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藏的意见常常正中要害。他将账本反复钻研,细细查看,所有账目都按用途归类。他一次次地反复计算,小心地核实每一笔实际支出。通过这样的方式,他让账上再没有不明用途的钱,能节约的地方也不遗余力地节俭。这样的方针,从上至下贯彻得很彻底。
光是这样——营业额本不该有多大变动——盈利就增加了两成。长年以来,刚右卫门只一心想着如何增加收入,削减支出对他来说倒是个新鲜理念。
“干什么?你小子该不会是因为他在账目的事上管教过你,所以怀恨在心,打算背后使坏吧?”
完全没有。仪助立刻答道。“林藏先生管账之前,我一直觉得一切都很好。可是,我大错特错了,以前的方式漏洞百出。这个教训我一直谨记在心。”
“也不算漏洞百出,我也觉得之前那样就挺好。那不是你的责任,你只是听从我的吩咐而已,不必为此懊恼。”
“是。”
“更不能怀恨在心。”
“那是没有的事,小的不敢动那歪心思。小的一直是由衷感谢他的。”仪助双手贴地,“不光是小的,所有下人都很感谢他。”
那是当然了。林藏将节约下的所有钱财都花在了下人身上。如若放任不管,那些钱本就不存在。就当作一开始就没有,这样也就不觉得有什么损失了。林藏这样对刚右卫门说。也不知是出于何种打算,刚右卫门竟听从了林藏的意见,将那些钱全都分发给下人们。这一举动十分有效,大家的干劲更足了。
接下来。“那是为什么呢?是因为之前一下子辞退了很多下人,你有意见?如此说来,当时你好像很反对。又要旧事重提?”
林藏建议刚右卫门注意分下去的钱是如何被下人们使用的。大部分人拿到钱后都受到鼓舞,干活也更上心了。但是,仔细观察后又慢慢发现,确实也有一些表现不正常的下人。
刚右卫门于是吩咐仪助,除去有万不得已的理由的人之外,注意那些一下子就将钱花光的人的动向。结果发现,那些人有沉迷赌博的,也有贪恋女色的。总之,都是一些将发给他们的钱看作意外横财的家伙。结果不出所料——那样的人,干活的劲头都不高,品行也不端正。观察了三个月之后,刚右卫门警告过一次那些不好好干活的人。
林藏又说,仍旧不知悔改的就解雇吧。刚右卫门听从了他的意见,视情况总共解雇了二十六人。
“那件事小的现在也觉得做得很对。”仪助道,“当时小的同情心泛滥,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但是他们被解雇——那样做,也确实是情理之中。是他们自作自受。当然,那些人中有一些在这里干了很久,小的只是觉得要处理得妥善才好。说心里话,小的也不觉得那些人还能改过自新。”
“可是,你当时不是主张尝试辞退之外的解决办法吗?还说人手少了,活也干得慢。”
“小的当时觉得,一下子辞退那么多人,会让下人们感到恐慌。可没想到事实正好相反。剩下的人不但没有恐慌,反而松了口气。最终结果是这一举动得到了一致好评。有人因为顶替空缺而升职,还有人因此而更换岗位,找到了更合适的位置,干活也更得心应手。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人数减少了,相应地工作量也有所增加,可下人们都干劲十足,从来没听到过关于人手不足的抱怨。”
“是吧。”那样做只不过是省掉了不必要的花销而已。“那只不过是挤掉一些脓水罢了。如果放任不管,脓水最终还会变得腐臭。如果是这样,你就更没有理由对他不满。”
仪助再一次伸出双手,低头行礼。“怨恨之情——小的从未有过。”
“那你到底要说什么?从那之后,林藏给出的建议不全都带来了大大的好处吗?他简直就是个大福星,也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你又有什么不服呢?付给他的钱,只是每月账上很小的一部分。比给你的钱少多啦。”
小的明白。仪助低着头应道。
刚右卫门有些不耐烦了。“说到底,他也是个商人,肯定还会从其他商户那里赚一些钱。即便如此,这也是他的能力,对我们也不会造成什么损失。跟他交易有利无弊,你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是。”
“是什么是?仪助,你究竟怎么了?该不会是觉得,我太过重用林藏而轻视了你?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男人小气的故事,就连洒落本都不愿意登。”刚右卫门不快地说道。
“不是。不是这样的。”
“那是哪样?你别绕弯子了,赶紧痛快说了吧。究竟是什么能让我烦心的事?”
“林藏先生是个聪明人,”仪助道,“也有经商头脑。小的只有向他学习的份。正如老爷所说,对于这个店,他或许真是个大福星。只是……”
“只是什么?”
“那个人对老爷……究竟是怎么看的呢?”仪助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怎么看?”
看中了为人——他是这样讲的吧?先不说真假,这种话可不该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刚右卫门于是保持沉默。
这无关道理,而是感情的问题。仪助继续道。“小的跟所有下人一样,都打心眼里敬重老爷,也把您当作依靠。这都是真的。可是……”
“你难道想说,林藏心里其实是厌恶我的?”
“不、不是那个意思。虽不是那样,但是,林藏和下人还是两回事。对下人们来说,老爷是主子,不可或缺、独一无二,是杵乃字屋的主心骨。可是……”
这样的话林藏也讲过。
“可是对于林藏来说却不一样。对他而言,老爷只是众多客人当中的一个而已。”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原来是这样啊,一切都跟林藏所说的一样,刚右卫门心想。仪助这番话应该全都出自对刚右卫门的忠诚和尊敬。区区一个账屋,竟然跟自己的主子平起平坐——这或许令仪助无法忍受。
“唉,你如此站在我的角度替我操心,实在是令人欣慰。”
刚右卫门此话一出,仪助立刻皱起眉头,神情有些怪异。
“可是仪助,这就是你有所误会啦。我如今虽是一副主子的派头,从前也只是个流离失所的草民而已。我并无任何过人之处,跟你们一样,跟林藏也一样。”
“不是这样。”仪助道,“老爷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没错。一切都正如您所言。可是,小的……小的总觉得老爷被利用了。”仪助终于把话说完了。
“利用?被林藏么?”
“是。此人是个聪明人,也确实帮助我们很多。可是,他跟包括小的在内的所有下人不同,他没有对主子尽忠的义务。说到底他也只能算个有些本领的谋士,他……”
“他骗我又要做什么呢?”
“并不是说他骗。该怎么说呢。他……”
“够了,仪助。我告诉你,昨天晚上林藏可还在我面前对你大加赞赏,说再找不到像你这样好的下人。当然,我也是这样想的,还告诉他我十分感恩。怎么,你现在竟然要把这个夸赞你的林藏说成坏人?”
“这……”仪助拭去额头的冷汗。随后他抬起头,嘟嘟囔囔地问道:“城岛屋的事……您怎么看?”
“这件事……”这正是刚右卫门一直在考虑的。“我想找你商议的正是这件事。仪助,这事你又怎么看?我……”“举棋不定”这样的话又怎么说得出口?“十分信任你,所以想找你问问。”
“小的……反对。”
“你反对?”仪助竟回答得如此果断。这让刚右卫门有些意外。“为什么?这不是把生意做大的好机会吗?你将理由说来听听。”
“生意或许是会做大。可是,老爷,这可是招城岛屋的儿子来做女婿。那不就等于,整个店都要被人抢去吗?”
“被抢去?”
“林藏难道什么都没跟您说?”
“说什么?”
“市井传闻。据说,那尾张的城岛屋心狠手辣,为夺取竞争对手的店铺不择手段,有时甚至通过搞垮对手的方式来做大自己的生意。”
“这我倒是没听说。”林藏对此只字未提。他可是林藏,如此重要的消息绝不可能逃过他的耳朵。那么,或许这中间有什么误会,又或者有人恶意散播谣言?“这肯定是恶意中伤。如果是真的,林藏不可能不知道。”
这就对了。仪助应道。
“什么对了?”
“林藏不可能不知道。如此重要的事,不可能逃过那样一个聪明人的耳目。难道不是吗?”
“如果是真的那是当然,所以我才说一定是恶意中伤的谣言嘛。”
“老爷就这么肯定那是假的?”
“肯定是假的。你看,仪助,外头不是还流传着咱们家的坏话吗?杵乃字屋从来没做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可是只要生意做大了,就肯定有人在背后讲坏话。你再怎么正派经商,也会有人因你而落魄。这就是竞争。竞争总是伴随着嫉妒。被人诋毁的商人多了,你管得过来?”
“老爷,请三思。或许那些谣言是空穴来风,但它们在外界流传也是事实,那么就不可能没进那林藏的耳朵。自己明明知道,却不告诉老爷,这我实在看不过去。既然有这流言,又知道是假的,就更应该说清道明,不是吗?他怎么能保证这些流言就不会通过其他途径传到您这里呢?”
对啊。不。“或许他不想让我过于操心吧。”或许他是刻意避开不提。“如果真的只是无凭无据的谣言,大可以等传到我这里之后再解释不迟,不是吗?”不对。看林藏昨夜的态度,他是不大赞成同城岛屋这门亲事的。那么,“这消息,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最开始是从献残屋的柳次那里。”
“献残屋?”
所谓献残屋,是买进一些大名不需要或者用不完的贡品再转手的买卖。柳次就做这行当,应该是开了家店,名叫“六道屋”。不久前他来卖过陶器之类的东西,因为品相不错当时就买下了,自那以后他就时常过来。
“他不是江户人吗?一个卖旧货的,为什么会知道这种事?”
“那柳次跟普通的献残屋不同。他游走于各地,来大坂之前一直在尾张。”
是吗?“那种人的戏言你也轻易相信?”
“并、并不是轻易相信。小的也去查过。小的做事不及林藏,但也从他那里学到了关键时刻更要慎重行事的道理。”
的确是有一些流言,仪助望向刚右卫门,说道。“据传他们抢占过三家店,还挤垮过三家。当然,小的并没有去尾张求证,只是听来的,是传闻。小的也不是完全相信。可是,这些流言都传到大坂来了,去过尾张的林藏不可能没听说过。小的还以为老爷已经知道了,所以才会为此事考虑。”
“知不知道,还不都是一回事。”
“可是老爷,明明知道却闭口不提,只可能是另有图谋,反正小的是这样想。万一那城岛屋给林藏的钱比我们给的还多怎么办?林藏可也是做买卖的。就算不是坏人,他首先也是个商人。如果林藏选择站在对方那边,我们可就胜算全无了。店可就要被夺走了。”仪助说。
夺走……“那不是正好嘛。”如果仪助说的是真的。“想夺店,就反过来夺他的,不好吗?”
“不好。”仪助再次果断地回答,“小的……做不了那样的买卖。老爷不也是一样吗?这杵乃字屋……”
说什么梦话!刚右卫门的语气严肃起来。“林藏说与不说,自有他的理由。只不过听到了一点流言蜚语就乱了阵脚,以后还怎么做事?你看你都吓成什么样了。我并不是说要你去耍什么肮脏的手段。只是想告诉你,做人不强势一点,终归要输。仪助,你让我很失望。”
是。仪助弯腰行礼。
“我一直打算,把这家店交给你。你做事勤恳,为人也好,由你来接班也是理所当然。就连林藏都赞成我这个想法。可现在呢?只不过是要从外面招个女婿,你就这副模样啦?还怀疑到林藏头上。不想店被别人夺走,你就拿出点真本事来。”
“也就是说,老爷打算促成这件事了?”
不,正举棋不定,林藏对此也不是大力赞成。可是……“当……当然。”刚右卫门回答,“哪里再找这样的好事?如果外头那些传闻只是单纯的假话,那这不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吗?就算是真的,别输给他们不就行了?要战胜他们,要赢。”
“老爷……小的还是第一次见老爷这样。”仪助道。
“我怎么了?”
没什么。仪助说着,咬起嘴唇。
“你不服气?”
“没有。但是,老爷……”
“又怎么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小姐的……小姐的意思您问过了吗?”仪助道。
“阿峰的意思?”
“阿峰小姐怎么说?”
“还没问。”什么都还没对她说。自己也是刚刚才下的决心,这事还没告诉她。刚右卫门回答。“如果最终是笔做不成的买卖,就没必要去问阿峰的意思。不先把这事搞清楚,跟她说也是白说。就算去问她的意思,对于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又哪来的喜恶呢?”
“老爷!老爷说的一点都没错。做买卖就和打仗一样,对方来吞并,我们就反过来吞并对方。这点道理小的自然也懂。可是,首先被吞并的可是阿峰小姐啊。”仪助道。
“你说什么?”
“对方来谈的,并不是买卖。对方是要来提亲的。生意是那之后的事情,难道不是吗?所以应该先问问
阿峰小姐的意思。”
竟然指使起我来了!但是,林藏也说过同样的话。“哪里分什么先后。不都一样嘛。”
“可是老爷……”
“多嘴!阿峰是我的女儿。既然不是生意上的问题,哪轮得到一个番头来说三道四?出去!”刚右卫门怒声道。
宽敞的房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三】
站在走廊边抬头望天,月亮已出来了。距离满月大概还有四五天吧。是兔子,是蟾蜍,还是男人呢?“怎么看也不像是男人啊。”刚右卫门自言自语道。对了,不应该看的。在他收回视线的同时,昏暗的走廊深处浮现出人影。
“老爷。”
“是仪助吗?有什么事,店已经关了吧?如果还是之前那件事,就别说了。”
三天了,刚右卫门一直在思考。前天晚上和仪助交谈时,他曾生出促成这事的心思,可是冷静下来一想,那只不过是一时的气话罢了。根本的问题完全没有得到解决。翻来覆去地想破了脑袋,还是没有头绪。阿峰那边也一直没去。
“是,老爷。其实,是有人想见老爷。”
“有人想见我?”
“哎呀,刚右卫门老爷!”走廊的更深处又传来人声。
“你……是柳次?”
“小的是六道屋柳次。一直承蒙您关照。”
“喂,仪助!”
刚右卫门老爷,并不是您想的那样。柳次说着,绕过仪助跨步上前,堆满殷勤的笑容解释道。“小的已经从大番头那里听说城岛屋的事了,该怎么说呢?这……是我——主动要求来的。唉,这边的话太难了小的也讲不好。小的本是纪州人,在江户长大,又流落到外地。后来东奔西走,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一直接触各地方言,唯有这上方话怎么也学不好。”
我也是纪州人。刚右卫门道。“那些都无所谓,你来做什么?城岛屋的事我已经从仪助那里听说了。如果你是为这事来,那大可不必。”
“那件事,正是小的此行的目的。这事可不能不管啊,刚右卫门老爷。我看大番头的口气,老爷似乎打算促成这门亲事……”
“仪助!你小子,跟外人多什么嘴!”
老爷息怒。柳次嬉皮笑脸地说。“刚右卫门老爷,您打算跟城岛屋大干一场吧?那就更不能不听小的这番话啦。”
“什么大干一场,是喜事!”
哎哟哎哟——柳次笑得更厉害了。“刚才您说已经听过我之前说的话了?”
“所以我才说你不必多事。”
“那可不行。城岛屋可坏着呢。他家的二儿子籐右卫门,那小子已经用同样的手段在三岛搞垮一家店了。”
“什么手段?”
柳次故作深意地笑了笑。
“我懂了。可是柳次,像阁下这种来历不明之人说的话,你觉得我会轻易相信?”
“区区一个卖旧货的,您是这个意思吗?区区一个管账的就值得信任,卖旧货的就不能信了?”
在仪助耳边煽风点火的就是这家伙。“你小子跟樒屋的林藏,是不是有什么旧仇?”
“旧仇倒没有,倒是曾吃过他的苦头。不过小的一点也不恨他。大家彼此彼此,一丘之貉,都是同类。小的跟他大概就是这样的关系吧。所以,小的对他可算十分了解啊,老爷。”柳次道。“不过我跟那姓林的不同,没想从您这儿弄钱,也不打算要您一分钱。”
“那可真是叫人感动啊。可是,越是这样越显得你不可信。”再没什么比免费更昂贵。
“老爷请放心。需要您付钱的另有人在。”柳次侧目朝身后使了个眼色。站得毕恭毕敬的仪助身边,似乎还有一个人。
“谁?”
“是个活生生的人证。被城岛屋搞垮了的松野屋的大小姐——一个曾经落入籐右卫门圈套里的姑娘。”
“你说什么?”
“她来找小的,希望小的替她报复城岛屋。”
俯身而立的黑影保持着姿势,无声无息地朝仪助靠了一步。灯笼微弱的光落在她身上,忽明忽暗,好似那明月中的荫翳。
“小的不知道林藏是何说辞,不过正如老爷所见,小的可是有人证。”
“这只是你一面之词。或许是伪证呢?”明月中的荫翳只不过是表面的图案而已。
“您要是怀疑,烦请找个光亮的地方检查。怎么样,老爷,能否让我们进屋一叙?唉,信我还是信林藏,全凭老爷您自己的意思。选哪边是您的自由,不过小的觉得,您大可先听我们说完再做决定不迟。”
刚右卫门仰望着夜空。那吸人寿命的圆润光球,皎洁而明亮。客厅是如此宽敞。刚右卫门在高级蒲团上坐下,手肘落在木枕上。点上灯后,仪助站到左后方的角落里。你小子,难道不应该站到他们那边去吗?刚右卫门心想。
女人跪坐在刚右卫门对面,头上缠着头巾。她的身后是柳次。
待屋内灯焰稳定之后,女人取下了头巾。大概二十五六岁吧。看脖子周围的皮肤,似乎还更年轻。她猛地抬起了头。
刚右卫门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张脸!不,自己不可能见过这张脸。这只不过是种似曾相识的错觉罢了。人与人之间的相貌差异大不到哪儿去。只要面相接近、个头差不多,再加上相似的服装和发型,不管是谁看上去都差不多吧。
小女子名叫里江。
“里……江?”
那……她到底是谁呢?不,想这些有什么用!这女子是第一次见。
松野屋的独女,里江小姐。柳次道。
“松野屋。”
您知道?柳次问。
取这种名字的店恐怕多如牛毛吧。不知道。刚右卫门回答。
“跟您一样,都是船问屋。不对,现在已经不存在了。已经变成城岛家的了。原本稍有地位的手下全部被解雇,旧主上吊,一家人妻离子散。”哎呀,得罪了。柳次闭上了嘴。
“家母……”里江接过话来,“因心病卧床不起,先走了一步。家父于是也追随她去了。”
“唉,真是命苦啊。”刚右卫门道。
里江低下头。“那之后,都是以前家里的大番头照顾我们母子。”
“慢着。你不是独女吗?双亲去世之后,应该就剩你一人才对。这母子……”
还有个婴孩。里江答道。
“婴孩?那、那是……”
籐右卫门的孩子。柳次道。
“那——孩子呢?”
被夺走了。里江回答。
“被谁?被那籐右卫门吗?”
被籐右卫门他爹。柳次道。
“被他爹,那就是城岛屋?”
“籐右卫门跟里江小姐断绝了关系。当寻找下一个目标的时候,若是外头还有个孩子,多少会碍事。里江小姐产下的孩子,现在成了城岛屋家主小妾的孩子。也就是说,在外界看来,他是籐右卫门同父异母的弟弟。”
“不、不明白。这究竟是打的什么算盘?”刚右卫门问。
“老爷真不明白?”柳次像是确认似的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