络新妇之理 作者: 京极夏彦

简介
以寂静笔触叙写崩坏世界的不朽杰作
贵族女校里身负蜘蛛的黑圣母,在月圆之夜聆听咒杀的愿望;
豪富家族世代居住的蜘蛛网公馆里,家族继承人接连死于非命;
轰动街头的“溃眼魔连续杀人事件”里,女郎蜘蛛在窗边静静忙碌……
于无限铺陈的因果的织物里,绞杀一切猎物,不死不休。
究竟,谁是蜘蛛?
神探榎木津也迷陷其中的天罗地网,京极堂能否勘破玄机?!
京极堂系列堂堂迈入第五部!

贵族女校里身负蜘蛛的黑圣母,在月圆之夜聆听咒杀的愿望;
豪富家族世代居住在蜘蛛网公馆里,家族继承人接连死于非命;
轰动街头的“溃眼魔连续杀人事件”里,
女郎蜘蛛在床边静静忙碌……

与无限铺陈的因果的织物里,绞杀一切猎物,不死不休。
究竟,谁是蜘蛛?

神探榎木津也迷陷其中的天罗地网,
京极堂能否勘破玄机?!


我心似湍流,虽为岩石从中拦,郎君即是意中人….【注】(原文的前半段为平安时代后期天皇——崇德天皇所撰的和歌,描述思慕之心犹如湍流般激烈,即使受岩石阻隔而暂时分开,不久后亦将重新结合在一起。此段文字将原歌后半段的词句予以改写)

【足高蜘变化之事】
一男子居山里,日暮寂静,明月初升,男子外出散心,见巨栗之上,一女子年约六十,齿涂铁浆【注一】,疏发蓬头,见男子,妖邪一笑。
男子大惊,归家后欲寐,然适才所见女子历历在目,仿若真实,心烦意乱,辗转反侧。月光下忽现一人影,为向晚所见女子之姿,蓬发、形貌皆似,男子骇异无比。遂拔刀,欲待其入内,击杀之。时纸门大开,女子入内而来,男子拔刀,朝女子腰身挥砍而下。
妖物受斩,状似衰弱,然男子大挥一刀,亦几昏厥。家人闻声惊至,见男子昏厥在地。移时渐苏,复原如常。四下虽无疑似妖异之物,却见一巨蛛肢足散乱一地。斯类之物,星移物换,一将转化为怪异也。
——《曾吕利物语》卷之二【注二】


【危机之时亦应思量之事】
(前略)夜阑人静,约莫四更之时,一妇忽然而至,年约十九二十,怀抱孩童。此处人烟稀少,无夫人星夜踽行之理,无疑为妖物,男子不安,戒惧以待。妇人含笑,对怀中孩童曰:“尔父在,去使抱。”推之去。孩童一径而来,男子手握大刀,怒目相向,童遂返,依其母。妇人推之再曰:“莫怕,去。”男子虎睨,孩童又返。如此反复四五回,甚令厌烦。妇人曰:“则奴家自去。”蓦然走近,男子拔刀劈之,妇人惊呼一声,沿壁登顶棚,须臾,天色破晓,男子沿壁而上,过横梁,视顶棚,只见一上臈蛛【注三】毙于其间,爪足长约二尺余,自头至背,刀痕犹新。亦有其他尸骸,多不胜数,不知何人也。又,昨夜看似孩童之物,实一古田五轮塔。盖妖怪面目纵遭识破,若击杀孩童,纵为莫邪名剑,遇坚硬之五轮塔,亦不免折损矣。(后略)
——《宿直草》卷之二【注四】


【孙六遭女郎蛛作弄之事】
(前略)微风轻拂,和暖欲睡,一半百老媪,着五彩衣裳,不知从何而来,至孙六前。孙六讶异,问何人,老媪曰:“老身此地人也。公子常造访,吟咏四季,风流高雅,尤小女听闻方才所吟之歌,思慕不已。若公子念老身舐犊之情,乞莅舍下,一晤小女。”孙六虽疑,仍喜不自禁,随老媪去,行至一大楼门。(中略)见一娇美女子,年十六七,穿着锦罗俱五色丝绸,发长及膝,婀娜行至。孙六见女子,神魂缭乱。女子行至孙六旁,羞赧含笑,诉倾慕之意,曰:“妾慕君多时,今日心想事成,得亲晤之,无上欣喜。愿与君共结连理,成百年之好。”孙六曰:“蒙卿亲睐,然我身份低贱,何言欲结夫妇?且有家有室。卿所言诚意外也。”(中略)孙六百般劝说,然女子固言:“妾不离君。”厮缠不休,孙六无计,落荒而走。俄顷屋舍顿消,只见早先竹丛。孙六茫然,疑是梦境,却无觉醒之感,如是现实,又杳无形迹审视四下,只见一女郎蛛爬行于地。忽上望,无数蜘蛛结巢于檐下。孙六细寻思,此为昨日夕暮时分,以烟管逐出之阴蛛也。此蛛现身于假寐之中,化为女子,欲作弄人也。孙六既恐且骇,命仆将蛛巢悉数除尽,弃与远处荒野,后无事矣。
——《太平百物语》卷之四【注五】


【注一】日本古时女性及上流社会习惯将铁屑浸与浓茶或酒,取其黑液将牙齿染黑。
【注二】《曾吕利物语》为一六六三年开版印刷的怪谈集,共五卷,编著者不详。
【注三】上臈蛛即女郎蜘蛛、络新妇。
【注四】《宿直草》为获田安静所撰写,延宝五年(一六七七)出版的怪谈集。
【注五】《太平百物语》为享保十七年(一七三二)所出版的百物语。百物语为日本传统的怪谈大会,据传说完一百篇怪谈后,即有妖异现身。

 

 

“你……就是蜘蛛吧?”声音低沉而平静。
放眼所及,皆是樱花。
樱花正值盛开。
猛暴的海风越过春季大海而来,窜上断崖,一瞬间吹散了虚幻现实的荣华。天空、大海和大地浑然化为一体,仿佛一心要把世界染成一片樱红。
樱红的彩霞中,有一道格外醒目的身影。
半朽的墓碑,以及身着黑衣的男子。
与其对峙的,是一名染成樱色的女子。
感觉黑衣男子似乎正勉力佯作面无表情。但是,那只是为了应付场面而表面上如此,还是显现出男子真正毫无感情起伏的内在?女子也不了解。
男子接着说:“蜘蛛网围绕在四面八方,而坐镇在中央的其实是你。落网的蝴蝶那残破的翅膀下,其实隐藏着艳毒的八只长脚……”
“事到如今还说什么呢?事情已经解决了。”女子说道。
“就算事情解决了,你的圈套也尚未完结。”男子说道,“……以碍事者制碍事者。束缚你的人,全都从你身边被排除了。但是接下来又将被束缚。换言之,你的计划还没有结束,对吧?”
“是吗?”女子别过脸去。
“只要除掉接下来将束缚你的人,你就能名副其实的进占这个国家的中枢。接下来……还有吗?”
几枚花瓣落在女子的脸上、发上,绽放。
“难道……你想对我施以驱魔之术吗?”
“没那回事。没有人拜托,我不会那么做的。你身上没有任何附身妖怪,也没有驱逐的必要。”
“是啊,我亲手除掉了附身妖怪,就像你做的一样。”
“这样吗?”男子的眼睛眨也不眨,“换句话说,你为了从一切制度的束缚中解放,贯彻自我,得到归宿,才策划了这个计划……是吗?”
“没错,我想要个归宿,”女子说,“我……我没有一个立身之处……所以,我想要得到自己的栖身之所。”
“既然要,就要最好的地方……是吗?”
“只要是人,任谁都会这么想。这是理所当然的。”
女子逞强地说。男子冷酷地注视她。
“没错……关于这一点,你所采用的方法的确出类拔萃。这诡计真正高明,实在不忍让它就这样湮没在渺茫的时间彼方。”
“承蒙夸奖,愧不敢当。”女子说道,微微地笑了。然而,乱舞的无数樱色碎片模糊了女子的表情,她似乎也在哭泣。
实际上,女子也的确在哭泣。
悲伤,心酸,都是真的。
即使如此——女子还是不得不笑。
男子说:“一年前……你下了毒。”
“有这么一回事吗?”
“二个月前,还有一星期前也是的。”
“那又怎么样呢?”
“你做的太过火了。”
“他们三个都是风中残烛了。就像你刚才说的,我只是在安排自己的归宿罢了。若是默不作声,谁都不会给我一个栖身之所的。”
男子重新转向女子说道:“就算如此,你还是做得太过分了。就算是为了获得归宿,你究竟要在你走过的路上留下几具尸骸才满意?”
女子早有觉悟,说:“你怎么突然满口仁义道德起来了?一点都不像你。还是……这就是你的极限?但我不这么认为。我知道的,你还不是用你的方法,把好几个人给……”
“我……并不是为了自己的主义主张或私利私欲而做的。”
“真狡猾。的确,你多半都是受到再三恳求,才被迫地行动。没错,我会想到要请你出马,一方面是因为我看了相模湖事件的调查报告,但毋宁说……”
“是因为久远寺家的……事件吗?”
“是的,那个女子的安身之所被你夺走了。的确,就算你不行动,或许结果也不会改变……不,或许等待她的,会是更悲惨的结局。所以你救了她……她被拯救出黑暗,结果失去了安身之所,死了。或许,你要说你是身不由己?”
“你似乎误会我了。你那种解释,根本是不了解我的真心。”
“我了解。你和我不同,是个人道主义者。所以,你无法对我出手。不是吗?”
“才没那回事。”男子笑了,“其实,我刚才撒了一个谎。”
女子眯起一双杏眼。男子的轮廓变得清晰。
“川岛喜市——我已经找到了。”
“那又如何呢?”
女子将视线从男子身上转向墓碑的暗影。
男子背对女子,仰望樱树。
“的确,你没有作出任何违法行为,所以不痛不痒。事实上,他非但没有揭发你,甚至由衷感谢你。”
“这……真令人开心。”
“你无所谓吗?”
“无所谓呀。”
“听好了。我现在的立场,可以像以前的你一样,不,可以更直接地操纵他。他在我的掌握之中。我可以构筑出一个虚像,使你受到法律制裁,或是让你无法见容于社会,我也可以回溯过去,创造出这样的环境——我是这个意思。”
“我不担心。”
“为什么?”
“我刚才说过了。人道主义的你,绝对不会以那种形式使用你的那种技法,对吧?”
“哦?”男子首次露出意外的表情。
“……就算你隐瞒,我也知道。你的弱点——就是你那种身不由己的人道主义。”
“人道主义……吗?”
“或者说是现代主义也行。你的诡辩——你所编织出来的咒文确实灵验。但是,有时候你却会故意让它产生破绽。”
女子的眼睛锐利地望向男子。“说起来,你是个反现代的阴阳师,和我一样,是中世纪黑暗的后裔,不是吗?然而你却同时又是个现代主义者,这令人费解。述说远古的黑暗、创造黑暗、驱逐黑暗的人,为何又在咒文里织入“要规律、要健全、要做一个现代人”这类温吞的话语呢?你是不是想要借此与社会妥协?若是这样的话,那岂非重大的欺瞒?”
一瞬间,风停了,花瓣轻柔地飘下。
漆黑的男子犹如死神般的风貌浮现出来。
男子开口了:“这话有些不对。祈祷驱魔是我的工作。纵然不情愿,纵然违反我的主义主张,甚或自相矛盾,都没有关系。我只是选择当下最有效的咒文来念诵罢了。现代、反现代、人道、非人道——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这类区别。”
女子反驳道:“这是诡辩。你虽然表现出一副越境者的姿态,但那其实不是越境,而是迷惘吧?你难得表露出来的人道主义,也只能够在现代主义的非生产性上,反照出根植于远古之理的黑暗。鬼蛇神佛都失去了栖身之处,只能够枯坐着等死。你的迷惘使人毁灭。你……也是在杀人,跟我一样。”
“很遗憾,这也不对。”男子纹风不动(原文为文),“我并未以现代或现代以前这样的范畴来看待历史。对我来说,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过去就是过去。除了将来,包括现在在内的既往全都是同等的。不管是现代主义还是反现代主义,一切的言论都不可能超脱咒文的范围。如果我的话听起来像人道主义,那是因为听的人被人道主义的毒素给侵蚀了。我没有那一类的主义或主张。如果我的话有破绽,那也是在计算之中。”
“但是你……把她给逼死了!”女子难得激动起来。“那并非你的本意,不是吗?”她诘问男子。不知为何,她相信这样的话能够撼动男子。
男子回答说:“那的确并非我的本意,结果叫人难受。但是,那时已经注定好的。由于我的介入。破灭将确实造访——这是打从一开始就明白的。所以,我总幻想着会出现某些意外,使得我的行为失效。但是……这类事情从未发生。”
“已经……注定好的?”
“这一点你应该也明白。”男子静静地向女子挑衅。
女子有些混乱,抚上冰冷的墓碑。然后她开口了:“你的介入搅乱了丝线,虽然你坚持做一个旁观者,但你也明白观测行为本身就包含了不确定性吧?那么……预测根本就……”
一阵旋风卷起覆盖地面的花瓣。
男子的话语乘着漩涡,变得饶舌:“确实,观测者没有自觉的话,就无法摆脱不确定性的定理。但是只要观测者清楚这样的局限,把自己的视点也放入观测对象之中,就不在此限。我自觉自己是事件的旁观者。换言之,我清楚观察行为的界限。所以我使用语言,用语言区别自己的境界。我连我观察这行为都视为事件的一部分,并置换为语言。我并非想要从既有的境界中脱逃,也并非试图脱离领域化。”
“你……”
“我的悲哀就在于此。我一直在想,难道你不悲哀吗?但是看样子,你只是对这一点没有自觉罢了……”
男子转向女子
女子颤抖了起来,但是他并未退缩。
男子以勾勒着黑影的凶恶眼神盯住女子。“……这下子我总算明白了。”
“明白……什么?”
“你完全不明白你所发动的计划是依循什么样的原理而动吧……?”
女子感到意外,一瞬间忘了虚张声势,退后了两三步。这对女子来说是一种屈辱。男子抓住这一点破绽,进行威吓。
“所以你无法停手。”
“停……手?”
停手。
无法停手。
樱花旋转舞落。
“你可以刺激漫无秩序地活动的因子,创造出一个新环境,使其中发生的事件能够自行生产出网状组织,不断地衍生出新的事件,每一个因子及行动虽然会对计划本身造成许多作用,但计划的运作——事件——不会对,每一个个体的因果作用有所反应,只是不断的反复生产出事件。你在无意识当中策划、发动的计划,它的运作本身已经规定了它的体系……”
“那么……我……”
“……在这种情况下,主体与客体、能动与被动这种二元对立的认识论将会失效。如此一来,无自觉的观察者只会误认情况。观察者已不再能够客观地认清当事人所获知的事实,修正轨道。观察者知道的情报愈多,观察就越是沦为隐蔽事实的行为。已经发动的计划永无休止的反复生产新的事件。所以最后……你的愿望实现了。但是相反地,你失去了许多事物。”
“失去……”
失去,失去了。一切都……
“……但是,那不是失去……而是我驱逐了,除掉了。”女子说。
女子摇头,芳葩翩翩飘落。“……就像你所做的,我……”
“那么你为何惊惶?”男子严厉地说,“你……其实悲伤不已。杀害了亲人、朋友,牵连了不相干的陌生人……”
“我……当然悲伤。”
女子真的很悲伤。
因为,虽然她说了无数的谎,却总是坦率地面对自己的感情。
男子脱掉黑色的外衣。
几枚花瓣飘落。
他用一种不知是劝谏还是死心一般的口吻说:“即是如此不择手段获得归宿……你还是甘愿要去吗?今后也要继续同样的事吗?老实说,不管你是悲伤还是痛苦,我都无所谓。你很坚强,而且聪明,我甚至想为你喝彩,只是……在那个体系当中,没有你这个个体。所以长此以往……你会崩溃。”
男子噤声。
女子望着坟墓。
女子想到了借口:“你是说……沉湎在墓地里的死人要我赎罪吗?这么说来,听说你曾经自称是死人的使者……”
“你那是诡辩。”
男子笑了。
女子也笑了。
“是啊,我就……听从你的忠告吧。”
此时运动总算停止,同时境界消失了。
“……我会……拒绝这桩婚事。”
男子的眼神浮现忧愁。“你……不后悔吗?”
“不。”
“是吗?”男子说。
“可是……就这样在这里化身为石长比卖(石长比卖为《古事记》中神祗之一,如同岩石一般永恒不变的女性),一生守着坟墓,不适合你啊。”
“我不会那样的。”女子说
“你就是说这种体贴的话……才会被误会。”女子这么接口,语尾却被春天的阵风给吹散了。男子虽未听见,却明白她的意思,点了点头。
女子披上了樱色的新衣。
她开口说:“请为我……高价买下。”
男子再次点头,但是女子已经看不见他的表情了。
盛开的樱花下,腐朽的墓碑前,女子的视线只看得见漫舞的花瓣。
“我这一生再也不会哭泣,若是哭泣,就撑不下去。如今事已至此,我会再一次寻找自己的归宿。我不会输,绝不会输。我会活得比你、比任何人都坚强作为石长比卖的后裔,不管是悲伤还是痛苦,我都必须笑着活下去。因为……”
女子静静地、毅然决然地说:
“因为……这是络新妇之理啊。”

 


01
长门五十次垂着头,合掌膜拜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后,嘴里念经似地喃喃念诵,身体向后挺起,于是同样蹲在他旁边验尸的目下国治那张扭曲的脸露了出来。
长长地横躺在地面上的,是一具女尸。从不自然的扭曲姿势,以及散乱一地的寝具,可以清楚看出她遇害时曾激烈抵抗过。
死状惨不忍睹。
绯红的长襦袢【注】(穿在和服底下,有襟的内衣)被卷至腰部,失去弹力的两条白皙长腿伸展在榻榻米上。脚尖仿佛缠足似的蜷缩在一起,只有右脚拇指异样地朝上翻翘。
感觉冶艳无比,仿佛只有那部分是剪贴上去的图案般,与周围的景色格格不入。木场修太郎心想:怎么不帮她把裙摆合拢起来呢?
被害人绝非良家妇女。从现场状况和穿着打扮来看,应该是娼妓之流。即使不是,既然在买春的包厢里遭到杀害,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木场想着这些事,结果那双白皙的较显得更加刺眼了,大概也是因为房间里一片幽暗所致。
话说回来,木下和鉴识人员丝毫没有要为死者拉好裙摆的样子。木场半辩解地喃喃自语“照片都拍好了,应该可以了吧”,走近遗体,拉好裙摆。木下看着木场的动作,一张狸子般的淡黑色脸庞抽搐着,用一副刑警口吻说:“前辈,这一定又是那家伙犯的案,真是可怜。”木场蹲下身时,长门正好站起来,他听到木下的话,慢吞吞的回过头去,以同样慢吞吞的口吻说:“阿国,在解剖完成之前,不可以随便乱说啊。不不不,在破案之前,都不晓得凶手到底是谁,不能妄下断论。”
木下没有回嘴,转向木场,表情纠结得更厉害了。他想征询木场的意见。但是木场不理他,再次望向尸体的脚趾。
长门这个刑警做事向来稳扎稳打,有时候甚至慎重的过了头,这一点木场平素再清楚不过了。但是独独这一次,长门那慎重其事的发言,听起来只像个笑话。的确,这有可能是其他人模仿前人手法而犯的案子,当然也有可能是个巧合,所以现阶段还无法断定。话虽如此……
——一定是那家伙吧。
木场也这么想。
—一模一样
木场的视线从尸体的脚趾徐徐往上移。从腰部到胸部,再到脖子,脸。松垮的张开的嘴巴里,露出小巧的牙齿。形状姣好的鼻子,还有……眼睛。
被害人的双眼——被捣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