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耳膜很强壮的,厚如太鼓皮。」
「那我问你,你现在在这里干什么?」
「我在请教这位先生委托内容的详情啊。」
「我跟你交代过,不可以请教委托人详情吧……?」
和寅这么说。
怎么回事?别的也就算了,竟然说不可以请教委托人详情,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益田闻言便说:
「和寅兄才是,你这岂不是跟榎木津先生一个样吗?」
我半愣在原地,结果两人同时转向我这里。
「啊,呃,请问,那个……」
当然……我陷入恐慌。我完全不懂这种情况该怎么应付才好。
「各位,咱们先冷静一下……」
益田伸展双手,就像尾牙的干事指挥全场似地说。
我被两名男子同时凝视,的确一时之间陷入狼狈。但若论慌乱,益田和和寅反倒比我还慌:至于我,虽然困惑万分,倒是非常冷静……
益田以牵制和寅般的态度这么接下去说:
「……我已经听说事情原委了。然后……我想先确定一下您的委托内容。若是我办得到的事,敝社可以答应,若非如此,就请您死心吧。嗳,我虽然是助手,但本来还是个警察,和榎木津先生不同,精通调查要领。我的本领您大可放心。」
「哦……。那……呃,那位榎木津先生,呃……」
「不管怎么样,我家先生不行的。」和寅说。
榎木津这个侦探那么忙吗?
和寅看着我,以监护人般的口吻说明道:
「先生最近心情非常糟,连我都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了。我不知道在伊豆发生了什么事,总之他整天臭着一张脸,教人无从应付。他连话都不肯跟我说。」
「他只是牙痛罢了。」益田说。
「牙痛?」和寅反问。
益田苦笑:
「对,他臼齿蛀牙了。被堵在伊豆的时候,他说牙齿痛得要命,让当地的牙医拔掉了,结果弄巧成拙,好像拔掉的地方还在痛。」
「可是他一句都没跟我说过呀?」和寅埋怨道,然后拿着托盆站了起来,「不管怎么样,先生是不会工作的。不管理由是什么,总之他心情不好,而且他平常就尽说他根本不想工作嘛。所以我不是再三交代了吗?不管是打电话还是亲自来访,只要有客人,就向他们说明现在的特殊情况,不管是什么样的委托,都要恭敬回绝。」
「我知道榎木津先生不会工作啦,可是都已经听客人说出来龙去脉了,怎么好说『对不起,请回。』呢?人家不是正苦恼万分吗?」
「所以我再三地交代过你,叫你在客人说出详情之前先回绝。你又不是不知道,都是因为接了些小案子,害得我多少次差点被开除。可是你竟然趁我进去厨房的时候擅自询问内容,真是太差劲了。偏偏茶壶又在那种节骨眼烧开。」
「所以说,只要是我能胜任的案子就不要紧。只要我处理得来不就好了?又不是要叫醒正在睡觉的榎木津先生,和寅兄也不会挨骂。再说委托人特地来访,连话也不听就请人家回去,会损害咱们侦探社风评的。最在意事务所经营状态的人,不就是你吗?」
和寅斜眼瞪着益田,很快地说,「你还太嫩了。」接着用鼻子「咕咕咕」地笑了。
「我家先生不是常说,侦探可不是义工活动吗?而且现在咱们事务所阔绰得很。先前大赚了一笔嘛。那钱都可以拿去再盖一栋大楼了。所以,先生这一年半载是不会工作的了……」
和寅睁大眼睛锐利地看了我一眼,「难得您跑一趟,真是遗憾。」
我的脸逐渐失去血色:
「再、再盖一栋大楼?这、这里的收费这么贵吗?」
大河内跟我说形同免钱。我这个穷施工员连一毛多余的闲钱都没有。老实招了吧,我会决定找这家侦探事务所商量,最大的理由也是因为大河内说花不了几个钱。
「不贵不贵。」益田垂下层角说,「侦探费用没有行情的。上回是特例,因为上次的委托人是个大富豪。」
「我们这里客层很好的。」和寅说。益田闻言,又「喀喀喀」地笑了。
这些人居住的世界似乎与我不同。
「喏,前阵子伊豆不是发生过一些骚动,您知道吗?就是宗教团体和当地的建商发生冲突的事……」
我好像在报上读过这件事。
大批人马群架斗殴,出现数名伤者,还有一人死亡——我记得报上是这么写的。
益田不等我回话,接着说:
「……那件事啊,虽然报纸没有报导。其实是一宗难得一见的大事件。虽然我到现在还是不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再怎么说,东京警视厅调查一课都有两个刑警、目黑署有一个刑警被降职调单位了。」
「木场大爷被降职了……?」和寅问,「不是惩戒免职吗?」
「没有免职啦。可是前天举行了调查庭,木场先生不仅被减俸降级,还被调到辖区警署的一系。青木和目黑署的刑警我记得是被减薪半年,还被调到不晓得哪里的派出所去了。」
「真是人仰马翻呐。」和寅说,再一次坐回椅子。
看来他是个爱凑热闹的家伙。
「小说家老师怎么了?他有没有吃上什么苦头?」
「哦,关口先生,我以为他已经没救了,没想到意外地似乎没事。应该是习惯了吧。他……应该就快从伊豆的医院回来了吧。嗳,他这个人就像背负了全世界的不幸嘛。榎木津先生说啊,他最好是冤罪入狱服刑,才是造福世人,最好一辈子都别从牢里出来了……」
我完全不懂他们在谈论什么事情跟什么人。
而且虽然我不知道那是宗多么严重的大事件,但毕竟与我无关。
和寅应了句,「关口太太真是可怜呐。」话说回来,我也被忽视得太彻底了。
「请问……」
「啊。」
我一出声,益田就露出奇妙的表情,然后他想起来似地说:
「都是您不说明白,话题才会偏掉了。」
唔,或许是吧。不过说回来,我到底要怎么样委托些什么才好?
但是就在我犹豫不决地寻思当中,益田毅然决然地说,「我答应下来。」
「答、答应什么?」
我觉得在这阶段,没有任何可以答应的事。
「我最痛恨欺侮女性的家伙了。」益田腼腆地说,「据您刚才所说,强奸犯不只一人,对吧?」
「是的……这怎么了吗?」
「知道主犯是谁吧?」
「是的,是通产省※的官房次官儿子,樱井哲哉。今年春天大学毕业,现在……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通商产业省的简称,管理通商贸易、资源、工业等等的中央政府机关。)
「官僚的儿子啊……」益田呢喃,「如果我是公仆,这多少会成为调查上的阻碍。就算上头没有施加压力,自己也会有所顾忌。」
是这样吗?
益田打什么坏主意似地微笑,说:
「可是我们是侦探,不在乎。那么,你知道那群共犯的住址姓名吗?」
「这个嘛……他们好像全都是哲哉学生时代的酒肉朋友,总是四五个人厮混在一块儿,专干些坏事。狐群狗党。」
「名字和身分呢?」
这我就不晓得了。早苗好像也不知道。哲哉身边似乎总是有几名跟班,但脸孔并不一定,区区一介女佣不可能清楚他们每一个人的底细吧。一定是其中的某些人,但事情发生在漆黑的仓库里,别说是长相了,早苗连袭击她的人数都不记得。
「这样啊,一片漆黑啊……」益田眯起了眼睛,「仓库的话,一定很黑吧。而且当时已经过十一点了吧?」
「嗯,好像完全没点灯,当晚又云雾密布。早苗似乎是收到哲哉的信。不过内容很简单,只说深夜在后院的仓库等你。」
「那封信呢?」
「没了。她说遇袭的时候弄丢了。有信还是比较好吗?会比较有利吗?」
「并不会比较有利。」年轻的侦探助手简单地下了结论。
「不会吗?不能成为证据吗……」
「那种东西完全成不了证据,最多只能拿来当成勒索的材料。可是对方完全豁出去了。若是勒索,只会挨告。一旦挨告,遭殃的是令甥女……彻彻底底地不利。」
「那……」
还是一样走投无路。
「所以呢……」益田再次露出坏心眼的表情,「……请仔细想想,难缠的只有主犯一个人——或者说,只有主犯的父亲官房次官一个人而已。其他人根本不足为惧。可是歹徒有好几个……」
「啊啊……」
确实如此,可恨的暴徒不只一个人。
「……那么,是要把那些手下……?」
「不是手下。这种情况,他们全都是共犯,全员都该被制裁。只是那个……樱井吗?我们知道那家伙的名字,他又是首领,比较显眼罢了。不管首谋是谁、计划的人是谁,都是休戚相关,全员同罪。只是多名歹徒中有个人握有权力和财力罢了吧?」
就像益田说的吧,侵犯我外甥女的家伙,全都是她的敌人。那么也用不着净是挑难以撼动的樱井下手。从容易下手的地方开始下手,才是正确的。
「那么……意思是要控告樱井以外的家伙吗?」
我这么一说,益田便微微摇头答道:
「不可以告啦。」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不可是。不能告啦,介绍你来的人不也这么说了吗?不管告了谁,都一样只会让令甥女和她的小女儿痛苦而已。心伤也是,不仅不会痊愈,还只会愈来愈深。这样好吗?」
不好,一点都不好。
我慌忙摇头。
益田接着说:
「另一方面,说到对方,纵然有罪,判决也不会重到哪里,搞不好还会换来个不起诉。」
「不起诉……?」
「是啊。就算最后判决有罪,这种人也很快就会砸钱出狱。一点用都没有。」
「这样吗?」我问,于是益田答道,「别看我这样,我以前可是干警察的。」
「警察?」
看不出来,我无法想像他穿警察制服的样子。
「是地方警署的刑警。」益田说,「虽然现在都没人相信了。嗳,虽然我态度轻佻,但我这番发言可是基于长年的经验,分量十足的。更进一步说,这种情况……对方出狱之后或许会试图报复。不,一定会报复,绝对会。」
「这……太过分了……」
「什么过分,事实就是如此,没办法啦。」
益田撩起浏海。
他的表情教人无法判别他是个好人还是坏人。
「对庶民来说,司法官是不讲人情义理的。在这种情况,诉诸法律,怎么说都不是上策。恕我重申,我原本也是个警察,非常清楚这些事情的内幕。」
「那……要非法……勒索那些共犯吗?」
「没人说要勒索,我们又不是犯罪者。」
益田的眉毛垂成八字型,一脸伤透脑筋的样子。
由于他先前的表情实在太奸巧,我似乎完全误会这个气质有些奇矫的青年正企图恐吓了。
「那要怎么办才好……?」
不仅是走投无路,还四面楚歌。有句话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正是现在的情况。
「……不能控告,又不能恐吓的话……」
「所、以、说,」益田露出有些吃不消的表情,「要他们道歉啊,道歉!」
「道、道歉?」
没错……
我原本想要的,应该不是物质补偿,也不是报仇。
况且……
即使对方受到法律制裁,被施以严惩,我们也什么都得不到。
失去的太多,得到的太少。
我一开始就知道了。
我想要的是有诚意的回应,也就是要他们对自己卑鄙的行为深切地反省与悔改。不管是谁都会认为,除此之外的发展都是不可能奢望、也不该奢望的。
看来,我被这家诡异的侦探事务所的气氛影响,完全忘了当初的目的了。
「是啊,就是啊,益田先生……」
我真是感到茅塞顿开,可是仔细想想,来到这里之前,我丝毫没有要控告或勒索对方的意思。换句话说,先前塞在我内心的茅,都是益田跟和寅塞进我因狼狈而一时空洞的内心的。
「没错。」益田用力点头,「假设歹徒共有五人,这其中有四个人为自己的罪行忏悔,愿意道歉,就算无法让伤口完全痊愈,至少心理上也会好过一些吧。这种事是心情问题嘛。」
对不对?——益田回望和寅。
身分依然暧昧的侍者风男子噘起了嘴唇说:
「可是又不知道那些人是谁。」
是这样没错。可是……
益田狡猾地露出虎牙笑了:
「所以我说,查出这一点……就是我的工作呀。」
原来如此,益田刚才就是想到这点,才会说「我答应下来」。
简而言之就是寻人,同时也是锁定歹徒的调查,这是不折不扣的侦探工作,与我知道的也没有差别。
「怎么样?」益田问,「失物寻人之类,这年头与其找占卜师,侦探可是更可靠。当然,就算查出歹徒,能不能让他们悔改,又是另一个问题了,不过也并非完全没有计策……」
益田神气地窃笑。
「不管怎么样,先查出歹徒的真实身分也好。不管要怎么做,若不先知道歹徒是哪些人,也没办法计划。再说……」
「再说?」
「孩子的父亲是其中之一吧?」
益田这么说。
没错……
我也一直都忘了这件事。
早苗的孩子父亲不是复数犯人这种模糊的对象,而是其中一人。
虽然无法查出是谁……
但的确是其中一人。
「您要怎么做呢……?」益田再次询问,「……总之,费用事后再付就行了。款项包括侦探费用及必要开支——啊,关于必要开支,我们会提出明细,也会附上收据,绝对不会漫天要价,不必担心。我一贯的信念是童叟无欺,请放心。我本来是地方公务员,而且是底下的小角色,摆脱不掉当时的习性,对小钱的出纳斤斤计较,却缺少追求利润的概念。也就是小气揠门……」
「喂喂喂。」和寅打断说,「咱们的老板可不是日之丸※,是民间人士。这可是私人公司耶。漫天要价当然不行,但也不能忘了追求利润啊。」
(※指日本国旗,引申日本政府。)
「想要利益的话,就只能靠侦探费用了吧?哎唷,提高利益这种事,叫经营者去伤脑筋啦。我可是受屋劳工呢,在民间企业也是小角色。而且我觉得我的这种习性对顾客来说反而是有利的。我小气到甚至可以说是充满良心。然后呢,关于最重要的侦探费用……这个嘛,就等到可以锁定对象的阶段再来谈,怎么样呢?」
「这……麻烦您了。请您务必帮忙。」我低下头来。
「被先生骂我也不管喽。」和寅作结。

3

该说是刮目相看,还是大为改观?我半带佩服地看着益田尖细的脸孔,说:
「不愧是侦探先生……手脚真是太快了。」
桌上并排着五张照片。
大小各异,有些晒得褪色,有些状况不错。
在照片中笑得自信十足的人……是樱井哲哉。
没错……摆在这儿的,就是那五个糟蹋了早苗的可恨家伙的相片。
委托之后还不到三天。
办事效率真是太神速了。
昨晚我就要下班时,接到益田打到公司的电话……
老实说,我当时是半信半疑地听着益田的话。
不可能短短两天就查出下手的犯人。事情都过了快一年了,而且犯人也不可能轻易自白,我盘算再快大概也得花上一个月左右。
即使如此,益田还是坚称没问题。
我在电话这一头想起他那坏心眼的表情和几乎要垂到眼睛的做作浏海……私下判断他一定是随便查查,敷衍了事。
我心想,如果只是要查出樱井的那群跟班,应该不会太难。益田应该是找到十个疑似跟班的人物,就交差说「八成是这里面的谁」。
即使如此,我还是先连络了早苗。
是为了确认她愿不愿意与我同行。
若要完成缜密的调查工作,应该还是需要被害人的证词,而且今后应该也会碰上一些需要本人同意的地方。所以我和益田约好,下次拜访的时候,会带早苗一起过去。
不过我提出条件——必须完全是早苗本人同意的情况下。因为如果她不愿意的话,这么做也没有意义了。
只是,
益田在电话中——显然是喜孜孜地——告诉我,他连嫌疑犯的照片都准备好了。这么一来,带早苗同行的必要性也增加了。
不过早苗自己也不晓得对她施暴的是谁,就算看了照片,也无法指认,但若是当时出入宅子的人,早苗也大致记得,那么也不是没有可能从照片中看出某些端倪。
不管怎么样,我都决定要照早苗的意志决定。
虽说我已事先询问过,大姐夫妇还是显得很困惑。
对于我委托侦探的做法,他们原本就面露难色。
我觉得这是当然的。就算侦探有保密义务,也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即使不是公诸于世,仍旧是将女儿的丑事告知第三者。就像大河内说的,纵然理性上明白这一点都不可耻,但感性上还是会觉得羞耻吧。
坦白说,对于带早苗去见侦探这件事,我也感到非常踌躇。我想若是早苗不愿意,就别这么做了,同时也猜想她八成不愿意。不,与其说是猜想,或许……我是希望早苗拒绝。
可是早苗跌破众人眼镜,愿意主动帮忙。
早苗生下了女儿——她好像为女儿取名为小梢——后,好像有了一些改变。
仔细想想,要在现在这个时代产下私生子,本身就需要莫大的勇气。这等于是在昭告世人自己遭人强暴——不,比这更要严苛。
这形同是选择让世人以歧视的眼光看待自己。
若是控告强奸犯,早苗确实会受到极大的羞辱;然而俗话说闲话不过七十五日,闲言闲语迟早会消失,一切也可以重新来过。但既然生下了孩子,就必须几年、几十年都顾忌着世人的眼光而活。
明明孩子和早苗都是无辜的……
尽管毫无道理,但这就是现实。
早苗也下了相当大的觉悟吧。
她在电话中说:为了重新来过,我也想做点什么。透过话筒传来的外甥女的声音,仿佛历经过蜕变,成熟无比,让我的心境有点复杂。
然后我发现了。
早苗一定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孩子才觉悟的。
即使契机对早苗来说是多么地教人厌恶,那也是她的事,与孩子没有关系。
无论是多么不幸的果实,既然获得了生命,就有权利活下去、有权利获得幸福。不管前方的障碍有多大,呵护、养育孩子,都是母亲的义务与责任。
早苗成了母亲,
我也看开了。
这是早苗的事件,
就照她的心意来吧。
我这么想。
所以我带着早苗和襁褓中的婴儿小梢,匆匆来到这家玫瑰十字侦探社。
小梢被早苗背着,一定是在电车上坐累了,一到目的地就睡着了。
可能是从窗户看见我们前来,门一开,和寅就飞奔过来,以熟练的动作抱过婴儿,说「让她睡在被窝里吧」,把婴儿抱到里面去了。据说和寅住在这里,睡的是榻榻米房间。
益田说,不知道为什么,和寅很擅长哄小孩。
一问之下,才知道和寅不是打杂的也不是侦探,而是榎木津长年来的秘书兼保母。
另一方面,益田虽然是见习侦探,但他入社是今年春天的事。那么还不到半年。简而言之,这两个人只是职务不同,并没有上下之分。表面上益田算是后进,不过倒茶仍是和寅的工作。
我的疑问解决了。
好笑的是,一明白是这样,侦探们可疑的举止登时看起来也不那么不自然了,光看外表实在是看不出来。
益田彬彬有礼地问候早苗。
年轻的见习侦探——虽然有点做作——似乎带着最大的敬意接待早苗。
我虽然看不出来;他只是单纯的滑腔油调,还是对女性懦弱,又或者是别有居心不过远比冷冰冰地对待、或是嫌对方肮脏地躲避要令人有好感多了。我原本一直无谓地担心这一点,这下子总算是放心了。
然后……益田马上将照片摆到桌上。
早苗瞥了一眼照片,立刻浮现出嫌恶的神色。樱井以外的几个人,她似乎也都认识。
先前一直模糊地当成犯人一概而论的对象,突然变成了具有人格的个人——而且是认识的人,也难怪她会这样。
「您认识这几个人吗?」益田说,「从您正面的右边开始,是殿村健吾、江端义造、樱井哲哉、今井三章、久我光雄。樱井之外的四个人,在事件前后应该频繁地出入宅子才对。」
「我认识。」早苗说,「我几乎每天都看到他们,也曾和他们交谈过。可是……」
没想到竟会是这些人——早苗掩住嘴巴。比起悲伤,她更显惊讶。
「久我先生怎么会……他是个非常忠厚老实的人。」
「不能被外表骗了,男人全都是恶狼。」益田做作地说。
「可是……他曾经帮过我很多次。像是看到我搬重物搬得很吃力的时候,他也会帮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