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赐我倾城意 作者:九婳
第一章
季曾挣扎着自梦境中清醒,兀自呆呆地在床上坐了片刻之后,才发现家里的空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止运作,整个房间中的凉意正在一点点地退去。她赶紧侧目望了望睡在身边儿子,虽然白皙的额上沁出了点点的汗水,却是没有醒来。

夏夜的房间中空气逐渐变得闷热,季曾伸手小心地替儿子抹去额上的汗珠,而后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走到一边将窗户打开。顿时一股清凉的微风扑面而来,她微微眯上眼,嘴角缓缓扯出一丝惬意的笑容。

窗外,一轮弯月悬在半空,四周星子密布,凿实的众星拱月。

季曾斜倚在窗旁,半仰着的面孔轮廓柔和姣美,却又自挺翘的鼻梁中透出些许倔强。她出神许久,骤然间忆起自己已经许久不曾有过这个梦境。

那是一个冬日里的傍晚,天幕是厚重的深灰色,微弱的光线渐渐隐没在渐暗的天边。寒风瑟瑟,吹得人直冷到骨子里。她怀里紧紧抱着不过三岁的季末,而顾西挺拔的身形如一道墙般矗立在她面前,让她无从遁隐。

季曾如今还是能清晰地记起顾西当时的眼神:怀疑,愤怒,不敢置信,以及掩盖了其他一切情绪的绝望。他俊朗的面容奇异地扭曲着,眼神可怖地盯着她与季末,却是不发一言,浑身透着死一样寂静的气息。

顾西从来都是骄傲的,是自信的,是从容的。季曾搜遍脑中所有的记忆,也不能搜索出这样的一个顾西——面目狰狞,眼底猩红,仿佛要将她与季末一口吞下肚去。

便是这样一个无声电影般的梦境,在季曾的生活中盘旋反复将近两年。而在梦醒之余,她仍会觉得惋惜,因为即使是在梦中,顾西也不曾开口问她一句:“曾曾,季末到底是不是你的孩子?”

曾经她与顾西是众人眼中光鲜亮丽的一对,也是最被看好的一对。原本是固若金汤的城池,转眼却被攻城略地,连一杯残羹也没有剩给她。这样的一段爱情,季曾很难不时常想起,顺带缅怀。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当真分给她了一杯残羹,怕也是被她轻轻抬手倒掉了事。

“妈妈…”

软软糯糯的稚声将季曾飘远的思绪扯回,她赶紧走回床边搂住半坐起来的季末,轻声问道:“末末怎么醒了?是不是热得睡不着了?”

季末伸出小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靠在她胸口哼哼唧唧,小粉团不安分地扭动了几下,才伸手环住季曾的脖颈,迷迷糊糊道:“妈妈…是不是已经到早上了?是不是到时候去学校了?”

季曾的手指爱怜地抚过季末稚嫩的面庞,而后滑至他背后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声音温婉柔和:“没有,现在还早得很,末末可以再睡一会儿。不过空调好像坏了,末末乖乖睡觉,妈妈去给末末拿电扇好不好?”

季末闻言乖乖躺下,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半开半阖,上下长睫不住地交叠复又分开,明明是困到了极致,却仍是强撑着盯着季曾的背影。

等到季曾找出电扇安放好后,回到床边一看,躺在中间的小季末早又睡了过去,裸 露的小胳膊小腿呈大字型摊开,白白嫩嫩的小肚子上搭了条画着海绵宝宝的小毯子,红润的小嘴微微张着,睡得憨熟。

季曾想,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苦也吃了,罪也受了,回想起当年的情景,那些细节如同被拂散的蛛丝一分一分地挥落消失。再细细算来,从始至终陪在她身边的不是顾西,也不是别人,唯有季末一人。

时光不多不少,从她二十四岁到如今二十八岁,已是整整四年。

季曾收回微有些失神的目光,站起来倒了杯水走到阳台。

这是个略显破旧的老小区,楼下路灯昏暗,淡黄色的微光朝四周散开,照亮了攀爬在墙壁上密麻粗壮的藤蔓。而路灯的照射范围仅在一米之内,再不远处则又是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类似人心。

当年的季曾十分怕黑,每每经过那条回宿舍的阴森小道之时,总是牵紧了顾西的手不肯放。而顾西自是义不容辞地充当先锋走在前头,偶尔回头望见季曾如惊弓之鸟般瞪得溜圆的双眼,亦是忍俊不禁。

那时的顾西俊朗非凡,深沉的夜幕之下,他嘴角倾泻而出的笑意如同一束暖日阳光,生生引得季曾心中春暖花开。

然而心底的那片花田既是因顾西而生长,却也是因顾西而毁灭…

季曾低头望着手中的水杯,忽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傻傻地看了许久,再次抬头时,空中的弯月已被乌云所遮挡。略略斜了斜眼角余光,猛然看见隔壁阳台上一个橙红色圆点忽明忽暗地闪烁。她蓦地一惊,举着水杯急退了几步,杯中剩余的水顿时自她纤细的手腕倾斜流下,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滴答声响。

隔壁,谢长安其实早就倚着墙壁看了季曾很久。

他与季曾算是同校不同届的校友,那时他年少气盛,初入大学便处处张扬,不消几日就名扬全校。彼时与他同届的还有一个男生叫做方品,周身条件与他不相伯仲,但却要比他沉默一些。而彼时他也慢慢了解,还有一个大了他三届的学长顾西,是如何一个神祗般存在的人物。

自然,作为神祗的女友——季曾,也是当初校园之中的风云人物。

只是不知道当初如胶似漆的一对,如今为何会落得两分飞的下场。说实话,那会他搬进这里初初见到季曾之时还不敢肯定,当初的天之骄子难道就只能让自己的妻儿住在这种地方?而等时间久了,他也就发现顾西并不曾出现过一回,而季曾也从不提及顾西。他心中也就渐渐了然,渐渐沉默了。

“别怕,是我。”谢长安灭了烟,伸手打开灯,面上仍是挂着淡淡的笑意,似是浑然未觉自己吓到了别人。

季曾眯着眼努力适应突如其来的亮光,在迷迷蒙蒙的一片白雾下终于看清了谢长安的脸,长眉入鬓,满眼春意。她抚了抚惊魂未定的胸口,叹了口气轻声说:“我说你能不能别这么神出鬼没的,我这个老人家总有一天要被你吓出毛病来。”

谢长安也挑着眉看她,面前的女人生得五官秀美,尤其一双明眸更是熠熠生辉。只可惜虽然面上含笑,眼底的神情却总是淡淡的,如同乌云下疏疏落落的月光,看不太清,却令人更想拨开乌云看个究竟。

“怎么?”季曾疑惑地看向谢长安,伸出白皙的手心在他视线前一晃。

谢长安只觉得一道白光一闪而过,狭目不自觉地微微眯起,掩下眼底的万种思绪。嘴角扯开一个混不在意的笑容,口气吊儿郎当地对季曾说道:“季学姐正当风华,怎么能和老人家这三个字挂钩?再说了,你与末末两人走出去,谁见了不都说是两姐弟?”他又眨眨眼睛,指着自己的眼说,“季学姐要是不信我这双鼠目,也该相信群众们雪亮的眼睛吧?”

季曾被他说得哭笑不得,扯开话去,“你出差刚回来怎么也不先去休息?”

谢长安一本正经地摆了摆手,忽地几步过来俯身靠在离季曾最近的窗栏上,微微仰着面看她,而后又压低了声音徐徐说道:“季学姐,你不知道,这回我出差收获可大了,兴奋地都快睡不着了。”

季曾被他的一脸神秘蛊惑,忍不住也凑过去问了句:“什么收获?”

谢长安强忍着自心底涌起的笑意,仍是故作严肃的面容与声音,说道:“我终于发现了女人可以永葆青春的秘诀,那就是…”他话语一顿,见着季曾眸色一紧,这才忍笑继续说道,“那就是…谎报年龄。”

季曾先是一怔,而后缓缓收回前倾的身姿,睨他一眼,丢下一句:“无聊。”便转身回房。

望着季曾头也不回的背影,谢长安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凉薄的嘴唇,上挑的眉眼,以及面上神采飞扬的笑意,夏夜的闷热似乎在刹那间烟消云散。

那厢,月亮又自云后露出羞怯面庞。

世人皆道近水楼台先得月,只是又不知,老祖宗留下的话到底是真,还是假。
第二章
上午九点整,恰是一个城市交通最拥堵的时刻之一。季曾一大早就将季末送去了学校,如今自己却被车流堵在了路中央。前面的红绿灯不停闪烁变幻,车流却始终停滞不前。她看了眼手表,不由心下烦躁。

恰好此时一个小男孩手中捧着大叠报纸在她车外站住,怯怯地问了一句:“姐姐,要不要买报纸?”

本就是炙热的天气,小男孩身上仅着一件背心,露在外面的皮肤已被太阳烤得暗红,即便是额上有大颗大颗的汗水滚落,也只小心翼翼地伸手擦一擦,生怕打湿了报纸。而季曾自从有了季末之后,母性被深层挖掘,此刻见到这么个可怜的小男孩,她自然是义不容辞地买下了一份报纸。

卖报的男孩冲她羞怯一笑渐渐走远,堵塞已久的道路也终于变得通畅起来。

然而到底是耽搁了太久的时间,纵然季曾将一辆二手QQ当成波音747操纵,赶到公司的时候还是已经迟了。幸而她的顶头上司善解人意,知道她的情况,因此也就象征性地责备几句了事。

等她走出办公室,早就候在一旁的关雎凑过来关切问道:“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晚?打你手机也不接,差点没把我急死。”

季曾一愣,掏出手机看了眼灰暗的屏幕,笑了笑,说道:“今天碰上大堵车了,刚好手机也没电。让我们方大美女替我担心,真是罪过罪过。”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唇角轻轻上扬成一个漂亮却不张扬的弧度。

关雎哼了一声,撅了撅嘴,“就知道调侃我。前两天给你介绍的牙科医生昨晚电我了,说是对你很满意,不知道你对他有没有感觉。”

话到这里季曾一下便沉默了,片刻之后才开口说道:“他的条件都很好,可唯有一点…他似乎不怎么喜欢末末。关雎,你知道的,我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将来的丈夫他必须对末末好。”

关雎也叹了口气,试图劝说:“可是曾曾,那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

“我不管。”季曾利落地打断关雎的话语,望着她的眼神固执而倔强,“他必须对末末好,就像是亲生父亲对待自己的儿子一样。末末的爸爸去世早,我必须把末末照顾好,绝不能出一丝差池。”

关雎听她说得这般坚定恳切,不由苦笑道:“你当真是一点也不为自己考虑?”

“没关系,我不是还有你这个好朋友吗?”

季曾伸手轻轻攥住关雎的手腕晃了晃,眼神也逐渐变得柔软起来。她与关雎八年的友谊,可以说是比万里长城的城墙还要坚固。有哪一回她有了麻烦关雎置身事外?又有哪一回季末得了病关雎没有帮忙照看?

可以说,以前的季曾因为顾西的离去而死亡,现在的季曾则是因关雎的不离不弃而重生。

关雎见多了季曾对人或是冷淡或是疏离或是客套的表情,乍一见她小声撒个娇还真有些不习惯,赶紧抽回自己的手腕打了个哆嗦,退避三舍道:“成了成了,你可千万别来这么温情的戏码,姐姐我受不住。你要真觉得我对你好,喏,今晚我帮你约了个男人相亲,末末我会照顾,你可千万不准缺席。”

季末沉吟片刻后欣然接受,“好。”

关雎得到了她想要的答复,便扭着水蛇腰施施然转身离开。往后的时间里季曾也没多想,光手头几份稿件已让她忙得焦头烂额,一直到过了下班时间许久之后才想起有这么一码事,赶紧起身下楼,开上那辆破QQ驶往约定地点。

没想到等季曾到的时候对方竟还没到,她闲来无事便坐在桌边看起了报纸。

季曾看报纸十分细致有序,从第一版慢慢地往下翻,连夹缝中的几条无关紧要的信息也不错下。那时顾西就曾笑过她,看份报纸竟要几个小时,而且连广告也不放过。她记得她是这样回答的:我不想在自己手中错过自己想要的信息,到时候再后悔莫及。

握着报纸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复又松开,季曾紧紧盯着二版上彩照不曾挪眼。报纸上的男人英俊如初,深沉的眸,微抿的唇,淡然从容的目光中依稀透出几分凌厉。那样睥睨的眼神,仿佛触手可及。

是顾西。

良久,季曾缓缓吁了口气,将手中报纸原样折叠,放入包中。端起茶杯抿口清茶,转而将视线投向了窗外。面上神色不惊不急,眼中情绪平静如潺潺流水。仿佛适才的一瞬失色,并未在她脸上显露过。

“季学姐?”

季曾闻声转回头,一眼便看见站在桌前的男人,出众的样貌,一双含着笑意的桃花目就这样静静望来,让人如沐春风。

谢长安不待她开口就在对面坐下,似乎十分惊喜,“季学姐,我还真没想到,今天的相亲对象居然会是你。”

季曾也不由愣了愣,回过神后在心中暗骂,这谢长安要比自己小好几年,关雎是怎么把的关!心里虽这么想着,脸上表情却也还是淡淡的,微微颔首说道:“是啊,没想到居然是你,好巧。”

两个人都是“没想到”,不过谁说了真话谁说了假话,还是有待商榷。

谢长安叫来侍者点了餐,冲季曾笑得意味深长,“既然今天是相亲,不如我们就走个过场。不是有句老话说的好,有心种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他这话已然是十分露骨。

季曾眯着眼不动声色地将谢长安打量一番,却只看见他一脸明晃晃的笑意,看不出其他任何端倪来。不过这个学弟向来不是个简单角色,这她是知道的,当下也就全副武装,客套一笑,说道:“你说得也是,权当多交个朋友。”

谢长安忍不住笑开,说道:“好吧,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谢长安,在安逸集团工作,收入尚可,家中还有有一父一母。偶尔吸烟,偶尔喝酒,绝无其他不良嗜好。为人耿直善良,绝对是大好青年一枚。”

季曾被他诙谐的语气逗得差点破功,好不容易等他说完,却又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说。沉默了片刻,才憋出一句话来:“你问吧,我回答。”

谢长安却又虚握着拳抵在唇边笑了起来,边笑边看着面上难得浮现几分郁闷的季曾,忽然间心情前所未有地愉快。直到周围的人投来异样的视线,谢长安才收敛了些,只是眼中的笑意越发地浓了。

季曾淡淡瞄了他一眼,“我现在不想回答了。”

谢长安立刻板起脸咳了一声,装着一脸的严肃。不难看出季曾此刻已经有些恼羞成怒,像是炸了毛的猫,虽然不再温顺,倒也有些可爱。他顺了顺气,安抚道:“季学姐别生气。”顿了顿,又问,“不知道季末今年多大了?”

“刚满七岁。”

“生日是几月?”

季曾面不改色地回答:“八月十六。”

“哦,是个好生日。”谢长安低低说了一句,垂下眼,面上神色略微有些复杂。然而这些莫名的神色只是一瞬便掠过,待季曾想要细看之时,谢长安又恢复到一贯的嬉皮笑脸,再看不出究竟来。

一餐饭,季曾吃得有些食不知味。倒是谢长安似乎一点没觉察出异样的气氛,仍是讲得眉飞色舞,一双眼像是含着两汪春水,引得众异性纷纷侧目。

季曾不习惯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吃完饭便要离开。哪想谢长安竟涎着脸要搭她的顺风车,她无奈之下只好应允。两人起身一道往外走,谢长安笑得眉眼弯弯,浑然不知自己在季曾心里已经冠上“花蝴蝶”的美称。

走到大厅,季曾脚步一顿。

前面一群人呼呼喝喝蜂拥而来,被围在中间的便是这几日的大红人——顾西。季曾并没有慌张无措,而是静静看了顾西一眼之后,继续抬步往前,与人群擦身而过。顾西似是并未瞧见她,只偏头与一旁的中年男子交谈,神色认真,并无笑意。

或许,陌生,就是对季曾与顾西之间最好的定义。

坐上车,谢长安也安静了下来。他并非没有看见顾西,也并非没有看见季曾一刹那的踌躇,只是他聪明地选择不开口。谢长安侧目望了眼正在开车的季曾,卷翘的长睫在下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黑暗中看不出眼里的情绪,只能看见她面上并无表情。

其实季曾此刻的心中早已翻腾起万丈波涛,只是这些年的磨练已经让她学会如何将情绪藏好,也早将她的心打造成一颗金刚钻。纵然还会有情绪翻涌,但却撼动不了她的心。即便是顾西今天叫住了她,她怕是也只会淡淡道一句“你好”。

“其实,人不该只活在过往。”谢长安揣摩了半天季曾的神色,终于试探着劝了一句。

季曾勾了勾唇角,微微一笑,脊背挺得笔直,口吻淡淡地说道:“你说的对。可人总归是有过往,而且也不可能人人都能让自己失忆。所以我们能做的,就只有不让从前的事情影响现在。”

谢长安有些讶异地挑眉,而后便也笑了。

车子一路畅通无阻开回小区。

季曾站在家门口,刚刚掏出钥匙便听见谢长安的话语,“季学姐,我可不可以…叫你季曾?”

她转回头,眼中微有些惊愕,但却仍点了点头。而后在谢长安暖融的笑意里进了房门,里头空无一人,黑漆一片。季曾就这样呆呆站在门后许久,不知怎么,耳旁忽然间就响起多年前那个压抑而痛苦的声音:“季曾,你真是狠心。”

是的,我真是狠心。

季曾手中握紧了钥匙,脊背靠着门缓缓下滑,而后牢牢地抱住自己的双腿,将脸深深地埋入双臂之间。

楼下,昏暗的灯光中,一辆车子如离弦之箭,呼啸着离去了。
第三章
季曾忽然发现,谢长安与季末之间的关系,渐渐地熟络起来。

起初她从季末口中听见接连不断的“谢叔叔”倒也没怎么在意,然而几天后她便发现了不对劲,儿子一放学回家就往隔壁跑,甚至连家庭作业也都拿到谢长安家去做。说不吃味肯定是假,可却又找不到理由制止。

就因为这个,季曾已经独自郁闷了好些天。

“怎么,发什么呆呢?!”

关雎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伸手在季曾肩上重重一拍。

季曾被她惊了一跳,手里端着的咖啡杯也险些掉在了地上。侧目看清来人,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拭去溅在手背上的几滴咖啡,这才悠悠开口道:“我说你能不能文静点,别老这么咋咋呼呼的。”

关雎一听,立刻瞪圆了眼,阴阳怪气道:“哟,哟,哟。您老文静,您老淡定,您老大早上的收到玫瑰花还能这么从容。小女子哪能比得上您老人家见多识广,功力深厚,早就练就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

季曾瞟了她一眼,“八卦。”

“八卦是女人的天性!”关雎眉开眼笑,双手插着腰摇头晃脑,“早上那束花是谢长安送的吧?我就知道那小子早就对你图谋不轨,看他平时笑得人畜无害,其实心里边比狐狸还精。腹黑啊,腹黑——”

季曾皱皱眉,口气略含责备,“关雎,你也知道谢长安的年纪,我想找的是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好好过日子。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也不清楚?”

关雎不服,辩解道:“看你说的,我要不是知情人士,准以为谢长安比你小了三十年!曾曾,一个男人是否稳重成熟,可不光光是从年龄上可以看出来的。而且我觉得谢长安长得不错,事业不错,人也不错,你为什么就不能给他个机会?”

“机会?”季曾轻声反问了一句,而后有些无奈,“谢长安对我的态度一直都是拿捏得恰到好处,难道就是一起吃了顿饭,就爱上我了?关雎,说实话,我还真没这种自信,我也没这么盲目。”

关雎哑然。

她淡淡嗤笑,不过是个年轻人开的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而已。然而她早已过了恣意妄为的年纪,就算是一个玩笑,她也得小心翼翼地防着。

午饭时,终于有些热爱八卦的小姑娘按捺不住,你推我搡地走到季曾面前,其中有个圆脸的姑娘看了眼放在一旁的玫瑰花,踌躇着问季曾:“季姐,这花可真漂亮,是季姐的男朋友送的吗?”

随后又有一个插嘴:“胡说,我从来没听说过季姐有男朋友。季姐…是追求你的男人送的吧?九十九朵玫瑰,好大的手笔。”

季曾在她们炙热的目光下吞下最后一口饭,抹干净嘴角,才抬起眼望着她们凉凉道了一句:“昨天主编让你们写的稿子都写完了?既然写完了就赶紧交给我,主编都催了好多回了…”她伸出手指,一下一下缓缓扣着桌面,“要不是我替你们拦着…”

一个“着”字还没完全从口中出来,几个小姑娘就纷纷作鸟兽状散了。

季曾叹了口气,斜眼看见旁边一大束的玫瑰花,又觉得刺目得很。想了想,还是打算给谢长安打个电话作个交代,他小年轻等得起,她老女人可经不起拖。季曾酝酿了一番说辞,刚掏出手机还来不及拨号码,谢长安的短信就赶着点地来了。

“曾曾,喜不喜欢我今天送你的玫瑰花?”

季曾忍不住喉间阵阵犯恶,回他:“谢长安,你这种行为,这种语气,很难不让我把你想象成一个花花公子。”

那头,谢长安看着手机屏幕不由笑出了声,语气也稍微正经了一些,“好吧,曾曾,其实我就是想追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