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凝向来于毒药一事感兴趣,闻言便道:“能否让我看看脉象?”公子清倒不介意,掀起袖子,伸腕让她诊脉。
午后阳光暖热,他的脉搏自指尖清晰传来。叶凝诊了片刻,脸色微变,疾声问道:“令堂曾去过巫夜?”
作者有话要说:

叁 他乡遇挚友

 公子清的脉象十分奇特,明明脉搏充盈通畅,久了才会发觉偶尔稍有滞涩,似是血气不畅。

叶凝幼时曾随母亲学习巫夜医药毒术,此时细细辨来,只觉这毒似乎是巫夜所产的情九思。心绪浮动之下,那句疑问便脱口而出。

公子清闻言摇头:“先慈生长于南方,从未到过北地,更不曾去过巫夜。”

怎么会?叶凝再次扶脉,心头疑惑不定。

情九思是巫夜王室所制,以十数种罕见的药材配成,十分稀缺金贵,只有附近各国的王室宫廷才可能拿到少许毒药。公子清身上怎会有此毒潜藏?

叶凝本想问公子清是否出身皇宫,心念一转,终是作罢。

反倒是公子清好奇起来:“叶姑娘觉得这毒来自巫夜?巫夜早在六年前就已灭国,他们的毒术秘而不传,难怪药娘子都束手无策。”

“只是觉得像。”叶凝沉吟,转而问道,“毒发时是怎样?”

公子清简略说了症状,叶凝愈发觉得可疑。抬眼看公子清,便见他长身玉立,闲闲观景,浑身的清贵气融在雅致园林,天然图画。

这样的人…真的会与藏污纳垢的皇宫有关系?

回到住处时叶凝便同当归聊起关于宫廷的传言,问她杞国是否有什么流落民间的皇子王孙。

当归自幼生长于京城,于各种小道消息十分热心,听过不少真假虚实的传闻,却从未听过本朝有皇子流落民间。

她趴在桌上,掰着指头细数:“杞国开国的圣武皇帝有九个儿子…”

“不说那些已经进土了的,先帝这边呢?”

当归歪着脑袋慢慢算:“先帝即位前有皇长子和南音太子,即位后有三皇子、南薰公主,四皇子是逸王,五皇子是个废人,七皇子如今是皇帝,还有个南静公主…没听有谁在民间呀,就是以前的南妃生了个皇子,听说四岁时就因南妃病逝而夭折了。”

细算下来,先帝登基前便是显赫荣宠的亲王,即位后似乎也没理由让皇子流落。

叶凝觉得事情蹊跷,然她自顾尚且不暇,何必再打探别人私事?便也作罢。

隔日前往百草堂,如兰姐弟正一起在桌边练字,林夫人捧了卷书在旁边闲读,全然安逸平实。

叶凝同林夫人闲谈几句,如松毕竟年幼,跑过来黏在林夫人身上撒娇不止。叶凝取笑逗他几句,便去指点如兰。

如兰女承父志,于歧黄之术极有天分。林掌柜在世时就曾悉心指点她医术,林夫人教她识字读书,又有偌大的医馆支撑,她虽才八岁,却也能将本简单的医书读完,而今有叶凝指点帮助,更是日近千里,令人欣慰。

因百草堂藏书甚富,叶凝专门翻过些药典,愈发确认公子清体内就是情九思的毒。

叶凝几番思虑,前往巫夜故土的念头愈来愈浓。

云泽地处杞国边境,出了云泽往西数百里,便到巫夜旧土。自灭国那夜后,叶凝随族人流浪颠沛,其后与人失散流落,恰被途经的杞国礼部侍郎慕鸿收留,带入京中,转眼便是六年。

而今离故土愈近,叶凝心中潜藏的某些情绪便蠢蠢欲动。

夜深人静时,偶尔旧事入梦,那些血与火的记忆愈发清晰。

是时候去重温那曾经无比熟悉的山水风情,也是时候直面那曾成为噩梦的血腥记忆了!

叶凝主意既定,便先往百草堂中安排了如松如兰的课业,顺道往街上添些衣物。途径扶归楼时恰被准备出门的楚天落瞧见,将她拉了进去。

两人在雅间坐定,自有白掌柜命人传菜。

楚天落精亮的双眼中几分期待:“听说叶姑娘精通医术,能否帮忙医治我家公子的腿疾?他这病再耽搁下去可不太妙。”

“怎么不妙?”叶凝举杯饮茶。

“这病劳累不得,尤其不能多用双腿。平时走路倒罢了,若跟人恶战或是爬山受累,那病发作起来,实在可怕!可他又爱游山玩水,兴起时独自去山上溜一圈,万一碰上个敌手,总让人提心吊胆。有一回…”

楚天落打开话匣便有点关不住,将公子清几次遇险对敌导致毒发,还有登山受累遇寒致使毒发的事说了,听得叶凝都有些心惊。

那日公子清简略的几句话,将毒发的痛楚描述得不值一提,而今听楚天落细细道来,才知他毒发时极为痛楚可怖。

那个人…说得也太轻描淡写!

楚天落说完了口干,喝茶时见茶水早已凉透,竟自失笑:“看我这话唠,竟然说了这么多,叫姑娘见笑。”

“也是担心公子清之故。”叶凝也是笑了,“公子清既是家师好友,我自当尽力!”

楚天落连声道谢,将扶归楼的拿手好菜摆上来,见叶凝喜甜食,格外加了几道甜点。

叶凝细尝一遍,赞不绝口。

待得饭罢已是日色西斜近黄昏,楚天落送她至巷口,叶凝辞别。

走近住处时,便听有阵阵笑语传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清脆声音是当归,另一道爽朗的笑声也是熟悉之极,叶凝大喜,忙推门而入,唤道:“木槿!”

木槿是慕鸿的外甥女,也是叶凝在京城最好的朋友。叶凝初次被慕鸿带入慕府时,木槿恰在府中做客玩耍,俩人年纪相当,木槿又开朗好客,对初来乍到的叶凝极为照顾,遂成好友。寄居慕府那两年里,她与木槿,还有慕鸿的独子慕怀瑾可谓形影不离。

院里打闹的两人停手看过来,便有道人影倏然凑到身边,嘻嘻笑道:“阿凝你终于回来啦!”

“轻功见长啊!”叶凝探手在木槿腰间一捏,笑道:“走遍天下寻美食,怎么就吃不胖呢。”

“天生瘦质!”木槿缩腹躲开,嗔怪:“怎么才回来!老实说,是被谁绊住了脚!”

俩人闹着,当归早备了茶水点心在院里的小桌上,手里拎着坛酒嘲笑:“木姐姐真是个酒鬼,居然把医馆里的酒也搬到这来了!”泥封开启,酒香混着淡淡药香扑鼻,赞声连起。

叶凝喜好药材,亦好酒,所酿的药酒口味极佳,又能养生祛病,是木槿的最爱。

三个酒杯排开,弥漫的淡香中,笑语不绝。

原来木槿去回春堂寻叶凝不获,四处找了药娘子打听到叶凝去处,而后千里赴云泽,到百草堂问过林夫人,便寻到了这里。

叶凝听她提及药娘子,便问:“师父怎样了?”

“还好。”木槿饮酒入喉,赞了一声,续道:“我找了很久才在京城外山中的道观找到她,那地方虽偏僻,倒也安全。我瞧她脸色不大好,又不肯轻易说你的去处,你们这是卷进了什么事?”

“无非是宫廷是非。师父这一身医术也不知是福是祸。”叶凝感慨。

木槿带来的不止是美酒,还有许多京中的消息——

君睿登基后,京城人事变迁频繁,旧朝权贵被打压不少,郑氏亲族皆得以提拔,其中有位郑凯十分得郑氏赏识,成了朝中新贵。郑氏旁系亦被提拔,慕怀瑾得他这位太后姨母的赏识,已从普通侍卫升成了内卫统领。

慕怀瑾的母亲郑怡是太后胞妹,他被器重也是意料中事,叶凝对此不置一词。木槿却是惋惜:“说起表哥,他十分惦记你,问了几次你的消息,我跟药娘子保证过,就没说。阿凝你到底怎么打算?表哥对你可是痴心不改!”

“痴心不改又怎样?他和苏婉仪的孩子都两岁了。”

“可苏婉仪毕竟只是偏房,表哥的正室还虚位以待,你难道还怕那娇滴滴的苏婉仪?”木槿撇嘴。

叶凝在这问题上与木槿想法不同,便避过不谈:“我托你打听的事情怎样了?”

提到这茬,木槿难得的严肃正经起来:“舅父六七年前确实频繁前往巫夜,还曾逗留过半年多,回来就和舅母闹矛盾。后来巫夜亡国,舅父就疏远了舅母,直到现在都对她不理不睬。”

“果然是那时候…”叶凝冷笑,“他俩为何起的矛盾?”

“府里对这事很避讳,我打听到的消息是,舅父爱上了巫夜一位女子,移情别恋。舅母当年痴恋着他,得知此事自然打翻了醋坛,闹了很久,差点逼得舅父和离。这几年两人分居,舅父曾说她心肠狠辣,害了他毕生最爱。”

毕生最爱?叶凝觉得好笑:“有人知道那位女子是谁吗?”

“这倒无人知道,大概只能问舅父舅母。”

叶凝轻轻吐了口气,握住木槿的手:“阿槿,谢谢你!”

如果她推测没错,那个巫夜女子,应当就是她的母亲——当时的巫夜王后。

原本只查得当年是郑怡劝说郑婉,令她谗言惑主,出兵巫夜。如今听得这些,思绪愈发清晰——

慕鸿恋上巫夜女子,郑怡嫉恨在心,意欲除之后快。可对方是一国王后,她力不能及,于是找到了时为杞国皇后的妹妹郑婉,结果郑婉向皇帝进谗言,出兵巫夜。而后慕鸿故地重游,遇到流浪的她,她长得和母亲那么像…

可就算郑怡偏激疯狂,郑婉又怎会仅因姐姐的嫉恨就劝皇帝出兵?

那么当年,郑怡是用什么说动郑婉,令皇帝以五十万大军入侵巫夜呢?

指尖触及胸口一枚玉龟,叶凝心下陡然一惊,被烫了般迅速挪开手,心中连说不会。那些久远的秘事,郑怡绝不可能知道!

月光自纱窗洒进来,柔和清凉,身侧的木槿已酣然入睡。叶凝握着那枚玉龟,辗转难眠。

-

木槿住了几天便又闲不住,要往临近的清阊去游玩。叶凝送她出门,恰遇楚天落过来,说公子清偷懒不爱涂药,让叶凝盯着些。叶凝笑着应了。

楚天落也正要去清阊,听说与木槿同路,两人一拍即合,约定同行。

送走了两人,叶凝正与当归筹备去巫夜的事情,院外忽然有人敲门。门外有六人站作两排,后面是套华美的车马,旁边一顶大轿。有人站在车边朝叶凝躬身作礼,掀起车帘诚意满满——

“王爷请姑娘往府上一叙。”


肆 王府出邪毒

君昊在容城有数处宅邸,叶凝乘马车行了近半个时辰,才抵达城郊一处府邸。君昊不负富贵闲人的身份,将这座宅邸建得十分气派——
府外方圆数里并无半户人家,开阔的草地上错落种植着花草树木,大片的繁花如锦堆叠,中间留出许多条蜿蜒路径,恰将花海分割成不同形状。极目望去,绵延的花海中偶有亭台,中间房屋鳞次栉比,在晴空下明媚开旷。
马车穿越花海,直抵朱漆大门外,便有侍女引叶凝入内,穿过九转回廊,终至厅前。
厅门敞开,内有人语隐约传来,正闲倚门边的女子迎上前,柔声笑道:“实在抱歉,王爷本想请姑娘叙话品茶,谁知钦差突然到访,还请姑娘随花姬到偏厅暂候。”说罢,含笑引叶凝往偏厅而行。
叶凝自然知道君昊请她来绝非为了品茶,目光扫过曲廊两侧的盆景,随意道:“府里花都养得很好。”
“我们王爷是出名的挑剔,养花弄草上更是如此。这府里的花都是我和风雪月三姬亲自侍弄的,叶姑娘若喜欢,改日送几盆到府上?”
叶凝道声:“不必。”心想君昊此人倒是有趣,侍女取名风花雪月,娈童取名称心如意,生怕人不知他生性风流沉溺温柔似的。
到了偏厅,花姬便命人奉上果点。因厅里摆设有趣,花姬请叶凝随意观玩后借故告退。
厅外庭院寂寂,檐下风铃叮铃作响,夹杂着几声鸟鸣,加之庭中绿意深浓,平添几分清凉。叶凝瞧着一副美人图正自出神,忽听身后有人轻声道:“你也喜欢看美人?”
这声音出现得突然,又是离身极近,叶凝心下微惊,转身便见君昊已近在咫尺,依旧眼含轻佻。
叶凝不由微恼,退了半步道:“只是觉得这图挂在这里不值,替作画人惋惜而已。”
君昊跃身而起,将那副图揭下:“如此,便赠予你吧!”
“王爷客气了。”叶凝避开他伸近的手,走至桌边抿了口茶,闲闲坐在椅中:“王爷屈尊找我,是为何事?”
“我若说赏景品茶,你自是不信,可我确是这样想的。”
叶凝只喝茶不答,君昊便收了那画卷,自袖中取出个小瓷瓶推到她跟前,顺便在她对面坐下:“另外想请叶姑娘帮我看看这毒是什么。”
“我不会。”
“回春堂的叶神医,曾以一粒药丸解了三种奇毒,教人起死回生,怎可能不会识毒?”
叶凝讶然抬头,但见君昊一手握了茶杯,一手拨弄着椅边的水仙,正挑眉看她。叶凝心下暗惊,却还是直视君昊:“王爷既然知道这么多,可知我的禁忌是什么?”
“毒药涉及皇亲国戚时绝不沾手,免得卷入是非。”
“那么,叶凝告辞。”
“我若不让你走呢?”君昊面上几分无赖笑意,人影一闪已将她拦在门口。
叶凝本就对君昊心存芥蒂,此时更觉烦心,指尖缩入袖中探出药粉,随意整理发髻:“王爷倒试试?”
两人一时沉默对峙。
君昊见她始终面色不惊,心下也是诧异,正要说话,忽觉喉头滞涩,竟是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叶凝挑眉盯着他,语含威胁:“我现在有好几种法子能令王爷无力反抗,信不信?”
君昊神色瞬息而变,终是朝外摆了摆手。叶凝见他不再阻拦,回身入内取了那瓷瓶,取出软塞屏息看了一眼:“这毒似乎来自巫夜?”
提及巫夜二字,君昊面色微异,但他口不能言,便走至案前提笔写道:“你怎知巫夜?”
“学毒之人怎会不知巫夜。”见君昊面含质疑,叶凝便道:“你还想说巫夜毒术隐秘不外传,且巫夜这小国早已被你带兵剿灭,从这世间消失,我是从何处看到?”
君昊虽还是容色不变,眼中却已翻起巨浪,叶凝心下洞然,转而道:“那是我师门的珍藏秘笈,否则我如何习得这身毒术。”
握着瓷瓶走至厅门,叶凝暗暗松了口气,扭头道:“还想问我师出何门?”
君昊执笔立在案边,点了点头。
叶凝扬了扬手中瓷瓶:“王爷消息灵通,手段高明,难道打探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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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住处,当归正抱膝坐在檐下,见叶凝安然归来,自是高兴。叶凝简略提了在君府的事,当归便有些着急:“万一他查出你是巫夜人,可怎么办?”
“我的身份得瞒着京中的人,但对君昊,不瞒更好些。他这个人心思可有趣得很。”——何况除了慕鸿和师父外,并无旁人知晓她是巫夜公主的事,包括最亲密的当归和木槿。
叶凝突然怅惘,要在何时,她才能以巫夜公主的身份坦然行于世间?不必担心因这身份牵累别人,还能和族人重新建起家园,回归那片碧水蓝天。
手中的瓷瓶已被握得温热,叶凝戴好面纱并手套,挑出些药末细看,再往石钵中捣弄一时,取些药液滴在其中看了片刻,登时色变。
在君昊府中她匆匆一瞥,其实并未辨出里面是何物,只是为试探君昊而诓他。
而今细辨,瓷瓶中的药末竟真是源自巫夜,且是曾令人闻之色变的邪毒!
药末是粉白色,透着股淡淡香气,名字叫“眼儿媚”。听起来柔情旖旎,用起来却令人畏怖。
在巫夜建国之初,当时的巫王曾配出此种毒药,却险些引起骚乱招致覆国——
毒药不慎从王室流入民间,凡食入药粉的人最初只是精神癫狂,很快就连身体都发生了变化,身体变得高壮、力量变强、被刺伤时全然不知疼痛,神智更是消失殆尽,形如野人。
彼时王室尚不知情,有心怀不轨之人暗中以此毒害人,将其集结成军,进攻王宫。那些野人只听命于主人,傀儡般只会杀人攻击,又不惧疼痛,不畏死亡,实在可怖之极。
当初因野人的出现,眼儿媚成了巫夜禁毒,只载于秘典,从不配制,算来已有近两百年。
可如今,君昊手中怎会有此眼儿媚?是他打算用此毒再造野人,还是别人用毒时被他发现,而他对毒药的功用毫不知情?
想到这小瓷瓶可能招致的后果,叶凝便不寒而栗。
出行巫夜的计划暂被搁置,叶凝将自己困在书房,整整闭门两日。
有些事情,她需要重新梳理。比如眼儿媚如何流出巫夜并到了君昊手中,而看似不思进取的君昊到底意欲何为?再比如巫夜灭国的原因。
当年皇帝征调五十万大军入侵巫夜直逼王宫,将王室斩尽杀绝,究竟出于何因?是与这些让人谈之色变的奇毒有关,还是…配在胸前的玉龟明明冰凉,叶凝却觉得有如烙铁,让人想要逃离。
那些秘而不传的毒药会流出,那么,那些久远而隐秘的传说,是否也会流出?
叶凝想了两天,依旧没有理出头绪。
走出书房时,外面阳光亮得刺眼,微风让昏重的头脑渐渐清醒。
院里的一树垂丝海棠开得正好,旁边竹枝修长,绿荫深浓,艳丽的春花间有蜂蝶翩然。
这世间明明如此明媚清新,可为何在这明媚之后,要有那么多阴暗龌龊?只是想想,便让人觉得疲惫。
叶凝决定出去走一圈。南曲街繁华如旧,叶凝带着当归挨个逛过去,品尝各色小吃,听听茶肆闲话,再挑几件清新精美的衣服首饰,生活似乎又明媚起来。
回到住处时有客造访,将一封请帖呈给她,叶凝启而视之,落款是公子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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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归楼今日格外热闹,几十辆风格各异却都装饰华贵的马车停在路边,几乎占据了半边街道,马车边三三两两的聚着仆从小厮,闲谈纳凉。
饭菜香气散逸出来,引人食指大动,楼中热闹的欢声笑语远处可闻。往来出入的顾客之中,有官宦贵人,亦有平头百姓。
白掌柜正送客出门,见了叶凝便热情招呼:“哟,叶姑娘来啦,快请进!”
叶凝便随他进门,里面宾客盈满,伙计们送菜上酒,忙得脚不沾地。她疑惑问道:“今天这是有什么喜事?”
“也算是喜事。”白掌柜笑得开怀,引叶凝上楼,“今早北安郡主驾到,包下了整个扶归楼,不管官家贵人还是小百姓,甚至乞丐痞子,都能进来吃饭,饭钱她全出了!”
“这么阔气?”
“还不是冲着公子。北安郡主每回来容城,都得这么热闹一回,这南曲街上可都盼着她多来呢。”。
叶凝闻言觉得有趣:“那北安郡主得花不少吧?”
“哪能真是她一个人出。何况她还有个做王爷的堂兄在这,小意思。”
相较于楼下的繁忙嘈杂,这条走廊显得清净些,出入的非富即贵。算起来,即便今天来者不拒,这无形的差距还是无法消弭的——雅间只属于贵人富商,小百姓终究只可在楼下拥挤。
雅间里有甜美的笑声传来,白掌柜掀帘,叶凝走进其中,便见里面一方红木大圆桌上摆满珍馔佳肴。
坐在窗边的公子清抬头看过来,见了是她便微微一笑。居于正中的华服女子手握酒杯笑得正开怀,她的旁边,坐着面含春风的君昊。
作者有话要说:再来个小段子撒~~
清少富才华,言行得宜,诗文精熟。尝于宫宴作赋,才思敏捷文不加点,人皆为之惊,呼为谪仙。及长,名冠东杞,乃为人忌,谗言诋毁,帝斥谗者。清倦而请辞,寄情山水,松鹤为伴,神仙为友,轩然风姿,绝世无匹,后隐遁山林。人慕其名,寻访不获,倦憩林下,见有仙人于缥缈云间奕棋烹茶,奕者风姿卓然,乃清也!醒时小雨如酥,雾锁深林,心甚惆怅。
——《盛京杂记之奇闻异录》
所以说道姑确实疯癫+花痴+道听途说啊,公子清才不是这样的呢~~~

伍 契阔故国景

叶凝依公子清的安排坐在他身侧,北安郡主已笑问:“你就是叶凝?”叶凝施礼道:“见过郡主。”
旁边君昊见状挑眉:“这么有礼,也没见你对我如此。”
“王爷何曾对我有礼过?”叶凝并不惧他,带笑反诘。公子清便顺水推舟:“子瀚向来如此,你便原谅他些吧。”引得北安郡主娇笑不止。
君昊难得的举樽:“倒是我的不是了,先饮致歉!”
一时言笑晏晏,觥筹交错。
叶凝以前只是听过北安郡主的名字,知她是定亲王的掌上明珠,爱游山玩水,一年里有半年是在京外,在京城时也并不张扬。除此而外,对她的人品性格无甚耳闻。
而今见面,才觉她举止之间倒有几分木槿的爽朗,加之长相声音皆是甜美,招人喜爱。
然而毕竟是养尊处优的皇室贵女,虽无凌人盛气,眼角眉梢却难掩傲气,偶尔露出骄横情态,君昊也让了几分。
宴毕,北安郡主执意要去扶归园游玩,借着酒意要让公子清陪着,公子清拗不过,只能随她。
待得两人离去,君昊倚在窗边,笑容美过窗外的一树桃花:“叶姑娘看过那药粉,觉得如何?”
“那药粉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