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作者:九夜茴/林特特/韩梅梅等

内容简介:
——是谁来自山川湖海,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然而欲言又止,多的是搁不开、放不下。

【普通青年的英雄梦】
他疑惑地问“你是…”,我也奇怪地看着他,“我是我啊,不然能是谁。”13年8个月没见面。良久,他低低地说,这不就是我吗?

【春风十里,虽然春天已尽】
第一个所知的远方是泰安,第一个向往的远方是西安,第一个想留下的远方是北京。然而我在青岛,突然想念合肥。

【你的未来里,有没有我】
开张两个月,馒头的炸鸡排店赔了五千块。第三个月,八千块。胡同里另一家鸡排店,却始终排着长队。馒头前去探寻,门口忽然出来一个姑娘,馒头一下愣住。我也愣住。

【遇见贪生但不怕死的自己】
慧姐抽着烟,淡淡地说:“要是可以,真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凭空消失了,不再在这轮回里玩了。”说这话时,带着一种顽皮的平静。我有点明白,为什么活佛想找她了。

九夜茴、林特特、八月长安、这么远那么近、小岩井、午歌、宋小君、里则林、小川叔、烟波人长安、韩梅梅、苏辛、老妖、十里红妆等19位最当红的青春文学作者带来了他们写给世界的告白,第一次他们无惧无畏,倾吐内心最深处的秘密。

一个故事一个世界,每一个世界都期待着那个怀揣梦想的你。
在这个世界上,一定有另一个你,在做着你不敢做的事,在过着你想过的生活。
也许我们正在走向远方,也许我们始终没有踏上征途。
发生或未发生,至少有一种可能正在向我们展开。
写给亲爱的你,愿你在有限的时空里,过无限广大的日子。

 

☆普通青年的英雄梦——这么远,这么近

我大学之前所有的寒暑假,都是在外婆家度过的。
那个年代没有电脑和网络,手机是大人才能使用的神秘盒子,父母整日忙着工作,思考如何升职加薪,加班也是家常便饭,学校放假他们不能让我终日一个人待在家,于是便把我扔到外婆家。
听母亲说,暑假第一次到外婆家,我的哭声便传出了二里地,和当年第一次去幼儿园哭天喊地的动静差不多。
这个事实是母亲对我说的,我一直不相信,在我印象里,只要上午学校放假,下午我就会收拾东西催着他们送我去外婆家,在我的记忆中,压根没有抵触过这件事。我对母亲说,你瞎说,我特别喜欢姥姥姥爷,我着急回去和他们住。
母亲白我一眼,这或许是理由,但你主要是去见王凯。
哦对了,还有王凯。这是我从小的伙伴,母亲不提我差点就忘记了,想想确实有那么一段时日,我在外婆家闭门不出,每天睡到日上三竿,作业也懒得写,喜欢看电视和吃凉皮,每天吆喝外公给我买冰棍,他溺爱我对我言听计从,可外婆却不乐意。
外婆给母亲打电话:你家这兔崽子每天睡得不起,作业不写,也不爱和其他小朋友玩,咋办?
母亲是个比较嫌麻烦的人,给出的建议是,这孩子从小就不乐意和同龄人玩,找个大点儿的伴,管着他就好了。
于是过了几天,王凯被外婆领到家里,那时我正在睡觉,掀开被子露出眼睛怯生生地看着他问,你是谁?
王凯一瞪眼,我是你妈派来管你的。


从小我就是一个小角色,还不怎么讨喜,黑黑的皮肤,小小的眼睛,留着可以看得出头皮的寸头,厚厚的嘴唇总爱张着,因为爱吃糖又不听话,长了一排不整齐的大板牙,学习成绩中下游,不爱好体育,贪吃,又懒。
这都是母亲教训我时说的话,我听完总和她嚷嚷,那都是别人家的小孩,不是我,我心高着呢。那时我觉得同龄小孩没劲透了,整天就是翻洋片打游戏,我宁愿在家看柯南,也不想和他们在土地上玩无聊的游戏。
就是那天,外婆在宿舍区遇到了邻居家的奶奶,闲话家常说了我的事情,于是邻居笑眯眯从屋里唤出了正在写作业的王凯,他就被外婆带到了我的面前。
我不记得当时初次见他是什么表情,但绝对被他的眼神唬住,悄悄哦了一声就蒙住头,任凭外婆怎么喊都不起床,后来渐渐没有了声音,我好像睡着了,做了一些稀奇古怪的梦,醒来后觉得胸口闷得慌,探出头发现王凯竟然还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当时我觉得他的行为带着一种强烈的顺从,好像是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最看不惯这样的人,年长几岁又如何?我坐起身,故意用一种冷冰冰的语气问:你看的什么书?
他把书立起来给我看封面,喏,这本,刘晓庆的《我的自白录》。
这是外婆家书柜里的一本书,是母亲之前带过来的,我从来没有翻开过,但是他却看得出神,我问他,好看吗?
他歪着头想了一下,好看,我就想成为这样的人。
我继续盯着封面,上面写着:从电影明星到亿万富姐儿。我问,你是想做明星还是想做富翁?
他笑了一下,都想。


王凯长得很好看,用外婆的话说是很喜人,浓眉毛、大眼睛、红扑扑的鹅蛋脸,头发浓密,额前还有一个斜刘海,基本每天都穿着浅色的衣服,领口只松一个扣子,穿一双皮凉鞋,完全没有小孩子邋遢的样子。再看看他身旁的我,外婆微微摇摇头。
在那座钢铁厂背后的平房宿舍区里,王凯也是最受人瞩目的孩子,不仅因为他读书好人也乖,更重要的是他有威信,用现在的话说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
三日五日我们便混熟,他便让我进入他的圈子,他告诉我,在这个小地方,不怕混不熟,就怕被排挤。我听着他像大人一般的口吻,没办法接话,只能抬着头张着嘴愣愣地看着他,这个表情一直持续了很多年。
我第一次被他领着去玩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宿舍东边所有的孩子都会聚集在这里。宿舍分东西两半,以一座荒废的学校为界限,彼此少有来往,而我们东边所有的孩子,每天下午都会聚集在学校里,而王凯就是这里的组织者,大家叫他凯哥。
我问他,有些人比你还大,怎么叫你凯哥?他眯着眼睛看我: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孩子们三五成群站在空地上,王凯领着我到处走,介绍他们给我认识,我头一次发现了类似黑帮电影里的眼神,那些人看王凯的眼神带着敬畏、害怕,更多的是崇拜,顺带我也沾了光,他们都乐意和我说话,往我手里塞“洋片”。我头一次有这样的待遇,于是我看王凯的眼神马上和他们一模一样了。
等到人差不多齐了,王凯挥手让大家聚集在一起,询问每个人暑假作业的情况,督促完成的进度。那架势仿佛和学校的老师一般,连那些比王凯年长的人都唯唯诺诺的,之后他清清嗓子,开始讲故事。
王凯讲的故事实在是好啊,那些无非是动画片情节和报纸上看来的文章,被他绘声绘色一讲,仿佛变成了一个全新的故事,所有人的神情跟着他的语气发生着变化,时不时还传出或惊叹或惋惜的声音。
更让我惊奇的是,那本王凯在外婆家看的书,都能被他拿出来绘声绘色地描述,大人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注定对小孩子有着无穷的吸引力,每个人都听得入了迷。后来我问他,你怎么这么会讲故事,你能记得住吗?
王凯骄傲地抬起头:我好像就是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我将来希望像风一样,到外面去闯,我想做一个演说家,或者是作家。你说我能成吗?
我的鼻涕差点儿从鼻子里流出来,我使劲吸了一下,用力地点点头。


那时的王凯对我而言是神一般的存在,他每天带着我参加各种小孩子的聚会,他会给他们讲不同的故事,带着所有人去煤场放风筝、打羽毛球,然后在草丛里站成一排撒尿。无论现在看起来多么荒谬的事情,那时跟着他一起做都觉得天经地义。
只是我骨子里依然顽劣,不爱写作业,渐渐厌烦了他每天的大道理,开始躲着他,不是称病就是说今天犯困,一开始他见我意兴阑珊倒也顺着我,两个星期后便不依不饶了。我不听话,他便摆出一副臭脸,我大声喊:你那些糊弄小屁孩可以,对我没用!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拉着我坐下,认真地问我,你将来想做什么?
不知道别人如何,在我年少的时候,人们还不流行谈论人生和梦想,这样的词汇还没有进入我们的生活里,大家最爱谈论的是你将来想做什么,成为什么样的人。我从小的观点就是过好今天,对于未来,从没有想过。
于是我愣了一下:没想过啊。王凯斜眼看我:你都十几岁了,应该考虑一下你的未来。
我反问,那你呢?你有想过吗?王凯点点头:当然,我马上就要中考了,我要上重点初中,重点高中,将来上重点大学,然后去北京和上海工作,还要把我爸妈都接过去住,让他们过好日子。
我问,在这里不好吗?王凯冷笑了一下:这里有什么好?四方的天,四方的地,一辈子穷。还是外面的世界好,我是肯定要走出去的。
那天王凯对我说了很多很多,说了他的计划他的构想,他要如何完成自己的目标。那天他走后,我思量他的话,感觉自己身体都热了起来,心在不自觉地躁动,感觉从脚底有一股热气冲了上来,脑袋晕晕乎乎的,脚底一下没站稳摔在了地上。
外婆以为我病了,急着去给我找医生,我躺在床上,感觉眼睛里亮亮的有东西,我知道自己身体没事,是脑子病了,我感觉自己以前的日子都白活了。


从那以后,一到寒暑假,我有事没事就往王凯家跑,跟他参加聚会,并且自愿担负起了组织的责任,挨家挨户唤他们来聚会,也在穿衣打扮上刻意向他学习,把仅有的几件衣服每天洗得一尘不染,并且开始整牙,留长头发,拼命练习跑步,参加学校鼓号队,报名作文训练班,我把曾经不愿意做的事情都做了。
王凯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他第一次主动来外婆家找我,进门便愣住了,他疑惑地问,你是…
我也奇怪地看着他:我是我啊,不然能是谁。他拉过我仔细端详:好像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我抿嘴一笑:是不是挺像你的?他慢慢地点点头:确实变化挺大的。然后他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事情似的说:对了,我成功了!我考上重点高中了!
我也替他高兴,兴高采烈地抓着他的手,激动地大叫了起来。但与以前不同的是,我激动的不是他可以成功,而是我从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他可以做到的,我也可以。
那个暑假的第一个月,王凯表现得格外勤奋,几乎每天都召集小伙伴们到空地上听他讲话,他兴高采烈地分享自己考上重点高中的心情,规划自己的未来,描绘自己去大城市之后的生活,我耐着性子听,环顾四周,发现至少有一大半的人和我是一样的心思。
后来他便很少出现了,听他奶奶说是他的父母把他接回了家,参加各种各样长辈的聚会,接受学校的表彰,他给我打过电话,兴奋地告诉我他去的酒店如何的金碧辉煌,他拿到的奖金如何的多,我听着不耐烦,以后便不接他的电话了。
王凯不在,我便担任起了孩子王的角色,外婆喜滋滋地说我今非昔比,家里来找我玩的人络绎不绝,大家用曾经看王凯一样的神情看着我。我也效仿他给他们讲故事,安排游戏,督促作业,每天忙得不亦乐乎。
只是,偶尔心里会有一点沉甸甸的感觉,王凯如果回来,我该去哪里,是不是大家又会回到他的组织之下,王凯知道我现在像他一样并取代了他,会不会不开心?可我转念又想,自己又做错了什么?我是真的很想成为他那个样子啊。
那一日我正在空地上给他们讲清朝覆灭的故事,王凯突然回来了,他高兴地吆喝大家来拿礼物,摊开的塑料袋里有各种点心、饼干、铅笔盒、钢笔等等。他眉飞色舞地讲述那些已经说过无数次的构想,他把那些礼物塞进每个孩子的手里,完全忽略了他们脸上略带嫌弃的表情。
后来,一个孩子把手中的点心丢在他面前,嘟囔着嘴说,我不要,我还是想听清朝的故事。结果其他的小伙伴也纷纷效仿把礼物放回到袋子里,然后转过头期待地望着我。
王凯站在原地愣了很久,不置可否地瞪着我,然后转身跑了。那个时候的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我初中毕业后,外婆家搬进了市中心的楼房里,我也上了外地的重点高中,老房子便再也没有回去,儿时的伙伴们都断了联系,唯一还有几次来往的便是王凯了。
那时我在想,王凯肯定以一个胜利者的模样,坐在高三的课堂上,准备迎接属于他的果实,他像是早早规划好了自己的英雄梦,并最终踏上了充满鲜花和赞美的道路。而我,无论如何追赶他的脚步,都注定像夸父追日一般,只要他一日不停,我便追赶不上。
高中的学业陡然加重,我的成绩开始下滑,我曾经拼命努力保持的全班前五名,现在连前二十都进不了。担心害怕之余,我想起了王凯,向父母打听到他的学校和班级,战战兢兢给他写了第一封信。
那时他已经进入了高三,学业注定比我烦琐很多,但我却在一周后就收到了他的回信,他在信中依然是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除了三言两语告诉我学习的方法,其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讲自己高中优秀的成绩、优异的社团表现和额外的社会实践。
我们成为了笔友,几乎每周都要通信,而他的回信却几乎千篇一律,一开始我用溢美之词夸赞他,可渐渐自己有了应付心理,放缓了回信的速度,而他的回信则更慢,语气也从最最开始的自信,变成了之后的疲惫、焦急。
其实他在信中也只提到了只言片语,但我依然知道他现在过得压力很大,他提到自己开始失眠、头疼,神经有些衰弱,提到第一次的月考成绩有所下滑,老师找他谈话。在王凯给我写的最后一封信里,他说,为什么大家都要逼我?我一定能做得更好,为什么没有人再相信我了呢?
至此,我们便断了联系。我又给他写了回信,然后又写了几封,都石沉大海,然后他们那届高考毕业了,我也再没有去信,王凯于我而言,已经是一个失踪的人。
而那时的我,已经和当年小学的毛孩子完全不同,我是学校的广播站站长,拿到了全国演讲比赛的第一名,每年的元旦晚会我是主持,还是学校的长跑冠军,作文大赛拿到了第一名,学习成绩保持在全年级前十,这些都是我曾经想都不敢想的。
高考后填报志愿,我又想起了王凯,我想如果我是他,我会报考哪所学校,这时我才猛然察觉,王凯已经深深进入我的骨髓,我会不由自主地按照他的想法去做事,也会把自己放在他的立场去考虑问题,我一时间有些恐慌,究竟是我变成了他,还是我本来就是他。
高中毕业后,我一度想见他又害怕见他,我搞不清楚自己的心情,想问问他考上了哪所重点大学,生活在哪座城市,那个立志像风一样自由的男孩,如今是什么样子的。但我又害怕他不能如愿,从他的身上再一次看到自己不确定的未来。
十年过去了,我依然没能再联系到他。


2014年的夏天,我从北京回到家乡办事,一天和母亲逛街时意外遇到了王凯的母亲,我没见过她几次,反倒是母亲和她聊得熟络,她问起我的近况,一再赞许我今日的小小成绩,我几次张嘴想问王凯,却都被母亲的眼神拦了下来。
临告别时,我忍不住问王凯的母亲,阿姨,王凯现在好吗?她点点头,这孩子啊,从小心太高,高考失败后就上了石家庄的大专,然后回来现在在一家公司做文员,不过结婚啦,挺稳定的。
我内心一惊,不露声色地说,您能不能给我个他的电话?
回到家中,我一次次拿起手中的电话,王凯的电话号码和微信号已经在脑子里背得滚瓜烂熟,却迟迟没有勇气拨出号码,想了许久,我添加了他的微信。没过一会儿就被通过,我惊喜地看着他的头像,正仔细端详他的模样,没想到他主动给我发来了信息。
文宇,你好。
我盯着这四个字不知道该说什么,索然回复了几句,约好过几天见面吃饭,十几年未见,不知我和他如今是怎样的光景,越是想要寻觅什么曾经的蛛丝马迹,越是发觉曾经的一切如此不堪一击。
我不断想象,再次见面我该如何做,是像多年未见一般来一个热情的拥抱,还是像大人一样握手,抑或是像好友一般相谈甚欢,还是已经是陌生人般客气,而当我真的见到王凯后,我才知道,这些年的时光,终究是错付了。王凯瘦了,黑了,曾经的浓眉大眼依然还在,但却搭配在瘦削的脸上,显得不合时宜,个子长高了一些,却差我一个头,穿了一件普通的半袖,领口有些泛黄,泛蓝的牛仔裤皱皱巴巴,一双运动鞋的白边已看不清颜色。
文宇,你好。王凯走到我面前,向我伸出了手,眼神里带着一种拒绝和冷漠,我熟悉这种眼神,他曾经在看陌生人时就是这个神情。
我赶紧握住他的手,故意夸大语气说,凯哥,好久不见啦!咱哥俩有多久没见啦?王凯松开我的手,自顾自朝里走去,我自知没趣及时闭嘴快步跟了过去,落座后他看了我一会儿说,十三年零八个月。
我没反应过来,啊?他说,我们有十三年零八个月没见面了。
我惊讶地看着他,这么久了?他点点头,嗯。


我可以预想到那顿饭吃得缓慢又焦急,各自沉默,各怀心思,而这种心思,不是我所想的因为长久不见面带来的隔阂,我明白这样的鸿沟是自小就有的,从他那一天坐在我的床前看书开始,彼此之间就已经拉开了一道口子。
菜上齐后,王凯给我看微信里的公司群,他说你看,前几天我们老总给我们群发了一篇文章,说写得特别好,让我们每个人都阅读学习,我看完后才发现那是你写的,呵呵。
我脸一红,是吗?写得不好啊。他笑笑,挺好的,不错。
谈话就此打住,王凯坐在那里认真地吃东西,我在脑子里焦急地想新的话题,但我发现除了我们共同度过的几年寒暑假,几乎再没有东西可以讲,我又不确定这些陈年旧事他是否乐意听,只能一杯一杯和他不断地喝酒,我怕只要一停下来,沉默和尴尬就会像这空气一般充满四周,任凭如何挥手都无法赶走。
后来王凯让我讲述自己的生活,我猛地喝了一杯,然后尽量不带感情色彩地讲述自己这些年的经历,我刻意回避掉一些成绩和闪光点,用旁观者的口吻像念报告一般说话。王凯的神情隐藏在酒杯后,看不清楚,我只是觉得他的眼睛一闪一闪,仿若多年前的模样。
良久,他声音低低地说,这不就是我吗?这不就是我曾经想要的生活吗?为什么你可以,我却不行?为什么是你?凭什么不是我?
说完,他将瓶中的酒一口气喝光,然后醉倒在桌子上。
我看着他一脸惺忪,慢慢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默默对他说,从小我就想成为你,我觉得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说要像风一样,你要去大城市,最后你没有如愿,你心里有苦我知道。曾经我想成为你,可后来我明白,长大后,我成了我自己。
你是我的哥哥,我的良师益友,我敬重你。说完,我低头干了手中的酒。然后王凯低着头,一把抓住我,他眯着眼睛看我:你好好干,加油,别像我一样被束缚住,到最后,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一把拉起他,对他低吼:没有人束缚你,是你太要强,要的太多!


后来,我回到了北京继续工作生活,直到2015年的春节前夕才回到家,姥姥去世了,办完葬礼后,我和母亲坐下来聊天,说起了曾经童年在老房子的生活,也谈起了王凯。母亲擦擦泪,叹口气说,这孩子,命不好啊。
我问怎么了,母亲说,他妈前几天还来咱家,求你爸给他找份工作,他之前在单位因为别人骂他窝囊,跟人打架被开除,家里赔了好多医药费,老婆也跟人跑了,他过得不如意啊。听他妈说他去了南方找工作,估计这春节也不回来了。
我听完心里堵得难受,回到房间关上门,偷偷哭了一场,不知道是替他难过,还是替自己悲哀,我刚满26岁,却感觉已度过了一生。2014年的那个夏天看着王凯隐约的白发,我感觉到他的衰老,而这一瞬间,我觉得自己也老了。
我的书架最上方摆着一本书,是曾经王凯在我床边读过的那本明星自传,我之前从外婆家拿了回来,摆在了最显眼的地方。我从书架上拿出这本书,抚摸着封面看了许久,然后像下定决心般拿出手机给他打电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却觉得有些话想对他说,电话那头却提示该号码是空号。我又打开微信给他发信息,竟然提示此用户开启了好友验证。
毫无征兆地,王凯删除了我,他彻底退出了我的生命。
那几个晚上,我总是在做梦,梦到外公外婆,梦到老房子,梦到曾经儿时的伙伴,梦到王凯,我们都还是年少的模样,流着鼻涕,拿着玩具手枪,我们听王凯讲故事,我们在一起做游戏写作业,那时,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
在梦里,王凯眼睛亮亮的,好像是午夜看到的星辰,他坐在高大的杨树下,穿着干净的白衬衣,他把一本书递给我,他说,我将来要像风一样,我要去外面的世界,我要上好的学校,去大的城市,要把我爸妈都接过去,过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