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叫作时光的旅行 作者:严歌苓

本书由著名作家严歌苓主编,秉承“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指导思想,结合当下的热点话题、人物,汇集了张鸣、茅于轼、陈舜臣、贾平凹、季羡林、梁小民、林清玄、洪峰、王蒙等众多文学、文化、文艺界名家的最新作品,配以精致图片和摄影作品,图文交汇,着力探讨文学创作、文艺人生、历史观、社会热点、心理、教育等话题,同时也是众多作者交流学术观点、畅谈人生社会的平台,为众多作家、学者打造不一样的形象,挖掘最有前途的新人作者。

作谈

四维世界——鲁豫对话郭敬明

写意

文学的担当_曹文轩

行吟

多情的凉头河_冯俊科

永恒的苍天_席慕蓉

走近生活,走近艺术_韩美林

心灵印记

虱子与扇子,何谓夸张_陈舜臣

有文化,首先要有气度_张鸣

以舍为有,知足常乐_仁孜尼马

放下就是幸福_索朗达吉

沉默是一种人生选择_王立群

岁影物语

文化传统与无文化的传统_王蒙

自我意识与人的确证_易中天

文人与侠客_冷成金

享受生命的快乐_周国平

旅美印象_肖复兴

悦目

宁静的心境_范迁

枕边书

死亡的灰色国度_菲利普·卡普托

锐锋尚

通往幸福大门的绊脚石_曾子航

那些告别_丁丁张

弄墨

后街作家_洪峰

征稿启事

 

 

卷首语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旅程。

在路上,你或许热衷于倾听旁人细碎的言谈,又或许埋头专注只属于自己的步调。一次旅程,一种态度,这或多或少就决定了我们观照世界的方式。

时光仿佛一根轴线,串起成长旅程中的每一方视野。或轻忽飘渺,只在心头拨弄起一阵涟漪;或深刻难忘,在心底碾留下一道辙痕……种种初生的体验,成就了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独特的你我。我们眼中心底的印记,成为了这世界的写照。

视野有远近,生活有起伏,旅程却永远没有终点。本期将重拾历史记忆的碎片,与现实串联,呈现出一段超越时空、跨越民族的文艺之路。在这里,有文学,也有艺术;有文人,也有侠客。我们可以与郭敬明对话,倾听他成名前后的悲与喜;可以在多情的凉头河行吟,感受冯俊科笔下战士们的青春与热血;还可以跟随席慕蓉的脚步,领略一代天骄的旷世风采……

文字可以是我们旅途中的一次注脚,它穿透虚伪的语言,拂去劳顿的浮尘,在时间的荒野中记录生命的足迹,于崭新的起点,开启新一轮的旅途。

 

 

作谈

 


四维世界


——鲁豫对话郭敬明

 


2000年冬,郭敬明在偶然阅读《萌芽》杂志时发现,杂志上所登的文章自己也写得出。恰逢此时杂志登出举办第三届新概念作文大赛的通知,带着自信,郭敬明抽半小时便完成了题为“剧本”的文章,寄往上海参加初赛。“我不能保证我写得最好,但我能保证我写得和别人不一样,而且是别人从来都没看到过的形式。这里面,只要有一个理由成立,我就会成功进入总决赛。”一个月后,郭敬明收到去上海参加决赛的通知,他单枪匹马从自贡飞往上海,最终摘得大赛一等奖。

鲁豫:你从小就意识到文字是你的特长吗?

郭敬明:我是到后来才意识到的,以前真不觉得。我上小学那会儿,班里向报社杂志投稿的人挺多的,因为我们语文老师挺爱鼓励学生投稿。

鲁豫:你投的第一篇是什么?

郭敬明:一篇写我们学校体操比赛之类的文章,最后登在报纸中缝最下面,小小一截。其实我写了两三百字,他们删减成六十几个字登在新闻快报里。

鲁豫:稿费是多少?

郭敬明:五块钱。小学二年级我觉得挺了不起的,买了好多吃的。但当时对我而言,钱的多少其实不重要,关键是一种荣誉感。你看到自己的名字变成铅字登在报纸上的感觉挺神奇的。

鲁豫:那时候发现自己的文字也能够变成铅字,也会有读者,也许就会想,或许有一天自己也能够当作家。

高三的郭敬明再次参加第四届新概念作文大赛,并在初赛和决赛上双双获得一等奖。这让评委专家感到有点吃惊,能够在全国顶尖级中学生作文大赛中连续两次获一等奖并非易事。从此,郭敬明声名鹊起。

鲁豫:你们学校的学生应该都知道你是谁吧?

郭敬明:到了高三才稍微知道一点,因为我高二才参加比赛。

鲁豫:你觉得你的高三痛苦吗?

郭敬明:挺痛苦的,学习压力很大。我初中是年级第二名,高中是年级前十到二十那个区间,但越往上越不容易。我那时候其实稍微努力点是可以上清华、北大的。

鲁豫:你第一志愿是厦门大学是吧?

郭敬明:对,我报厦门,但是没有考上,去的第二志愿上海大学。其实我那年考得特别好,但是作文失误了。作文满分六十,我只有三十分。我以前每一次都是五十八九分,大家也不能理解,后来把那篇文章给老师看,老师也不能理解。当时估分,我觉得绝对是进了,还欢天喜地地到处玩。一查分,完全不能相信,后来查出来是作文出问题了。三十分的作文,今天成了一个作家。其实我觉得都是命,回过头去想,如果我当时考上了厦门,不一定有今天的这个郭敬明,有可能成为一个广告人,不会是今天这样子。

鲁豫:生活你没法说如果怎么样啊!当时对你爸你妈打击大吗?

郭敬明:还行,他们觉得能去上海也挺好。

2002年,郭敬明开始了在上海的生活。就像他描写的那样:一座城市足以影响一个人的人生轨迹。这段时间是他人生观和价值观变化最剧烈的时期。对于刚上大学的郭敬明来说,起初的一切都太过繁华。太多的因素左右着他,改变他的视角,改变他的眼光。

鲁豫:一到上海就有这个城市属于我的感觉吗?

郭敬明:一到上海觉得这个城市完全不属于我。

鲁豫:可我觉得中国很多大城市,比如上海,包容感其实是挺强的。

郭敬明:当然,但你要有钱。

鲁豫:小孩儿会有这种感觉吗?大人才会有那种失落吧?反正都是学生,周围的人也和自己一样,怎么会有那种感觉呢?

郭敬明:当你周围的同学永远在用最新款的手机,都穿名牌,你却用着最老土的手机,不能出去逛街,不能在餐厅吃饭,只能永远吃食堂的时候,你就会觉得这个城市不属于我。

鲁豫:不过现在的大学生的确和我们当年不一样。

郭敬明:别说大学生,现在就连高中生都精得很。

鲁豫:是不是因为你之前在家是很出类拔萃的,所以到上海之后会有一些落差?

郭敬明:其实我的家庭在我们那里算很好的,我穿的衣服、用的东西都是同学里最好的。但当我来到上海,突然变成最差的,你可以想象那个感觉。

鲁豫:你们学校都是什么人啊?

郭敬明:上海大学是一所非常夸张的大学,95%都是上海本地学生,而且大多是复旦考不上,家里又比较有钱的,就送到那里去。而且我念的影视编导专业,全部是上海本地人,学艺术的学生都是家里有钱的。整个班就我一个外地人,老师讲课也用上海话,我在下面完全听不懂。周围的同学每天用的手机都不一样,大概一个星期就会换一个手机,衣服从来不会穿重。可能我现在回过头去看不会觉得夸张,但是当年从一个小城市进入大学,真觉得挺夸张的。

鲁豫:会有那种自卑感吗?

郭敬明:当然会有,而且完全融不进去。他们聊天都用上海话,除非你跟他说话,他会用普通话来回应。他们也不是故意,习惯了。

鲁豫:那你都一个人独来独往吗?

郭敬明:我第一年就学会了上海话,刻意去学的。我能听得懂,如果硬要我讲,也可以勉强讲讲让你听得懂,但是本地人听肯定是不标准的。

鲁豫:这时候快乐吗?

郭敬明:不太记得了,因为我对整个大学的记忆其实非常浅。

鲁豫:你这时候也不怎么上课吧?都做什么呢?

郭敬明:睡觉、玩游戏、看书。也出去,虽然没那么多钱,但是也爱逛街,还跟朋友一起打牌。

鲁豫:那你们学校还比较自由,你不上课也没太大的问题。

郭敬明:会被老师骂啊,扣学分啊,直接Down掉,第二年重修。

鲁豫:你爸妈不管你呀?

郭敬明:不管,在上海他们根本管不到。他们听到的都是我说给他们的。我都说没事,很顺,我只拣好话讲,报喜不报忧。

鲁豫:大学毕业证拿了吗?

郭敬明:还没呢,因为我真的没时间回去念书。不过那个毕业证也真的不重要了,我今天也不太可能会需要一个本科证去找工作。但我觉得那是一种体验,其实我本人还是很想念书的,可因为工作实在也没办法兼顾,也挺可惜的。

鲁豫:当学生其实是很幸福的,因为你的生活会很单纯。

郭敬明:真的很幸福。大家都觉得高三很累、大学很累,其实你真正工作了才会觉得那时候好轻松。

鲁豫:我觉得人生在某个阶段经历某些事情时,可能会觉得很痛苦,但等你跨过以后再回头去看,会发现当时生活是很单纯的。但我觉得人是这样的,你该做的事,早做晚做,最后都会回到这条路上来。你的人生目标应该就是写作吧?

 

 

郭敬明:对,我哪怕现在不写,可能大学毕业之后还是会写。如果你真的喜欢它,你就放不下。

鲁豫:所以早晚有一天郭敬明还是会回到写作这条路上来。那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自己开公司,当老板?

郭敬明:以前没想过。

郭敬明从未把作家和商人对立起来,他认为只要书籍还摆在书店里一天,只要书本背后依然标注定价一天,作品就依然是商品。商品只有被购买了,才具有价值。郭敬明的目标不仅是成为优秀作家,还要成为优秀出版人、优秀商人。通过写作,郭敬明开始过上体面的生活。而他的杂志《最小说》不仅打响了自己的牌子,也为一大批优秀的青春写手创造了捷径与平台。“我愿意去培养很多作家,除了郭敬明,还有很多其他人非常优秀,需要一个平台来让他们发光。”郭敬明这样说。

鲁豫:我觉得成功永远没有偶然,成功没有捷径,你觉得你够努力吗?

郭敬明:我觉得我挺辛苦的。在作家里面,我算最辛苦的,其他作家不用天天上通告吧?我还要挤这么多时间来上通告。我白天运营公司,晚上回家还要写,其他的时间还要做其他的事,所以我玩的时间很少,或者说私人时间很少。

鲁豫:你写得快吗?

郭敬明:非常快,最多一天能写三四万字吧。

鲁豫:我一天能写一两千字就已经很不得了了,因为我总需要琢磨。你是只要思路来了,坐下来就可以不停地写。你写作时是什么状态?

郭敬明:我是那种不到最后截稿Deadline绝对不写的人。比如我今天在录节目,明天杂志要出菲林(胶片)印刷,上面还空了大概四十八页的天窗,两个连载,大概两万字,我还挺悠闲的。

鲁豫:我要是你的话会急疯的,所以你真是不到最后关头绝对不写。

郭敬明:对,我就是看见棺材都不落泪,直到真的躺进去,最后一个钉子要钉下去了,我才会说停。

鲁豫:因为你知道自己不管怎样都能够以很高的质量写出那两万字来,所以你不害怕。

郭敬明:我觉得变成一种职业技能了。别人看我们觉得很了不起,但对我们来说就像穿衣服、喝水那种感觉。

作为青春文学的掌门人,郭敬明创作了很多爱情故事,很多细腻而美丽的爱情故事。但这些爱情并不完美,甚至有些阴暗。他曾说:“创造这些阴暗的东西是为了让人们反过来更加珍惜现在的幸福生活。”

鲁豫:你爸妈会关心你的生活状况吗?

郭敬明:我妈听上去漫不经心,实际急得要死,说:“哎呀,你今天一个人吃饭啊?应该找个人做饭给你吃啊!”或者说:“你二十五六也不小了。”她也不会强迫你怎样,但是会不断地旁敲侧击。然后我就跟我妈说:“你再聊这个话题,春节我不回来了。”其实这事没办法计划,碰到了就碰到了,没碰到就没碰到。而且你说郭敬明去相亲,多怪呀!

鲁豫:你喜欢什么样的呢?

郭敬明:我特别不能容忍在一起没话聊。我希望我喜欢的东西你也喜欢,大家聊得来,平时一起玩。或者我看到一本书,正好你也感兴趣,希望有话题可以分享。而不是说虽然你很漂亮,但我跟你讲三句,你回我一句,什么都聊不来的那种我就受不了。

鲁豫:但我觉得她不能太忙,你已经很忙了。

郭敬明:没关系,我希望她忙一点,太闲就会太黏我,我受不了。我想你的时候,我就要一定找得到你,但是我不想你的时候,你最好别找我。比如我现在想她,发短信问她:“你在干吗呀?”她超过三分钟不回,我的火就上来了。如果超过十分钟不回,我电话就会打过去,说:“你在干吗?怎么不回我消息呀?”如果她说睡着了,我就会说:“那你手机开大一点、开响一些啊!或者握着睡呀!”如果打过去没有人接,那我就更火大,会一直打,打到找到为止。

鲁豫:这事我也做过,一直打电话。但是短信三分钟太长了,短信就是应该立刻就有反应的,不然拿手机干吗?这才是双子座呢!

郭敬明:但要是针对自己就不行了。我收到短信会先放一边,等空下来才回。有时候我其实已经到家了,躺在那儿看书,她发一个短信来,我就会说在加班,回家电话聊。

鲁豫:所以你一定不能找双子座的女孩,两个人都这样会很可怕的。

郭敬明:我觉得她应该是独立的,但有时候也是黏人的,两个极端都不行。

 

 

写意

 


文学的担当


曹文轩

 

 

我在想一个问题,就是文学,到底应当不应当担当一些东西呢,为人类到底担当什么?如果下这么一个判断或者下这样一个结论,说“它在为人类提供良好的人性基础”的话——如果这样定义的话,那么这个所谓的良好的人性基础究竟包括什么样的内容,也就是说都有一些什么样的维度?我想第一点肯定有这么一个东西,就是道义感。文学之所以被人类选择,作为一种精神形式,当初就是因为人们发现它能够有利于人性的改造与净化。人类完全有理由尊敬那样一部文学史,完全有理由尊敬那样一些文学家,因为文学从开始到现在,对人性的改造与净化起到了无法估量的作用。大家想一想,在我们人类的精神世界里边,有许多光彩夺目、优美绝伦的东西是文学给予的。在我们人类今天诸多的美妙的品性之中,我们可以看到文学留下了深深的痕迹。所以说没有文学就没有今日之世界,就没有今日之人类——我觉得这个话不算是一个大话。

但是文学的这种神圣性,在当下的语境里边受到了严重的挑战和质疑。首先质疑的就是世界上有没有“道义”,什么叫“道义”?你说的那一套难道就是道义吗?作为今日之世界,尤其是今日之中国,在知识阶层以及这个阶层的外围,是以相对主义为思维方式与表达方式的。我们对这个世界满腹狐疑,我们觉得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可信的,也没有什么值得我们去守望的一些东西。我们以为最优雅的姿态是什么?就是质疑,就是对一切现行的价值模式、道德模式、审美模式进行解构,与“存在即合理”相反,今天最时尚的看法就是“所有的存在都是不合理的”。相对主义所使用的句式不是陈述句,是一个反问句。比如说你用一个陈述句说“文学是有基本面的”,他会用一个反问句来问你:文学有基本面吗?文学的基本面是什么?然后等你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又用陈述句来表达:文学从来就没有什么基本面,文学的基本面纯粹就是一个虚构;自古以来,文学性,文学的基本面,就是一个相对的概念。大概所有的文学性质会议,最后的结局,就我的经验,差不多都是这样一个结果。那么一个短短的反问句,它能在瞬间不费吹灰之力地毁掉了一个你苦心经营了一千年的思想体系。到了今天,相对主义已经成了一个无往而不胜的秘密武器。中国的许多思想家使用这个武器,他们也正是使用这个武器之后,来雄踞思想的某个高处的。

文学这个“道义”的责任,也正是凭借这个武器被毁掉的。他就问你,什么叫“道义”,有“道义”吗?“道义”在哪儿?你怎么能肯定你所说的那个东西就是“道义”?相对主义最终就是这样痛快淋漓地把所有的一切消解掉。我想,其实世界上许多道理是不言自明的,因为我们凭借经验、直觉就可以判断的。如果没有一个我们在大家心中共同认定的东西,我们怎么可能会聚到一起?我觉得造物主是一个智者,他在设计这个世界的时候,把绝大部分答案留给了我们,让人类在以后的数百年、数千年里边来回答这些问题。一个基本答案是通过我们纯粹的敏感的心灵,它就是能感觉到,是不需要证明的,这就是常识。我觉得一个再深刻的思想,它如果越过了常识,那么就是一个行迹非常可疑的东西。

所以有时候我觉得不必要去追求太深刻的东西,首先我们要回到常识上来。

这个道义感,既可以说是理性到达之后才变得分明的,也可以说它本来就在我们心中。一部文学史,正是坚信这个道义感的存在,正是坚持文学的功能之一就在于提升人的道义感,它才变得如此辉煌,如此有价值。你必须承认,在我们人性里,远非有那么可爱与美好。事实倒可能相反,人性之中,有大量的恶和不善的成分,这些成分妨碍了人类走向文明和程度很高的文明。为了维持人类的存在与发展,人类中的精英分子发现在人类之中必须讲道义。这个概念所含的意义,在当初,我想它是非常单纯的,也是非常幼稚的。但是这个概念的生成使人类走向文明成为可能。若干世纪过去之后,这个道义所含的意义,也就随着不断地变化与演进,但是它慢慢地沉淀下来一些基本的、恒定的东西,比如说无私、真挚、同情、扶危济困、反对强权、抵制霸道、追求平等、向往自由、呵护仁爱之心等。这个人心之恶,会因为历史的颠覆、阶级的变化、物质的匮乏或者说物质的奢侈等因素的作用,可能有所增减或者说有所反扑,但是文学从存在的那一天开始,它就是高扬道义的旗帜的。与其他精神形式,比如说哲学、伦理学一道,行之有效地抑制着人性之恶,并不断地使人性得到改善。所以徐志摩当年讲,他说托尔斯泰的话、罗曼·罗兰的话、泰戈尔的话、卢梭的话,不论他们各家的出发点是怎么样的悬殊,他们的结论是相调和和相呼应的,他们柔和的声音永远叫唤着人们天性里边柔和的成分,要他们行动起来,凭着爱的力量来扫除种种阻碍我们相爱的力量,来医治种种激荡我们恶性的疯狂,来消除种种束缚我们自由与侮辱人道尊严的主义与宣传。他说这些宏大的声音,好比是阳光一样散布在地面上,它给我们光,给我们热,给我们新鲜的生机,给我们健康的颜色。如果这个社会没有道义,我觉得它是无法维持的。

我们今天这么多人在一起,我想这个社会的运转,肯定需要道义在这里边起作用,起制约的作用,也正是因为有了道义,人类社会才得以正常运转,才有了今天我们所能见到的一个景观。一件艺术品,理所当然要闪烁道义之光。我不说作家要讲道义,因为这有可能或者说很容易被人讥为假道学,但是我只说文学要讲道义,因为道义是所谓人类良好人性的基础之一,文学是无法推卸这个责任的。这个道义感就是我理解的所谓的良好的人性基础之一。

第二个东西,就是情调。大家知道,我们说一个人他了不起,他了不起在哪里?一般都是来衡量他的思想,从来没有一个人去衡量情调的。因为在中国形成了一个非常奇怪的语境,我们所有的人都在玩命地追求思想的深刻。但是我就在想,一个有情调的人与一个思想深刻的人,他们在质量上,前者难道就一定要比后者低下吗?从我个人来讲,我可能更喜欢一个有情调的人,当然我也会喜欢一个有思想、思想深刻的人。但是这两个你只能选一个你喜欢的,我非常坦率地告诉大家,我喜欢前者,喜欢那个有情调的人。因为我跟他在一起我舒服。

今日之人类与昔日之人类相比,其区别就在于今天的人类有了一种叫作情调的东西。大家想过没有,在情调之中,文学是有头等功劳的。情调使人类摆脱了纯粹的生物生存状态,而进入了一种境界。天长日久,人类终于找到了若干表达这一感受的词,比如说静谧、恬淡、散淡、优雅、忧郁、肃穆、飞扬、升腾、崇高、朴素、高贵、典雅、舒坦、柔和等,这都是一些情调。文学似乎比其他任何精神形式都更有力量帮助人类养成情调。比如我们来念一个短短的诗句,说“寒波澹澹起,白鸟悠悠下”1,就这样一个非常短的句子,文学能用最简练的文字,在一刹那把情调的因素输入你的血液与灵魂。比如说,我再来说一个非常短的记叙性的东西,我相信,我在叙述这个非常短的叙事性的东西之后,在那一刻,你的精神会得到升华。当然你走出门外去之后是怎么样了,我管不着了。至少在那一刻,你比如说我来说这样的一个小小的叙事性的东西,是日本的一个小小的作品,这个作品的名字叫“去年的树”。它写什么,说一只小鸟为一棵树唱歌,唱了一个春天,唱了一个夏天,又唱了一个秋天,冬天来了,北风呼号,大雪纷飞,这个小鸟就对那棵树讲,它说我该走了,明年的春天我还会飞回来的,给你唱歌。第二年春天,这只小鸟准时飞了回来,但是那棵树已经不在了,然后这只小鸟就打听这棵树到哪里去了,有人告诉它说,已经被砍伐了。砍伐了以后又到哪里去了。有人告诉它说,已经送到木材加工厂去了,然后这只小鸟就一路找过去,找到了木材加工厂,但是没有找到这棵树。就问这棵树哪里去了?那里的人就告诉它,说已经剖成木材了。说木材哪里去了?说木材已经做成了火柴了。火柴哪里去了?说火柴已经到千家万户去了。然后这只小鸟就找到了最后一根火柴,用这最后的一根火柴点亮了一支蜡烛。好,大家想一想这个画面,用火柴点亮了一支蜡烛,然后这只小鸟就对着那支蜡烛开始唱歌,一直唱到这支蜡烛熄灭。我想这是一个非常短的故事,我想如果你的情感是非常健康的,或者说是非常正常的,我觉得在那一刻,我们会为这个小小的故事有一种小小的感动,至少是小小的感动。在那一刻,我们在情调上也好,我们在精神品质上也好,我们都会有一点点的提升,当然我不好说这个提升能不能保证你到门外之后还能保证在那个刻度上,但是至少我在叙述这个小故事的时候,那一刻,那一瞬间,你会得到一种小小的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