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原来如此。拿去,保佑了你一星期的劳动报酬跟白吃白喝的伟人猫神。」
近藤接过猫之后,上下左右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遍,说着,「什么白吃白喝,说得真难听。」但仍一脸高兴地把它收进了怀里。
「把人说得像骗吃骗喝似的。」
「你不就白吃了人家一星期的饭吗?」
「那是我赌赢了。不管那个,本岛,我问到这座寺院的由来了。这里啊,是井伊的菩提寺※呐。」
(※菩提寺为一家祖坟所在之寺院。)
「什么今一?」
没听过。
「就井伊啊,井伊。」近藤说着·往本堂走去,「你连樱田门外之变※,都不晓得吗?你不会说你连井伊直弼都不认识吧?」
(※一八六〇年幕末时期,一群尊王攘夷派志士因不满幕府大老井伊直弼未获天皇敕令而签定日美修好通商条约、以安政大狱弹压反对浓等各种作为,于樱田门外将其暗杀的事件。)
井伊直弼我还知道。是近藤自己发音不好。
「那是怎样?井伊直弼葬在这座寺院吗?为什么那样招猫就非举右手不可?」
「不是直弼啦,是他的祖先。是和家康一起经历伊贺行※,立下彪炳战功,成为初代彦根藩主的井伊直政的儿子,代替体弱多病的长兄成为二代藩主的井伊直孝。」
(※伊贺行指徙畿内前往东舀时经过伊贺国的路线。一五八二年,织田信长于本能寺遭明智光秀杀害时,德川家康正率领诸亲信重臣于大阪堺地游览,为避免在混乱中被明智军袭击而致使德川家全军覆没,经伊贺国匆促赶回领国三河之冈崎城。)
「这又怎么了?」
完全摸不着头绪。
「你说那个直孝的墓地在这里吗?那太奇怪了吧?如果他是彦根城主,一般不是应该葬在彦根吗?」
「配线工就是这样,教人伤脑筋。」近藤说出职业歧视的发言来,「这一带啊,是江户近郊的井伊家领地啦。」
「什么近郊……这里不是东京都内吗?」
「以前又不是。以前哪有都还是区啊?井伊直孝他啊,遵照德川秀忠的遗命参与幕政,从宽永※十一年一直到他过世的万治二年※,都一直待在江户城御府内※。你不知道吗?」
(※宽永为江户时代年号,一六二四~一六四四。)
(※万治为江户时代年号,一六五八~一六六一。)
(※御府内指江户时代以江户域为中心的下区,约为品川大木户、四谷大木户、板桥、千住、本所、深川以内的范围。江户地图上这些地区以朱线框起,故也称御朱引内。)
我不知道。我是小知道,可是……
「邪又怎样嘛?」
「嗳,你听着吧。」
近藤住大型猫绘马正下方的大岩石坐下。
「这座寺院啊,以前是一座又穷又破的寺院。」
「看起来不像啊。」
「就跟你说是以前了啊。然后呢,年老的住持秀道和筒,独自一个人守着这座寺院。那个住持养了一只白猫,非常疼爱。」
「连自己都快喂不饱了,还养什么猫啊?」
「这就叫慈悲心啊。」近藤双手合十说,「他与猫儿分食着仅有的一点粮食,勉勉强强地过日子。甚至宁可自己少吃一些,也要喂养禽兽活下去,这实在是非常难能可贵的情操,对吧?秀道和尚绝非泛泛之辈啊。然后呢,这个和筒有一天这么对猫说了:如果你也知恩义,就招来一些果报吧……」
「这太现实了吧?」我打断他的话头,因为我心情很不好,「这类布施,不是应该不求回报吗?要求报答不算违反佛道吗?」
「就算是僧侣,毕竟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嘛。」近藤见风转舵,「不吃就会死,死了就不能工作了,本岛,这话可是你自个儿说的呢。和尚也是一样的。死掉的话,岂不是就不能宣扬佛法,也不能祭祀佛祖了吗?说起来,如果和街死了,谁来供养寺院墓地里的死者啊?嗳,这要不是和尚,应该不会叫人报恩,而是会说:还不了的话,就拿肉体来还吧。」
说得简直像江户时代的高利贷。
「猫要怎么拿身体报恩啊?把猫卖到吉原花街去吗?」
「不是啦,一般当然是吃猫啊。」
「一般人会吃猫吗?」
「当然会啦。猫可是叫做陆河豚,很鲜美的。说起来,就算这么跟猫说,猫也不可能会报恩嘛。猫这种生物啊,就算养了三年,也三天就忘恩了。而且猫就算给它金币,也不懂得价值※。猫就是这种畜牲啦。」
(※日本有一句谚语叫「给猫金币」,比喻不懂价值,暴殄天物。)
也是,既然是对动物说的,一定只是玩笑话。
「岂料万万想不到,」近藤拍了一下膝盖说,活像个说书的,「这只猫啊,居然感恩图报了呐。」
「简直像白鹤呐。」
说到报恩,那当然是白鹤了。
「是啊,一般来说,猫都是报仇的。从锅岛的猫骚动※开始,佐贺妖猫、有马妖猫等等,咒杀仇人一向是猫的拿手好戏。岂料万万想不到……」
(※传说肥前国佐贺藩二代藩主锅岛光茂时,家臣龙造寺又七郎不小心触怒主公,遭到斩杀,又七郎之母遂向所养的猫倾吐怨恨之后自杀。猫舔了母亲的血,化为妖猫对城主作祟,最后家臣小森半佐卫门消灭妖猫,拯救了锅岛家。)
「猫报恩了是吗?怎么报?」
「猫招来了福。」
近藤再次握起右手,摆在脸旁边做出招手的动作。
是熊。
招熊继续说道:
「你想像这座寺院门前的路……我想大慨是这前面坡下的路吧。那里啊,正好那位井伊扫部头※直孝大人路过了。」
(※扫部头为扫部寮的长官,负责宫中活动时的布置以及殿中的清扫。)
「我没办法想像随随便便就有武士路过这附近啊。又不是卖金鱼的。他是个权高位重的武士吧?」
「别管那么多,想像就是了。他是个地位不凡的武土,所以是骑马。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啦。唔,这一带是森林嘛,八成是去猎鹰之类的回来吧。结果啊,一只白猫突然冒了出来,像这样……」
「就叫你别模仿猫了嘛,近藤,你那看起来根本是熊还是狸猫在搔耳朵嘛。」
「没礼貌!」近藤生气了。
「我只是照实说呀。不管那个,你是说猫招来了那么了不起的人物吗?」
「如果是人胡乱招贵人,视情况可能会被当成无礼,当场斩死,可是猫是动物嘛。直孝大人有点累了吧。他在猫的招请下,来到这座寺院,于是和尚便说,难得大人大驾光临,请暂时歇脚再行吧。一问之下,大人竟说是猫把他给带来的。和尚吃了一惊。然后,唔,就请直孝大人进了本堂,奉上薄茶。」
「你知道得真清楚呐。」我说,近藤答道,「这寺院以前很穷嘛。」真是天花乱坠,信口雌黄。
「然后呢,嗳,和尚心想大人可能觉得无聊,便向他说法。唔,和尚会做的也只有说法跟念经了嘛。没想到和尚的说法十分引人入胜。直孝大人心想这和尚外表虽然穷酸,却说得头头是道,不想此时天色一下子黑了下来,又是阵雨,又是落雷,真不得了。如果没有猫把自己招进寺里,主公大人现在一定淋成了落汤鸡。直孝大人大为惊奇,心想这真是天缘奇遇,便皈依了秀道和尚,从此就把这里定为井伊家的菩提寺,寄赠田地等等,大加厚遇,嗳,就是这么回事。」
原来如此,这的确是猫招来的福气吧。
「那么那只猫怎么了?变妖怪了吗?」
「怎么会变妖怪?哦,听说这座寺院以前叫做弘德寺,然后万治二年直孝大人过世,葬在这里的时候,得到他的法名豪德天英久昌院的一部分,改名为豪德寺,直到今天,就是这么个情形吧。猫呢,嗳,死了吧。」
「死掉变妖怪了吗?」
「就跟你说没变啦,就是普通地死掉了。那只猫的墓地,听说就是那座满是招猫的石碑。叫做猫塚。」
说到万治,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呐——近藤说,盘起胳臂。
「你的同事告诉你这座寺院是招猫发祥之地,这个情报是正确的呐。」
「是吗?」我总觉得无法信服,「那……为什么这里的猫是举右手,其他地方的猫是举左手?」
「那当然是……」近藤把头左右各弯了一下,「因为这里的猫是右撇子吧。」
「喂,难道这里以外的猫都是左撇子吗?这太奇怪了。」
「别输不起啦。」
「不是啦。这根本不成解释啊。」
我再一次望向猫塚。
有人影。
刚才应该没有人的。
两个人影蜷着身子,看起来像是来上香的。
猫塚后面是墓地,我以为是来扫墓的,但看来似乎不是。
人影——好像是女人——似乎是在拜猫塚。近藤好像也发现了,说着,「那是在做什么?」
我看了一会儿,影子之一忽然站了起来。
不出所料,是个小姑娘。
小姑娘穿着暗橘色和服,绑着围裙,而且和服袖子也用带子绑了起来,打扮得就像个旅馆女佣。可是只有发型看起来是西洋风,我难以判断与那身装扮搭不搭配。
那个小姑娘转向仍然蹲着的另一个影子,滔滔不绝地说起什么来。
从她搁在对方肩膀上的手的姿势,还有看似温柔的动作,看起来就像在安慰对方,但换个角度来看,也不能说不像是在责备对方。
我会这么感觉,似乎是因为小姑娘嘴里说出来的话。虽然听不出内容,但看得出劲道十足。如果是在安慰人,应该不会是那种连珠炮般的凌厉语气。
蹲着的人——这个人也穿着同样的服装,但远远看过去的印象,感觉更要朴素几分,年纪也比小姑娘要年长一些。直到那名女子站起来以后,我才发现看起来会像那样,应该是发型的缘故。
「她们是哪家客栈的女伙计吗?」这话从近藤口里说出来,简直就像在演古装剧。「好像……出了什么非常古怪的事呐。」
「喂,你听得到哦?」
「你听不到哦?」近藤露齿问道。
「很远耶?」
「那姑娘声音不是很大吗?是听不到全部,可是内容非常古怪呢。什么猫作怪啊、母亲被掉包的。」
「母亲被掉包?」
什么跟什么啊?
「什么叫母亲被掉包?」
「我哪知道啊?可是感觉很有意思呐。喂,你过去打听打听。那个女伙计好像伤心欲绝,可是女孩看起来活蹦乱跳的,应该不打紧。」
近藤用粗短的手指指着两名女子说。
「女孩?……她们是母女吗?」
「喂,哪有那种可能啊?一个顶多二十七八,另一个才二十出头吧。哪有这种母女的?」
如果近藤说中了,是没这种母女吧。
近藤很擅长目测别人的年纪。
我这个盗贼风的朋友活像日本駄右卫门※似地,威风凛凛地戳着我说:
(※日本驮右卫门是日本知名盗贼,也是歌舞伎戏码《青砥稿花红彩画》中五名知名盗贼之一。)
「喏,快去。能在这里相逢,也算是一种缘份啊。」
「缘份?要说这种话,连都电都不能搭了。在车厢里头,别说是衣袖相拂了※,根本是衣袖相挤了,紧贴在一块儿了,哪有这种挤成寿司盒似的缘份啊?况且说起来,我们连袖子也没擦到,哪来的缘份啊?」
(※日文俗话说,与陌生人衣袖相拂,也是他世修来的缘份,意近萍水相逢也是缘、百世修得同舟渡。)
「别在那里强词夺理了。」
「到底是谁在强词夺理?总而言之,光是目击到、稍微耳闻到、才不会产生什么缘份。再说就算有那么一丝丝半丁点儿单薄微弱的缘分好了,即使是这样,为什么非是我去不可?有兴趣的人是你耶?反正你一定是想要拿去当成连环画的题材……」
我在说话的当下,两人也渐渐朝我们这里走来。我忍不住躲到近藤背后。
姑娘的大嗓门也传进了我的耳中。
我看你啊,
还是找个侦探商量下吧,
是叫榎木津什么的吗?
「榎……榎木津?」
我大声惊叫。

2

「所以说,它的右边就是人家工作的店呀。不好意思唷。」
小姑娘——奈美节噘起嘴巴说。
这里是太子堂※的甘味店。
(※寺院内祭祀圣德太子的祠堂。)
「那么,隔着那条路的左边,是这位……」
「是的。」另一个女子——梶野美津子答道。
「说到涩谷圆山町,那儿是花街呐。」近藤说,「是明治末期,受到摊贩大量出现影响,从道玄坂移过来的。市电和玉川电车通车后,涩谷一下子成了闹区嘛。」
近藤用他那张看不出究竟活了几年的脸,怀念过往似地说。
「那么久以前的事人家不晓得啦。」阿节说,「不好意思唷,人家出生后连二十年都还没过嘛。人家是昭和儿童呢。重点是,我们的关系,你们真的弄清楚了吗?」
「呃,清楚是清楚了……」
话说回来,这姑娘真是呱噪。我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坐在我正对面的阿节。
她整个人十分娇小,小而细长的内双眼皮眼睛令人印象深刻。她并不特别花佾,也不特别漂亮或特别丑,算是很普通的相貌,脸孔却不知为何十分抢眼。
——该说是娇媚吗?
不知为何,我想起了中华荞麦面店的碗公上常画的中国儿童图案——辫发圆脸的那种儿童。
明明也没那么像。
两相对照地,坐在旁边的梶野美津子几乎是不发一语。
在阿节宛如地毯式轰炸般的舌锋之间,她只是略低着头,「嗯」,「欸」地应声而已。听说她二十九岁,但实际上看起来年纪更大。也不是显老,只能说是朴素。阿节还带有几分稚气,但梶野美津子连一点华美的地方都
可能有什么内情吧——我是这么想。
不管怎么样,近藤所推理的她们两侗的年纪,几乎都说中了。
我觉得这真是个古怪的特技。明明只是从那么远的地方瞄瞄,怎么就看得出年纪呢?令人无法理解。
没错……直到刚才,我们都只是在豪德寺的境内远远地观察她们俩而已。然而现在却面对面吃着蜜豆,但这并非我听从近藤的要求,轻薄地向她们搭讪的结果,也并非近藤下定决心,强硬地诘问她们的结果。
不瞒各位,其实是因为我对阿节的某句话有了反应,不小心叫出声来罢了。
理所当然,我们被当成了可疑人土。我们俩是这样一副外表,又是那种地点,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假日的大白天,像熊又像盗贼般的粗犷男子,与一个其貌不扬的工作服男子两个人厮混在一起,光是这样就够思心了,而且还坐在寺院壕闩偷看妇女,就算被人以为有变态嗜好,也没有反驳的余地吧。
我想一般女土在看到两个这样的家伙的时候,就会尖叫着逃跑了吧。然而,
不巧的是,阿节并不是这样一个姑娘。
阿节大步朝我们走来,以严厉非常的口气逼问,「有什么事吗?」我吓住了。至于近藤……他先前的威风都不晓得跑哪去了,慌得几乎快口吐白沫,居然把我给推了出去。
阿节看到我们这种态度,可能是更感到怀疑了吧。她一脸凶悍,挥起了手中的束口袋。
然后,
就在那个时候……
我脱口说出了不该说的话。
因此,嗳,我没有挨揍,嫌疑也洗清了。
可是事情变麻烦了。然后我们落入边吃蜜豆边聆听阿节的遭遇——或者说,那本来应该是梶野美津子的体验才对——的窘境。
「清楚是清楚了,然后怎样?」阿节问。
因为我只说「清楚是清楚了」就沉默下去了。我立刻回道「没什么。」面对一个年纪比我小的小姑娘,我竟然完全退缩了。
听说阿节在池尻一户富豪家中帮佣,本人说她是通勤的女管家。
另一方面,美津子说她是住在下代田一户望族帮佣的女佣,本人说她是婢女。我不清楚在现代自称这样的职业名称是否妥当,至少对于近藤来说,非常易懂。
职业种类虽然相近,但两人毫无共遖点。
池尻与下田代说是邻町,也算是邻町没错,但两人帮佣的地点好像并不是特别近,年纪也相差了将近十岁,出身地也不同。
外貌与性格都相差十万八千里的富豪家女管家与望族家的自称婢女,究竟是在何处相识的?——近藤的话,应该会在这里下回待续,但遗憾的是,这并不是连环画。这是现实发生的事。不过就像大部分的连环画在下回待续告一段落的时候,其实也没有准备好什么特别的续集剧情一样,现实发生的事揭晓开来一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两人有两个相关之处。
阿节是通勤上班的,所以并不是住在池尻的大宅子。
好像是她以前住宿帮佣的地方出了什么可怕的事,让她再也不愿意住在职场工作了——不过这部分跟正题毫无关系,而且也没人间她——她现在好像寄住在叔母家里。
说开了没什么,阿节的落脚处就在美津子帮佣的望族宅院的后门一带。
因为这样,放假的日子她们会在路上或菜摊子碰见,因此认识了。可是只有这样的话,就只是街坊邻居而已,据阿节说,要有更进一步的亲交,还是需要一点特别的契机……的样子。
契机——或者说另一个相关之处,就是店铺。
阿节的雇主的大富豪好像叫做信浓镜次郎。
这位信浓氏在涩谷圆山町有一家大店,好像是餐饮店,但阿节没有说明详情。
而美津子帮佣的望族——听说姓小池——也在圆山町经营同一类店铺。
两家是生意敌手,而且好像持续着相当激烈的竞争。因为再怎么说,这两家店都是隔着一条狭小的巷子两两相邻。面对小巷,右边是信浓氏的店,左边是小池家的店,阿节刚才就是在说明这一点。
「老爷一天会去店里一次,去收钱啊,拿帐册啊,处理一些事情什么的。喏,老爷不是店长,是社长嘛。」
我才不晓得,是这样回事吗?
「老爷其他还有别的公司啊,事业什么的,生意做得很广哦。」阿节说。
富豪大概都是这样的吧。
「我也相当受到老爷信赖呢。我来虽然还不到半年,可是介绍我去的睦子姐满受老爷信任的。不过她辞职了,所以才介绍我去『先前工作的地方,也是接替睦子姐的。睡子姐动不动就辞职嘛。」
我才不晓得,我根本不认识什么睦子姐。
阿节一副「你怎么会不认识睦子姐」的表情。
「那,呃……」
我望向美津子。
美津子只是斜斜地看着阿节。
「哎呀呀,」阿节掩住嘴巴,「美津子姐也常去那家店,去跑腿。喏,美津子姐也都帮佣了二十年了嘛,所以晤,地位跟其他佣人是不同的。」
「帮佣了二十年之久吗?」
那么……她九岁就被送去帮佣了吗?
真的假的?
「不就是二十年吗?算算就是这样啊。」阿节机关枪似地说。
看来这姑娘认定自己知道的事,别人也应该都知道。
「昕以啦,在那样的闹区碰到自己的邻居,我也吓了一跳嘛。一问之下,才知道她跟我一样是女佣,而且还是隔壁生意对手的老板家的女佣。对我来说,这真是值得金玉的事实。」
「值得金玉?」
「应该是值得惊异的事实吧。」近藤悄声说。
阿节僵了一秒钟,但马上就振作起来,说:
「到这里为止可以吗?」
只要应一声「可以」就行了吧。我无可余何,算是做为确认,总结了阿节的话说:
「唔…所以在相邻的两家竞争店铺各自的老板家帮佣、境遇相同的你们两人就开始变得亲近了,是吗?」
非常简单的整理。用不了几秒,而且还是跟正题无关的内容。
「瞧你说得那么简单。」阿节不服地说。
「那么,那位小姐究竟是想拜托那个侦探什么事?」
「关于这件事啊……你真的是那个侦探的助手吗?」
「咦……呃,差不多啦。」
没错。
我遭到阿节逼问的时候,情急之下撒了个谎,而且还是个非常要不得的谎。
——我、我是……
——那个榎木津侦探事务所的人。
好死不死,我居然诈称了一个完全无法挽回的身分。
侦探——榎木津礼二郎。
眉清目秀、身手高强。身居上流,学历傲人。破天荒又毫无常识。豪放磊落又天真烂漫。世上的常识十成十对他不通用。天不怕地不怕,完全不记住别人的名字,所有的旁人对他而言都是奴仆,不调查不搜查也不推理的、天下无敌的玫瑰十字侦探。
对他的赞扬——这可不是唾骂——不胜枚举。
总而言之,在我知道的范围内,像他那样的人再也没有第二个了吧。这我可以断定。如果有比榎木津还怪的家伙,我无论如何都想见上一面。如果那家伙真的是个更胜于榎木津的怪人,要我倒立着纵断日本列岛都行。
嗳,以某些意义来说,他是个厉害角色,但怪到那种地步,对凡人来说,只是个大麻烦而已。
我在完全没有这些预备知识的状态下,因为亲人被卷入一些麻烦,不小心跑去委托榎木津侦探解决了。那个事件本身算是解决了——虽然那与其说是解决,说被破坏了比较正确——但是从此以后,我完全被那位侦探当成了奴仆。当然,都过了半年以上,我还没有被他记住名字。每次见面,都一定被他耍得团团转,陷入不可收拾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