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哈哈的声音慢慢走远了。习芸站在那里出了会儿神才疯了似的提着自己的鞋子冲了进来。
“茉茉!茉茉!”她的声音激动的几乎变了调:“我约了他了!我真的约了他了!”
“你够厉害。”我这话说的真心实意。眼神那么可怕的青年她也敢去招惹…
“我约了他明天一起去晨跑,”习芸在厨房里转了一个圈,眼睛闪闪发亮:“你都不知道他长得有多帅!”
这个…
好吧,我还真的不知道他长得有多帅。如果他不用那种狙击手看目标的眼神看人的话,我大概…或许是有胆子打量他两眼的。

项链

从厨房的窗口看到几个年轻人一起涌上了海滩,不禁有点想笑。可怜的习芸,特意提前十分钟跑出去等她的“艳遇”。估计她一定是想当然地认为只有他一个人来赴约吧。
我忍不住摇了摇头。看样子不论是男生追女生也好,女生追男生也好,都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什么女追男隔层纱的,估计也没有什么理论依据的。
看到他们跑远了,我系好束发带沿着厨房的后门跑下了海滩,朝着相反的方向开始晨跑。如果说习芸的晨跑是为了追男生临时想出来的借口,那我的跑步就要货真价实得多了。算起来,晨跑的习惯是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养成的。起因是我那个身为军官的四叔看不惯我和他家的儿子一出考场就像刚释放的苦役似的天天睡懒觉,让他的警卫员天天逼着我们俩出操。美其名日:提前军训。虽然一开始被逼着跑步的感觉实在糟糕,但是一个暑假下来,不知不觉就跑成了习惯。功课忙的时候也会偶尔有中断,不过上个学期我可是一天也没有落下过。虽然我的身材还是干巴瘦,但是明显地长高了两公分,而且体质也比原来好了许多。
这里不比城市,连汽车都没有几辆。空气比刚榨出来的柠檬汁还新鲜,说什么我也不舍得放过晨跑的机会的。何况还有习芸失败的小把戏给我助兴呢。
认识习芸多年,我一直觉得她什么都好,就是交往的朋友圈子有点乱。不过话说回来,善于交际不也正是她的优点吗?
可是自我劝说有的时候并不能起到应有的效果。我得承认,自从殷皓半真半假地告诉我习芸在混夜总会的圈子里很有名的时候起,我对她的感觉就开始变得矛盾了。她一方面是我的好朋友,但是她的身上又有着我完全不了解的另一面。
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样的情况,我只能选择视而不见。毕竟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她还是原来的习芸。
这就够了。
这一带的海湾向南一直延伸到了镇子上,天气好的时候,站在这里就可以看到镇子的轮廓。一片乌压压的建筑,隐藏在淡淡的雾气后面。像海市蜃楼。
我并不打算跑那么远。镇子上车多人也多,空气质量应该比不上沙湾这一带吧。
也许跟我抱着同样的想法,跑在我前面的那个人在海滩上蹦跳了几下之后,转过身开始往回跑。
这是一位身材挺拔的年轻人,看上去比殷皓还要高几公分的样子。穿着浅色的T恤和运动短裤,麦色的皮肤包裹着紧致的肌肉,在跳跃的晨曦里有如机敏的豹子。
这青年有一副诱人的好身材。
这样想的时候,他忽然转过脸望了过来。视线毫无预料地撞在一起,我忽然意识到他就是昨晚路过我家窗下的那位青年——我记得他的眼睛。
极犀利的一双眼睛,没有温度,带着令人不安的审视的味道。看人的时候仿佛要把人穿透似的咄咄逼人。
情不自禁的,我又生出了想要躲起来的冲动。
不过沙滩上是没有地方可躲的。何况此时此刻,本来是面对面晨跑的人,如果突然间其中一个掉头跑开,在旁人眼里不是很奇怪么?
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跑,越是接近就越是不自在。好像这个人身上正辐射出细密的针来,扎得人浑身难受。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左右腿顺拐了?可是话说回来,这现象本身就不正常,我的性格虽然不活跃,但是也从来没有在人前露过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个连话都没有说过的陌生人也能让我这么紧张了?
擦肩而过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他唇角扬起的一弯弧度。他似乎注意到了我的窘态。这个认知本身就足够我尴尬的了。我不敢去看他的脸,也就无从猜测从那双吓人的眼睛里溢出来的究竟是讥嘲?还是…仅仅是好笑?或许二者都有?我想,在他遇到过的女孩子里,有我这样反应的应该不会是少数吧?像习芸那一类型的自来熟毕竟还是少数。
可是,也不对。
他怎么会知道别人因为他的存在而感到紧张呢?可是…那一丝略显诡异的微笑怎么看都不会是他脸上的习惯表情,至少昨天看到他的时候就没有。
难道他会读心术?
跑完步顺路去了早市,殷皓走的时候说了有可能会在这两天过来,买菜的时候我也就有意识地多买了两人份的。别看殷皓那小子做什么事都别别扭扭的,但是露露姐性格却好得不得了,人也长得很漂亮。
我私底下觉得这么好的女人配给他简直可惜。
回到家的时候习芸已经回来了,正趴在厨房的圆桌上怔怔地出神。直到我把买来的炸糯米糕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她才像被惊动了似的动了动眼珠子,有气无力地跟我打招呼:“嗨,你回来了?”
我把买回来的蔬菜水果分出来一部分,剩下的用保鲜膜包好放进冰箱里。一转身,习芸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魂游天外。
“牛奶还是酸奶?”我问她。
习芸不怎么感兴趣地瞟了我一眼:“酸奶吧。”
“怎么了?”我在她对面坐了下来,顺着桌面把她要的酸奶推了过去:“你是不是好久不运动了,冷不丁一跑步身体受不了?”
习芸摇摇头,从塑料袋里拈起一块糯米糕来有气无力地咬了一小口:“我是在部署作战计划呢。”
我被糯米糕噎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她所谓的“作战计划”说的应该是追求那位帅哥的事儿。我有点犹豫要不要把早上晨跑的时候遇到他的事儿告诉她。想来想去,还是揭过去不提比较好。毕竟是女孩子,习芸在某些方面还是挺小心眼的。
“昨天我约了他一起晨跑,”习芸举着糯米糕长长地叹了口气,眼神颇有点哀怨:“你知道么,这人一点儿也没放在心上。亏我还在门口等他那么半天,他的同学说他一大早就自己去跑步了。”
“哦,”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她:“他大概…不知道你是约了他一个人吧?”
习芸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有道理。毕竟昨天是当那么多人的面儿说的…”说到这里不知想起了什么,忽地一笑,两只眼睛又变得亮闪闪的了:“其实也不算太糟,今天虽然没有一起晨跑,但是跟猴子他们几个跑回来的时候还是见到他了。他还夸我的项链好看呢。”
我瞥了一眼挂在她脖子上晃荡的那块月光石。他说的是这个?
习芸的手伸过来在我的胳膊上摇晃了几下:“茉茉,再借给我戴几天吧。看起来他很喜欢这个项链呢。”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毕竟一起玩了这么多年了,互相之间也不知多少次换着穿衣服了,没有什么理由要去拒绝。可是心底里却忽然觉得有点别扭。
说不出到底别扭在哪里。
很奇怪的感觉。
我忽然没了胃口。
“今天有什么安排?”习芸大概对自己的部署很满意,神态也变得轻松起来:“还窝在家里看书?”
我摇摇头:“出去遛遛车。”
习芸乐了:“以貌取人真是害死人。看你的样子谁能猜到你骨子里那么疯的?人家大小姐都出门遛狗,你可好,遛车。”
我愕然。
我很疯吗?
我有一辆川崎六眼魔神,不错的车。是高考结束之后几个哥哥合起来送给我的礼物。
我那时候闲的要死,和堂哥两个人天天磨着四叔的警卫员带我们练车。那小子据说参军之前是赛车圈子里的NO.1。车子也是他给我们选的。最开始用的是ZR-12R。那车爆发力不错,但是高速巡航要弱一些。警卫员欺负我们俩是外行,什么也不懂,坚持说这车最适合初学者练习45°紧急侧滑制动、定点原地调头之类的动作。一直到我玩熟了后轮回转他才勉勉强强地同意我换六眼魔神。
年纪渐长,对那些带有炫耀性质的技巧渐渐失去了兴趣,却单纯地迷恋上了速度。我的朋友不多,心情不好的时候也只能通过速度来缓解。还好我的老爸老妈对于这种游戏的危险性所知不多,要不就是对四叔的警卫员过分信赖了。否则,他们一定不会答应我到哪里都带着这辆宝贝车。
大夏天的,带着头盔和护甲自然不是什么舒服的事儿,但是车子跑起来之后这些小小的不如意就被我统统抛在了脑后。
我不知我的烦闷因何而起,是初来此地的不适应?是担忧老爸老妈吵架吵出了什么结果?或者…只是青春期正常的情绪起伏?不过,等开学我就大三了,这把年龄了硬要说自己青春期,估计听到的人会连大牙都笑掉了吧?
我想我是有一点羡慕习芸的。她什么时候都目标明确,不论对错、不论别人的看法。她总是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而我恰恰相反。我总是无事可做,总是行走在路上却不知目的地在哪里。就好像现在,我和我的魔神飞驰在人烟稀少的海滨公路上,速度一如既往,却不知该往何处去。
心里空荡荡的。莫名的躁动。
太阳明晃晃地晒着翻修好的柏油马路,热气袅袅上升,映得远处的路面也不停地微微晃动,仿佛活物一般,在烈日下不住地喘息。不远处就是平静的海。在艳阳下半凝固似的轻柔起伏,仿佛一匹上好的绸缎。
总觉得这一带的海太静,太温柔,少了该有的性格。总是恹恹的,让人看着都打不起精神来。可是,也只有这样的海才会让人感觉安全吧。
绕着沙湾转了两圈之后,还是驱车去了镇上。没有目的地来回兜圈子,后来找到一家看得见海的冷饮店,捧着一杯冰奶茶看了一个下午的报纸。厚厚一叠报纸,从时事新闻到娱乐八卦,我看报纸从来没有看的这么仔细过。
结账出来的时候,店里的小姑娘笑着问我:“小姐你很喜欢看报纸啊?”
我笑笑没有出声。
只有我自己才知道。这一下午,我连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早市

习芸不在家。冰箱门上贴着一张纸条,很潦草地写着:“我去邻居家聚餐。你回来了自己过来。芸。”
从厨房的窗口探出去,透过房屋之间的树丛,果然看到邻居家的厨房里亮着灯,人影憧憧的,很热闹的样子。习芸这么快就和他们打成一片多少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他们对我来说根本都还是陌生人呢。
去吗?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纸条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箱。
洗完澡出来,天边的晚霞已经黯淡下来,余辉脉脉。正是一天之中最最静谧迷人的时刻。
习芸不在家,我自己也懒得再动手做晚饭,从冰箱里拿了一盒冰牛奶便坐到窗台上去吹凉风。身体累了,大脑也自动处于停工状态,什么也懒得想。这是我最喜欢的状态。以前殷皓就说过,我本质上是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我想他的话大概是对的。虽然我的四肢距离“发达”的标准还远得很。
天边最后的一抹晚霞也渐渐褪色了,海天之间笼罩着一层迷蒙的雾气,连界线都开始晦暗不明。只消再黯淡一点,天空和海水就融合在了一起似的粘腻。
我丢掉喝空了的牛奶盒,正要转身回卧室,眼睛的余光却瞥见海滩上两个人影正缓缓地朝着这边走过来。一高一矮两个人影,矮个子的是一个女孩子,她走路的姿势我一眼就认出是习芸。那么,走在她身边的青年,是那个人吗?那个目光奇特的青年?
应该是吧。
看着两个人一边散步一边交谈的样子,我忽然觉得,能不管不顾地谈一场恋爱,似乎…也不错。
跑步的时候没有再遇见他,这让我松了一口气。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好现象。如果习芸真的追到了他,那我和他碰面的机会只怕不会少。如果我还是这样的反应,到时候…应该会很丢人吧。
我想我应该镇定一点,自然一点。就好像面对习芸或是其他的同学那样。
面向大海,双手撑在膝头,我长长叹息。这种感觉是我不喜欢也不习惯的,这个身体不知为了什么在焦躁着,可我偏偏无能为力。难道是太悠闲了导致的内分泌紊乱?我是不是应该买张机票换个地方去混掉这个暑假呢?
穿过海滩,习惯性地又走去了早市。其实冰箱里还有昨天买的菜,殷皓这败类并没有按照他说好的日期跑回来。不过这么大的沙湾就只有这个地方热闹,不来逛逛会让人觉得度假的日子更加无聊。
人照例很多,身边有相熟的邻居互相打招呼。说笑声和小贩的叫卖混在一起,显得很热闹。我的心情也不知不觉好了起来。在一堆卖水果的摊子后面居然发现了一个卖海虾的摊子,这让我有点意外。更意外的是海虾还蛮新鲜的。
该买多少的问题让我犹豫了一下。不过转念一想,殷皓今天还不一定回来呢。我还是只买我和习芸的份额就好了。
“来一斤吧。”我说。
就在我说话的同时,身后一把清亮的嗓音也同时说道:“这些我都要了。”
我下意识地回过头,然后整个人都怔住。站在我身后的,是那个我一见到就会想躲的青年。他穿着运动衫,头发上还系着一条束发带,看样子也是刚刚晨跑回来。
卖虾的小贩大概有点为难,看看我又看看他,用商量的口吻对他说:“先给这位姑娘称出一斤来,剩下的都给你。这样行吗?小伙子?”
低头拨拉海虾的青年抬起头,像刚刚注意到我的存在似的淡漠地点了点头:“行啊。”
我也冲他点了点头,嘴角的肌肉有点发僵,这个硬挤出来的微笑大概不像我希望的那般自然吧。意识到这一点,我竟然真的有些手足无措了。
身边的青年侧过头,很突然地问我:“你是住我们隔壁,对吧?”
“是啊,”我僵硬地点了点头,没话找话地说:“我从窗口看到过你们。”话一出口,我简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这叫什么话啊?躲在窗户后面偷看人?这叫什么形象啊?
我的脸大概被自己气红了。不敢抬头看他,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这么想的。好像过了很久,才听到他低声说道:“嗯,我听到过你的声音。”
我的…声音?
怎么可能?!
我们唯一的一次打照面就是在昨天晨跑的时候,那时候…我们并没有交谈过啊。
大概是我惊讶的样子太可笑,这青年竟真的笑了起来。笑容牵拉着精致的五官,整张脸都显得柔和了起来。
“你的虾,”他笑着提醒我。
我手忙脚乱地从小贩手里接过塑料袋和找回来的零钱,我想我的脸大概又红了。
“你喜欢做菜?”就在我犹豫要不要先离开的时候,他转过头来好奇地问我:“我看到你每天都来这里买菜。”
“不是的,”这个话题让我有点不好意思回答:“我不太会做菜,所以包揽了买菜和洗碗的活儿。大厨是我的朋友,她很会做菜的。”
“是吗?”青年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扩大了:“我也不会的。我只会加一点盐,然后把它们放进锅里煮。”
“我也是。”我忍不住笑了。他脸上的笑容让我忽然觉得,这个人离近了看,似乎也没有那么吓人了。
青年接过小贩递过来的零钱,看也不看就把它们塞进了运动短裤的口袋里。这个举动倒有点像我的堂哥殷皓,他就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从来不注意这些零钱之类的问题。
“认识一下吧,我是深海。”青年提着口袋,用空着的那只手朝我伸了过来,这样老式而又郑重其事的自我介绍,让我十分意外。我一直以为跟我差不多年龄的人是没有人会使用握手礼的。
“我是殷茉。”我握住他的手,任凭他象征性地上下晃了两晃。这奇怪的青年,从哪里学来的这么一套礼节?
关键是,他究竟是怎么想的,要用这样的一套礼节来做自我介绍呢?
“你姓申?”我不好意思地放开他的手,没话找话。脑海里却不自觉地回味着他的皮肤带给我的触感。凉滑的手,握起来有些偏瘦。手指很长,像钢琴师。
他摇了摇头:“我没有姓。深海是我的名字。”
看来我这个人果然不适合没话找话。第一句话就戳到了别人的痛处。什么样的人才没有姓?自然是被父母遗弃的孩子啊。虽然深海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十分自然,我还是觉得有点内疚,连忙转移了话题:“你是和同学一起来这里的?”
深海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严格说起来,我们应该算一个临时组建的研究小组吧。成员都是从各个学校抽调出来的。我和他们也是刚刚认识的。”
原来是这样。
“我还以为那两位年长的先生是你们的老师呢。”我说。我本来想问问他们到底在这里研究些什么。转念一想,这些有经费支持的科研活动大概都是不可以跟外人透露详情的吧。
深海笑了:“他们的确是我们的老师。在这个领域,他们是最出色的学者。”
大概看出我一脸的疑问,深海笑了笑却没有再说什么。
忽然间就没有了话题。
我向来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沉默,更加不知道该如何寻找话题。一时间倍加无措。还好这段路并不长。
“我到了,”我冲他摆摆手:“谢谢你让出来一斤虾给我。”
深海也笑了:“别客气。”
阳光从他的侧面照过来,我忽然发现他的眼瞳被强光一照,竟然不是黑色的。心中不禁有点吃惊。再要细看时,他已经转身走开了。
可是我心里的惊讶却丝毫也不见减少。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他的眼珠应该是蓝色的。那种接近墨色的蓝,幽深的像是夜晚的海。
会是我的错觉么?
一脚还没有踏上台阶,门却从里面推开了。习芸站在门口,目光轻飘飘地从我脸上扫过,落在了我身后的某个点上。
“是深海。”
不知怎么,习芸的声音听起来也有点轻飘飘的。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她,习芸却不自然地避开了我的视线:“你们…一起出去的?”
“怎么会?”我有点惊讶她提问的方式:“你不是看到我出去晨跑了?”
习芸收回视线,勉勉强强地笑了笑:“我看到你们一起回来的。聊什么呢?”
我不觉得我有什么需要向她解释的。可是她这样一副静听我解释的姿态,反倒逼得我不得不说点什么。可是,我出门遇到了什么人,和什么人一起回来,什么时候变成了需要向她报备的问题?
她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我的行踪了呢?疑惑的同时我心里也有些隐隐的不快。习芸她这是在试探我吗?
“没聊什么。”我提起手里的塑料袋给她看,隔着塑料袋触到她若有所待的目光,心中终究不忍,还是多说了一句:“买虾遇到了,就打了个招呼。”
习芸的目光里有种异乎寻常的固执:“你怎么认得他?”
不快自心头浮起,又被我压了下去。我冲着她笑了笑,若无其事地解释:“我看到过你们一起散步啊。”
“这样啊…”习芸的大眼睛扑闪了几下,抿嘴一笑:“我听猴子说深海也特别喜欢海鲜,看来是真的。”
她的表情让我有点发愣。就这么一句话,她脸上的阴霾竟然就消散不见了?可我到底做了什么惹她不高兴?又说什么惹她开心了?
就因为我和深海一起过马路?
“中午我来做菜吧,”习芸接过我手里的塑料袋,脚步轻快地一边往里走一边问我:“吃椒盐的还是油炸的?”
“随便吧。”
心里有点闷闷的。是习芸试探的态度让我有些不快么?可是站在她的角度,想要追问我和深海到底说了些什么,不是也很正常么?
我心里又开始莫名地烦躁。

声音

洗完澡出来,习芸已经出去了。是去了她的新朋友家里做客了。那栋房子,也只有一早一晚的时候才有烟火气。白天是看不到人影的。
从冰箱里拿了冰牛奶,照例缩在厨房的窗台上吹凉风,照例…看到了那一对出来散步的男女。
漫天晚霞已经褪色为天边一抹黯淡的灰紫色。归巢的倦鸟从这一片静谧的背景之上飞过,身姿灵动,如同剪影。
涛声阵阵,低沉而柔和,宛如情侣间的喃喃絮语。
又是一天中最静谧的时刻。我最喜欢的时刻。
房间里没有开灯,隐藏在暗处的我正好可以借着这片暗色自如地打量他们。我知道我应该起身回楼上去。但是知道是一回事儿,能做到又是一回事儿。
我说不好自己是真的疲倦到无法动弹,还是心底里并不想动。总之,在心底里提醒了自己若干遍之后,我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临海的窗台上,借着夜色的掩护,肆无忌惮地凝望着海滩上渐渐走近的两个人。
他的双手插在长裤的口袋里,微垂着头,像在认真地倾听她说的话。偶尔会偏过头和她交谈几句。我看不清楚他的脸,脑海里却自然而然地开始播放早市上遇到他的时候,他唇边弯起的明朗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