随即从胃部流向了四肢百骸,让人只觉无比的舒服。
白书嗔她:“话虽如此,您也该爱惜自己点子不是?”
孔琉玥知道她是真心关系自己,不忍拂了她的好意,遂点头应道:“我以后注意点就是了。”
吃过午饭歇中觉时,孔琉玥躺在床上睡不着,想着想着,便忍不住想起自己的以后来。
要回二十一世纪显然是不可能了;要脱离尹家,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至少目前看来,也是不可能的。她一介弱女子,肩部能挑手不能提,偏又长了那样一张脸,离开了尹家这柄保护伞,出去了容易受人欺负觊觎不说,也做不了什么事,不说别的,买个铺子都没人敢跟她签文书。
再一点,尹家也一定不会让她如愿离开,她都已经被他们许给了那个所谓的“永定侯”,也就是说她和那个永定侯已经有了婚约,她如果离开了,等到将来出嫁时,尹府总不能临时李代桃僵吧?所以,哪怕是她偷偷离开了,也一定会很快被他们找回来。
而且他们还不敢说她病死了之类的,那样永定侯“克妻”的罪名将会被坐实的更为彻底,尹家不但巴结不上永定侯府,巴结不上其背后的晋王府和宫里的皇后,反而极有可能会因此惹得他们不待见,“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因此二点,不管孔琉玥心里愿不愿意嫁给永定侯,她都嫁定了。所以,除了尽快融入这个社会,尽快适应她的新身份,她根本别无选择!
可是,她在现代时是孤儿,平时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参加这样那样的学习班,换句话说,她根本没有任何一样拿得出手的特长。而她现在的身体,却已经十六岁,再要从头学起,也已然来不及了,她要尽快融入她的新身份,惟一能做的,就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拼命的恶补,用最短的时间,将自己变成一个合格的古代大家闺秀。
决定了,打明日起,她将养身体之余,就要开始练字练刺绣了,除了让自己以后至少表面上看起来让人找不到破绽,同时也好打发一下这难熬的时间。
孔琉玥午睡起来后,因存了要好好练习书法和刺绣的念头,遂叫白书蓝琴将“她”以前写的字和绣的绣品找了一些出来,仔细的研究起来。
有了事情做,打发起时间来自然容易多了,不知不知早又晚饭掌灯十分。
吃过晚饭,孔琉玥正打算再接着研究“她”以前写的字,就有尹大太太齐氏身边的大丫鬟绿萼过来传话给谢嬷嬷:“大太太让奴婢来告诉孔姑娘和谢嬷嬷,明儿一早有大夫过来给姑娘诊脉,因这位大夫是外头请来的,不是府里家常走动的,请嬷嬷说与丫头们都注意回避。”
送走绿萼,谢嬷嬷白书几个都有几分纳罕:“前儿才传过大夫来瞧,怎么明儿又有大夫来?而且之前那位孟大夫是给姑娘瞧惯了的,这会子呼剌剌换个人来瞧,是何用意?”
惟独珊瑚心里一动,想到了白天璎珞与自己说过的话,但却什么都没有说。
次日早起用过早饭后不久,果然有四五个老嬷嬷带着一个大夫进了安苑。
谢嬷嬷闻得通报后,忙领着白书几个在暖阁里架起了一顶绣幔,又将孔琉玥请到了后面的软塌上躺好,才打发两个未留头的小丫头子,去将人带了进来。
那几个同大夫进来的老嬷嬷先向孔琉玥请过安后,便向里说道:“请孔姑娘伸出手来。”
谢嬷嬷遂拿出一块丝帕将孔琉玥的手腕遮住了,方将她的手从幔中伸了出去。
此情此景看在孔琉玥眼里,不由暗自翻了个白眼,中医最讲求的便是“望闻问切”,这样隔着绣幔隔着丝帕,其中最重要的“望”和“切”便大打了折扣,能将她身体的病况完全彻底的诊断出来,那才真真是有鬼了,难怪古代死亡率那么高!
幸好她也是大夫,知道自己现下身体的具体情况;也知道这些大夫们开的药一般都是以进补居多的,虽然不一定治得好病,却一定吃不坏人;最重要的是,她知道尹府的主子们,此刻指不定比她自己都更希望她能身体康健,在有关她的请医问药上,一定不敢有所马虎,因此也就懒得多理会了。
那位大夫先后诊过孔琉玥的两只手后,便随着来时那些老嬷嬷,复又出去了。
这里谢嬷嬷方一边指挥丫头们撤绣幔,一边絮絮叨叨的说起来:“之前那位孟大夫虽好,看了这么久,到底没能让姑娘真个好起来,希望今儿个换了这位新大夫,好生开个方子,认真吃几剂,让姑娘一势儿除了病根才好。”
孔琉玥没有说话,她自个儿的身体她知道,说白了就是气血两亏引起的脾胃不调,单靠药石调养,是决然不行的,还必须辅以食补,辅以足够的锻炼,总之,这必定将会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所以,她现在并不是很关心这个问题。
她现在比较关心的是,刚才那位大夫出门时,她好像听见有嬷嬷叫他‘蒋太医’,难道,今天来给她诊脉的,竟是一位太医不成?
可是据她所知,整个尹府也就尹大老爷这个柱国伯,并尹老太太尹大太太这两位有封诰的诰命夫人生病了,才有资格请太医过府诊脉而已,缘何今儿个他们竟特意请了一位太医来给她诊脉?
还是永定侯府这么亲事,对尹府来说,已经重要到了如厮地步?

第六回 舅母

孔琉玥的疑问,很快便得到了解答。
吃过午饭后,孔琉玥正打算歇中觉。上午那个所谓的‘蒋太医’离去后,她只发了一会儿的怔,便让谢嬷嬷取了绣架来,循着上面没做完的针脚,尝试着做起针线来,——万幸前身的针线做得并不算好,她从小是孤儿,也不是没做过缝缝补补的工作,她还找了借口,说自己好长时间都没做有些手生了,倒也没引起谢嬷嬷等人的怀疑。
就有小丫头子锦绣慌慌张张跑进来道:“回姑娘,大太太朝着咱们院子的方向来了。”
孔琉玥一怔,尹大太太来了她的安苑?
耳边已传来了谢嬷嬷不满的嘟哝声:“她来作什么?先姑娘病得人事不省时,她在哪里…”
“嬷嬷,她是谁,谁是她?”话音未落,孔琉玥已沉下脸打断了她,“整个国公府都是大舅舅和大舅母的,大舅母想去哪里,还用得着向你报备?好了,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且回房好生反省反省去罢!”这谢嬷嬷也真是,怎么说也说不出来,这些话也是混说得的?人多口杂的,也不怕传到尹大太太耳朵里去?看来是得好生敲打敲打她了!
孔琉玥说完,先吩咐蓝琴沏滚滚的茶去后,方扶着白书的手,接到了房门外。
果然看见一个贵妇扶着一个丫头,被七八个丫鬟婆子簇拥着,款款行了过来。及至近了,孔琉玥才看清,贵妇约莫三十几岁模样,容长脸,身材微微有些发福,头上梳着堆云髻,戴着满池娇分心,穿着团花绛纹贡缎袄,下系月色罗裙,移步间露出褶间绣的碎花来,一派端正气象。
孔琉玥待得贵妇走到离自己差不多还有五米远时,便福下了身子去:“琉玥见过大舅母。”幸好尹大太太是一个人来的,没有叫了尹二太太尹三太太一块儿来,不然她还真担心自己分不清谁不谁,以致露了馅儿。
早被尹大太太抢上几步搀了起来,满脸堆笑道:“我的儿,你大病初愈,很该在屋里养着才是,这会子又出来做什么,冻坏了可怎么样呢?”
孔琉玥笑得几分羞赧几分感激,“琉玥因身子不好,平常已少有机会在老太太和大舅母跟前儿尽孝了,如今大舅母亲自过来瞧琉玥,大舅母虽爱惜琉玥,琉玥若连这几步都不来接,岂不是该天打雷劈了?”
尹大太太握了她的手,携着她一面往里走,一面笑道:“还是这么会说话,怨不得老太太一天三遍的念叨,说你不在跟前儿,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成日里好不寂寞!”
孔琉玥笑得越发羞赧了:“原是老太太爱惜琉玥,才会这么说的,究竟要论会说话会行事,二姐姐才是咱们姐妹中的第一人呢!”心里却在暗忖,想她何田田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最会做的便是察言观色哄人开心了,就不信不能将尹大太太给哄得眉开眼笑!
原来尹大太太膝下除了嫡长子尹淮安,还有两个女儿。
长女尹纳言入宫多年,已升至正三品的婕妤了,但因膝下无子又已失宠多年,在宫里的日子并不好过,是以尹府才会上赶着去巴结永定侯府,就是想要通过永定侯傅城恒的胞姐、当今皇后的手帕交晋王妃傅淡如,在皇后面前美言几句,让皇后多照拂照傅尹婕妤,让她在宫里的日子能好过一些。
次女尹敏言今年十七岁,尚未出嫁,但已与礼部右侍郎钱大人家的嫡次子有了婚约,只因钱老太太年前亡故,钱二公子须得守孝一年,故而推迟了婚期,仍留在家里,倒也遂了尹大太太想要将平日里爱若掌珠的幺女多留些时日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