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媚玉堂》作者:九斛珠


文案:
初见梁靖,他浑身是血,重伤将死。
玉嬛好意救下,悉心照顾,却差点被他哄得成亲,遂伺机逃走,另谋大事。
再见面,梁靖统率千军,从木仓林箭雨中将她救回,仍是浴血英姿,却将她按在墙角,咬牙切齿,“还敢逃吗?”
玉嬛心惊胆战,偷偷咬了咬唇。
腹黑相爷x娇滴滴伪白兔,男主重生,女主会恢复记忆,夫妻联手虐渣,架空勿考据。
依然甜宠1v1,欢迎品尝~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玉嬛,梁靖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第1章
京城三月,春深日暖。
满院的玉兰开得如火如荼,风吹得枝头乱晃,洁如细瓷的花瓣落入草丛,无声无息。
玉嬛午睡醒来推门而出,便见廊下的漆红坐凳上又积了许多,水瓮里游鱼得趣,正绕花竞逐——仿佛一辈子困在那方天地里,也能自得其乐。
可那毕竟只是鱼,与人不同。
玉嬛看向反锁的院门和两旁躬身肃立的侍卫,唇边挑起嘲讽的笑。
半月前大行皇帝驾崩,遗诏由永王承继大统。如今丧事过半,礼部郑重筹备,择定后日行登基大典。永王府的旧人们也都翘首期待,盼着能跟进宫伺候主子,换取荣华恩宠。
哪怕不能进宫,留在潜邸当差,也能有享不尽的富贵。
阖府上下暗自欢喜,除了被困在这里,格格不入的她。
门外成群的脚步声渐渐靠近,玉嬛心里一紧,忙提起裙摆朝院门走去。
还没到跟前,紧锁的朱红门扇被推开,一袭墨色镶金边的衣襟便映入眼帘,锈了精致的云纹金蟒,张牙舞爪,庄重端贵。
是已继位却仍住在潜邸的新皇帝,从前的永王李湛。
玉嬛连忙在甬道旁驻足,恭敬跪地行礼,“拜见皇上。”
李湛没出声,摆手屏退侍卫,反手关了院门,踱步到她跟前,握住手臂将她扶起来。
前几日忙于先帝的丧事,沉甸甸的黑棺白幡令心绪颇为沉闷,这会儿瞧见娇媚的美人,紧锁的眉头便舒展些许。
单薄的春衫勾勒出曼妙身段,上等素色宫缎裁剪的衣裙,穿在她身上相得益彰。青丝堆叠,两鬓如鸦,国丧里除了素净的玉簪挽发,别无装点。那张脸却是绝色,黛眉如远山,底下修长的眼睫微垂,遮住妙丽双眸,唯剩肌肤如玉,秀腮雪颔,春光下莹白细腻。
只是唇角抿着,没了往常烂漫动人的笑意。
李湛握着她柔软手臂,不舍得放手,连声音都变得温柔。
“第五天了,玉嬛,你想清楚了吗?”
玉嬛颔首,眉目微抬,眼底隐隐期盼,“还请皇上能如当初许诺的那样,为韩家昭雪冤案。”
李湛却摇了摇头,“朕是问另一件事。”
很温柔的声音,却让她神色微僵。
另一件事…带着阖府冤屈,不明不白地跟他入宫,去做个连身份都不敢告诉世人的妃嫔吗?他将她困在这里五天,却原来还是如最初那样,只想把她留在身边,却不肯履行当初的诺言。
期待跌为失望,玉嬛笑容微敛,垂眸道:“等祖父冤情昭雪,任凭皇上安排。”
“你——”李湛眼底掠过不悦,低声道:“怎么还是如此顽固!”
玉嬛垂眸不语,外头跟来的老太监却像是撑不住,发出几声沉闷的咳嗽。
李湛眉头微皱,忽然抓住她手臂,拉着她大步走近屋里,随手掩上屋门。

先帝在时,永王备受宠爱,这座府邸也修得轩昂恢弘,除了建制不及东宫,其他陈设器物,皆冠于京城。锦帐长垂,珠帘半卷,底下铜鼎香炉里甜香慢腾腾散开,满室旖旎。
没了和暖春光,屋里有点凉。
玉嬛试图挣开李湛的手,却徒劳无功,只能抬眼看他,“当初我答应为皇上效力,是因皇上曾说过,一旦得偿所愿,便为我祖父的冤案平反,还他清白。如今我做到了曾答应过的,皇上呢?”
“朕会做,但不是此刻。”
“那是何时?”玉嬛反问,见李湛不答,哂笑了下,“一年?十年?还是二十年?”
李湛眸色微沉,单手握住她,铁箍似的,在玉嬛试图掰他时,猛然伸臂将她抱进怀里。
“别闹了,玉嬛!”声音压低,如同斥责。
怀里的人却不像平常乖顺,眼底泛红,挣扎之间,强忍喉间颤抖咬牙质问,“皇上一直在骗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为我祖父洗雪冤情,是不是?”
李湛沉眉不说话,紧紧抱着她,眼底渐渐聚了浓云。
等玉嬛稍微安静点,才柔声道:“朕曾许诺娶你,是真心话。哪怕此刻不能封你为皇后,也会封你为妃,甚至贵妃,等朕握紧权柄,便能废了杨氏,让你入主东宫,再也不宠幸旁人。玉嬛…”
他声音渐低,凑在她耳边,“我是真的,想要你陪在身边。”
溽热的呼吸落在耳侧,放在从前是浓情蜜意,此刻却如鲠在喉。
玉嬛挣不脱他的桎梏,扭开头,他的吻便落在脖颈,带着潮热的气息,挪向肩窝。
近乎三年的克制肖想,几乎每个夜晚都想抱着她,哪怕不是颠鸾倒凤的温存,拥在怀里都是令人满足的。可那时她是他亲手送进宫里的女官,隔着森严宫禁,遥不可及。
如今,他坐拥天下,她已是触手可及的软玉温香。
怀抱越收越紧,呼吸渐渐急促,在他的手探向她衣襟时,颈边猛然传来一丝凉意。
余光瞥过去,看到一段细长的金簪。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端握在她手里,另一端抵在他颈边。
李湛温存的动作顿住,盯着她,慢慢的,脸上浮起伤心的神情。这簪子当然伤不了他,但她近乎决绝的目光却如利刺扎在心上。
“你就这样…不愿意跟着我?”
玉嬛眼圈酸涩得发涨,拗不过他的力气,拿着金簪的手在微微颤抖。
“皇上的许诺不算数了吗?”
李湛不答,只执拗地抱着她,不肯松开手臂。
半晌沉默,如同对峙,最终,李湛捏住金簪轻轻夺过来,然后放开她。
“知道父皇为何器重你,怀王叔为何帮着你吗?”他退开半步,把玩着簪子,在手背划出一道红痕,“当初的冤案,并非父皇昏庸,而是世家逼迫太甚,父皇只能舍弃太师,免得危及皇权朝堂。这些年他始终心存愧疚,知道你是太师的孙女,才有意善待。”
“如今世家仍旧在朝堂盘根错节,朕身为皇帝都无力牵制,这冤案如何昭雪?”他问。
殿里一片寂静,低沉的声音清晰分明。
玉嬛从不知当年的案子有这隐情,愕然之下,眼睫微颤。
李湛捻着金簪在指尖打个旋,插回玉嬛发间,在她脸颊摩挲,也没有被忤逆冒犯的愠怒,“冤案昭雪,父皇做不到,朕更不可能做到。但是玉嬛,除了此事,其他的许诺全是真心。宫里最好的住处会留给你,想通后来找朕。”
说罢,拂袖离去。
屋门关上的一瞬,仿佛浑身的力气被陡然抽离,玉嬛紧绷着的身子晃了晃,跌坐在旁边的短榻,指尖不停发抖。
天翻地覆,万念俱灰。
期盼了数年,她怎么都没想到,会等来这样的结果。
屋内陈设典丽贵重,却空荡得让人心慌,举目四顾,凄然一人。
五年之前,太子和永王夺嫡争斗,朝堂暗潮涌动。父亲谢鸿被贬为魏州司马,她随同去往魏州,却在不久后的一场刺杀里失去家人。奶娘护着她逃出生天,那时她才知道,她并非谢家的女儿,而是十数年前因重罪而抄家的韩太师的孙女。
她的“父亲”,其实是舅舅,无力昭雪韩家冤案,不想让她因身世而吃亏,便以外室女的身份养了她十四年,嫡出女儿般疼爱。
之后,她遇到了永王李湛,在她落魄而走投无路时,带着她回到京城,许诺帮她翻案。
为报答他的恩情,为洗雪阖府上下的冤屈,为给舅舅他们报仇,为彼时悄然萌生的情意,她进了宫,小心周旋,如履薄冰,费尽心血将他送上帝位。
可如今,他却说这案子不可能昭雪。
一句话刺破所有的期盼与苦心。
他其实早就知道冤案的隐情吧?却还瞒着她,让她怀着无望的期盼,做可笑的棋子。
那样欺瞒算计,也叫真心?

登基大典过后,潜邸的大半人手入宫,比平常更觉冷清。
唯有这座院落一切如旧,早晚有人送饭,服侍玉嬛洗漱,白日里侍卫把守,无人踏足。
那个男人显然是在等,等她耐心耗尽、绝望灰心,而后屈从进宫,做金丝笼中的雀鸟。
看来他是铁了心,不肯碰那冤案。毕竟当初太子端居东宫、地位稳固,永王能有今日,除了她这种宫廷里的棋子,朝堂上最煊赫的几个世家也功不可没。而当初织造祖父冤案的人,恐怕也在其中。
比起朝堂权位,她的期盼与坚持,微乎其微。
第七日,皇后的亲信宫人推开院门,送给她两副锦盒。左边是华丽精致的妃嫔宫装,右边则是个乳白色的高颈瓷壶和薄胎酒杯,里面是澄澈甘甜的酒液。
玉嬛明白那意思,要么做恭顺听话的妃嫔,要么死。
——翻案永无可能。
她枯坐了整整两日,滴水未进,最终将酒液倒入杯中。
临终前,取下颈间羊脂玉雕琢的平安扣,许侍卫以重金,请他将此物转交宫中梁妃。
那是玉嬛满月时,祖父的挚友梁侯爷为她和孙儿梁靖定亲的信物。她以外室女的身份藏在舅舅身边,梁家一直以为她已死了。直到两年前机缘巧合,她遇到那位名叫梁靖的健勇小将,他兴许是得知了她的身份,认出这玉扣,便寻机让她离开宫廷,随他远走。
可惜彼时她还深信永王会帮她翻案,亦存着几分爱慕的情愫,婉言谢绝。
梁靖大抵视她为贪慕权势之辈,孑然离开。
到头来,她没能翻案,亦不配再留着这玉扣。
甘甜的酒液入喉,带着滚烫的辛烈味道,毒火般烧入脏腑。
外面春雨淅沥,依稀想起数年之前,也是这样连绵不绝的雨里,她跟奶娘落魄瑟缩,永王锦衣而来,朝她伸出手,端贵俊伟,唇边带着笑,如芝兰玉树。而后救下她性命,一语道破她的身世与委屈,爱护照顾,还许诺帮她。
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
是她痴心妄想了。

平安扣送到梁靖手里,已是两年之后。
新帝登基,世家仍旧盘踞各处,几乎与皇权平分秋色。然而利益相争,彼此倾轧仍未停止,皇后入主中宫不到半月便被废入冷宫,他那位在宫中封妃的堂姐因病而逝,曾为永王夺嫡立下汗马功劳的梁家,也被政敌打压,阖府问罪。
梁靖回府时,男丁多锒铛入狱,女眷被禁足府中,暗自抹泪。
数年之前太子与永王夺嫡,政见相左,势如水火。
沿袭数百年的高门世家树大根深,不止倒逼皇权,更仗势在地方作威作福,太子年轻气盛,主张重用科举入仕的官员,在几位重臣辅佐下,意图瓦解世家。而永王则盯着皇位,笼络高门贵族,包括彼时颇有势力的梁家。
他夹在中间,一边是至交好友的太子,另一边则是血脉牵系的家族。
两处为难,索性自请驻守边陲,保家卫国。
边地苦寒练就钢筋铁骨,他率兵拦住外寇数次南下的侵袭,收复了被人占据六十年的数座城池,令十数万敌军闻风丧胆,却没能防住朝堂射来的冷箭。猛虎相争,梁家倾塌,他虽因赫赫战功而未问罪,却被夺去官职,贬为白衣。
这一路回京,沿途所见所闻,都是世家大族在地方横行霸道,仗势欺压盘剥百姓,几乎令民不聊生。
倘若太子还在,那几位心系百姓的清正重臣还在…
梁靖看着京城的满目绮罗、奢靡铺张,在拿到那枚平安扣时,更是五味杂陈。
他当然认识这玉扣,记得谢家玉嬛。
即便时隔数年,梁靖依旧能清晰想起跟她独处的那天。
是在盛夏的上林苑,绿浓红稀,树影揉碎,她穿着司空见惯的女官服制,满头青丝笼在冠帽里,脸颊姣白如玉,哪怕站在盛装华贵的宫妃之间,昳丽的容貌也丝毫不逊色。
那双眉眼尤其漂亮,藏着书画大家都难以描摹的灵气。
偏僻逼仄的废弃宫殿,他提起旧日婚约,她捧出玉扣,托在纤秀的指尖。
窗外有合欢花团团簇簇,她的声音藏着歉然,顾盼之间娇美婉转。只可惜在永王府浸得太深,不知是记挂那份尊荣还是记挂永王,执意要留在宫里面,最终香消玉殒,令人扼腕。
若他能早点遇见她,也许她不会在两度家破人亡后投奔永王。
若永王没了她和皇叔怀王的助力,也许不会是今日的局面。
梁靖立在月下中庭,对着玉扣出神,念及府中女眷的惊慌绝望,狱中铁索锒铛、疲弱将死的父兄,皱眉沉吟,脸色愈发阴沉。
忽然背后有冷风乍起,携风带雷往这边激射而来。
他听风辨音,扬手便捉住一支疾劲射来的弩。箭,反手掷向来处。
有闷哼隐隐传来,没等他回身擒贼,背后铮然之声不断,弩。箭如雨,兜头罩下。
霎时间,万箭穿心,血透重衣。
梁靖双拳紧握,挣扎着回身,只看到远处一道模糊的轮廓,藏在深浓夜色。黑色的衣袍在风里翻飞,那姿态架势,尽是斩尽杀绝的狠厉。
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更新啦~男主重生,1V1,仍然是甜宠,欢迎品尝~新文开张,小红包蠢蠢欲动,仙女们不要大意地留下爪印哈~
明早8点见!
蟹蟹提前扔的雷么么哒!!
杏雨花扔了1个手榴弹
机智fan扔了1个地雷


第2章 第2章
梁靖从噩梦里惊醒,豁然坐起。
夜色深沉如墨,军营里简单的木板床被压得咯吱作响,外头万籁俱静,偶尔有齐刷刷的脚步声传来,是巡营的兵士。他向来身子强健,这会儿却被惊出满身冷汗,脊背额头,冰凉汗腻。
下意识伸手摸向枕边,鞘身乌沉的宝剑冷硬如旧。
剧跳不止的心在触到剑柄时稍稍平息,他屈腿坐着,眉头紧锁。
脑海里昏沉而凌乱,许多事排山倒海般压过来,梁靖有些痛苦地抬手,揉了揉眉心。
帐内天光昏暗,唯有一灯如豆,惨惨将熄,旁边一卷兵书,还是昨晚他翻看的那页。
然而那些记忆涌入脑海,卷着数年时光的起伏跌宕,不是梦境的芜杂凌乱,而是清晰分明,每件事都有迹可循——
朝堂夺嫡暗潮云涌,东宫与永王各施手段,世家为保住承袭数代的利益而倾轧争斗,最终令百姓遭殃、民不聊生,辜负了万千将士拿性命热血换来的边境安宁。曾跟他许下婚约的女子灵动美貌,叫人久久难忘,却最终迷失在权谋里,葬身宫廷。
亲人和挚友在永王的阴狠下挨个丧命,他虽名震边陲战功赫赫,却终究万箭穿心。
醒来时灯烛未熄,兵书闲翻。
这让他想起先前翻过的枕中记故事,讲卢生做了场享尽荣华富贵的梦,醒来时却仍在客店,黄粱未熟。
只不过,他这经历也着实惨痛了些。
梁靖起身,掀帘出了营帐,外面乌云遮月,一口气吸进腔子,冷冽而清新。
他握着剑临风而立,前尘旧事翻涌,眼底渐渐暗沉。
直站到曙光初露,梁靖才回身入帐,取了压在案上的家书翻看。
十岁进京读书,十四岁出门游历,三年后科举考了进士功名,他从前过得顺风顺水,是名冠魏州的才俊。当初他高中进士,没仗着家族势力留在京城为官,而是来了边地,在军中历练磨砺,练就满身本事,也博得个五品职位。
如今已二十,原打算回京谋个官职,文韬武略,正可施展拳脚,连家书都写好了。
但此刻,梁靖满脑子却都是他回京谋职后曾发生的事情。
而很多事的转折,都是因永王为玉嬛而谋划的一场刺杀。
那个人面兽心,该当千刀万剐的恶贼!
梁靖脸色冰寒,随手点了灯烛将家书烧成细灰,而后辞别众人,悄无声息地赶往魏州。

正是初夏时节,绿槐高柳咽新蝉,薰风和暖。
魏州城东南边尽是高门贵户,府邸园林相连,翘角飞檐,雕梁画栋,尽数掩在苍翠花木之间。一辆宝璎华盖的马车在僻静的角门悄然停稳,四角香囊流苏微晃,留下淡淡香气。
玉嬛靠着软枕小憩,在马车停稳的那瞬,猛然从昏沉睡意里惊醒,睁开眼睛。
手里的玉骨团扇掉落,她低头去拣,漂亮的杏眼里尽是惊慌。
又是那个梦!那个近来总将她惊醒的场景——
夜色暗沉漆黑,屋舍窗扇凌乱残破,父亲谢鸿和娘亲冯氏都倒在血泊里,气息俱无,身体冰冷,而她却怎么都触碰不到,只有那种彻骨的恐惧绝望刻在心底里,醒来都觉得心惊肉跳,额沁冷汗。
玉嬛轻喘了口气,指腹揉过眉心,下意识捏紧刚从宏恩寺求来的平安符袋。
车帘被人掀开,丫鬟石榴探头进来,笑吟吟的,“姑娘可算回来了,这天儿眼瞧着要下雨,再晚一点,就该成落汤鸡了。”
仿佛是为印证,她话音未落,天际便传来声闷雷,风嗖嗖的刮过去,夹杂着凉意。
这时节的雨真是说下就下,不过片刻,豆大的雨点便噼噼啪啪砸下来。
石榴赶紧撑伞护着,玉嬛提了裙角,将平安符袋揣进怀里,进了门赶紧往里跑。
这一带是府里后院最偏僻的地方,树木虽多,却没有游廊亭台。跑不到多远,裙角便被淋得湿透,玉嬛心里发急,左顾右盼地想找个躲雨的地方,却在瞥向一处时遽然顿住。
风疾雨骤,视线朦胧,隐约有个黑色的身影躺在低垂的枝叶下,露出半个身子。
而他的身边雨水冲刷流汇,仿佛有血色堆积,格外惹眼。
玉嬛吓了一跳,迟疑了下,还是壮着胆子过去。
——是个受伤的男人。
他显然是昏迷了过去,剑眉紧锁,面色苍白,雨水将他浑身泡得湿透,头发也湿漉漉贴在耳侧,虽形容狼狈,神情却有坚毅之态。身上穿着墨青的锦衣,手臂和腿上的衣衫都破了,染得浑身是血,旁边积着一滩血迹。
玉嬛蹲身试了试他鼻息,微弱得很,快撑不住了似的,显然伤势极重。
瓢泼大雨浇得人浑身凉透,那伤势血迹更是令人害怕,她手指颤了颤,稍稍迟疑了下,便断然吩咐随行的仆妇,“找人把他抬到近处的屋子,别叫淋雨,备些热水看看伤口。石榴跟我走,赶紧去请郎中。”
吩咐完了,不敢再看那满身血迹,匆匆回住处。
暴雨兜头淋下来,仆妇手忙脚乱地找人,梁靖唇角动了下,转瞬即逝。

玉嬛的住处在东跨院,这会儿丫鬟仆妇都躲在廊下看雨。
见玉嬛冒着雨跑进来,赶紧撑着伞围上去。
玉嬛被雨淋成了落汤鸡,珠钗玉簪掉落,发髻稍散,那袭质地名贵的襦裙被泡得湿透,珠鞋踩了水,狼狈得可怜。娇丽的脸蛋也不似平常神采奕奕,双唇紧抿,脸颊微微泛白,水灵灵的眸中藏着慌乱。
奶娘孙姑心疼得不行,扶住她进屋,让人赶紧去熬姜汤。
好在院里热水常备,孙姑催玉嬛脱掉湿衣服钻进浴桶,拿干燥柔软的巾子帮她擦头发。四顾不见随身伺候的丫鬟,便问道:“石榴呢?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给姑娘撑伞。这要是着凉受了寒,夫人得多心疼。”
玉嬛垂着脑袋,悄悄吐了吐舌头。
求平安符袋是她偷着溜出府的,不能叫孙姑知道。
泡在暖热的浴汤,淋雨的寒意被驱散,玉嬛缓过劲儿来,便拿手指头绕着一缕青丝,提起旁的,“其实也没事,喝碗姜汤就好了。倒是后院有个人受伤昏迷着,待会咱们去瞧瞧,好不好?”
孙姑声音一紧,“受伤的人?”
“嗯,看着怪可怜的,关乎人命,总不能坐视不管。”
孙姑正帮她取才熏过香的衣衫,闻言皱眉沉吟,“人命自然要紧,该救的得救。不过咱们刚回到魏州,府里的处境…”
府里的处境,玉嬛当然是清楚的。
谢家是淮南大族,朝堂上也能占一席之地,父亲谢鸿先前在魏州长史的任上待了两年,年前刚调进吏部升任侍郎,便多是借家族之力。可惜太子和永王斗得厉害,父亲不知怎么触了东宫的霉头,没两月就贬回魏州,连降数级。
虽说官场沉浮是常有的事,但刚调入京城就贬回原处,还降了官职,毕竟不好看。
母亲冯氏今日去梁家做客,也是为这事。
——武安侯府梁家有承袭数代的侯爵,梁侯爷虽上了年纪不怎么管事,长子梁元辅却是魏州都督,辖周遭八州兵马粮草的事,身兼魏州刺史的官职,又有个做永王侧妃的女儿,在周遭地界地位极高。
谢鸿虽出自世家,却是孤身在魏州,若梁家能给颜面,往后处境便会好些。
而在这之前,自然是该安分守己,不生事端的。
玉嬛虽爱偷懒调皮,却也知道轻重。
只是放着重伤将死的人命不管,心里终归不踏实。
想了想,又回过身去,葱白的柔嫩手指攀在浴桶边沿,“要不,请许婆婆去瞧瞧?”
许婆婆是夫人冯氏的奶娘,在谢鸿外出为官前,曾陪冯氏住在淮南很多年。冯氏出身高门,谢家是淮南数一数二的世家,许婆婆见多识广,行事也稳重,寻常孙姑拿不定主意时也常向她请教,从无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