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骨绯歌 作者:君子

《花火:反骨绯歌》由君子匪所著,初初结识,他是空山岭倾慕大小姐温默吟的第七暗卫,她是温默吟的师妹兼伴娘。为了救出被劫的温默吟,岑寂和斑斓历经险阻找去鹤翎宫,到头来却发现一切不过是一场设计。岑寂对温默吟的忠心受到了验证,却在路途中斑斓的一次次反问中丢了自己的真心。

而这世上,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看着自己飞蛾扑火,覆水难收,斑斓曾经捧着一颗心给岑寂,可惜他不要。而到他明白自己这一生穷尽力气,想要做的不过护她一世周全之时,故人已长绝。
寻人

人言道,空山岭是江湖上最美的地方,却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岑寂点头赞同,此言甚是。
人言道,空山岭最危险的其实不是那陡峭绝壁,而是十个暗卫。
岑寂谦和,传言不可尽信。
人言道,空山老爷的女儿温默吟花颜月貌,才艺双绝,乃天下第一美人。
岑寂温柔一笑,那是自然。
人言道,温默吟的师妹班澜,性情粗鲁暴力,举止不修边幅,与温默吟相比真乃美玉与坑石之别。
岑寂隐了笑意,不置可否。
——
石崖山,落涧谷。
送亲的队伍自远而至。
岑寂藏身于茂密灌木,看着那顶大红喜轿摇晃着行近,攥紧了手中沉重的匕首画影,刀柄在手中的温度升了又升。
轿中坐的,正是空山岭那一貌倾城的大小姐,温黙吟。
她终是要嫁人了。
一念及此,他心头便痛上三分。
那么,即便是过了今日,两人便永远错过,他也要在此时此刻把自己真正的心意说与她听。不过是四个字,他藏了掖,掖了藏,终于错失了自己的幸福。
随行的人皆是一身红到扎眼的喜服,只不知为何,原是一样的颜色,轿旁那神采飞扬的少女所著衣衫似是比其它人的皆要红上三分。
那少女骑着一匹玉花骢,兴哉悠哉的在马上晃来晃去。
“阿澜你坐稳了,莫要摔下去。”透过轿帘缝隙,温黙吟看着那少女不安分的样子,忍不住出言轻斥。
“师姐的声音真是温婉好听。哎,可真便宜沉亭那小子了!”班澜笑嘻嘻的侧过头来,一脸没个正经。
想到再过几个时辰,沉亭便是自己的夫君,温黙吟一笑,飘渺单薄。
一阵狂风骤起,飞叶乱石,天日顿暗。
抬轿的人被风眯了双眼,脚下一错,打了个趔趄。
轿身猛的一晃,摇的温黙吟一个没坐稳,向斜后倒去。
她记得自己在后仰的同时,下意识的伸手去扶窗栏,可抓到的,却是一只冰凉的手。
狂风过后,似乎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抬轿的依旧抬轿,敲锣的仍然敲锣。
班澜揉了揉双眼,眼眶有些发红,所以看东西有些微模糊。于是当她依稀瞧见一个身形颀长的黑影奔至轿前时,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谁!”片刻后,班澜才一声呼,却在错眼间愣在当场。
岑寂揭开轿帘,里面空无一人,温黙吟适才坐过的地方,安静地躺着一支鹤羽。
鹤翎宫!
岑寂只觉太阳穴一阵爆痛,眼神冷的能把喜轿劈成两半。
若自己早出来半步,默吟她也不会被鹤翎宫的人劫走!
岑寂心口如针刺,料是敌人尚未走远,便不再停留片刻。
离开时,他却蓦地顿了身形,回头看了一眼马上的红衣少女。
这是他二十七年来认真看的第二个女子,却完全是因为她的一声愤吼。
她说——
“操他祖宗的!竟然敢在老子眼皮底下抢人!”
认识班澜的人,都知道她在生气的时候喜欢自称“老子”。
班澜从小无父无母,十岁前过的是在街头跌打滚爬自生自灭的日子。
十岁后的某日,一个白衣白发的俊美男子忽然飘至班澜身前,伸出一只白皙莹润的手,道:“小姑娘,以后便跟着我,可好?”
班澜那时才跟一群恶丐混战结束,脸上正挂着两条飞流直下的鼻血,看见如此俊美无俦的男子,她脚下鼻血瞬时由小溪汇成江河,直流的她昏了过去。
那日后,班澜便拜了卫骊为师,跟他回了鱼目谷。
“师父你叫什么?”
“卫骊。”
噢,喂梨。班澜十分欢喜,因为跟了“喂梨”她起码再不用挨饿。
班澜原本也不叫班澜,是卫骊某日见她与一个同样入门不久的师弟滚地掐架,两人好容易分出胜负从地上爬起时,卫骊看着她又是鼻血横飞青头鬼脸的惨相,不由摇头轻笑:“这头脸,还真是五彩斑斓。不若便改了名,以后唤作班澜是了。”
八年来,没有人去教班澜如何去当一个标准意义上的“女子”。
班澜急了会爆粗口,火了会抡板凳,高兴了便伸手去揽师弟的肩,伤心了可以独自抱坛子竹叶青喝的翻来滚去。
大家似乎都忘记了班澜是个女子。
直到温黙吟一封请帖飞至鱼目谷,邀请班澜为自己做伴娘时,班澜才惊觉自己那温柔可人的师姐竟然就要嫁为人//妻了!再看看自己,恐怕一辈子只有做“寡人”的份了。
不过失落归失落,对于自己最敬爱的师姐找到幸福归宿一事,班澜是真替温黙吟开心到骨子里去了。却没想自己呲牙笑了一路,半道上却把师姐送丢了。
虽说错的确不在班澜,可那劫人的匪徒却连一个交手的机会都不给她,让她毫发无伤的跑回空山岭说温黙吟蒸发了,只怕她后半辈子都不能再踏入空山岭半步。
如此想着,班澜终于怒了。
她将马鞭狠狠往地上一掷,脱口大骂: “操他祖宗的!竟然敢在老子眼皮底下抢人!”
闻言,岑寂回过头,第一次正眼打量那个双九年华的少女。
细淡眉,月牙眼,圆头鼻,微翘唇。
不惊艳,也不硌眼。
看上去还算小家碧玉,一出口却爆了冷门。
换了岑寂,那番暴怒言语无论如何也不会吐自他口。
一眼后,岑寂刚转过身去,便听身后一声呼:“你是何人?”知她问的是自己,岑寂略一忖度,还是将他的真名告诉了班澜:“在下岑寂。”
他并没有转身。
那少女给他的第一印象实在糟。若非他曾在空山岭见过她,知道她是温黙吟的师妹,才告诉她自己是谁。
噢…岑寂?名字似曾耳闻。班澜跳下马,跑到岑寂跟前。
岑寂有些不耐烦的蹙了下眉头。
他不是个极为英俊的男人,却绝对是个很有味道的男人。
他的眼睛很亮,目光有一种从容不迫的闲散,墨眉斜飞,就好像醉翁挥毫,随性之至,点睛一笔。他的双唇薄厚正好,却微微有些干,两鬓有些毛躁地扎出几根桀骜不驯的硬发,下巴上细细的胡茬让他看起来像是不大会打理自己。
这男人让班澜想起她时常偷喝卫骊的那坛子雪醅露,入口沁凉,从喉至腹一路滚下去的清冽甘甜,却在片刻后变成了灼烧着的辛辣。
“你好像知道是谁劫走了温师姐。”班澜仰首盯着这个高自己很多的男子。
“是鹤翎宫。”岑寂道。
“喔,你果然知道!你是要去救师姐吗?”班澜问。
“如果你刚才没叫住我,说不定我现在已经追上敌人了。”岑寂答。
“啊,真对不起。那我们快走吧!”班澜道。
“我们?”岑寂扭眉。
班澜拽过岑寂的衣袖便走:“还愣着做什么,师姐定然着急等我们呢!”
岑寂不悦,翻了腕,轻描淡写地推开班澜的手。
“怎么了?”班澜不解。
“我去追人,你回空山岭找援手。”岑寂道。
班澜扭头,朝轿夫吩咐:“你们,一个时辰内必须赶回空山岭报信,否则扣半年俸金!”
“好了。”班澜耸了耸肩,“我们可以走了吧?”
鹤翎宫在哪?只有鹤翎宫里的人知道。
谁是鹤翎宫的人?除了鹤翎宫里的人,没人知道。
不过凡事皆有例外。
翟欢就是个例外。
翟欢是个卖消息的。他说只有他不卖的消息,没有他不知道的消息。
班澜一听,哈哈大笑:“我看你是不卖所有你不知道的消息吧?”
翟欢听了也不生气,只是把两手往袖口里一插,小眼一翻,道:“翟某的确不知,两位还望另请高明。”
岑寂从怀中掏了两片金叶子放在手里轻轻的捏着。
“是一位。她是她,我是我。不知这两片金叶子能否将阁下的‘不卖’,变成‘卖’。”
翟欢一睁眼,桌上哪有什么两片金叶子,分明只有一片!可怎么看都似乎比一片要厚重些,似是两片毫无缝隙的粘连在了一起。
翟欢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金叶,半晌才道:“去把熊三娘的肚兜偷来。”
肚兜(微修)
熊三娘其实是个男的,是男的怎么会用肚兜呢?
岑寂不知道,班澜更不可能知道。
只不过岑寂的不知道,多半是闭口不言,眉头紧锁,而班澜的不知道,却不时挂在嘴边。
“翟欢为什么要觊觎一个肚兜,还是男人的肚兜?你说他真的有可能穿肚兜吗?”
岑寂不答。
“好端端的大男人,为什么要叫个‘三娘’,还给自己起个‘毒手娘子’的外号。”
岑寂沉默半晌,道:“熊三娘是他的亡妻,他本名为江浸月,爱妻病逝后便改为此名。”
班澜刹那的若有所思,令她的目光锁在一旁的岑寂身上。
“你看什么?”岑寂问。
“看你。”班澜道。
“我有什么好看?”岑寂不解。
“我觉得好看。”班澜道。
岑寂一愣之下,只觉被她看的耳根发烧,便加快步伐大步前去。
班澜看着他的背影,双手一负,摇头晃脑乐不可支。
禁不住看的男人,靠得住。这话是她师弟说的。只不过这话在遇到岑寂之前,在班澜心里抵不过一堆破烂儿的价钱,在遇到岑寂之后,便成了一块试金石。
后来她师弟对她说,其实你不是拿话来验人,而是拿人来验那话的。
班澜觉得言之有理,嘴上却说你管得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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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三娘真的很漂亮。
或者说,江浸月真的很漂亮。
熊三娘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美,并非阴柔,却是美得恰到好处,让班澜羡慕的不得了。
“哇,你平时是怎么保养自己的,三十好几的人了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班澜由衷赞叹道。
岑寂见她开口讲的第一句话竟是如此,大感无奈。
熊三娘一笑,道:“小姑娘,爱惜自己不是要人教的。”
熊三娘的声音也很好听,让班澜想起了空山岭的叮咚泉水。
班澜想了想,似懂非懂。
岑寂在一旁神色纠结。毕竟要他一个大男人开口说肚兜之事,他有些难以启齿。
班澜瞥了眼他的神情,坦然对熊三娘道:“熊大哥,我们来借你的肚兜一用。”
岑寂有些古怪地看了眼班澜,见她那声“熊大哥”说得自然而然,便又看了眼熊三娘,见熊三娘也是笑容不减,他竟有那么一刻觉得那两人早已相识多年似的。
熊三娘淡笑:“既然要肚兜,那也不能白拿。”
岑寂早料到不会如此简单,开口道:“三娘有何要求,岑某一定竭力而为。”
熊三娘道:“还是这位小姑娘叫的我喜欢。”
班澜得意的瞥了眼岑寂。
熊三娘摆出三个指头大小的药瓶,道:“挑一个喝了,不死的话,我便把肚兜给你。”
岑寂皱眉。他不怕死,可他死了,还怎么救温黙吟。
岑寂抬眼看向班澜,道:“我若是死了,你一定要回空山岭,找到空山老爷,要他去救默吟。”
班澜没应,而是扭头对熊三娘道:“可不可以我来喝?”
熊三娘道:“不可以。”
班澜追问:“为什么?”
熊三娘不答,却问岑寂:“默吟是你的心上人?”
岑寂点了点头。
熊三娘这才侧头对班澜道:“这就是原因。”
班澜困惑不解。
熊三娘莫测道:“小姑娘,你此时的付出,根本不会有结果。”
班澜脸上一红。岑寂更是莫名其妙。
岑寂想也没想,端起中间那杯一饮而尽。
班澜紧张地看了他半天,见他的脸没青没紫,忙问熊三娘:“中毒了吗?’
熊三娘道:“好像没有吧。”
班澜像被踩了脚的兔子:“什么叫‘好像’?”
熊三娘道:“就是我也没什么把握。”
班澜“啊”了一声,却也没辙。
又过了半晌,熊三娘道:“你们可以走了。”
岑寂上前一步质问:“三娘这是什么意思,岑某不明白。”
熊三娘指了指他的肚子,道:“喏,我就一瓶肚兜,现在被你喝肚子里了,你当然可以走了。”
岑寂脑门冷汗涔涔:“肚兜是毒药?”
熊三娘一翻白眼:“啧啧,喝了不死的能叫毒药么?”
岑寂双眼微微一眯,道:“敢问三娘,那‘肚兜’到底是什么?”
熊三娘拢了拢头发,道:“九阳归元汤。”
一出门,班澜就说你怎么一点都不犹豫的就拿了中间那杯啊。
岑寂想也没想就说熊三娘根本没想着杀他。
“噢…”班澜恍然:“可是你怎么知道他没想杀你?”
岑寂止步,第十次掏出刚买的手帕擦去流下的鼻血,道:“凭江湖经验。”话中毫不掩饰的不耐
和轻视,让班澜一眯眼,“那你可知道为什么熊三娘看我比较顺眼?”
岑寂皱眉不语。
“因为你欠搓!”班澜冷哼一声,大摇大摆的向前走去。
路边正巧有个少妇带着孩子,见班澜得意的走路生风,便低头对自己的孩子道:“阿玉,看见了吗,以后走路切不可像那位姐姐,不然嫁不出去的。”
班澜耳根一抽,回头朝那少妇瞪了过去。
那少妇见自己的话竟被人听见,不禁颇觉尴尬,抱起孩子一溜小跑,没了踪影。
岑寂看得想笑,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直直从班澜身侧走过,背影端肃,却是风姿飒然。
班澜追上去道:“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嫁不出去?”
岑寂道:“我怎么知道,你很想嫁吗?”
班澜没应声。
岑寂又道:“为什么刚才要替我喝那杯毒药。”
班澜想了想,道:“因为我喜欢雪醅露的味道。”
岑寂问:“雪醅露是什么?”
班澜道:“是酒。师父最喜欢的佳酿,总喜欢藏到我找不到的地方。”
岑寂又问:“可这和那肚兜有什么关系?”
班澜想说有关系的不是毒药,而是你姓岑的。可是她张了张口,道:“你发型不好,该换了。”
翟欢嘬了一口茶壶嘴儿,也不抬眼,“肚兜呢?”
岑寂道:“我喝了。”
“噢。”翟欢放下茶壶,“那你怎么没死啊?”
岑寂道:“熊三娘说他厌烦做毒药,改作补药了。”那肚兜只一杯就叫他流了一路的鼻血,此时他看着翟欢手里的茶壶,觉得更热了。
“第一,”翟欢清了清嗓子,“我叫你去偷,结果你明里去讨。第二,你讨了也罢,却揣到自个儿肚里给我,叫我怎么拿?”
岑寂无话可说。班澜却将身子前倾,逼近了翟欢,道:“喂,你当时可没说不许喝,现在咋呼什么,大不了叫岑寂滴一碗血给你喝,补得你三花聚顶七窍生烟,你可还满意啊?”
翟欢抬头纹一挤,“你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吗?”
班澜纳闷道:“差不多了。你怎么知道?”
岑寂大感郁闷,这姑娘正话反话全然不分。不过他心中对她的出身却无知无觉的增添了几丝怜悯。
翟欢揉揉眼睛,又掏掏耳朵,“一见你眼睛就疼,没想到现在连耳朵也静不了了。”
班澜大怒,“你…”
翟欢鼻中一哼,站起身便向屋内走去。
“明儿再说吧。累了。”
酒楼
翟欢的话让班澜很不高兴。
可是班澜高不高兴,与岑寂无关。或者说,岑寂眼里根本就看不见班澜。
岑寂摸摸干瘪的肚皮,决定先去吃饭。
虽然他心里很着急,但或许是向来沉稳的关系,他仍是极有条理的分析了鹤翎宫劫人的原因。空山岭毕竟是武林重地,想用温黙吟来威胁空山老爷的门派不在少数,只是温黙吟毕竟是空山岭大小姐,目的达成前就伤了她,任谁也讨不到半点好处。
班澜跟在岑寂后面,像是已经被他完全无视了。
岑寂随便点了两碟小菜后,才意识到班澜似乎半天没有开口说话了。
岑寂只得道:“女孩子就是小心眼,不过两句话就记到现在。”
班澜一愣,看向岑寂,半晌才反应过来他的言中所指。她张了张口,又负气的嘟起嘴,不再看他。
班澜的确在生气。只是她从翟欢那里一出来,心中的郁气就给一阵清风吹散。她气的只是岑寂对她的完全漠视。这下见岑寂又误解了她,更觉委屈不堪。
“啪!”她一拍桌。
岑寂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班澜道:“手痒。”
岑寂闻言,又不再理她。
两人正埋头吃着,忽听耳旁“咣当”一声。
“呀儿呸的!这他妈什么酒,能淡出个鸟来!”一中年汉子将酒壶狠狠摔到地上。
班澜侧目看去。
平生见过牙黄的,却没见过牙那么黄的。
班澜“哎”了一声低下头来,看不下去了。
店掌柜连忙上前点头哈腰道:“哎呦喂我说这位爷,这可是我们店上好的汾酒嘞…”
中年汉子一脚踢了过去:“上好你个腿儿!”
班澜又“哎”了一声。
店掌柜苦着脸:“小的可真没骗您老,这酒在小店都立了七十年招牌了。”
中年男子怒目圆睁:“啊呀呸的!少给爷爷瞎放屁了,这酒跟他妈水一样,连点辣味都没有,还敢称上好?”
班澜再次“哎”了一声后哼道:“暴殄天物。”
中年男子一愣,没明白过来。想了想,似乎有个“暴”字,应该不会是好意,便冲着班澜嚷道:“兀那丫头,把话说清楚!”
班澜放下筷子,转过身去道:“噢,我刚说你‘暴殄天物’。”
中年汉子以为班澜会畏惧他那一声吼,没想到她竟乖乖转过身,表情十分认真的回答了他的问题。
中年汉子想了想,他好像并没有“暴舔”那酒,而是直接摔到了地上。
嗯,这丫头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中年汉子茅塞顿开:“臭丫头毛儿没长全就来管爷爷的事,有爹生没爹养吗?!”
熟悉班澜的人,都知道班澜最忌讳被骂“没爹没娘”。
同样,熟悉班澜的人,也都知道班澜在暴怒的时候喜欢自称“老子”。
所以班澜这回的确怒了,而且怒不可遏。
班澜指着中年汉子的满口黄牙道:“老子就纳闷了,你大爷的长了一嘴苞米粒,怎么还吐出韭菜味了!”
中年汉子还没来得及回嘴,班澜“唰”的起身,“咻”的晃眼至那人身前,“啪”的一拍桌子,扬手道:“你这土鳖,把清酒当烈酒喝还出来丢人现眼,粗人喝粗酒,你这种的提上一斤烧刀子滚回家醉炕头最合适不过了!”
酒店突然静了下来。
岑寂想起翟欢的那句话。
翟欢说班澜是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现在想一想也不无道理。至少骂出这番话,岑寂要花好半天功夫遣词造句。
中年汉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而那酒店掌柜则背过身去捂嘴偷笑。
岑寂看了看天色,向掌柜要了间房,放下碗筷,再也不看班澜,走了上去,将各种嘈杂全部抛掷脑后。
月上树梢。
岑寂打开门,见班澜抱着一小坛子酒在他门口睡得正香。
他俯下身,正要拍醒她,忽然看见挂在她眼角的一颗泪珠。
岑寂僵了僵,朝她肩上拍去。
班澜睁开眼,看了看他,“怎么啦?”
岑寂道:“进屋睡。”
班澜“哦”了一声,抱起酒坛,进了岑寂的屋。
岑寂无力道:“我是说进你自己的屋睡。”
班澜无辜道:“可是掌柜说最后一间被你睡了。”
岑寂只得道:“那你睡这里吧,我出去。”
班澜忽然道:“你就这么讨厌我?”
岑寂刚要开口,蓦地看见班澜烛火下一脸明灭不定的悲戚,改口道:“我不能辱没你的清名。”
班澜往桌前一坐,幽幽一叹,“陪我聊天吧。”
岑寂看看她,只得道:“好吧。”
班澜趴在桌上,头枕着那小坛子酒,道:“老古说女孩子不能打架,不能骂人,不能喝酒。”
岑寂道:“老古是谁?”
班澜道:“刚才摔酒壶的那个。”
哦。怎么一转眼这两人就聊上了,还喝成这样。岑寂忍着困意没作声。
班澜不时抿抿嘴,脸颊的酒窝便忽隐忽现,两腮的潮红更显得如脂肌肤吹弹即破。